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逆命之恋
嫁给顾言深的第三年,我在他书房发现一张泛黄的合照。
照片里他搂着初恋苏晴,背面写着吾爱晴。
我平静地提出离婚,却在签字路上车祸身亡。
再睁眼,竟回到提离婚的当天清晨。
第二次死亡时,我看见顾言深疯了一样冲进火场。
第三次,他跪在暴雨里用身体护住我的遗体。
直到第九次重生,我闯入他从不让人靠近的书房密室。
泛黄的实验记录写着:逆命之术,以寿易时。
而最新一页墨迹未干:用我十年,换她重生。
第十次车祸来临前,我调转方向盘撞向他的别墅。
火光中我死死抓住他颤抖的手:这次换我带你走。
急救室外,苏晴红着眼递给我染血的日记本——
他第一次见你就想娶你,模仿初恋只因为你说喜欢温柔的人。
循环里每次救你都会重置,除非……你主动走向他。
玻璃碎片像冰凉的星屑,溅落在深色胡桃木地板上,发出细碎又刺耳的哀鸣。一点尖锐的疼痛在我掌心绽开,血珠迅速洇出来,染红了那张刚刚从沉重相框里滑出的旧照片。
照片上,年轻几分的顾言深正笑得舒展而温暖,手臂亲昵地环着一个女孩的肩。那女孩长发微卷,眉眼弯弯,整个人洋溢着一种被阳光晒透的轻盈感,像初夏清晨沾着露水的栀子花。不是我。照片的背面,一行字迹遒劲的钢笔字,红得刺眼,如同凝固的血痕:
吾爱晴。
苏晴。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无声无息地扎进心脏深处。三年婚姻构筑起来的、本就摇摇欲坠的玻璃房子,在这一刻彻底被击穿,碎片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书房里只剩下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还有窗外远处模糊的车流声,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原来那些深夜书房里长久不熄的灯,那些他偶尔凝视窗外时无法解读的遥远眼神,那些看似温柔却始终隔着一层玻璃的体贴……所有细微的、曾被我用他工作太累轻易搪塞过去的异样,都在这张泛黄的照片前找到了冰冷而确凿的答案。
我成了一个拙劣的模仿品,一个被精心挑选来填补另一个女人空缺的影子。
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将那薄薄的照片揉成一团,狠狠攥在手心。纸片的边缘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反而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我猛地转身,拉开沉重的书房门。
楼下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过的花园,阳光正好。顾言深背对着我,站在光晕里,正慢条斯理地扣着他昂贵西装袖口的铂金袖扣。那身影挺拔,一丝不苟,带着一种惯有的、掌控一切的从容。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旁边是他那个永远纤尘不染的黑色公文包。
听到我急促的脚步声,他微微侧过身,轮廓分明的脸在光影里显得有些不真实。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目光随即落在我紧握的拳头上,那里正渗出刺目的红,手怎么了
他朝我走近一步,眉头习惯性地蹙起,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这曾让我沉溺的温柔陷阱,此刻却像裹着蜜糖的刀锋。
顾言深,我打断他,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却又异常清晰,我们离婚吧。
他扣袖扣的动作猛地顿住。空气凝固了。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温和的假面如同被重锤击中的薄冰,瞬间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惊愕还是别的什么太快了,快到我无法分辨。只有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清晰地透露出他内心的风暴。
你说什么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像绷紧的弦。
我说,离婚。我重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用那清晰的锐痛支撑着自己保持表面的平静,现在就去签协议。
他沉默了,只是看着我,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最浓重的迷雾,探究、审视,甚至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痛楚他似乎在分辨我话语里的真假,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得让人窒息。
最终,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下颌的线条绷得像块冷硬的石头。他没有追问那张照片,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挽留。他只是极其缓慢地、近乎僵硬地点了一下头,那个动作里透出一种沉重的、被抽空力气般的疲惫。
……好。一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砸得我心脏骤然一缩。
他转身走向玄关,背影挺得笔直,却莫名透出一种萧索。他没有再看我一眼。
黑色库里南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律师事务所的路上。车内空间宽敞得令人窒息,顶级皮革和檀香香氛混合的气味沉甸甸地压下来。顾言深坐在驾驶座,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节用力到泛白。车窗外的城市飞速倒退,阳光穿过玻璃,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冷硬线条。自上车起,他就没有再说过一个字。沉默像一层厚厚的冰,将我们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
我靠坐在副驾,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初秋微凉的风带着喧嚣的市声涌进来,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视线没有焦点地掠过窗外飞驰的街景,掠过那些行色匆匆、各有悲欢的路人。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像一出荒诞剧的高潮。三年的婚姻,最终浓缩为一张冰冷的离婚协议和一段死寂的沉默车程。
就在车子驶入一个车辆稍少的路段,即将经过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的侧门时,一阵刺耳的、撕裂空气的引擎轰鸣声猛地从侧后方炸响!
