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三千块的炸弹》 > 第一章

第一章
车铃碎
1998年11月的西安,梧桐叶在柏油路上铺了层脆黄。高德隆把凤凰牌自行车的脚撑踢开时,车铃叮铃响了一声,像儿子高明每天放学时,从巷口冲出来的第一声喊:爸!
新车子别骑太快,尤其别跟王星那帮人凑。妻子在厨房擦碗,瓷碗碰撞的脆响里,混着高压锅的喷气声——她在给高明炖排骨,庆祝儿子期中考试进了年级前十。
高德隆蹲下来调车座高度,军绿色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出毛边。1980年他当经理时,这条裤子配着先进工作者的奖章,如今却沾着机床的油污。车把上的红绸子是今早系的,女儿说红的吉利,绸子边角蹭过他的手背,像高明小时候的软乎乎的脸颊。
知道啦!高明的声音从楼道传来,书包带甩在墙上,咚的一声。他冲下楼时,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西安市四十四中的毛衣,袖口磨出的毛球扫过车把,红绸子跟着晃,晃得高德隆眼睛发涩。
晚上等你吃饭。他对着儿子的背影喊,高明已经骑着车拐过巷口,红绸子在车流里一闪,像道流血的伤口。
那天晚自习结束是21点15分。环卫工人发现高明时,他趴在离巷口三百米的槐树下,凤凰车倒在旁边,镀铬车架弯成了C形,车铃卡在叮的半声里,红绸子浸在血里,缠成个死结。
高德隆赶到医院时,急诊室的白炽灯正照在高明的脸上。医生扒开孩子的眼皮,说只是轻微脑震荡,可他摸到儿子后颈的血时,指腹陷进道硬币深的伤口,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白大褂上洇出朵红牡丹。
爸……车……高明的睫毛颤了颤,手指往门口勾,那里堆着被砸烂的书包,作业本上的我要考西交大被血泡得发胀。
凌晨三点,护士来换吊瓶时,高德隆正趴在床边打盹。他梦见高明骑着新车冲过终点线,红绸子飘成面小旗,可裁判举着的牌子上,写着王星两个字,那小子正对着他笑,露出颗镶金的牙。
惊醒时,高明的手已经凉了。
太平间的铁门关上时,高德隆听见咔哒一声,像凤凰车的锁扣合上。他摸出烟盒,发现打火机落在急诊室,烟卷叼在嘴里没点着,舌尖尝到股铁锈味——是刚才咬碎的牙血。
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撞在玻璃上,像有人在敲更。高德隆盯着太平间的编号11,突然想起高明的生日是11月11日,而今天,是11月26日。
他的手在口袋里摸到个硬物,是早上给儿子的零花钱,五块钱,够买两串糖葫芦。纸币被汗水泡得发潮,上面的1998字样,正对着太平间的时钟,时针卡在12上,像把绞刑架的锁。
第二章
三千块的判决书
1998年冬至,法院的红漆大门结着冰。高德隆揣着高明的学生证走进法庭时,金属封皮上的照片沾着片干硬的血,是从太平间带出来的。
被告席上,王星的母亲正给儿子拢围巾,那围巾的颜色和高明的红绸子很像。王星坐着晃腿,牛仔裤的破洞在膝盖外侧,和高明摔破的校服裤位置重合。
他就是嫉妒我家小敏成绩好、家境好。高德隆的声音在法庭里撞,像敲破的锣。他掏出凤凰车的购车发票,这辆车480块,是我三个月的工资,他凭什么砸
王星突然笑了,露出那颗金牙:谁让他骑车显摆,我让哥们儿‘教育’他一下,谁知道他不经打。
旁听席有人倒吸冷气。高德隆看见那个叫虎子的混混缩了缩脖子,他的袖口还沾着槐树的皮屑——警察说,就是这小子用槐木棍打了高明后脑勺。
法医的鉴定报告念到颅内出血致死时,妻子突然从旁听席冲出来,手里的遗像砸在王星脸上,玻璃碎在被告席的木地板上,像高明被砸碎的眼镜片。
杀人偿命!她扑过去撕王星的头发,被法警架住时,指甲在那小子的胳膊上抠出五道血痕,我儿子才十七!
