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搬家当天的猫叫声
林雨薇站在老旧公寓的门前,钥匙在她手中轻轻一转,门咔哒一声打开,一股陈旧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吸了口气,像是将过去几个月的苦闷一同咽下。换工作,失恋,一个人离开熟悉的市区搬到这栋年代久远、租金便宜的公寓……她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拥抱新的生活,然而第一步,就是要强迫自己接受这堆积满灰尘的房子。
还好房东打扫过。她低声说,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飘得有些发虚。
她将纸箱一一搬进客厅,阳光从西面小窗里洒进来,照出细细的灰尘,像悬浮在空气中的点点斑驳的时光。
到了晚上,简单吃了碗泡面后,她开始检查浴室。浴室狭小,墙砖有些泛黄,洗衣机摆在角落,看起来还是款老式滚筒机。
她蹲下来看了一眼机器外壳,边缘有点划痕,但还算干净。她试着将它通上电源,倒入清洗剂,嗡——的一声,显示屏亮起。
这时,她听见一声清晰的——
喵~
她怔住,猛地回头。
屋子里只有她自己。窗户关着,门锁着,没开电视。声音刚才明明是从洗衣机方向传来的。
是错觉吧。她自言自语。或许是楼上邻居养了猫或者机器共振的声音
她将这件事暂时抛在脑后。在清洗了一遍洗衣机后,她开始准备洗衣服。打开洗衣机舱门,意外发现里面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洗衣粉那种人工香精味,而是一种……有点像猫身上的毛发混着阳光的味道。
更奇怪的是,她在排水口附近发现了一样东西。
——一只猫项圈。
淡粉色的皮质已经脱色,吊坠是一块椭圆形的金属片,背面刻着两个字：橘宝。
林雨薇摸着那两个字,心头一动。她并没有觉得恐惧,反而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她曾经在收养站短暂帮过义工,那时候也照顾过一只橘猫。那只猫粘人、聪明,喜欢窝在暖气管上打瞌睡……但后来她离开了城市,没再回去。
或许是那段回忆被突然激活,让她在那一刻眼眶有些发热。
怎么会在洗衣机里有这个她皱了皱眉,四处看了看,想把项圈扔掉,但又鬼使神差地把它放在洗衣机顶上。
夜里,她洗了第一桶衣服。机器轰轰转动时,她靠在客厅沙发上看剧,却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
因为那种声音——
喵……喵……喵……
夹杂在水声、转轴声中,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像是某种低语,正从洗衣机内部向她靠近。
林雨薇下意识看了一眼浴室门口,那扇门此刻虚掩着,黑漆漆的缝隙就像一双注视的眼睛。
她握紧手中的遥控器,一动不动。
洗衣机的声音突然停了。
——咔哒。
是自动结束了吗
她站起身,朝浴室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空气的水面,紧绷又沉重。她推开门,灯光照亮小小的浴室,没有任何异样。
她屏住呼吸,蹲下打开洗衣机的舱门。
里面的衣服已经洗完,湿漉漉的,堆叠着,却又像是……上面多了一层薄薄的、淡橘色的毛
她眨了眨眼,再看一次——什么也没有。
林雨薇苦笑一声：我是不是太累了。
她把衣服拎进阳台,回头却看到——
那只破旧的猫项圈,不知什么时候,从洗衣机顶上,掉在了她刚才站的位置。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它推了下来。
第二节：夜里,洗衣机自己启动了
凌晨三点,林雨薇从梦中惊醒。
窗外没有风,却能听见细微的呜咽声,像是某种机械启动时带着喘息的马达声,夹杂着水流哗哗的声音。
她睁着眼,心跳有些快。
洗衣机
她记得自己明明已经关掉电源了,甚至为了节能,插头都拔了。她半坐起身,披上外套,悄悄走到浴室门口。
浴室门关着,门缝中透出一道蓝白色的灯光。
她的心猛地一缩——那是洗衣机的电源灯。
她缓缓推开门,灯光瞬间亮起。浴室依旧狭小封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洗衣液残留的味道。而洗衣机,正隆隆地转动着,水在滚筒里翻腾,却没有衣服。
她确认自己没有开机,插座也还在墙角空着。可此刻,洗衣机就这么凭空启动了,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它。
她正想靠近查看,突然——
咔哒！
洗衣机舱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猛撞了一下,震得轻微弹起,又啪的一声合上。
紧接着,一声含混的、低沉的喵声从机器深处传出,像是隔着水,又像是被关在铁舱里,挣扎着发出的哀鸣。
林雨薇后退了半步,差点踩翻垃圾桶。