我下意识地循声扭头——
视野被一辆完全失控、如同脱缰钢铁野兽般冲上人行道的巨型水泥搅拌车完全占据!它庞大的、沾满泥浆的灰色车身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姿态,以恐怖的速度和角度,朝着我们这辆相对渺小的轿车拦腰直撞过来!
时间在那一刹那被无限拉长。
我能清晰地看到搅拌车司机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看到他徒劳地、疯狂地扭打方向盘却无济于事。我能看到车头那巨大的、冰冷的搅拌筒在视野里急速放大,上面凝固的水泥块丑陋狰狞。
死亡的气息,冰冷腥臭,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
晚晚——!!!
一声撕心裂肺的、仿佛灵魂都被扯碎的狂吼,是顾言深的声音!那声音里蕴含的恐惧和绝望,穿透了死亡临近的轰鸣,狠狠撞进我的耳膜。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从驾驶座方向袭来!是顾言深!他整个人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在电光石火间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扑向我这边!他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将我死死护在副驾驶的角落!
视野瞬间被黑暗吞没。身体被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撕扯、挤压、碾碎……骨头断裂的脆响,金属扭曲的呻吟,玻璃爆裂的尖啸……所有的声音混合着剧痛,构成一片混沌的死亡交响乐。最后残留的感知里,只有顾言深那具压在我身上的躯体传来的、剧烈到绝望的颤抖,和他胸腔里那声沉闷、痛苦到极致的闷哼……
……
唔……
2
重生之谜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某种甜腻的香氛,霸道地钻进鼻腔。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巨石,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浮升。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太阳穴一阵尖锐的刺痛。
视野先是模糊的光晕,然后慢慢聚焦。
熟悉的天花板吊灯,熟悉的水晶灯折射出的冷光。身下是熟悉的、柔软到过分的顶级埃及棉床品。
我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丝质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这是……我和顾言深的主卧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动脖颈,看向床的另一侧。
空无一人。但枕头凹陷的痕迹还在,被子里似乎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清冽的须后水味道。
哒……哒……哒……
规律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走廊传来。每一步都精准地敲打在我狂跳的心脏上。
卧室门被无声地推开。
顾言深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家居服,身形挺拔依旧,脸上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杯,袅袅热气升腾,是黑咖啡的醇苦香气。他走到床边,微微俯身,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惯常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般的温和关切。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尾音,看你睡得很沉,没叫醒你。他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拂开我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
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在我视线里不断放大。
别碰我!
一声失控的尖叫猛地从我喉咙里冲出来,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悸和恐惧。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去,整个人蜷缩到床角,背脊紧紧抵着冰冷的床头靠板,剧烈地喘息着。
车祸!搅拌车!骨头碎裂的剧痛!他扑过来时绝望的嘶吼和身体的颤抖……那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清晰得令人窒息!
那不是梦!
