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和他秘密恋爱两周年的纪念日。
也是我的生日。
手机屏幕亮起,是傅寒星的信息:【临时兄弟组局。你早点回家。】
我打下【好,等你】,又默默删掉,只回了一个【嗯】。
他总是这样,有事。
我习惯了。
毕竟他是傅寒星,是傅氏集团的太子爷,也是我哥哥姚辰二十年形影不离的死党。
我从小就知道,围绕他的世界有多喧嚣繁忙。
而我,只是那个安静地躲在哥哥身后,偷偷仰望他的小女孩。
但今天日子特殊,我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他说走不开,没关系,我来找他。
1
包厢厚重的雕花木门虚掩着,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放肆的笑浪涌出来。
我刚要伸手推门,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姚璐是傅寒星的声音,带着酒精熏染后的慵懒和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轻佻。
就玩玩呗,还能当真
辰子要知道我把他妹拐了,不得跟我拼命
我血液瞬间冻住,四肢僵硬得动弹不得。
他说——
玩玩玩玩……
里面的哄笑声更大了,有人起哄:
星哥牛逼!那郑大小姐那边怎么说
傅寒星嗤笑一声,语气理所当然:姚璐也配和灵灵相提并论对了,灵灵说想吃城南那家老字号的蝴蝶酥,我等下得去买。
他甚至记得郑灵灵随口一提的糖糕。
而我呢
上周我窝在他公寓沙发里,把刚织好的围巾往他脖子上比划,小声又期待地说:
等纪念日那天,我想亲手给你戴上。
他当时在看手机,头都没抬,嗯了一声。
原来。
他根本没记住。
心口那块地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掏了一把,空落落的疼。
两年小心翼翼的靠近,两年地下恋情的隐忍和期盼。
在他和他兄弟口中,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玩玩。
门猛地从里面拉开。
傅寒星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昏黄暧昧的包厢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那双曾让我沉溺的眼睛里,此刻只有猝不及防的惊愕。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不是落在我脸上,而是飞快地扫过我的手腕——
那里还戴着那条他送的手链、
钛钢链身,镶嵌着幽蓝的水晶。
他曾皱着眉说:这材质看着廉价,别戴出去给我丢人。
然后,他下意识地、极其迅速地将左手手腕往身后藏了一下。
动作太快,但我看见了。
在他左手腕上,赫然戴着一串崭新的、设计繁复耀眼的铂金手链。
郑灵灵发的朋友圈炫耀过。
情侣款,限量的。
我的视线,从他藏着的手腕,移到他错愕的脸上。
再落回自己腕间那条他口中廉价玩意儿。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我。
啊,不是东西廉价。
是我这个人,在他眼里,配不上好的,只配在暗处玩玩。
璐璐你怎么来了他开口,声音有点干涩。
傅寒星!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自身后传来。
我僵硬地回头,看到我哥姚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色铁青,显然听到了刚才的一切。
他看看傅寒星,又看看我惨白的脸,眼神痛得像要杀人。
所有的委屈、痛苦、被欺骗的愤怒。
在看到哥哥的那一刻,终于冲垮了摇摇欲坠的堤坝。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姚辰的眼睛瞬间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猛地看向傅寒星:傅寒星!你他妈混蛋!
傅寒星脸上的慌乱更甚,他伸手想拉我:璐璐,你听我……
别碰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
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会所大门。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水,狠狠拍在脸上,生疼。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不管不顾冲进雨幕里。
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
身后哥哥焦急的呼喊:璐璐——!
还有另一个更近的、带着喘息的脚步声停在离我不远处。
我没有回头。
雨声那么大,世界那么吵。
可我却清晰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傅寒星第一次染上慌乱的颤抖的声音:
姚璐!
