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购物清单在超市货架前停下脚步。
促销员热情地递来一张海报。
美女,新电影了解一下沈聿主演的,大制作！
海报上那张脸,帅得极具冲击力。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比我的人生规划还清晰。
这张脸我太熟了。
熟到每天早晨,它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出现在我对面吃油条。
熟到晚上,它会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球赛一边啃我卤的鸡爪子。
海报右下角印着巨大的艺术签名——沈聿。
促销员还在热情推销：沈聿啊！影帝！超帅的！演技超好！我们店做活动,买够188送签名海报哦！
我盯着海报,手指有点抖。
沈聿。
我那个据说是个普通程序员、整天穿着格子衫、工资卡都上交给我管房贷车贷的……契约老公。
他跟我说他叫沈毅。
毅力的毅。
我拎着一大袋打折卫生纸和促销洗衣液冲回家,钥匙插进锁孔时还在哆嗦。
门从里面开了。
沈聿,或者说沈毅,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旧T恤,一条松垮的运动裤,脚上是超市十块钱一双的塑料拖鞋。
他手里还拿着锅铲,油烟味扑面而来。
回来了正好,糖醋排骨马上出锅。他侧身让我进去,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沉重的购物袋,买了这么多重不重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和海报上那个光芒万丈、眼神疏离的影帝判若两人。
我站在玄关,没换鞋,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察觉到我的异样,放下袋子,用围裙擦了擦手,疑惑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
我深吸一口气,把一直攥在手里的电影海报拍在玄关柜上。
啪一声脆响。
海报上,他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正对着我们俩。
沈聿影帝我的声音有点飘,沈毅程序员哪个是真的
空气瞬间凝固了。
他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像被按了暂停键。那双海报上深邃迷人的眼睛,此刻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浓重的无奈。
他抬手,烦躁地扒拉了一下自己额前那几绺被汗水浸湿的碎发,一个和他程序员身份格格不入的小动作。
你……看到了他声音有点干涩。
不然呢我指着海报,沈聿！海报上写得清清楚楚！买188块还送签名！沈聿！不是沈毅！
他沉默了几秒,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最后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进来吧。他转身往客厅走,背影透着一股疲惫,边吃边说,排骨要糊了。
我们面对面坐在狭小的餐厅里。
桌上摆着他刚炒好的糖醋排骨,油亮亮的,散发着诱人的酸甜香气。还有一盘清炒时蔬,一碗紫菜蛋花汤。
都是家常味道。
可现在,我看着对面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只觉得荒谬绝伦。
所以,我艰难地开口,打破了死寂,沈毅是假名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我碗里,动作自然得像过去两年里的每一天。
嗯。他应了一声,没否认,工作需要。
什么工作需要你连真名都改还骗我说是程序员我提高了声音,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沈聿,影帝！你天天跟我窝在这七十平的小房子里,跟我精打细算还房贷跟我抢最后一块排骨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
在一个咖啡馆的小隔间里。
他穿着普通的黑色夹克,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很平静。
介绍人是我的远房表姨,一个在婚介所工作的热心肠老太太。
小林啊,这是小沈,沈毅。表姨当时压低声音,人绝对可靠,就是家里催婚催得紧,自己也觉得该定下来了。他也是实在人,就想找个能踏实过日子的。
表姨又转向他：小沈,这是小林,林晚。多好的姑娘,踏实本分,就是家里有点困难,妹妹身体不好,需要钱,想找个……嗯,能分担的。
契约婚姻。
各取所需。
我需要钱,给我生病的妹妹林晓晓凑医药费。
他需要一个妻子,应付家里催婚的压力,以及……按照他当时的说法,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背景,方便他申请某个重要的海外项目,听起来像是某种需要政审的保密项目。
我当时沉浸在对巨额医药费的焦虑里,对这个解释没有深究。
我们签了一份极其详细的协议。
协议期三年。
他一次性支付我八十万,用于我妹妹的治疗和后续康复。
我们共同生活,对外扮演恩爱夫妻。
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和工作。
三年后,和平分手,互不相欠。
两年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沉默寡言、收入尚可、但工作压力很大的IT男。他经常加班到深夜,有时会出差几天,回来时总是很疲惫。
我心疼他辛苦,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把他那件格子衫洗得干干净净。
他也把工资卡交给我,让我负责家里的开销和房贷,对我偶尔给妹妹买些营养品也从不过问。
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客气,疏离,却又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生出一点相依为命的错觉。
直到今天,那张海报像一把锤子,砸碎了我以为的全部真实。