顾言深的手僵在半空。他脸上的温和关切如同被冻结的面具,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深沉的错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如同最深的漩涡,探究、困惑,还有某种被狠狠刺伤的难以置信。
晚晚他声音里的温和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绷紧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询问,做噩梦了
噩梦
我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里,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找到一丝属于那个在死亡瞬间绝望嘶吼的男人的影子。可是没有。眼前的顾言深,依旧是那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戴着温柔面具的顾言深。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交织着,像无数条冰冷的蛇,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攥紧身下的床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暖洋洋地洒在光洁的地板上,勾勒出空气中漂浮的微尘。这明亮、奢华、平静的卧室,此刻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恐怖片场。
……嗯。我最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垂下眼帘,避开了他那令人心惊的凝视,一个……很可怕的梦。
他沉默地看着我蜷缩在床角的样子,许久,才缓缓收回那只僵在半空的手,端起了咖啡杯。指尖在杯壁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我去给你倒杯温水。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我立刻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真丝被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我抬起自己的手,掌心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口。刚才书房里摔碎相框、被玻璃割伤的记忆,也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不清,只有那吾爱晴的血红字迹,带着诅咒般的清晰烙印在脑海里。
车祸是真实的!死亡是真实的!那现在……算什么
我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踉跄着冲进衣帽间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惊惶、布满冷汗的脸。头发凌乱地贴在颊边,睡衣也皱巴巴的。眼神里是劫后余生般的恐惧和深不见底的迷茫。没有伤痕,没有血迹,只有一颗被彻底搅乱的心。
我回来了回到了……提出离婚的那个早晨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一次,当顾言深端着温水重新走进来时,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我接过水杯,指尖冰凉,低垂着眼帘,没有看他。
顾言深,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我们离婚吧。
空气再次凝固。
水杯里微小的涟漪瞬间静止。我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像两束高热的探照灯,充满了审视和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那目光里的温度,足以将人灼伤。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极限。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最终,他什么也没问。没有惊愕,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好。依旧是那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上次更沉,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转身,走向衣帽间,背影挺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寒光凛冽的刀。
黑色的库里南再次行驶在同一条通往毁灭的路上。车内的氛围比上一次更加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顾言深开车的姿势依旧标准,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突起,泛着青白色,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僵硬。他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下颌绷得如同刀削斧劈,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这一次,连那伪装的温和假面也彻底撕碎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压抑的沉默。这沉默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地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坐在副驾,身体同样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所有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高度警觉。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着车窗外,耳朵捕捉着周遭一切细微的声响,连引擎的低吼都变得格外清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的预感和一种近乎自虐的、想要验证什么的冲动。
来了!
那熟悉的、撕裂耳膜的引擎咆哮声,如同地狱恶兽的嘶吼,再次从侧后方狂暴地炸响!
我的身体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绷紧到了极致,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猛地扭头!
视野再次被那辆失控的、裹挟着毁灭风暴的灰色水泥搅拌车完全占据!它庞大的、沾满泥浆的车头在视野里急速放大,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
时间再次被扭曲、拉长。我能看到水泥搅拌筒上凝固的斑驳痕迹,看到司机那张因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
顾言深!!!这一次,是我失控的尖叫,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惧和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警示意图。
几乎在我的尖叫出口的同时,驾驶座爆发出更猛烈的动作!顾言深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猛地向左打死方向盘!
车身在巨大的离心力下发出刺耳的尖啸,轮胎摩擦地面,腾起刺鼻的青烟!
他的意图极其清晰——用自己的驾驶座一侧,去硬撼那钢铁巨兽!用他的命,换我所在的副驾驶一侧可能存在的、渺茫的生路!
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比上一次更加猛烈!狂暴的力量如同巨锤,狠狠砸在车体左侧!整个世界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淹没!
安全气囊在眼前炸开,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我眼前发黑,胸腔剧痛!但我没有立刻失去意识!
在巨大的撞击轰鸣和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中,我的耳朵捕捉到了!就在撞击发生的瞬间,从驾驶座方向传来的一声极其短促、却又无比清晰的闷哼!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混乱的意识!
紧接着,是身体被狠狠甩向车门侧的巨大力量!