2
傅寒星把我抱回了家。
我缩在傅寒星公寓客厅巨大的沙发里。
傅寒星坐在我对面,头发难得有点乱,眼下带着宿醉的青黑。
他烦躁地捋了挠头发,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不耐:昨晚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辰子也在,我能真对你怎么样我和他兄弟这么多年,你还不懂
姚璐,别闹了行不行你知道我最近压力多大
他站起身,像是急于结束这场谈话,目光扫过玄关。
那里靠墙放着我带来的一个长条形纸筒,里面是我熬了三个通宵、反复修改的设计稿。
他负责的一个度假村项目,我作为事务所代表参与概念设计。
这什么放家里碍事。
他皱着眉,语气像在说一件垃圾,随手把纸筒拎起来。
看也没看就塞进了玄关柜最底层的角落,动作粗暴得甚至带倒了旁边的雨伞架。
砰的一声轻响,砸在我心上。
那里面是我无数个日夜的心血,是我试图证明自己配站在他身边的一点微光。
在他眼里,只配和积灰的杂物塞在一起。
他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他低头看,紧蹙的眉头忽然舒展开,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我打开朋友圈。
傅寒星发了一张随手涂鸦的抽象画,线条凌乱,色彩堆砌。
配文是:
【灵灵亲手画的,必须裱起来。@郑灵灵】
底下瞬间一堆点赞和起哄的评论:
星哥宠妻狂魔!
郑大小姐才华横溢!
我的设计稿,塞在柜底碍事。
郑灵灵的涂鸦,他必须裱起来。
冰锥刺骨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全身,比昨晚的雨还冷。喉咙哽得发疼,我死死攥着薄毯的边缘。
手机震动起来,是我哥姚辰。
傅寒星瞥了一眼,直接按了免提接起:喂,辰子
傅寒星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璐璐怎么样了
傅寒星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看,我多给你哥面子的居高临下。
能怎么样哄哄就好了。他对着话筒,用一种安抚兄弟的、轻描淡写的口吻说,行了,看在兄弟面子上,我会哄好她。多大点事儿。
晚上是傅氏牵头的一个慈善晚宴。
姚辰不放心,硬是把我拉来了,大概是想让我散散心。
我穿着一条简单的珍珠白小礼服。
是傅寒星以前说过你穿这条最好看的。
现在只觉得讽刺,像个不合时宜的小丑。
哟,这不是姚助理吗
娇嗲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郑灵灵端着酒杯,像只骄傲的孔雀,摇曳生姿地走过来。
她今天一身高定红裙,艳光四射。
手腕上那条情侣款手链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她不小心脚下一崴。
半杯深红的液体精准地泼在了我的裙摆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污迹。
哎呀!真对不起!
她夸张地捂住嘴,眼睛里却全是得逞的笑意,姚助理,你这裙子……不贵吧洗洗应该还能穿。
傅寒星闻声走过来。
看到我狼狈的裙摆,眉头立刻拧成一个川字。
3
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责备和麻烦:
怎么回事姚璐,你就不能小心点别在这种场合添麻烦。
添麻烦
是我让郑灵灵泼的酒吗
心口那块冰,瞬间沉到了底,冻僵了所有感觉。
我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郑灵灵立刻委屈地扁扁嘴,轻轻扯了扯傅寒星的袖子:寒星哥,我脚好像扭了一下,这鞋子太高了,好痛……
傅寒星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他甚至没再看我一眼,立刻扶住郑灵灵,语气是截然不同的温和:让你别穿这么高的,逞什么强
他扶着她在旁边休息区的沙发坐下。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极其自然地、半跪了下去。
他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帮郑灵灵脱下高跟鞋。
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竟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低声叮嘱,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耐心:
忍忍,下次听话穿平底鞋,嗯
周围传来低低的艳羡声和议论。
傅少对郑小姐真是没话说……
好温柔啊!
我僵在原地,礼服上的红酒还在往下滴落,粘腻冰凉地贴着皮肤。
裙摆那片污渍不断扩大,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我看着他半跪在郑灵灵面前温柔呵护的样子,再低头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裙摆。
你穿这条最好看——他曾说过的话,此刻像最恶毒的嘲讽,在耳边嗡嗡作响。
晚宴后半程,我像个游魂。
傅寒星的目光偶尔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但很快又被郑灵灵的笑语嫣然吸引过去。
他答应过姚辰,今晚只陪我。
多么讽刺的承诺。
终于熬到可以离开。
我站在酒店门口等车,夜风一吹,湿冷的裙摆贴着皮肤,冷得我打了个哆嗦。手机屏幕在包里亮起。
是傅寒星的消息,言简意赅:【灵灵怕黑,我先送她回家。你自己打车回去。】
时间显示是两分钟前。
就在半小时前,他还对着姚辰的方向,遥遥对我点了下头,示意他记得今晚只陪你的承诺。
郑灵灵一句怕黑。
轻易就能碾碎他所有对我的保证。
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
低头看着裙摆上那片已经半干、却依旧狰狞的红酒渍。
第二天大早,傅寒星就电话狂呼叫醒我。
别使小性子让你哥担心,今天的团建,你必须参加。
4
傅氏集团的团建选在郊外的私人山庄。
空气清新,层林尽染,本该是放松心情。
可惜,有傅寒星和郑灵灵在的地方,对我而言,只是另一个形态的刑场。
郑灵灵穿着崭新的登山靴,娇声抱怨着路不平。
哎呀!寒星哥!我的脚……好痛!
