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我投喂了古代大将军 > 第一章

我家狗盆成了连通古代的聚宝盆,每天少一碗狗粮,多一位饿疯的少年将军私信。
姑娘,此物可能…果腹他盯着半碗泡软的狗粮,喉结滚动。
我随手拍了袋薯片传过去:尝尝这个,卡兹脆。
后来他率军横扫异族,成了万民叩拜的战神。
庆功宴上,他当众向天举杯:此战全凭吾妻粮草神机。
手机突然弹出他的消息:宛瑜,聘礼已塞满聚宝盆。
附图中凤冠霞帔下,压着染血的敌军王旗。
1
青铜狗盆里的狗粮又少了三分之一。
元宝!
我举着狗粮勺,瞪着在阳台晒太阳的金毛犬,
今天第三次了!暴饮暴食会得胰腺炎的知不知道
元宝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尾巴敷衍地扫了两下地板,又睡了过去。
不对劲。
我调出厨房监控。
画面里,元宝正慢悠悠舔着盆底最后一粒狗粮。
突然,屏幕滋啦闪过一片雪花,像被无形的手掐断了信号。
雪花散去时,狗盆已经空了,元宝茫然地围着盆打转,鼻头困惑地耸动。
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我抓起手机准备报警,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时,手机猛地一震。
未知号码。
一张模糊的图片跳了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一只布满陈年铜锈的凹盆,盆底赫然是我那款进口无谷狗粮,被水泡得发胀。
盆沿搭着几根枯黄的草茎,背景是坑洼不平的土墙,墙缝里塞着干泥。
下面跟着一行字,带着古怪的断句:姑娘,此物…可能果腹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强撑的平静,底下是快要压不住的虚弱颤抖。
偷狗粮的贼
还玩角色扮演
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我冲到客厅,抄起茶几上刚拆封的薯片,咔嚓一声拍下照片,恶狠狠地塞进那只青铜狗盆里:
尝尝这个!卡兹脆!
橙黄闪亮的包装袋沉入盆底,像被深不见底的墨色湖水无声吞噬。
五分钟。
青铜盆底毫无征兆地荡开一圈涟漪,一块巴掌大、边缘毛糙的灰褐色麻布浮了上来。
布上染着几团深褐,像是凝固的血。
炭条写出的字迹力透布背,每一笔都带着沙场淬炼出的筋骨:酥香胜炙肉,霍渊拜谢。
霍渊
这名字像根针,刺得我心头一跳。
冲进书房,指尖在书架上飞快掠过,停在一本厚重的《西汉名将录》上。
哗啦啦翻到霍去病麾下副将名录,冰冷的铅字下方,一行小字清晰如刻:
霍渊,字定疆,骠骑将军帐前骁骑尉,骁勇善谋,元狩六年随征漠北…
书页间夹着的一张旅游宣传单飘落在地。
彩印的图片上,是甘肃山丹辽阔的军马场,标题醒目:
山丹军马场——冠军侯霍去病屯兵秣马之地!
品尝千年传承炒拨拉,古时将士以盾为锅的豪情!
我蹲下身,指尖颤抖着抚上那只不起眼的青铜狗盆。
盆底厚重的青绿铜锈里,似乎嵌着几个极小的、模糊的古体字痕迹。
指尖用力擦过锈迹,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一枚细小的青铜刺,扎破了我的指腹。
一滴殷红的血珠,悄无声息地沁入那古老的青绿锈斑之中。
2
狂风卷着砂砾,抽打在霍渊冰冷的铁甲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浓重的血腥味和汗馊味凝固在烽燧台狭窄的阴影里。
他单膝跪地,用豁口的矛尖小心翼翼地挑开那闪烁着诡异橙黄色泽的仙界之物。
将军…
身后传来亲卫干裂如龟裂旱地的声音,带着惊惧,
此…此乃妖物乎
几个蜷缩在角落的士兵,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眼珠却死死钉在霍渊手中那些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金色薄片上,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霍渊没有回答。
他捏起一片,那薄片轻盈得不可思议。
送入口中。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这死寂的烽燧台上炸开,惊得城楼残破雉堞上几只秃鹫扑棱棱飞起。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混合着油脂与盐的浓烈咸香瞬间在干涸的口腔里爆开。
霍渊布满血丝的眼底猛地一震,随即燃起一种近乎狂热的亮光。
天赐军粮!