剧痛瞬间攫取了全身的感知,视线迅速被黑暗吞噬。但在意识彻底沉入深渊的最后一秒,一股强烈的、无法解释的执念支撑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朝着驾驶座的方向,偏转了一点点头……
视野在剧痛和眩晕中模糊晃动,如同透过浑浊的、布满裂纹的玻璃。
一片狼藉的车厢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汽油味和呛人的烟尘。扭曲变形的车门框架像巨兽的肋骨,狰狞地刺向天空。安全气囊泄了气,瘫软在眼前。
然后,我看到了驾驶座。
顾言深整个人被挤压在严重变形的驾驶舱里。昂贵的深灰色家居服被鲜血浸透了大半,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他的一条手臂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诡异角度弯折着,森白的骨茬刺破了皮肤和衣料,暴露在弥漫着烟尘的空气里。殷红的血正顺着那狰狞的伤口,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扭曲的车内地板上,发出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嗒……嗒……声。
他的头无力地垂着,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糊满了半边脸,沿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淌下。那双曾经深邃、总是带着温和假面或冰冷审视的眼睛,此刻紧紧地闭着,浓密的睫毛在染血的脸上投下两片绝望的阴影。那张英俊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破碎和死寂的灰白。
他……他用自己的驾驶座,迎向了死亡。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涌上我的喉咙。巨大的眩晕和黑暗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最后残存的意识。
……
3
循环之痛
咳!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撕扯着喉咙,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丝质睡衣,紧紧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又是这里!又是这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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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奢华的主卧,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熟悉的、沐浴在晨光中的花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那该死的、属于顾言深的须后水味道!
床头柜上,那杯温水还袅袅冒着热气。
哒……哒……哒……
那规律而沉稳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门开了。
顾言深走了进来。深灰色家居服,骨瓷咖啡杯,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和……那该死的、无懈可击的温和关切。
醒了他走近,声音低沉悦耳,目光落在我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上,手怎么这么凉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手背。
这一次,我没有尖叫。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冻结了我所有的反应。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像盯着一个披着人皮的、未知的恐怖怪物。我的眼神里,一定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悸和彻骨的寒意。
他的手,在即将触碰到我冰凉皮肤的瞬间,硬生生停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他脸上的温和关切,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迅速冷却、凝固,然后彻底碎裂。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温和的假面彻底剥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审视。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穿透一切的探究,似乎要将我灵魂深处那疯狂的、关于死亡循环的秘密彻底挖出来。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失去了所有温度,像冰冷的金属相互摩擦,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那声音里,没有关切,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蜷缩在床角,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紧紧抱着膝盖,牙齿无法控制地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面对他冰冷的质问,我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那张吾爱晴的照片,那两次惨烈的车祸,他扑向死亡时绝望的嘶吼和破碎的身体……这些碎片在我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撕裂。
这一次,当那句我们离婚吧艰难地从我颤抖的唇间挤出时,顾言深的反应截然不同。他没有再沉默地点头。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为什么他俯视着我,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隐忍到极致的、即将爆发的风暴,林晚,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和深重的痛苦。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直接灼烧我的灵魂。
我被那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窒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拼命摇头,泪水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冷汗,狼狈地滑落。
他似乎还想逼问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死死地盯了我几秒,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然后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门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昂贵的实木门框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带着血迹的凹痕。
他没有再回头,大步离开了房间。那背影,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和……无法言喻的苍凉。
第三次驶上那条通往地狱的公路。车内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顾言深开车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狂躁。油门被狠狠踩下,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车速快得惊人。窗外的景物模糊成一片飞速倒退的色块。他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色,手背上甚至因为用力而暴起了根根青筋。他不再看我,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下颌线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玉石俱焚般的戾气。
我蜷缩在副驾,身体因为高速带来的离心力而紧紧贴在椅背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一次次将我淹没,又在我即将窒息时稍稍退去。这一次,除了恐惧,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情绪在心底滋生——无论我做什么,无论他做什么,结局都无法改变。这条路的终点,只有死亡。
那撕裂空气的引擎咆哮声,如同地狱的丧钟,第三次准时敲响!
这一次,我没有尖叫,甚至没有扭头去看。我只是死死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绷紧得像一块石头。巨大的撞击声如期而至,狂暴的力量再次将渺小的轿车狠狠掀翻!