她蹲下身,捂着脚踝,眼眶瞬间就红了,楚楚可怜地望着傅寒星。
傅寒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了过去,眉头紧锁,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紧张:
怎么了崴到了我看看!
不行,走不了了,好疼……郑灵灵眼泪汪汪。
上来。傅寒星二话不说,直接在她面前蹲下,宽阔的背脊对着她。
郑灵灵立刻破涕为笑,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得意,攀上了他的背。
傅寒星稳稳地背起她,甚至还侧过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抱紧了,别乱动,怕你疼。
他迈开长腿,步伐稳健地朝着山庄的方向跑去,把整个队伍甩在了身后。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奔跑的背影上。
那画面,刺眼得让人想流泪。
我默默跟在后面,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山道旁的荆棘丛生,一根斜伸出的、带着尖刺的枯枝猝不及防地划过我的左小臂。
嘶——
尖锐的刺痛传来。皮肤上迅速渗出一条细细的血线,血珠很快洇湿了周围的布料。
怎么了我哥姚辰立刻紧张地凑过来,看到我手臂上的伤,脸色一变,划伤了快给我看看!
前面的傅寒星似乎听到了动静,背着郑灵灵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的目光落在我捂着手臂的手上,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怎么又出状况姚璐,动作快点,别耽误灵灵回去休息看伤。
姚辰瞬间炸了,他猛地抬头,冲着傅寒星怒吼:
傅寒星!你他妈眼睛瞎了吗璐璐流血了!灵灵崴个脚你恨不得把山扛起来!
上个月灵灵说想喝城南那家网红奶茶,你他妈开车来回两小时去买!璐璐发烧39度给你打电话,你他妈在电话里说什么‘多喝热水’!你的心偏到太平洋去了吗!
傅寒星的背影僵了一下,没回头,也没反驳,只是背着郑灵灵更快地走远了。
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更疼的,是姚辰吼出来的那些话,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把那些我试图遗忘的、细碎的委屈和伤害,重新剜出来,血淋淋地摊在阳光下。
回到市区没两天,因为淋雨、心力交瘁加上伤口没处理好,我发起了高烧,被姚辰强制送进了医院。
手上还有个急活,是傅氏那个度假村项目的最终优化稿,熬了好几个大夜改出来的,明天必须交。设计稿在公寓里。
我犹豫再三,还是给傅寒星打了电话。
5
手机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点嘈杂。
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烦躁。
傅寒星,我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我住院了,那份度假村的优化稿在我公寓书桌上,蓝色的文件夹,很急,能不能麻烦你……
现在不行。他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灵灵急性肠胃炎,刚送进医院输液,我走不开。你自己想办法,或者找别人拿。
说完,不等我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手臂上的伤口似乎又疼了起来。
病房里太闷。我拔了输液针头,想去走廊尽头的窗边透口气。
刚走到转角,就听到熟悉的笑声。
郑灵灵的声音,清脆又得意,哪有一点病态
哎呀,寒星哥,护士说我现在不能吃凉的!她娇嗔着。
没事,我问过医生了,少吃一点点没关系。是傅寒星的声音,带着一种纵容的宠溺,你看你馋的,给。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后,悄悄探出一点视线。
就在不远处的休息椅上,郑灵灵好端端地坐着,手里正拿着一支甜筒冰淇淋,吃得一脸满足。