不是故意骗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的职业……比较特殊。用真名签协议,风险太大。
风险我简直要气笑了,怕我敲诈你还是怕我曝光你影帝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小市民,看到你这么大的腕儿,会像饿狼扑食一样扑上去
他皱眉：林晚,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我咄咄逼人,看着我被蒙在鼓里,每天为了省几块钱菜钱跟菜贩子讨价还价,为了房贷利息能少一点跑断腿,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玩特别有生活气息影帝体验平民生活是吧
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积压了两年的委屈、焦虑,在这一刻被欺骗感点燃,汹涌而出。
林晚。他放下筷子,正视着我,眼神很认真,契约就是契约。我们签了字。我付钱,你配合。我履行了我的义务,按时给晓晓支付医疗费,没有打扰你的生活。你也一直做得很好。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重要吗不影响协议的执行,不是吗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翻腾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冷。
是啊。
契约。
一笔冰冷的交易。
他出钱买我三年的妻子身份。
我为了钱,签了字。
他是谁,影帝也好,乞丐也罢,本质上,都只是一个付钱的甲方。
我有什么资格愤怒有什么立场指责
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所有的质问和委屈都堵在喉咙里,变成一种难堪的沉默。
吃饭吧。他重新拿起筷子,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排骨凉了不好吃。
那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尽量避开他。他回来,我就躲进自己房间。他出门,我才出来活动。
我们不再一起吃饭。他做好饭放在桌上,我等他出门或者回房才去吃。
那份摆在玄关柜上的电影海报,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把它卷起来,塞进了储物间最角落的箱子里。
眼不见为净。
只是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电视里,娱乐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影帝沈聿新片杀青,神秘现身机场,气场强大！》。
杂志摊上,封面是他穿着高定西装,眼神深邃地望着镜头。
甚至连我打开手机刷个短视频,都能刷到他为某个奢侈品代言的广告,举手投足间都是巨星风范。
而现实里,他依然穿着那件旧T恤,沉默地出入我们这个七十平米的小房子。
这种割裂感,几乎要把我逼疯。
我开始留意他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
他确实经常加班,有时甚至几天不回来。现在想想,那大概是在拍戏或者赶通告。
他偶尔会接到一些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是我不熟悉的公式化和疏离。挂了电话,他眉宇间会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家里有时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些包装低调但质感极好的物品,比如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保温杯,或者一支没有logo的钢笔。当时我只以为是公司福利或者他自己买的,现在想来,大概都是品牌赞助或高定。
最明显的,是他那张脸。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服,素颜,头发乱糟糟,也掩盖不住那种过于出色的骨相和气质。以前我只觉得他长得不错,现在才明白,那种不错是放在人群里会发光的级别。
原来,破绽一直都在。
只是我太迟钝,或者说,我从未真正去看他。
契约婚姻,让我自动屏蔽了对他的探究。
我只把他当成了一个付钱的符号,一个合住的陌生人。
这天晚上,我加完班回来,已经快十一点。
客厅里没开大灯,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沈聿没回卧室,穿着家居服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眉心微蹙,似乎很累。
电视开着,声音调得很小,正在播一个访谈类节目。
屏幕上,穿着得体西装、笑容完美无懈可击的沈聿,正在侃侃而谈,谈他的新电影,谈对角色的理解,谈他对艺术的追求。主持人妙语连珠,现场观众掌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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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鲜亮丽,遥不可及。
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目光在电视屏幕和沙发上那个疲惫的身影之间来回切换。
沙发上的他,似乎被我的脚步声惊动,缓缓睁开眼。
那双在屏幕上深邃迷人、仿佛藏着万千星辰的眼睛,此刻带着真实的红血丝和浓重的倦意,看向我。
四目相对。
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情绪,快得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平静无波的状态。
回来了他声音有些沙哑。
嗯。我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视里传来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和他配合着扬起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沙发上的他,却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吵到你了我关掉。他说着,摸索着去找遥控器。