判决书下来那天,雪下得正紧。高德隆捏着那张A4纸,指腹把王星,罚款3000元的字迹戳烂。旁边写着虎子,17岁,有期徒刑10年其余三人,13岁,劳动教养3年,墨迹被他的眼泪泡得发涨,3000元的0像三个黑洞,要把他吸进去。
他走出法院时,王星正被母亲搂着往胡同口走。那小子看见他,突然从兜里掏出三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着喊:给你!买棺材的钱!
雪落在高德隆的军大衣上,很快积了层白。他弯腰捡钱时,看见王星的新皮鞋底沾着片红绸子,是从凤凰车上撕的。
第三章
僧袍里的雷管
1999年正月十五,高德隆把高明的校服塞进樟木箱时,闻到股樟脑丸的味道,混着没洗干净的血腥味。女儿蹲在旁边叠作业本,突然指着其中一页说:爸,你看弟弟写的。
纸上是高明的字迹,歪歪扭扭:王星说,我爸是经理有什么了不起,他哥能叫来社会人。日期是11月25日,被打的前一天。
高德隆的手指按在社会人三个字上,指甲掐进纸里,透到了背面。那天下午,他把工厂的股份转让协议签了,厂长拍着他的肩膀说想开点,他盯着厂长办公室的锦旗为民服务,突然想起自己当兵时,班长说枪是用来保护老百姓的。
三月初三,他走进城郊的报恩寺时,身上还穿着那套军大衣。住持给他剃度时,推子划过头皮的声音,像当年拆手榴弹引信的轻响。青灰色的僧袍套在身上,袖口盖住了腕上的疤——那是1976年抗洪时,被铁丝划的,当时他抱着个孩子在洪水里泡了三小时,孩子的哭声比现在的钟声还响。
法号‘了尘’。住持把念珠塞给他,檀木珠子滚过掌心,像高明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
可他尘缘未了。
在寺里的第三年,他下山采买时,撞见虎子搂着个女人从游戏厅出来。那小子穿着皮夹克,头发染成了黄色,和当年在法庭上判若两人。路过少管所的墙根,他听见里面传来嬉笑声,三个穿着劳教服的少年正踢足球,其中一个的射门姿势,像极了当年踹高明肚子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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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在僧袍里缝了个内袋,装着从废品站捡的雷管。藏经阁的月光照在他手上,佛珠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串等待点燃的导火索。
2002年中秋,他收到女儿的信,信封上盖着西安医科大学的邮戳。妈住院了,肺癌晚期,她说想看看你。女儿的字迹越来越像妻子,只是最后一句被眼泪泡得发虚:爸,别做傻事。
他把信烧在香炉里,纸灰飘起来时,像高明的红绸子。转身回房时,僧袍的下摆扫过床底的木箱,里面传来玻璃瓶碰撞的轻响——他已经做了七枚炸弹,瓶身贴着从劳教所档案上抄的名字。
最后一枚空瓶,他在标签上写了王星。字迹太用力,笔尖划破了纸,透出底下藏着的一张照片:高明骑着凤凰车,背景里的王星正往车胎上扎图钉,红绸子在风里,刚好挡住那小子的脸。
《佛堂炸弹》(修正版)
1999年清明,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在为逝去的生命默哀。老高穿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双手紧紧握住那辆凤凰牌自行车的车把,缓缓走进了废品站。车把上系着的红绸子,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此刻却缠绕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那是夺走他儿子小敏生命的凶器。
警察当初的调查毫无结果,只留下一句找不到主儿,可老高不服,他在少管所外墙的杂草堆里苦苦扒寻了整整三天,终于找到了这根铁棍。如今,棍头上那暗红色的血痂,已然凝固,像一颗颗还未剥壳的血栗子,触目惊心。
师傅,您给个实在价,这车虽然旧了些,但零件都还结实。老高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他抬起头,露出袖口磨出的破洞,腕上那道深深的疤痕在灰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那是他当兵时练匍匐前进留下的印记,可如今,再深的伤疤也比不上他心里失去儿子的伤痛。
废品站老板走上前,双手抓住车座,用力掂了掂,那凤凰车镀铬的车身上,隐隐映出一个模糊的笑脸。老高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又哀伤,思绪飘回到了几年前,小敏刚得到这辆新车时的兴奋模样。那天,小敏骑着车从校门欢快地冲出来,车把上的红绸子随风飞舞,不小心扫过了那个带头闹事男生的脸。老高还记得那男生当时的眼神,充满了恶意,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随着废品站内机器的轰鸣,凤凰车开始被拆解。车把上的红绸子不慎缠进了齿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音,仿佛是小敏在痛苦地惨叫。老高蹲在墙角,紧紧盯着地上的钱,五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在他眼里却无比沉重。这些钱,只够买两串小敏生前最爱吃的糖葫芦,可如今,孩子却再也吃不到了。