而傅寒星,就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正低着头,专注而耐心地削着皮。
长长的苹果皮垂下来,没有断。
他削好,切成小块,递给她。
医生说你能吃,别听护士的。他语气轻松,带着哄劝。
别听护士的。
只因为他想让她开心。
我默默地收回视线,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手臂上的伤口在纱布下隐隐作痛,心口的位置,却像是被那削苹果的水果刀,一下下地凌迟。
回到病房,手机屏幕亮着。
一条来自郑灵灵的新消息。
点开,是一张照片。
角度抓得极好。傅寒星微微俯身,正将一条柔软的薄毯仔细地盖在郑灵灵腿上,侧脸线条温柔专注。
配文:【寒星哥说我比他的工作重要多了~[爱心]】
指尖冰凉。
我没有点开对话框回复任何一个字。
只是沉默地,长按,删除。
手臂的伤口在疼。
心口的空洞,是更深的、无声的疼。
出院回到公寓。
我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行李箱,扣上锁扣。
拉开抽屉,里面躺着几个没拆封的礼盒,像一个个无声的嘲讽。
我拿起其中一个,打开。
是瓶香水,很火的商业香,柜姐推荐的大众款。
傅寒星随手丢给我的:
闻着还行,给你了。
而就在上个月,郑灵灵在朋友圈晒了一瓶定制刻字香水,瓶身刻着灵灵专属。
配文:【寒星哥说这是独一无二的味道~】
另一个抽屉里,还有半盒止痛药。
指尖划过冰凉的药板,想起上个月痛经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睡衣。
给他发信息,只换来一句:矫情,哪个女人不痛喝热水。
而郑灵灵朋友圈晒过精致的保温杯和红糖姜茶包,配文:【寒星哥连我生理期都记得,好贴心~】
心口那片地方,早就麻木了。
目光落在书桌角落。那条断裂的地摊货手链,被我勉强接了回去,用一根细细的透明鱼线串着。
钛钢链身冰凉依旧,镶嵌的幽蓝水晶有几颗位置空着,像豁开的伤口。
过去两年里,多少个不安、等待、自我安慰的夜晚,我无意识用手指一遍遍抚摸。
仿佛摸着它,就能触碰到那个虚幻的、属于哥哥朋友的安全感。
现在,它只是一堆冰冷的、破碎的金属和石头。
我把手链轻轻放在空荡荡的书桌上。
再见了,我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星光。
6
拖着行李箱下楼。
夜风带着凉意。
刚走到楼门口,一道刺目的车灯打过来,熟悉得让人心口发窒。
黑色跑车急刹停下,傅寒星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冲到我面前,挡住了去路。
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还有被挑战权威的不悦。
姚璐!你闹够了没有他伸手想抓我的行李箱拉杆,跟我回去!别任性了,我以后……以后多抽时间陪你,行不行
以后多陪
像施舍乞丐的零钱吗
积压了太久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爆发的出口。
我猛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
陪我傅寒星,你陪郑灵灵吃早餐的时候说‘每天陪你’,陪她看午夜场电影的时候说‘永远不缺席’,你给她的时间是‘每天’!是‘永远’!
给我的,就只是你心血来潮、打发时间的‘以后多抽点’我不需要!
随着最后那句决绝的我不需要,我甩手的动作幅度更大。
傅寒星的动作僵住了。
他脸上的焦躁和不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空白的茫然和一丝猝不及防的痛楚。
璐璐!
一声焦急的呼喊传来。
我哥姚辰的车也到了。
他冲下车,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姚辰的眼睛瞬间血红。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几步冲到傅寒星面前,没有任何废话,拳头狠狠砸在了傅寒星脸上!
傅寒星被打得踉跄后退,嘴角瞬间渗出血丝,茫然地看着姚辰,又看看我。
姚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傅寒星!从今天起,我没你这种朋友!滚!