天旋地转!剧痛!黑暗……
意识在冰冷的雨水中艰难地浮沉。
寒冷,刺骨的寒冷。冰冷的液体不断地砸落在脸上、身上,带着泥土和铁锈的腥气。身体仿佛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反复穿刺,剧痛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里一片昏暗。冰冷的、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刺耳的警笛声、模糊的呼喊声、雨水的哗哗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背景噪音。
我似乎……躺在湿冷的泥地里
视线艰难地聚焦。
然后,我看到了他。
顾言深。
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双膝深陷在冰冷的泥泞中,跪着。昂贵的黑色西装早已被泥浆和暗红的血迹彻底浸透、染污,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因为用力而绷紧到极致的背部线条。他的头发被雨水冲刷得紧贴在额前,雨水混合着血水,顺着他惨白如纸的脸颊不断淌下。
他低着头,身体微微前倾,双臂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死死地环抱着……环抱着什么
我顺着他的手臂,艰难地向下看去——
被他用整个身体紧紧护在怀里的,是另一具躯体。湿透的长发凌乱地贴在毫无生气的脸颊上,昂贵的衣裙被泥水和血污浸染得面目全非,一只手臂以不自然的姿势软软地垂落在泥水里……那是我。是我自己冰冷的、失去生命的身体。
顾言深像一尊沉默的、被雨水冲刷的雕像,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他的双臂如同最坚固的枷锁,死死地箍着那具冰冷的躯体。他的脸深深埋在那具躯体的颈窝处,肩膀在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却冲不走他身上那股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悲伤。那是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灵魂都被彻底掏空碾碎的、深不见底的悲恸。
隔着冰冷的雨幕,隔着生与死的界限,我仿佛能听到他灵魂深处发出的、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恸如同最狂暴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恐惧和怨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涌出。
为什么顾言深,你到底在做什么!
意识在剧烈的悲恸中,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
……
第四次醒来,面对顾言深那看似温和的询问,我选择了沉默。我没有再说出离婚那两个字。巨大的恐惧和那雨夜中他抱着我尸体无声悲恸的画面,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我的心上。我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拖延。我像一个提线木偶,麻木地配合着他的一切安排,吃饭、散步、甚至在他试探性地靠近时,强忍着没有立刻弹开。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那温和面具下的审视目光变得更加幽深难测。书房的门,锁得更紧了。
第五次醒来,我尝试着改变路线。我谎称身体不适,不想出门。他同意了,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把自己关在卧室,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脏悬在半空。然而,就在我以为躲过一劫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楼下厨房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将我掀飞,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在意识模糊的最后,透过弥漫的烟雾,我看到了顾言深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他正不顾一切地逆着奔逃的佣人,疯狂地冲向火焰吞噬的楼梯……
第六次醒来,我决定主动出击。我刻意在吃早餐时打翻了牛奶杯,温热的液体泼洒在他昂贵的家居服上。他皱了皱眉,却没有发怒,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起身去楼上更换。就是现在!
我像一道影子,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进入他的书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书房里弥漫着他惯用的雪松香和旧纸张的气息,巨大书桌后的那面墙……那扇从未打开过的、与墙壁同色的隐形门,就是我的目标!
时间紧迫!我扑到书桌前,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桌面。文件整齐,电脑关闭,没有异常。抽屉!我颤抖着手拉开第一个抽屉——钢笔、便签、印章……第二个抽屉——一些商业文件……第三个抽屉!当啷一声,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抽屉深处,躺着一把黄铜钥匙!样式古朴沉重!
找到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头脑!我一把抓起那把冰凉的钥匙,转身扑向那面墙壁,手指急切地摸索着那扇隐形门的边缘。在哪里锁孔在哪里指尖触碰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凹陷!
就是这里!
我将钥匙用力插进去,用力一拧!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尘埃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的奇特味道扑面而来。里面光线极其昏暗。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就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推门而入的瞬间——
晚晚
顾言深的声音!平静的,带着一丝询问,却如同冰锥般刺穿了我的脊背!就在门外!他回来了!这么快!
巨大的惊骇让我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冻结了!钥匙还插在锁孔里!门还开着一条缝!
完了!
我猛地转身,背死死抵住滑开的门缝,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它合拢!同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我顺手抓起书桌上一本厚重的硬壳书,死死抱在怀里,试图掩盖自己的慌乱和那扇敞开的门缝!
吱呀——
书房门被推开了。
顾言深站在门口,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衬衫。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房间,锐利如鹰隼,瞬间定格在我身上,定格在我死死抱在怀里的那本书上,最后,落在了我身后……那扇仅仅滑开一条缝隙的隐形门上。
空气瞬间冻结。
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彻底变了。温和的假象如同被投入岩浆的冰块,瞬间蒸发殆尽。只剩下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审视,和一种……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了然。那目光,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只是在此刻,才彻底撕开了最后的伪装。
他一步步走进书房,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我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我怀里那本可笑的挡箭牌,而是直接、不容抗拒地,越过我的肩膀,按在了我身后那扇滑开的隐形门上!