不用。我脱口而出,你……看起来很累。
他找遥控器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我会这么说。
嗯,刚回来。他放下手,靠在沙发上,目光重新落回电视屏幕,但眼神是放空的,显然心思并不在上面。
新戏……拍完了我试探着问,问完又觉得后悔。这超出了契约的范畴。
嗯。他简短地应道,没有多余的话。
又是沉默。
只有电视里那个沈聿温润好听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电视上那样,不累吗
问完我就想咬舌头。
关我什么事
他转过头,昏黄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他看着我,眼神很深,像一潭望不到底的古井。
习惯了。他淡淡地说,听不出情绪。
然后他站起身。
早点休息。他说完,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屏幕上那个光芒四射的沈聿,还在不知疲倦地微笑。
我一个人站在寂静里,忽然觉得这间不大的房子,空得厉害。
平静（或者说冷战）的日子,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
那天是周末,我正在厨房研究新菜谱,想给晓晓煲点汤送去医院。
沈聿在客厅看书。
他的手机响了,铃声很特别,不是他平时用的。
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立刻皱紧,起身快步走向阳台,关上了推拉门。
阳台隔音不算太好,我隐隐约约听到他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传来。
……不可能！
我说过多少次了陈姐,这是我的底线！
合约里写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还要搞这种噱头
她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你们这样搞,考虑过后果吗
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那语气里的烦躁和强硬,是我从未听过的。
过了一会儿,他挂了电话,推门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看到我站在厨房门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径直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的心沉了一下。
直觉告诉我,这个电话,跟我有关。
果然,没过几天,风暴来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医院陪晓晓做复健。
晓晓的精神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血色,叽叽喳喳地跟我讲病房里的趣事。
姐,你看这个！她献宝似的把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是一个娱乐八卦营销号的页面,这个沈聿好帅啊！新电影预告片超燃的！而且他好像一直没什么绯闻,人设好稳！
我的心猛地一跳,强装镇定地瞥了一眼。
页面顶端赫然飘着一个刚爆出来的热搜话题：
沈聿
神秘圈外女友
下面配着一张模糊的偷拍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傍晚的小区门口,光线昏暗,但能辨认出那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的高大身影是沈聿。他正微微侧身,似乎在护着旁边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拎着超市购物袋的女人上车。
那个女人,是我。
照片拍到了我的小半张侧脸,虽然模糊,但熟悉的人仔细看,未必认不出来。
配图的文字极其煽动：
【顶流影帝沈聿地下恋情曝光深夜携神秘女子同返爱巢！举止亲密似老夫老妻！该女子身份成谜,疑似圈外人,两人关系已持续多年沈聿零绯闻人设崩塌】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手脚冰凉。
晓晓还在兴奋地翻着评论：哇,评论都疯了！都在猜这个女的是谁呢！姐,你说……
她抬头看到我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太累了
没……没事。我赶紧夺过她的手机,慌乱地按灭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晓晓,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都是假的。
可是照片……
角度问题！借位的！我声音有些发颤,明星的事,谁知道真假。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打点水。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我才感觉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
怎么办
曝光了！
虽然照片很模糊,但小区呢邻居呢万一有人认出来呢
更重要的是,沈聿那边会怎么处理
按照契约里的保密条款,如果因为我的原因导致关系曝光,我是要承担巨额赔偿的！
那笔钱,我根本赔不起！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沈聿的名字。
我颤抖着手接通。
在哪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医院……陪晓晓。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待在那里别动。他语速很快,我让陈姐过去接你。手机暂时关机,除了我和陈姐,谁的电话也别接。等我消息。