他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话音未落,远方沙丘线骤然腾起一道粗壮的黑色狼烟,笔直刺向昏黄的天空!
紧接着,闷雷般的蹄声由远及近,大地开始震颤。
黑压压的匈奴骑兵如同吞噬一切的潮水,漫过地平线。
落日余晖映在他们高举的弯刀上,折射出无数道滴血的寒光。
霍渊猛地转身,将手中仅剩的半袋薯片狠狠塞进亲卫怀中,玄铁护腕撞在对方残破的皮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传令!食毕者,随我——出战!
3
监控屏幕剧烈晃动,映出我煞白的脸。
屏幕上,那座在风沙中摇摇欲坠的土黄色城楼,正是霍渊麻布照片里的背景!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濒死的惨嚎,隔着两千年的时空和冰冷的屏幕,依旧震得我耳膜发疼。
一个穿着破烂皮甲的匈奴兵正狰狞地爬上城垛。
水!他们需要水!
我尖叫着,几乎是扑向冰箱,把里面所有瓶装矿泉水一股脑抱出来,疯了似的拧开瓶盖,一瓶接一瓶地倒进那只诡异的青铜狗盆。
清澈的水流注入盆底,水面奇异地震荡起来,波纹中心竟渐渐映出一张脸——霍渊的脸。
他脸上糊着厚厚的血污和沙土,头盔不知去向,发髻散乱,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火的寒星。
他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小半瓶水,喂给一个躺在地上、嘴唇干裂起泡、几乎昏迷的少年士兵。
就在这时,城楼下匈奴人凶猛的攻势突然一滞!
他们胯下那些同样焦渴难耐的战马,像是闻到了什么致命诱惑,完全不顾背上骑手的鞭打呵斥,疯狂地扭转马头,嘶鸣着,用蹄子刨挖沙地,争抢着去啃咬那些从沙地里突然冒出来的、印着陌生文字的透明水囊!
场面瞬间大乱。
噗嗤…
看着屏幕里人仰马翻的滑稽景象,我忍不住笑出声,眼角却湿了。
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凑过来的元宝湿润冰凉的鼻尖。
盆底的水面再次波动,一块温润的、带着体温的东西浮了上来。
是一枚小巧的环形白玉佩,边缘沾着一点未干的血渍,中间刻着一个古朴有力的渊字。
4
投喂,变成了一场跨越千年的精密战争支援。
我翻箱倒柜找出高热量军用压缩饼干,用擀面杖仔细碾成粉末,混进加热好的自热米饭里,伪装成仙界行军散。
担心他们看不懂现代包装,我甚至用毛笔在宣纸上画了极其简陋的食用图解。
霍渊的炭笔字迹在下一块传来的麻布上显得急促而兴奋:
天宫粮仓图,神乎其技!依此布阵,诱敌深入,尽歼之!
下面附着潦草的布防图。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天宫粮仓图,是我用无人机航拍的、我家附近那个巨型连锁超市的立体货架平面图!
他竟把这当成了仙界的粮库布防,还以此设伏成功!
箭矢告罄,弩弓亦损。
另一块染血的麻布上字迹沉重。

我冲到储藏室,翻出爷爷当年痴迷弓箭时收藏的复合弓教学录像带,连夜用手机翻拍成视频片段,对着聚宝盆一遍遍播放慢动作分解。
为了让他理解滑轮省力的原理,我甚至把冰箱贴上的彩色小磁力珠全抠下来,在盆沿排列组合模拟滑轮组的结构。
三天后,一块溅满新鲜血点的麻布传来,字迹狂放:
得窥天机!改制床弩,力贯千钧,已破敌酋金帐!
后面画了个极其简陋却杀气腾腾的箭头图案。
捷报频传之时,我的现实世界却在崩塌。
父亲耗尽半生心血的航运公司,被对手恶意做空,股价断崖式暴跌。
豪华的董事会议室里,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唾沫横飞地争吵、指责、推诿,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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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低头刷着手机。
屏幕上,是霍渊刚传来的、炭笔勾勒的匈奴王金冠草图,线条粗犷,带着胜利在望的意气风发。
突然——
咚!