她的喉咙发紧,大脑迅速回忆房东的说法。她租这间房子时房东只说：有点旧,不过没出过事。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太过刻意。
她掏出手机,打开录像模式,试图拍下洗衣机转动的画面,可镜头一对准,画面中却什么都没有。洗衣机在她眼前明明还在转,可在手机屏幕上,只有一片黑色,像是视频信号被强行遮蔽。
这不科学……她低语。
就在这时,一串清晰的猫爪印从洗衣机前的地砖上开始浮现,水渍淋漓,一步步向她靠近。
她几乎要尖叫出来,但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她退回客厅,把门猛地一关,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一分钟后,屋里一片死寂。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那串湿漉漉的爪印已经不见了,浴室地面干净如常,就连洗衣机也安静下来,舱门微微开启,里面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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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鼓起勇气走过去,打开滚筒,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水,没有衣物,只有一撮橘黄色的细毛,黏在舱壁上,像是一只猫刚刚躲在里面睡过一觉。
她伸手捻起那撮毛,忽然发现,她手腕上多了一道细细的抓痕,不深,但很红,像是猫爪划过。
她捂住手,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不是恶意攻击,而是……提醒
也许,它想告诉她什么。
夜里,她再次入睡。这一次,她梦见自己回到浴室,一只橘猫蜷缩在洗衣机里,静静地看着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它的眼神没有怨恨,反而透着一丝熟悉的温柔。
梦中的她伸手去抱它,猫却慢慢融化在她怀里,只留下一串气泡,从指缝间升起……
清晨,她惊醒时,枕边放着那只粉色猫项圈。
她记得自己昨晚是把它放在客厅窗台上的。
第三节：猫灵的请求
林雨薇把那只项圈握在掌心,皮质已经干裂,金属吊牌在指间发出冰凉的触感。
她的脑海中,梦中那只橘猫的眼神挥之不去。那不是幻觉——她可以感觉到,它真的存在。
她开始频繁做梦,梦里总是那只橘猫,有时候趴在洗衣机里,有时候卧在她枕边,有时候围着她转来转去,偶尔还会喵喵低叫,好像在说话,却永远听不清它在说什么。
现实中,她的生活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以前常年困扰她的夜惊症,最近竟然一夜未发。睡眠出奇地安稳,还时常在清晨醒来时,感觉有人在她被窝边坐了一会,留下微微的塌陷——像是一只猫蜷在她脚边的感觉。
她本该害怕,但却觉得安心。
渐渐地,林雨薇开始主动与那只看不见的猫对话。
你还好吗
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找什么
你以前的主人,还在吗
没有回应,但每当她这样问话,洗衣机就会发出一声低低的咔哒,像是在点头。
终于,有一天傍晚,她在阳台上晒衣服,无意间把猫项圈挂在窗边的挂钩上。阳光照在吊坠上,金属片反射出一束微光,晃得她有些刺眼。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
喵~
一声极其清晰的猫叫,从她背后响起,就像耳边低语。
她猛地回头,阳台空无一猫,但风铃轻晃,猫项圈微微摇动。
她瞬间明白了：它想被看见,它想被记住。
她下楼,决定去查这个橘宝的来历。
这栋老公寓有些年头了,住户不多,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楼下的报箱区,她偶然遇到一位在楼里住了十几年的阿姨,姓吴。
橘宝你说那只橘猫吴阿姨皱起眉,想了想,哎哟,那只猫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您认识它林雨薇眼睛一亮。
它是五楼那个独居老人的猫……姓陈,老陈头。我记得他一直都把那猫当亲闺女养。那猫通人性,天天跟着他上下楼散步,不见人也不乱跑。吴阿姨说着叹了口气,后来陈老头病重走了,橘猫也没了。有说被送人了,也有说……哎,没人知道它去哪了。
林雨薇心里咯噔一下。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只猫,也许根本没离开。
而是留在了这间公寓,留在了陈老头曾经的家,留在了——那台洗衣机里。
因为,它找不到主人,出不去。
她回到家,站在浴室前,看着那台老旧洗衣机。
你,是不是在找他
洗衣机无声,但灯闪了一下。