沈聿……我声音带了哭腔,对不起,我不知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听我的,待在医院,哪里也别去。等我处理。
电话被挂断了。
我靠着墙,浑身发软。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干练套装、气场强大的中年女人出现在医院走廊,戴着墨镜,表情严肃。
林小姐她走到我面前,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睛,我是陈曼,沈聿的经纪人。跟我走。
陈姐把我带到了郊区一个僻静的别墅里。
林小姐,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里,避避风头。陈姐语气公事公办,你的手机暂时由我保管,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日常生活用品会有人送来。网络和电视暂时不要接触。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沈聿这次,惹了大麻烦。她冷冷地说,他坚持不澄清,不否认,也不配合我们后续的公关方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茫然地摇头,心里乱成一团麻。
意味着他在默认！默认你们的关系！陈姐的声音拔高,带着怒其不争的意味,现在外面铺天盖地都在扒你的信息！很快,你的名字,你的工作,甚至你妹妹的病,都会被扒得底朝天！你想过后果吗
我打了个寒颤。
晓晓……不能受刺激！
他为什么……我喃喃道。
为什么陈姐冷笑一声,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轴！为了一个……她似乎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他坚持说你是素人,不能被卷进来,不能被打扰。可他这样硬扛着,只会让火烧得更旺！对手公司巴不得他倒台！已经有人开始带节奏,说他欺骗粉丝,说他私下生活混乱了！
我的心揪紧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一起出面澄清！陈姐盯着我,开个简短的发布会,就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那天只是偶遇,顺路送你回家。照片是恶意偷拍,断章取义。然后你们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不再有任何交集。
普通朋友不再有交集
我愣住了。
这不就是……提前结束契约吗
虽然契约还剩一年,虽然我一直知道会有结束的一天,但以这种方式……
这是唯一能把他损失降到最低的办法！陈姐语气强硬,林小姐,我希望你明白,沈聿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他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毁掉自己的事业！你也看到了,他为了护着你,连基本的危机公关都不配合！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协议。协议期是三年对吧现在提前结束,违约金我们可以双倍补偿给你,足够你妹妹后续的治疗和康复。只要你点头,配合澄清,你们桥归桥,路归路。否则……
她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否则,沈聿的事业可能毁于一旦。
而我,和我的妹妹,可能会被汹涌的网络舆论彻底吞噬。
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冰凉。
陈姐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双倍违约金
那确实是一笔巨款,足够晓晓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无忧无虑。
提前结束契约,回归各自的生活,似乎是最合理的选择。
对沈聿好,对我也好。
可是……
沈聿那句等我处理,和他电话里强硬的语气,在我脑海里盘旋。
他是在……护着我
即使代价可能是他的事业
这个念头让我心脏一阵抽痛。
我算什么一个拿钱办事的契约妻子,值得他这样
混乱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
陈姐去开了门。
来人竟然是沈聿。
他风尘仆仆,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戴着口罩和帽子,但露出的眉眼间是压不住的疲惫和一丝戾气。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安保人员,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他一进门,目光就锁定了坐在沙发上的我。
那眼神,沉甸甸的,带着审视,还有一丝……松了口气的感觉
你没事就好。他声音有些沙哑,快步走到我面前。
陈姐立刻上前一步,语气焦急又带着责备：沈聿！你怎么跑过来了外面多少狗仔盯着！你这不是……
陈姐。沈聿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这里我来处理。你先带人出去。
陈姐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沈聿冰冷的眼神,最终还是不甘地跺了跺脚,带着那两个安保人员退到了别墅门外守着。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那张此刻写满疲惫却依然英俊逼人的脸。他随手把外套扔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然后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
吓到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放低了些。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别怕。他说,语气很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有我在。