一声沉重闷响,仿佛从青铜狗盆的深渊底部传来,震得整个盆体都嗡嗡作响。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惊疑不定地看向我脚边那只不起眼的狗盆。
我顾不得众人目光,猛地掀开盖在盆上的绒布。
盆底,静静地躺着一块沾满黄泥、形状古拙的青铜残片。
不,不是残片!
借着会议室顶灯的光,我勉强辨认出,那似乎是一个……鼎足
鼎腹内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蝌蚪状文字。
聘礼。
随鼎浮上来的麻布上,只有这两个力透纸背的字。
一周后,顶级拍卖行的鉴定报告和新闻头条引爆全城:
惊现!
西汉早期‘霍’字铭青铜鼎足!
或为冠军侯霍去病部属遗珍!
内壁残留神秘油脂,经检测含辣椒素、牛油成分…疑为两千年未腐之…火锅红油!
那个带着霍字的鼎足,拍出的天文数字,硬生生将父亲的公司从破产边缘拉了回来。
5
聚宝盆毫无征兆地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触手冰寒刺骨。
霍渊的最后一条消息,被死死封冻在浑浊的冰层之下。
炭笔的字迹被大片深褐色的血污晕染开,只能勉强辨认出开头的几个字:
宛瑜,若得生还…
后面是什么
后面是什么啊!
我心脏像是被那只冰盆冻住了,疯狂地抓起手边一切能发热的东西——暖宝宝、充电宝、甚至元宝的加热宠物垫,一股脑地往盆里塞。
急救包、高能巧克力、牛肉罐头…所有能想到的救命物资都被我扔了进去。
它们沉入冰层,无声无息。
手机新闻推送疯狂地跳出来,鲜红的标题像血一样刺眼:
甘肃突发千年一遇暴雨!
汉长城烽燧台遗址大面积坍塌!
抢救性发掘现场惊现大量疑似现代物品:矿泉水瓶、橙色塑料残片…
暴雨!
是暴雨引发了洪水!
我扑到厨房,翻出所有蜡烛,用锅子疯狂加热融化。
滚烫的、近乎沸腾的蜡油被我颤抖着倾倒入青铜盆中。
蜡油撞上冰层,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艰难地向下渗透,在冰层下方勉强凝聚成两个歪歪扭扭、却用尽了我全部力气的字:撑住!
几乎就在蜡字成型的瞬间——
咔嚓!
冰层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盆底的水面(或者说冰面之下)猛地晃动起来,映出的景象让我魂飞魄散:那座熟悉的烽燧台在滔天的浑浊洪水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倾塌!
一根断裂的巨大木柱被洪水冲得横斜。
霍渊用沾血的铁链将自己死死捆在柱上,玄甲破碎,脸色惨白如纸。
他正将最后半块被水泡发的压缩饼干,塞进一个紧紧抱着柱子、吓得连哭都忘了的孩童手里。
一个巨浪如山般拍下!
啊——!孩童惊恐的尖叫被洪水瞬间吞没,小小的身影被浑浊的怒涛卷走!
不——!我失声尖叫。
画面中,霍渊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决绝。
他反手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铮地一声斩断了捆住自己的铁链!
没有丝毫犹豫,他像一只搏击风浪的黑色巨鹰,纵身跃入那吞噬一切的洪流!
接住!我脑子一片空白,抓起手边露营用的高强度尼龙绳,用尽全身力气甩进青铜盆中!
橙色的绳头在狂暴的浊浪中沉浮,眼看就要被冲走。
一只染满鲜血、骨节分明的大手,如同铁钳般,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从浪涛中伸出,死死攥住了绳头!
霍渊的头从水里冒出来,他腋下紧紧夹着那个呛咳的孩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另一只手抓住绳索在腰间闪电般缠绕数圈。
绳子的末端,牢牢系着一个蓝色的矿泉水瓶,在汹涌的洪水中顽强地漂浮着,像一点微弱的希望灯塔,指向远处的河岸高地……
6
未央宫前,旌旗猎猎,钟鼓齐鸣。
凯旋大典的肃穆被霍渊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彻底打破。
他脱下血迹斑斑、遍布刀痕的玄铁头盔,露出一张年轻却刻满风霜与坚毅的脸庞。
在皇帝、百官、数万将士惊愕的目光中,他将那枚象征无上兵权的虎符,轻轻放在了御阶旁那只格格不入的青铜狗盆边沿。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鼎沸人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此战大捷,非臣之功。
全凭吾妻——宛瑜,粮草神机,算无遗策,千里援手,救我三军于水火!