他不再看傅寒星一眼,转身,小心翼翼地扶住我的肩膀:璐璐,我们走。
我任由姚辰扶着,拖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
没有回头。
7
我走出设计事务所大楼,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路边打车点。
冷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一辆车疾驰而过,溅起半人高的污水墙,我下意识想躲,脚下却一软,踉跄着就要摔倒。
预想中的冰冷泥泞没有到来。
头顶沉重的雨幕骤然消失。
一把宽大的黑色雨伞,稳稳地隔开了冰冷的雨水,在我头顶撑起一片干燥而安稳的空间。
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大半风雨。
我怔怔地抬头。
伞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肩线挺括,气质沉稳内敛,与这嘈杂湿冷的雨夜格格不入。
是顾霆铮。
这人我见过,在郑灵灵身边,好像是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舅舅。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狼狈的脸上,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静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姚璐。他的声音不高,穿透雨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姚辰出差前,特意拜托我照拂你。雨大,先上车。
车门被司机拉开,暖气和淡淡的木质香调扑面而来。
我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被他半护着坐进了后座。
同一时间,城市的另一端。
傅寒星烦躁地把车停在路边。他刚把郑灵灵送到家,又被她缠着安抚了好一阵。
手机屏幕上,姚璐的号码被他拨了第三遍,听筒里传来的,却始终是冰冷而规律的忙音。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无法接通
他皱着眉,又点开姚辰的号码拨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再拨。
【对不起……】
再拨。
【对不起……】
傅寒星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退出通话界面,点开微信,找到姚辰的头像,编辑了一条信息:【辰子,姚璐在哪她电话打不通。】
点击发送。
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赫然跳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姚辰把他拉黑了!
傅寒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
一股前所未有的、失控的慌乱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昨晚姚辰那句带着刻骨恨意的从此恩断义绝,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响。
原来,那不是气话。
原来,姚璐第一次,对他彻底关上了门。
他看着车窗外依旧淋漓的雨幕,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漫不经心的挥霍和偏心的利刃下,已经彻底碎掉。
并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8
谢谢顾总送我回来。我低声说,准备下车。
等等。顾霆铮的声音响起,沉稳温和。
他侧过身,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伸向我颈间。
我身体微微一僵。
他并未碰到我的皮肤,只是细致地将探入我衣领的发丝拽出,动作流畅而克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妥帖。
心尖像是被这细微的暖意轻轻烫了一下。
我刚想再次道谢,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大楼入口旋转门旁,一道熟悉得刺眼的身影。
傅寒星。
他站在那里,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大衣,身形依旧挺拔耀眼,只是脸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的目光,像两道探照灯,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更确切地说,是钉在顾霆铮替我头发的手指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
那些被刻意压下的、关于羞辱、双标和心碎的回忆。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翻涌上来。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一缩,整个身体下意识地、急切地躲到了顾霆铮宽阔的身形之后。
仿佛他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抵御风暴的礁石。
这个动作,显然超出了傅寒星的预料。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
我深吸一口气,隔着顾霆铮的肩膀,迎上傅寒星的眼睛。
傅总,请自重。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傅寒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绞痛。
他看着她。
那个曾经只要看到他,眼睛就会亮起来,会毫不犹豫扑进他怀里的姚璐。
此刻,像躲避瘟疫一样,惊慌地躲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后。
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甚至带着防备和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叫他傅总。
让他自重。
巨大的落差和失去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起她曾经扑向他时的毫不迟疑,那份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而更让他心口发堵的是,他清晰地看到了姚璐在转向顾霆铮时,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笑意。
不是对他那种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的假笑,也不是后期的心如死灰。
那是一种……
卸下防备后,自然而然的、带着一丝轻松和依赖的笑意。
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轻松。
顾霆铮似乎并未在意傅寒星的存在。
他替我关好车门,高大的身躯自然地挡在我和傅寒星之间,隔绝了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
他微微颔首,声音沉稳:上去吧。
嗯。我低声应道,不再看僵在原地的傅寒星,转身快步走向楼栋入口。
旋转门的玻璃映出我匆匆的身影。
也映出了身后,傅寒星依旧僵立的身影,像一尊被遗忘在寒风里的雕像。
9
就在几个小时前。
傅寒星烦躁地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踱步。
姚辰拉黑了他,姚璐的电话永远无法接通。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翻找着可能联系到姚璐的线索,最终,目光落在了办公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纸箱上——里面是一些姚璐以前落在他公寓的东西。
他几乎是粗暴地翻找着。
一些旧书,几张CD,一个速写本。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那个速写本。封面是素雅的牛皮纸,摸上去有些粗糙。
他翻开,里面大多是些建筑草图和风景速写,笔触灵动,带着她特有的细腻。
他一页页翻着,直到最后一页。
那是一张铅笔素描。
画的是两个勾肩搭背、笑得肆无忌惮的少年。
是他和姚辰。
大学时代的样子,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们身上,意气风发。
傅寒星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认得这幅画,是姚璐画的。
她总爱在他们打球时,安静地坐在场边画画。
他下意识地翻过这一页。
在素描纸的背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娟秀的小字,字迹很深,仿佛倾注了全部的心意:
【因为是哥哥的朋友,所以我信你。】
【信你不会骗我,信你会护着我。】
【傅寒星,你是星星,那我也做追星星的人吧。】
嗡——!