陈姐说……我艰难地开口,说让我配合澄清,说我们是普通朋友,然后……提前结束协议。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他沉默了几秒,眼神锐利地扫过我的脸,似乎在判断我的想法。
这是她的方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不是我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
那你……想怎么办
我不同意澄清。他斩钉截铁地说,眼神坚定,更不同意结束协议。
我愣住了。
为什么我不解,陈姐说,这样对你最好……
那是对‘沈聿’最好。他打断我,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不是对我。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仿佛要看到我心底去。
林晚,这两年,我过得很……真实。他斟酌着用词,在这个房子里,穿最舒服的衣服,吃你做的家常菜,听你絮叨菜价又涨了,听晓晓叽叽喳喳讲她学校的事……不用戴面具,不用演别人。这种日子,很踏实。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心上。
如果澄清,否认你的存在,就等于否认了这两年我生活中唯一真实的部分。他眼神锐利,然后呢继续戴着完美的面具,活在聚光灯下那不是我要的。
可你的工作……
工作很重要。他承认,但工作是为了生活,不是为了被工作绑架。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决绝,如果连保护自己身边的人都做不到,这个‘影帝’,不做也罢。
我震惊地看着他。
他……他竟然为了维护这段虚假的契约关系,不惜赌上自己的事业
可是……我脑子一片混乱,晓晓……陈姐说,再这样下去,我和晓晓的信息都会被扒出来,她不能受刺激……
我知道。他眼神一黯,随即变得冷硬,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
他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递给我。
屏幕上是一份刚刚起草的律师函电子版,措辞极其严厉,针对所有参与传播、捏造谣言和试图人肉搜索的媒体及个人,明确表示将采取法律手段追究到底。
律师团队已经就位。他收回手机,语气沉稳,所有试图越过底线挖掘隐私的行为,都会收到律师函。网络平台那边,陈姐……或者说公司,也在施压,要求清理相关词条和恶意揣测的帖子。热度,会压下去的。
压下去我有些茫然,那……我们呢
我们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林晚,契约还剩一年。这一年,你愿意……继续吗
他问得很郑重。
不是命令,不是要求,而是询问。
在经历了这样的风暴之后,他还愿意继续这段契约
我看着他疲惫却依然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为了护住我们而显露出的强硬和担当,心里某个角落,轰然塌陷。
那些被刻意忽视的、细小的温暖片段,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是他深夜加班回来,看到我蜷在沙发上睡着,轻手轻脚给我盖上的毯子。
是我为了晓晓的医药费焦头烂额时,他默默放在我桌上的那张额外存了钱的银行卡。
是每次我生病,他虽然笨手笨脚,却总会煮好一碗热腾腾的白粥放在床头。
是那个在超市海报前,他疲惫却真实的身影。
契约是冰冷的。
但这两年的时光里,那些不经意的细节,那些微小的关怀,都是真实的温度。
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契约……还没到期。
他看着我,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好。
绯闻风暴在沈聿团队强硬的法律手段和资本运作下,渐渐平息了下去。
虽然仍有零星的猜测,但关于神秘女子的具体信息被保护得很好,没有泄露。晓晓在医院里,也完全被隔绝了这些消息。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和沈聿之间,那层刻意的隔阂消失了。
我们不再刻意回避对方。
他依然很忙,拍戏、通告、宣传,经常不在家。
但每次回来,无论多晚,客厅总会留着一盏小小的灯。
我会习惯性地给他留一份温在锅里的夜宵。
他不再总是沉默。
偶尔会跟我聊聊片场的趣事,吐槽某个难搞的导演,或者分享一些旅途见闻。
我也会跟他说说晓晓的康复进展,说说工作中的烦恼。
像朋友,又比朋友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和关心。
直到晓晓手术的日子到来。
晓晓需要做一个关键的矫正手术,风险不大,但费用高昂。
之前沈聿支付的钱,在支付了前期治疗和这次手术费后,已经所剩无几。后续的康复和护理,还需要一大笔钱。
我算了算自己微薄的积蓄,杯水车薪。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
手术前一天晚上,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对着电脑上的账单发呆,眉头紧锁。
沈聿刚从外地飞回来,风尘仆仆。
他放下行李,倒了杯水,坐到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怎么了他注意到我的神色。
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合上电脑,晓晓明天手术,有点紧张。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追问,只是说：别担心,主刀医生是这方面最好的专家。
嗯,我知道,谢谢你。我由衷地说。能请到这位专家,也是他动用了关系。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钱的事,别操心。
我一愣,抬头看他。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虚空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明天天气：我让陈姐又转了笔钱到你之前那张卡里,够晓晓后续所有康复和护理的费用。