死寂。
整个未央宫前广场陷入一片死寂。
百官面面相觑,眼珠子瞪得几乎掉出来。
龙椅上的天子也微微前倾了身体,面露惊疑。
疯了!他彻底疯了!
上海的高层公寓里,我盯着盆底水面映出的典礼画面,急得跳脚,抓起笔就在绢帛上狂写:霍渊!
你疯了吗!
我是两千年后的人!
根本不是你妻子!
绢帛沉入盆底。
御阶上,霍渊似乎心有所感。
他垂眸看了一眼脚边的青铜盆,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却无比笃定的笑意。
他随手端起御赐的玉杯,将杯中清冽的酒液泼洒在面前的案几上。
蘸着酒水,他的手指在光洁的漆案上龙飞凤舞,写下两个淋漓的大字:
等我。
酒液写成的字迹在宫灯辉煌的映照下,折射出碎金般的光芒,像一道穿越时空的、滚烫的誓言。
7
三个月后。
青铜狗盆毫无预兆地开始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盆沿的铜锈仿佛都亮了几分。
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着掀开盖在上面的绒布。
盆底,一片耀目的、流霞般的红色缓缓升起。
是一顶凤冠!
赤金点翠,明珠垂旒,华贵不可方物。
凤冠之下,叠放着一套同样精美绝伦的霞帔嫁衣。
而在这一片象征喜庆吉祥的嫣红之上,却覆盖着一面巨大的、边缘残破、浸透了深褐色血迹、还带着几个醒目箭孔的——匈奴王旗!
王旗冰冷的铁血气息与嫁衣的炽烈红艳,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在染血的旗角,用一根细细的金线,仔仔细细地系着半包皱巴巴、却依旧橙黄闪亮的薯片。
王旗之下,压着一方素白的丝绢。
绢上,以朱砂混合着某种暗沉的颜色(像干涸的血)写就的婚书,笔锋凌厉如刀枪剑戟,力透绢背,几乎要将这柔软的丝帛劈开:
以山河为聘,求娶吾妻。
聚宝盆为证,霍渊可越千年。
每一个字,都带着千军万马踏破冰河的决绝。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一点点探入那冰凉的盆中。
指尖,猛地触碰到一片温暖、坚实、带着沙场磨砺出的粗粝厚茧的——
掌心!
那只手稳稳地、有力地回握住了我。
窗外,阳光灿烂。
元宝不知何时跑了进来,兴奋地围着狗盆打转,湿漉漉的鼻子拱着盆沿,把旁边食袋里漏出的几粒狗粮,欢快地拱到了盆边,堆成了一个小小的金色山丘。
盆底清澈的水面,清晰地倒映着房间的景象。
而在我的倒影旁边,一个身披残破玄甲、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从虚幻的水波中,一点一点,变得无比清晰、真实。
8
那只手的力量真实得令人窒息,带着砂砾般的粗粝和铁器般的硬度,稳稳地、不容置疑地包裹住我冰凉的手指。
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混杂着铁锈、硝烟、汗水和旷野风沙的气息,透过那紧握的掌心,汹涌地扑入我的鼻腔。
啊!
我短促地惊叫一声,本能地想抽回手,却被那股力量攥得更紧。
青铜盆里的水波剧烈地晃荡起来,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
水面倒映的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老电视画面,疯狂闪烁、扭曲。
我的公寓背景——明亮的吸顶灯、米色的布艺沙发、墙上挂着的抽象画——与残破的烽燧土墙、猎猎翻卷的匈奴王旗、甚至一闪而过的染血戈矛,诡异地交叠、撕裂、再重组。
元宝!
我下意识地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金毛犬早已停止了拱狗粮的动作,它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呜声,背脊弓起,死死盯着那剧烈震荡的青铜盆,龇出雪白的犬牙。
仿佛那盆里正爬出什么洪荒巨兽。
盆中的拉扯力骤然加剧!
那只古手猛地向下一沉,仿佛要将我整个人拖入那深不见底的盆中深渊!
不!
我另一只手死死扒住冰冷的地板瓷砖,指甲在光滑的釉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这不是浪漫的邂逅,这是时空乱流中的生死拔河!