他颤抖着双手,把钱小心翼翼地塞进僧袍的内袋,手指触碰到一张皱巴巴的纸。掏出一看,是法院的判决书,上面罚款3000元的字样,早已被他的泪水泡得模糊不清,墨团晕开,隐约还能看见他当时用指甲刻下的那个恨字。这个恨字,饱含着他对儿子枉死的悲愤,对司法不公的控诉。
突然,废品站的狗狂吠起来,打断了老高的思绪。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马路对面,那个带头闹事的男生正搂着一个女孩有说有笑地走过。那男生穿着一条牛仔裤,上面的破洞位置和三年前殴打小敏时穿的那条一模一样,仿佛在挑衅着老高的痛苦回忆。
一阵风吹过,废品站里扬起一阵灰尘,红绸子被拆解后的灰烬也随之飘起,不偏不倚,粘在了那男生的新皮鞋上。老高看着那抹红色,心中涌起一丝快意,仿佛那是那男生洗不掉的罪孽,是他永远摆脱不了的血债。
第七章
炸药里的家书
2002年的深冬,寒风凛冽,如刀子般刮过脸颊。老高蜷缩在狭小昏暗的出租屋里,身旁的煤炉烧得正旺,可他的心却如坠冰窖。煤炉上,锅里熬制炸药的硝酸铵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弥漫在整个房间,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是仇恨在空气中发酵。
这时,一阵风从破旧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油墨的清香。老高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妻子从医院寄来的家书。他连忙放下手中的镊子,伸手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拆开,展开信纸,妻子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孩子他爸,闺女说她想你了,她考上大学了,就像小敏曾经希望的那样。读到这句话,老高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墙上贴着的一张本地地图上。地图上,那个带头男生家的位置被他用红笔重重地圈了三个圈,仿佛要把这个地方从地图上灼烧掉。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1998.11.27,这是小敏的忌日,也是老高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桌角摆放着七只玻璃瓶,像七个沉默的卫士。每个瓶身上都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名字虽然模糊,但老高清楚地记得每个人的模样,这些人都是当年参与殴打小敏的帮凶。而最后一只玻璃瓶,依旧空空如也,它在等待,等待着那个罪魁祸首——那个带头男生的名字。
爸,别做傻事。女儿的信里,这句话被泪水浸湿,字迹有些模糊。老高把信折成小小的方块,缓缓塞进最底下的玻璃瓶。信纸边缘的泪痕晕开,将妈快不行了几个字泡得肿胀变形,仿佛在向他哭诉着这个家的悲惨遭遇。
他拿起镊子,继续往玻璃瓶里装填炸药,指腹不经意间蹭过女儿的字迹,那一瞬间,他仿佛摸到了女儿小时候扎的羊角辫,软软的,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可如今,妻子病重,女儿独自在外求学,这个家已经支离破碎。
就在这时,煤炉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爆出一团火星,溅落在老高的僧袍上。他猛地抬起头,看到炉壁上映出自己的影子,身形佝偻,披着僧袍,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根导火索,宛如一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窗外,雪越下越大,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很快就盖住了出租屋的烟囱。远处,偶尔传来阵阵麻将声,哗啦啦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小敏被殴打时,散落一地的书本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刺痛着老高的心。
第八章
太平间的体温
2003年夏至,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医院太平间里,温度却低得刺骨,老高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一颗炸弹,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也是他对那些凶手的致命审判。