傅寒星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一片空白。
他死死盯着那几行字,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纸页捏碎。
因为是哥哥的朋友,所以我信你
他利用的,恰恰就是这份建立在姚辰二十年情谊之上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用这份信任,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吞噬。
他猛地合上速写本,几乎是冲出了办公室,驱车直奔姚家。
他用力敲着姚家的大门,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和一丝卑微的祈求:阿姨!阿姨开门!我是寒星!我找姚辰!我……
门开了。
姚母站在门内,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慈爱。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傅寒星。
傅少。姚母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淬了冰,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说完,不等傅寒星反应,砰地一声,大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姚家,满脑子都是速写本上那几行字和姚母冰冷的话语。
鬼使神差地,他把车开到了姚璐公寓楼下。
结果,却看到了她躲进顾霆铮身后。
心脏的位置,那阵骤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清晰。
10
傅老爷子的寿宴,是城中最顶级的社交场。
我本不该来,是顾霆铮说:有些事,该当众了断。我陪你。
他身上沉稳的气息,像定海神针。
傅寒星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我面前。
他穿着昂贵的礼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只是眼底带着浓重的血丝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在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下,他竟然对我,单膝跪地!
璐璐!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我知道错了!以前是我混蛋!看在姚辰的面子上,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傅总。
我打断他,声音清晰平静,让周围的窃窃私语都停了。
过去的情分,已经被你亲手撕碎了。至于我哥的面子,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身后瞬间变脸的郑灵灵,你不配提。
傅寒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维持着那个可笑的半跪姿势,僵在原地。
姚璐!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寒星哥说话!
郑灵灵几步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脸上是气急败坏的扭曲:
我看你是心虚吧是不是因为偷了傅氏度假村的核心设计稿卖给对手,怕被寒星哥查出来,才在这里装清高!
偷设计稿
周围一片哗然,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怀疑。
傅寒星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将情绪激动的郑灵灵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动作熟稔得刺眼。
他眉头紧锁,对着郑灵灵低斥:灵灵!别胡说!
但那语气,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安抚。
随即,他转向我,那熟悉的、带着不耐和麻烦的皱眉又出现了,仿佛我才是那个挑起事端的人:姚璐,你怎么总惹事!
总惹事
心口那片早已结痂的荒原,还是被这句话狠狠撕裂了一下。
傅总,空口污蔑,也是惹事吗
顾霆铮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侧,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看也没看傅寒星和郑灵灵,直接将文件袋递给匆匆赶来的傅老爷子,声音沉稳有力:
傅老,这是贵公司度假村项目泄密的完整调查报告,以及真正的泄密人——郑小姐助理与竞争公司的资金往来证据。姚璐小姐的清白,不容玷污。
傅老爷子脸色铁青,迅速翻看文件。
郑灵灵的脸,在顾霆铮话音落下的瞬间,变得惨无人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真相大白。
那些怀疑的目光瞬间变成了鄙夷,尽数投向郑灵灵。
巨大的羞辱和愤怒冲上头顶,我再也无法忍受这虚伪的一切。
我需要透口气。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傅老爷子、郑灵灵和面如死灰的傅寒星身上,我转身,快步走向相对安静的后廊。
山庄的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刻意压低的争执声。
是傅寒星和他母亲傅夫人的声音。
我本想离开,傅夫人尖锐的一句话,却狠狠钉住了我的脚步: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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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初非要跟那个姚璐不清不楚,我就说玩玩可以,正好让灵灵那丫头有点危机感!
你看,要不是你故意用姚璐刺激她,她能这么快认清心意,死心塌地要跟你联姻现在倒好,为了个工具人,闹得跟姚辰恩断义绝,值得吗!