她握紧手中的猫项圈,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升起。
这一次,不再是恐惧。
是一种承诺。
猫灵想让她做的,是最后一次的团聚。
它想去见它的主人,哪怕只是一眼。
那天晚上,林雨薇再次梦见橘猫,它静静地蹲在浴室门口,尾巴蜷在爪边。
她蹲下来,轻声问它：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橘猫缓缓站起身,走进洗衣机——
一阵光亮涌现,它的身影在梦里逐渐拉长,化成了一道通向过去的门。
门后,模糊的楼道、拐杖的声音,还有一个老人在窗边哼唱着老歌。
林雨薇醒来,泪湿了枕巾。
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件事——帮橘宝,完成它最后的请求。
第四节：遗失的主人
林雨薇翻遍了五楼旧住户的门牌,找到了那间空了许久的房子。
门上贴着物业封条,落满灰尘。她想起吴阿姨说的话：那是陈老头住的地方,橘宝也曾每天蹲在门口等他回来。
她蹲下身,看着门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层楼的结构和她住的楼层一模一样,而她的浴室,也正好位于原本五楼住户的厨房位置。
也就是说,她现在用的洗衣机,可能就是陈老头留下的那台。
她回到家,仔细检查洗衣机背后的铭牌,果然看见了一串用贴纸写的字：
陈某某
私用
禁动。
那张标签已经泛黄,几乎融入了外壳,她此前一直没注意。
她的心猛地揪紧。
——原来这洗衣机,一直没动过,它也从未真正被遗弃。
她拨通物业电话,谎称自己是陈老头远房亲戚,想了解当年的情况。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了些：哎,您是他家人就好说了。当时我们也很遗憾……陈老走得突然,没人处理东西。那只猫……说实话,确实没人找到。后来听人说,是不是哪天自己跑出去了。
林雨薇问：有没有可能,它……根本没出去
对方一愣：你什么意思
有没有可能……它,藏在某个地方,比如家里,比如……洗衣机。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然后说：
其实……当年有传闻,说洗衣机搬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卡住了什么,但没人敢拆。当时已经是空屋,也没必要查。后来新租户都不愿意住那一间,闹得怪,所以那房子干脆封了。
林雨薇放下手机,坐在洗衣机前。
她终于明白,橘宝不是失踪了,而是死在了这台机器里。
它用尽全力挣扎,想出去,想找主人,却再也打不开那扇门。
而它的灵魂,就这么困在了这里,困在时间与记忆之间,直到她的出现。
她低头看着那只猫项圈,眼眶泛红。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被困了这么久。
她把项圈轻轻挂回洗衣机把手上,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归还。
那晚,她又做了梦。
梦里,橘宝蹲在洗衣机前,一动不动,背影孤单得像一块石头。
她轻轻蹲下,伸出手。
橘宝回头看她,眼里有光。
它走到她怀里,缓缓躺下,喉咙里发出柔软的呼噜声。她低头抱紧它,泪水滴落在毛发上,像融进了它的灵魂。
梦境像电影片段一样交替闪现：
一只橘猫蜷缩在空荡的房间角落；
主人轻声哄它说话,它舔着老人的手；
冬日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是全世界最温暖的时刻。
梦的最后,老人弯下身,对它说：橘宝,等我。
而它,一直在等。
醒来时,林雨薇知道：橘宝已经准备好离开,但它还有一个心愿——它想见主人最后一面,哪怕只是在灵位前,安静地告别。
她穿上衣服,带着项圈,去了城东殡仪馆。
根据物业信息,她找到了陈老头的骨灰存放格,编号清晰可见。
她将项圈轻轻放在牌位下,一声不响。
就在那一刻,窗外原本阴沉的天,忽然透进一缕日光,斜斜地洒在那只破旧的猫项圈上。
风铃响了两声,像是谁走过。
她低头一看,脚边有几滴湿润的猫爪印,轻轻地,一步步往外延伸。
林雨薇轻轻抬头,看见阳光下有只橘猫的身影,缓缓走出殡仪馆大厅,尾巴高高翘起,走向无人的光中。
没有回头。
也无需回头。
它,终于回家了。
第五节：猫灵离去前的一夜
那天夜里,林雨薇没有立刻回家。
她坐在殡仪馆旁的长椅上,项圈留在了陈老头的灵位前。她手心还残留着皮质的温度,却怎么也握不紧了。
她不记得自己坐了多久,只记得头顶的天空从灰暗泛蓝,直到夜色如墨慢慢笼罩了整个城东。
空气有点冷,但她的心里却莫名平静。
她知道,橘宝已经不在了。
不是那种消失、失去、抛弃——而是走完了它该走的路。
她回到出租屋时,夜已经深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洗衣机不再亮起电源灯,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它就像一台彻底停工的老式机器,沉默地躺在角落里,像一块褪了色的老石碑。