冷气从铁柜的缝隙中源源不断地钻出来,冻得老高牙齿打颤,可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指缝间紧紧夹着的火药,仿佛是他燃烧的复仇怒火,任何寒冷都无法将其熄灭。就在上周,他成功处理掉了第一个仇人,可心中的仇恨并未因此减少半分,反而如熊熊烈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趁着夜色,他偷偷潜入太平间,这里是小敏生命终结的地方,也是老高痛苦的深渊。他缓缓走到小敏曾经躺过的铁柜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冰冷的柜门,仿佛这样就能再次感受到儿子的温度。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个异物,低头一看,竟是一块口香糖,包装纸上的日期清晰地显示着1998.11.26,是小敏出事的前一天。
医生说你只是皮外伤,怎么会……怎么会就没了呢老高对着空荡荡的铁柜喃喃自语,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颤抖,结满了冰霜。他的心中充满了悔恨与自责,如果当初他能多一点警惕,如果他能坚持让医生做更全面的检查,小敏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太平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光射了进来。老高迅速躲到阴影里,屏住呼吸。进来的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头发已经大半花白,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他缓缓走到记录板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当年要是做个CT就好了,或许……或许就能发现颅内的出血点了。
听到这句话,老高的双眼瞬间瞪得通红,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紧紧握住炸弹的引信,只要轻轻一拉,就能让这个失职的医生为小敏陪葬。医生转身的瞬间,老高看到了他胸前的工作证,照片上的人还是十年前那个年轻自信的模样,可如今却已被岁月和愧疚刻满了痕迹。
不知为何,老高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心中的怒火也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动摇。他想起小敏生前的善良与宽容,如果小敏还在,他会希望父亲用这样的方式复仇吗冷气仿佛突然变得滚烫,老高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小敏临终前在他怀里逐渐冰冷的身体,那渐渐消失的体温,仿佛是他生命中最寒冷的冬天。
医生离开后,老高缓缓站起身,将炸弹轻轻放进铁柜,和那块口香糖并排放在一起。他轻轻关上柜门,对着黑暗轻声说道:儿子,再等等,爸很快就来陪你了。铁柜的锁咔哒一声合上,那声音清脆却又沉重,像小敏当年关上家门的声音,也像老高心中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锁闭的声音,轻得让人心碎,却又重得让人无法承受。
第九章
僧袍下的弹痕
2004年正月初三,古寺里弥漫着一股肃穆而宁静的气息,香烟袅袅,梵音阵阵。老高穿着一件破旧的僧袍,在藏经阁里缓缓踱步,看似在寻找佛经,可僧袍下却绑着炸弹,那是他为复仇准备的最后武器,也是他与这个世界决裂的宣告。
突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老高的心上。他知道,是住持来了。住持穿着一袭灰色僧袍,手持佛珠,缓缓走进藏经阁。他的脚步声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极了老高当年在部队里走正步时的声音,一二一,一二一,节奏分明,却让老高的心跳急速加快。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住持走到老高面前,双手合十,轻声说道。他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老高面前,茶杯里升腾起的热气,映出老高沧桑而憔悴的面容,眼角的皱纹里还残留着炸药的粉末,那是他复仇之路的见证。
老高盯着茶杯里的倒影,看到了一个戴着僧帽的自己,可手中却紧握着一根雷管,那狰狞的模样与这古寺的祥和氛围格格不入。三年前,他在痛苦与绝望中剃度出家,住持曾对他说:佛法无边,能消世间一切业障。可这三年来,每一次诵经,他的眼前都会浮现出小敏倒在血泊中的画面,那殷红的鲜血在柏油路上肆意蔓延,血珠滚动,就像住持手中的念珠,一颗又一颗,滚到那个带头男生的脚边,被无情地碾成了泥。