原来如此!
原来我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
我隐忍承受的所有委屈。
我视若珍宝的哥哥朋友的信任。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用来刺激另一个女人的工具!
妈!你胡说什么!傅寒星的声音带着惊怒。
所有的理智在那一刻崩断。
我猛地推开沉重的书房门!
书房里的两人惊愕回头。
傅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算计,傅寒星则是一脸慌乱。
我站在门口,浑身冰冷,指尖都在发颤,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所以,我姚璐,从头到尾,都只是你们傅家用来刺激郑灵灵、促成联姻的一个‘工具人’,是吗
傅夫人避开了我的视线。
傅寒星脸色煞白,急切地冲到我面前,语无伦次地解释:璐璐!不是的!刚开始或许是……但我后来是真心的!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
我看着他慌乱焦急的脸,看着这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如今却只觉得无比陌生的脸。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悲凉感席卷而来,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笑了。
笑声很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眼泪却汹涌而出。
傅寒星。我看着他,你的真心,太廉价了。
说完,心脏猛烈刺痛,意识抽离躯体。
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刺鼻。
入眼是病房惨白的天花板。
醒了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我微微偏头。
顾霆铮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背脊挺直,深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扶手上,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腕骨。
他眼底有淡淡的青影,显然守了很久。
看到我睁眼,他紧绷的下颌线才略微放松。
感觉怎么样
他倾身,自然地伸手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轻轻摇头。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姚小姐,医生声音放得很轻,身体没有大碍,主要是情绪过激导致的晕厥。但是……
他顿了顿,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专业性的严肃。
从血项指标和初步心理评估来看,你长期处于高度焦虑和抑郁状态。这需要重视和系统性的心理干预。
那些失眠的夜、心口的钝痛、无时无刻的自我怀疑和压抑,早已在身体里刻下了伤痕。
顾霆铮沉默地接过报告单,目光扫过,下颌线绷得更紧。
他没有看我,而是直接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硬:
12
通知下去,我要让傅氏集团破产。
病房里一片死寂。
医生识趣地退了出去。
我怔怔地看着顾霆铮冷峻的侧脸。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压抑的争执声。
让我进去!我就看她一眼!是傅寒星焦躁的声音。
傅先生,姚小姐需要静养。
我带了补品!最好的燕窝和人参!灵灵说这个对恢复……
砰!
病房门被顾霆铮猛地拉开。
傅寒星站在门口,手里果然提着几个奢华的礼盒,脸上带着急于表现的焦灼。
看到顾霆铮,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急切地想往里看:顾总,我……
顾霆铮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了门口,他垂眸,扫过傅寒星手里的礼盒,嘴角勾起一丝极其讽刺的弧度:
郑灵灵‘推荐’的
他刻意加重了那三个字,像一把盐狠狠洒在傅寒星的伤口上。
傅寒星,带着你的‘关心’,立刻滚。
你的出现,你带来的任何东西,都只会让璐璐觉得恶心。
傅寒星像是被迎面狠狠揍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一步。
提着礼盒的手指攥得死紧,骨节泛白,嘴唇哆嗦着。
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顾霆铮的眼神,像看一件垃圾。
病房门在我眼前缓缓关上,隔绝了傅寒星绝望而狼狈的身影。
……
顾霆铮的别墅顶层书房,气压低得能结冰。
郑灵灵哭得梨花带雨,精心描绘的妆容糊成一团。
对着书桌后那个气场冷冽的男人哭喊:
舅舅!你不能这样!是姚璐!是她抢走了寒星哥!
闭嘴。
顾霆铮放下手中的钢笔,抬眸。
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郑灵灵,你享受特权够久了。
郑灵灵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他。
傅寒星书房那只价值百万的古董限量杯,被你发脾气摔碎了,他说过你一句重话吗
顾霆铮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却字字如刀。
姚璐在办公室不小心碰掉了他桌上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他当着全部门的面骂她‘毛手毛脚,成事不足’。
郑灵灵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的眼泪,你的‘害怕’,你的‘委屈’,都是建立在践踏另一个人的尊严和真心之上。
顾霆铮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灯火,背影透着一股无情的审判意味,现在,梦该醒了。顾氏股价暴跌只是开始。你涉嫌商业诽谤姚璐、企图转移泄密罪责的证据,很快会送到经侦部门。
不!舅舅!你不能!我是你外甥女啊!