我彻底僵住。
你……你什么时候……我语无伦次。
那张卡,是当初签协议时他给我的,里面是那八十万。我一直以为里面只剩下零头了。
前几天。他放下水杯,看向我,眼神很平静,晓晓后续需要更好的康复环境,这笔钱,该花。
可是……我喉咙发紧,协议里……没有这一项。这钱……我不能要。
契约精神,是我在这段关系里最后的坚持和尊严。
他看着我,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林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有力,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们之间,只是一份冷冰冰的协议吗他一字一句地问。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的沙发扶手上,将我困在他和沙发之间。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和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刀,不容我逃避。
这两年,我吃着你做的饭,穿着你洗的衣服,听着你为了几块钱精打细算。我见过你为晓晓哭,也见过你拿到她好转报告时偷偷笑。
我习惯了客厅有盏灯等我,习惯了冰箱里总有我爱喝的冰啤酒,习惯了……有个人在这个房子里,让我觉得,回来不是回一个酒店房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觉得,这些,是八十万买得到的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汹涌而复杂的情感,大脑一片空白。
契约
那些细水长流的日常,那些彼此依靠的瞬间,那些心照不宣的关心,早就超出了契约的范畴。
沈聿……我喃喃道,声音发颤。
协议还剩三个月。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三个月后,协议结束。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果然……还是要结束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灼热,林晚,我不想结束。
他抬起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拂过我因为震惊而微张的嘴唇。
我想跟你续约。
续一辈子。
不是契约。
是真真正正的,结婚。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
你愿意吗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只剩下他灼热的目光,和他那句滚烫的续一辈子。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我呆滞的脸。没有舞台上的光芒万丈,没有镜头前的完美无缺,只有最真实的紧张、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愿意吗
那个曾经只存在于海报和屏幕上的影帝,那个穿着旧T恤给我做糖醋排骨的男人,那个在风暴中挡在我身前、不惜对抗全世界的沈聿……
过去两年里无数个细小的片段,像被打翻的糖果罐,瞬间倾泻而出。
是清晨厨房里他笨拙煎糊的鸡蛋,是我生病时床头那碗温度刚好的白粥,是他深夜归来时看到客厅那盏小灯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暖意。
是他在超市海报前疲惫的身影,是他为了保护我和晓晓露出的强硬锋芒,是他此刻眼中,毫不掩饰的、只属于沈毅的温柔和忐忑。
契约的冰冷外壳,早就在这些真实的温度里,融化得无影无踪。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撑在我身侧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
一秒。
两秒。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那……这次,要签合同吗
他眼中的紧张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亮,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层层叠叠的光。
他低低地笑了出来,胸膛震动,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
签。他斩钉截铁地说,眼中笑意满溢,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签最牢靠的那种合同。
国家盖章认证的那种。
三个月后。
民政局门口。
阳光很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我低头看着手里新鲜出炉、还带着油墨香气的红色小本本。
照片上,我和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头微微靠在一起。他笑得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不再是镜头前那种完美的弧度,而是带着点傻气,眼睛亮得惊人。我也在笑,嘴角弯着,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暖意。
和当初那份打印出来、条款冰冷的婚前协议,天壤之别。
沈聿,不,现在是我合法的丈夫了,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手指修长有力。
沈太太,他挑眉,带着点戏谑,眼底却盛满了温柔,合同生效了。这次,没有期限。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阳光下他俊朗的眉眼,看着他眼中那个小小的、笑得有点傻的自己。
把手放进他宽厚的掌心。
温暖,踏实。
嗯。我握紧他的手,抬起头,迎着阳光,笑容灿烂,沈先生,合作愉快。
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