施主,回头是岸啊。住持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手中的佛珠转动得更快了,佛珠散发的木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老高身上刺鼻的硝烟味。昨晚,老高在废品站进行炸弹试验,一声巨响后,半面墙被炸飞,僧袍的袖口也被炸裂,露出里面隐藏多年的弹痕,那是他当兵时留下的荣耀,如今却与小敏头骨上的裂痕惊人地相似,仿佛命运无情的嘲讽。
佛要是真的有用,我儿子能活过来吗我这个家能完整吗老高突然情绪失控,猛地抓起茶杯,狠狠地泼在住持脸上。滚烫的茶水顺着住持的脸颊滑落,混着老高的泪水,一同滴落在地上。此时,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藏经阁里的经卷被吹得哗哗作响,那声音仿佛是无数人在哭泣,又像是无数人在嘲笑,笑他身为佛门弟子,却藏着一颗比谁都狠厉的心;笑他妄图用复仇来填补心中的空洞,却不知这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痛苦深渊。
第十章
红绸缠枪
2005年立春,死刑犯会见室里弥漫着一股冰冷而压抑的气息,玻璃上结满了厚厚的冰霜,仿佛是命运的枷锁。老高坐在椅子上,双手被手铐紧紧铐在桌腿上,他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对面女儿的脸上。
女儿穿着和小敏当年一模一样的校服,只是袖口还很崭新,没有磨出毛边。看着女儿稚嫩却又坚强的脸庞,老高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女儿的愧疚,也有对妻子的思念。爸,妈走了,临终前她嘱咐我,让你在那边好好照顾弟弟。女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像一把刀,狠狠刺进老高的心里。
老高想要伸手摸摸玻璃上女儿的影子,可手铐却限制了他的行动。手铐的铁链摩擦着他腕上的红绸子,那是从凤凰车上拆下来的最后一截红绸,上面还残留着王星家的汽油味和医院太平间的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就像小敏最后留在他衬衫上的味道,又腥又涩,那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痛苦记忆。
爸,我不恨你,我知道你是为了给弟弟讨回公道。女儿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滑落下来,在玻璃上划出两道清晰的泪痕,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小敏弟弟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他那么善良,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老高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泪水哽住了喉咙。他从怀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那是昨天狱警给他的,糖纸和小敏当年最爱吃的那种一模一样,上面印着一只可爱的小熊。他想把糖递给女儿,可手却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糖在掌心慢慢融化,变得黏糊糊的,像小敏最后在他怀里吐出的血沫,那一幕,成了他心中永远的噩梦。
会见结束的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短暂而沉重的宁静。老高突然对着玻璃大声喊道:闺女,把红绸子烧给我!女儿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就在这时,老高看到女儿校服领口别着的校徽,和小敏的那枚在阳光下闪耀着同样的光芒,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的心。
行刑队走进会见室,脚步声沉重而冰冷。老高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将糖纸塞进嘴里,甜味瞬间在口中散开,可他的心中却满是苦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那根红绸子轻轻缠上了枪头,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就像当年小敏自行车上的装饰,叮铃铃,叮铃铃,那清脆的声音,曾经是小敏快乐的象征,如今却成了老高生命终结的挽歌,响得人心头发暖,却又痛彻心扉,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无奈,消散在这冰冷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