郑灵灵彻底崩溃,扑过来想抓顾霆铮的衣袖。
顾霆铮侧身避开,眼神冰冷厌恶:
在算计姚璐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今天。带走。
最后两个字是对门口的保镖说的。
郑灵灵凄厉的哭喊声被迅速拖远,消失在门外。
13
夜色深沉。
我靠在病床上,看着顾霆铮细致地将温水和药片递到我手边。
暖色的床头灯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褪去了白日的冷厉,只剩下沉静的守护。
谢谢你,顾先生。我轻声说,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神是清明的。
顾霆铮的动作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最终化为一片温和的暖意。
他刚想开口。
病房门外。
一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灵魂的、僵直如石像的身影。
正死死贴着冰冷的门板。
傅寒星听到了。
这句话……这句话如此熟悉。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寒星哥,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寒星哥,刚才吓死我了,还好有你在前面挡着……】
【傅寒星,我今天被领导骂了,好难过……要是你在身边护着我就好了……】
曾经,她无数次,用那样亮晶晶的、充满全然的信任和欢喜的眼神看着他。
对他说着类似的话。
而他呢
他总是不耐烦地皱眉,觉得她小题大做,甚至觉得她太过依赖,不够独立。
他总说:
姚璐,别这么幼稚。
这点事算什么自己解决。
我很忙,别总想着靠别人。
原来她一直渴望的,不过是一份被坚定守护的感觉。
而他,亲手将她推开,亲手将她渴望的珍宝,碾碎在她面前。
如今,她终于从另一个人那里得到了。
而那个被他斥为幼稚的渴望。
此刻从她口中说出。
却成了扎向他心脏最锋利的一把刀。
傅寒星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脸。
指缝间,有滚烫的液体汹涌而出。
迟来的、灭顶的悔恨,终于将他彻底吞噬。
14
聚光灯,黑压压的人群,闪烁的镜头。
我站在领奖台上。
手中那座沉甸甸的年度新锐设计大奖奖杯。
冰凉的触感提醒我这一切真实不虚。
主持人递过话筒。
掌声渐歇,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精准地落向台下第一排那个沉稳的身影。
顾霆铮坐在那里,微微仰头看着我。
深邃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温和的支持。
像一片沉静的海,托起我所有的荣光。
感谢评委会的认可,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平稳地传遍会场,感谢我的团队,我的领导。更要感谢——
我顿了顿,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感谢那个在我碎成满地残片,跌入最黑暗深渊时,俯身将我一片片捡起,耐心修复的人。
话音落下,台下响起善意的掌声和低低的议论。
我微微鞠躬,走下舞台。
刚回到后台的休息区,手腕便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握住。
顾霆铮不知何时已等在那里。
然后,密不透风的吻落了下来。
我全然接受,放纵自己陷入沉沦。
傅寒星站在后台最边缘的阴影里。
他此刻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疼。
回到公寓,傅寒星没有开灯。
只有窗外霓虹的光怪陆离投射进来。
在地板上拉出扭曲的影子。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是他和姚辰小时候的合照。
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阳光洒满全身。
那时的信任,纯粹得耀眼。
他枯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震动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他机械地拿起来。
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发件人:姚辰。
傅寒星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颤抖着点开。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字。
【璐璐结婚时别来。她值得一份干净的、没有你的幸福。】
他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愈合。
有些债,穷尽一生,也还不清。
他死死盯着那条信息,直到屏幕的光彻底暗下去,融入无边的黑暗。
他颓然地靠在冰冷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新公寓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
那张象征着我职业生涯里程碑的获奖证书,被妥帖地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书架上。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轻轻环抱住我。
顾霆铮的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声音低沉而温柔:
姚辰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嗯我微微偏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他说,顾霆铮顿了顿,声音里是满满的认真和承诺,以后,换我做你的家人。
心底最后一丝因过往而残留的阴霾,在这一刻被这温暖而坚定的话语彻底驱散。
阳光终于毫无阻碍地照进了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我转过身,环住他的腰,仰起脸,对上他深邃含笑的眼眸,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此刻,阳光正好,我心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