可她一眼就看出来,哪里不一样了。
浴室的空气,不再潮湿阴冷,反而透着一点点说不出的温度,像阳光晾过的棉被。
她走过去,轻轻蹲下,摸了摸洗衣机的门把手。
谢谢你,橘宝。
她低声说,声音里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温柔的告别。
可就在她转身准备关灯离开时,背后却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喵~
林雨薇猛地回头。
一只橘色的猫,正蹲在洗衣机上方的置物台上,尾巴自然垂落,眼睛幽幽地看着她。毛发依旧柔软而丰盈,灯光下泛着橘金的光。
是橘宝。
她几乎不敢眨眼,生怕这只是某种幻觉,或者梦境。
你……还没走吗
她轻声问。橘猫没有动,也没有叫,只是轻轻歪了一下头,眼神像是在认真听她说话。
然后,它缓缓从洗衣机上跳下来,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它走到她脚边,仰头看着她,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请求。
只有等待。
林雨薇忽然意识到——它是来陪她度过最后一夜的。
这不是它的执念,而是对她的道别。
那一夜,她没有睡觉。
她把地毯铺在客厅中央,关了灯,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她坐在地毯上,而橘猫就蜷缩在她身边,有时候蹭蹭她的脚背,有时候跳上沙发靠背,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的夜空。
林雨薇打开相册,翻出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的照片。
那只猫早已死去,但她从没好好和它说过再见。那年她正要升初中,家里把猫送人了,说是影响学习,她气得三天没吃饭,可最终也没能阻止。
后来她几乎不再靠近猫,甚至忘了那个分别的场景。
直到橘宝的出现。
她忽然觉得,那只小时候的猫和橘宝,或许是一类灵魂。
它们都不擅长离开,只擅长守候。
那一夜,她把所有从没说出口的对不起,都轻声说给了橘宝听。
其实我一直怕再次养猫,是因为怕失去。
怕哪一天醒来,它就不在了。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家里没了声音,毛也没了,连阳台上的猫碗都成了眼泪的证据。
橘猫走到她膝盖上坐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像在安慰她。
可你不是吗你明知道主人已经不在了,你还是守了他这么多年。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贴着它的背脊。
你比我勇敢。
橘猫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它忽然跳下地毯,走到阳台边,静静地坐下。
林雨薇跟了过去。她看到那只猫抬头望着夜空,天上布满星星,不远处城市的灯光零零散散,像极了一条倒挂的银河。
她看不见猫的表情,但她知道——它在告别。
你要走了,对吧
橘宝回头看她一眼,眼神不再空灵,而是充满了一种安心的满足。
它轻轻喵了一声。
然后,像雾气一样,慢慢从四肢开始散开,毛发、爪子、尾巴,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中。
它没有痛苦,也没有声音。
它只是离开了。
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留下地板上那几枚模糊的猫爪印,和空气中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林雨薇没哭。
她只是把阳台的那只猫碗重新洗了一遍,放回原处。
然后睡了一觉,梦里什么都没有。
**
天亮后,她给洗衣机贴上了一个新的铭牌：
橘宝。谢谢你,来过。
一个星期后,她把房子退租,决定换一间阳光充足的顶楼公寓。
临走前,她把洗衣机擦得干干净净,没有拔电源,没有封死门盖。
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
新房搬家那天,她在社区论坛上发了一条领养信息。
我准备养猫了。最好是橘猫,性格粘人,胆子不要太小。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橘宝二世’。
一小时后,评论区刷出一句：
我家正好有一只流浪猫收容待领养,就是橘猫,胆子小,但爱亲人。
她点开私信,那只猫的照片里,一双圆圆的眼睛熟悉得让她心口一软。
它仿佛从旧梦中来,走过洗衣机的水声、梦境的猫叫、门缝的微光——
只为与她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