就在我感觉自己的手臂关节快要被撕裂的瞬间——
哗啦!
一声巨大的水响,伴随着沉重的、湿漉漉的撞击声。
一个人影,裹挟着冰冷的水汽和浓烈的血腥味,如同被巨浪拍上岸的沉船残骸,重重地、狼狈万分地摔在我家光洁的地板上。
水花四溅,瞬间打湿了昂贵的地毯边缘。
青铜盆哐当一声翻倒,盆底朝上,残留的水渍在地板上蜿蜒流淌。
水面诡异的倒影消失无踪,只剩下倒扣的铜盆和满室狼藉。
房间里死寂一片。
元宝的呜咽声停了,它困惑地歪着头,嗅着空气中陌生又危险的气息。
我瘫坐在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目光死死钉在那个伏趴在地板上的身影。
他浑身湿透,残破的黑色玄甲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却精瘦的肩背线条。
甲片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有些地方深深凹陷,边缘翻卷着,露出底下被血水浸透、颜色发暗的里衣。
散乱的黑发纠结着水草和泥沙,粘在脖颈和苍白的侧脸上。
他身下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混杂着淡淡的、令人心惊的暗红。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他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在过分安静的公寓里清晰可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
他…真的来了
从两千年前的血雨腥风里,摔进了我的客厅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中了我,大脑一片空白。
他似乎想撑起身体,手臂肌肉猛地绷紧,青筋暴起,却只是徒劳地让肩膀剧烈颤抖了一下。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溢出,带着无法掩饰的巨大痛苦。
呃…咳咳…更多的水从他口鼻呛咳出来。
这声音,这压抑着痛苦的闷哼,瞬间击碎了我的僵硬。
是霍渊!
那个在麻布上写下酥香胜炙肉的少年将军,那个在洪水中割断铁链救下孩童的疯子,那个在未央宫前宣告吾妻的狂徒!
霍渊!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顾不上他满身的泥泞和血腥,
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我的手悬在半空,不敢触碰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声音抖得厉害。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脸。
湿透的黑发黏在额角和脸颊,露出他完整的轮廓。
剑眉紧锁,薄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下颌绷得像块石头。
那双曾隔着水面映出未央宫灯火的眼睛,此刻半睁着,瞳孔因为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而有些涣散,但眼底深处,却像两簇在灰烬中顽强燃烧的火焰,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我。
那目光,穿透了两千年的迷雾,带着沙场的铁血、洪水的冰冷、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终于,真真切切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宛…瑜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和一种濒临极限的、几乎要熄灭的希冀。
是我!是我!
我连连点头,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视线瞬间模糊,
别说话了!
你流了好多血!
我…我这就叫救护车!
我慌乱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不…可…
他猛地抬手,那只布满厚茧和新鲜擦伤的大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铁钳般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阻止了我拨号的动作。
他眼神急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焦灼,
不…能…惊动…外人…此秘…不可…泄…
他急促地喘着气,额头上青筋跳动,冷汗混着泥水滚落。
抓着我手腕的手,冰冷而黏腻,掌心却像烙铁一样烫。
可是你伤得很重!
我看着那不断在他身下扩散的暗红色水渍,急得快疯了,
你会死的!
死…不了…
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却又带着点狠劲的笑容,牙齿被血染红了一点,
比这…重的…多了…去…扶…我…
他松开我的手腕,试图再次撑起身体,手臂肌肉贲张,却再次无力地软倒,这一次,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头重重地歪向一边。
霍渊!
元宝也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用湿漉漉的鼻子嗅了嗅霍渊沾满泥水的头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抚似的呜呜声,像是在确认这个突然闯入的、气息危险又虚弱的庞然大物。
看着地上昏迷不醒、如同从地狱血池里捞出来的古代将军,再看看旁边倒扣的青铜狗盆和一片狼藉的地板,巨大的荒谬感和沉重的现实感如同两座大山,轰然压在我的肩上。
不能叫救护车。
他身上那身破甲、那些冷兵器造成的伤口、甚至他这个人本身,对现代社会来说都是无法解释的惊天秘密!
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元宝,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
我哑声命令,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决绝。
金毛犬立刻竖起耳朵,跑到玄关处,警惕地趴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
然后,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霍渊冰冷沉重的胳膊,试图将这个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两千岁麻烦,一点一点地拖向浴室的方向。
冰冷的水渍和刺目的血痕,在地板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令人心惊的轨迹。
聚宝盆带来的不是浪漫奇缘的开端,而是一个浑身是血、随时可能死去,并且绝不能暴露于人前的巨大麻烦。
我的平静生活,在这一刻,被彻底砸得粉碎。
9
浴室顶灯惨白的光打在霍渊身上,像照着一尊破碎的青铜雕像。
我颤抖着剪开他被血泥糊住的玄甲和里衣,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眼前:
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边缘外翻泛白;
肋下被钝器砸出大片紫黑淤血;
最致命的是后腰一处箭簇撕裂伤,皮肉外翻,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还在渗出暗红的血水。
元宝!医药箱!
我嘶声喊道,金毛犬连滚带爬地叼来急救箱。
消毒酒精泼上伤口的瞬间,地上昏迷的人猛地抽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呻吟。
忍着点…霍渊你忍着点!
我用尽毕生力气按压他腰腹止血,纱布瞬间被血浸透。
就在绝望时,目光扫过角落那袋开封的薯片——霍渊穿越时唯一带来的聘礼。
卡兹脆…犹胜初见。
他昏迷前嘶哑的声音突然在脑中炸响。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我抓起薯片袋疯狂撕扯,坚韧的复合铝箔塑料层被剥开、清洗、高温烘烤消毒。
当这层闪着金属光泽的仙界软甲被无菌纱布包裹着,死死按压在霍渊后腰喷涌的血洞上时,奇迹发生了——现代食品包装的防水抑菌特性,竟暂时封住了致命伤!
10
七天后深夜,霍渊在高烧与剧痛的拉锯中醒来。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趴在床边睡着的我,以及我无名指上套着的东西——一枚用橙黄色薯片包装铝箔,精心折叠成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戒指。
聘礼…寒酸了。
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手指却轻轻勾住我戴着戒指的手。
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玻璃,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投下流动的光河。
用薯片袋子救命的时候,怎么不嫌寒酸
我把温热的粥勺递到他干裂的唇边,不锈钢勺面清晰地映出他错愕的脸。
他忽然攥紧我的手,目光灼灼:
跟我回去。未央宫前那句话,不是戏言。
怎么回
我指着墙角倒扣的青铜狗盆,
它把你‘吐’出来后就成了一块废铜。
霍渊沉默地掀开被子,露出腰间层层包裹的纱布。
他忍着剧痛下床,踉跄走到狗盆边,咬破指尖,将一滴滚烫的血按在盆底那片曾扎破我手指的青铜锈上!
嗡——
低沉蜂鸣声在房间震荡!
盆底干涸的血锈如同电路板般亮起暗红纹路,水面诡异地浮现画面:
未央宫前广场,百官肃立,皇帝端坐龙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阶旁那只空荡荡的青铜盆上!
霍渊留在盆边的虎符,在阳光下流转着刺目的金光。
他们…在等
我难以置信。
等我带你回去,受万民朝拜。
霍渊染血的手指与我戴着薯片铝箔戒指的手十指紧扣,声音斩钉截铁,
聚宝盆开一次门,需以你我同心之血为引,共赴之念为路。
他拿起桌上那半包作为信物的薯片,撕开包装。咔嚓
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几乎同时,盆中水面沸腾!
未央宫景象化作金色漩涡。
巨大的吸力将我们拽向盆口,元宝焦急的吠叫和窗外车流声急速远去。
在彻底坠入光芒前,霍渊将最后一片薯片塞进我口中。
酥香在舌尖炸开的刹那,耳边响起山呼海啸的朝拜声:
恭迎大将军——!
拜见夫人——!
刺目的阳光笼罩下来。
我眯着眼,看见未央宫巨大的蟠龙柱,看见脚下光可鉴人的玉阶,看见身旁玄甲焕然如新、脊梁挺直如枪的霍渊。
他当着一城君臣的面,俯身吻在我戴着薯片戒指的手指上。
青铜聚宝盆静静置于御案中央,盆底水面微澜,清晰映出上海公寓里焦急打转的金毛犬元宝。
它脚边,一粒金黄的狗粮滚落在倒扣的盆沿旁,像一颗遗落的星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