冰冷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我的颈侧皮肤,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这本书,他开口,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足以碾碎人意志的威压,不是放在这里的。
他微微用力,那扇厚重的隐形门,在我绝望的目光中,被彻底推开。
门后,不是我想象中存放着苏晴遗物的祭奠室,而是一个……冰冷的、充满科技感的狭窄空间!更像一个微型实验室!
靠墙是一排嵌入式的金属柜,闪烁着幽冷的指示灯。正中央,是一张银灰色的金属操作台,台面上固定着一台造型极其复杂、布满各种精密接口和细小指示灯的设备。设备上方,一块不大的液晶屏幕正幽幽地亮着微光。整个空间纤尘不染,却弥漫着一种非人的、机械的冰冷感。
我的目光,瞬间被操作台上的一样东西死死抓住!
那是一本摊开的、看起来极其古旧的笔记本。纸张泛黄,边缘磨损严重,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笔记本旁边,还散落着几张写满复杂公式和潦草字迹的草稿纸。
顾言深越过僵立如雕像的我,径直走到操作台前。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本泛黄的笔记本。他没有立刻翻开,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粗糙的封面,然后,缓缓转过身,将笔记本递到了我的面前。
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无星的夜空,里面翻涌着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痛苦、疲惫、释然,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你想知道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沙哑的疲惫,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都在这里。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皮。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粗糙冰凉的封面,如同触碰一块寒冰。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然,猛地翻开了它!
泛黄脆弱的纸张上,是极其古老、繁复的文字和图形。大部分我完全无法辨识,如同天书。但在某些关键段落旁,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极其工整有力的笔迹添加的注释和翻译。那笔迹,属于顾言深。
我的目光急迫地扫过那些我能看懂的注释:
逆命之术,悖天而行……
时空锚点……灵魂烙印……
因果律之反噬……非等价交换不可逆转……
……以生者之寿元,易逝者之归途……
注释的文字越来越潦草,越来越急促,透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我的指尖冰冷,颤抖着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不同于前面的古老文字和工整注释,这一页,只有一行字。墨迹极新,甚至带着未干的水汽,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光。那笔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无尽的苍凉:
以吾十年之寿,换她一次重溯之机。纵万劫不复,此心不悔。——顾言深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光线、感知,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我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以吾十年之寿,换她一次重溯之机。
纵万劫不复,此心不悔。
顾言深……
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进我的脑海——他书房里深夜不熄的灯,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苍白,他左手腕那道从未消失过的、仿佛被什么力量反复撕裂又愈合的狰狞疤痕……还有他书桌上那个永远停留在10月17日的电子日历……
原来那不是故障!
十年寿命为我为了换我一次次回到这个该死的早晨
为什么!就因为那张吾爱晴的照片!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几乎将我灵魂都撕裂的悲恸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顾言深。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承受着我混乱、惊骇、痛苦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为什么……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腥气,顾言深……你告诉我……为什么!就为了苏晴!就为了让我这个替身继续演下去!值得你用命去换!!
我失控地嘶吼着,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愤怒和无法言喻的、锥心刺骨的痛楚!我猛地将手中的笔记本狠狠摔向他!
泛黄的书页在空中散开,如同垂死的蝶。
他没有躲闪。厚重的笔记本砸在他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颓然滑落在地。他只是微微踉跄了一下,随即又站定,依旧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我无法理解、也无力承受的情绪。
就在这时——
嗡……
操作台上那台复杂的仪器,液晶屏幕突然由幽绿转为刺目的猩红!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打破了死寂:
【警告!能量过载!锚点坐标:环城东路与枫林路交汇口,时间:10:17:03。空间稳定性临界!强行干预将引发不可预知坍缩!重复!强行干预将引发不可预知坍缩!】
环城东路与枫林路交汇口!10点17分03秒!
这正是那辆该死的搅拌车每次出现、将我碾碎的地点和时间!
那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瞬间将我混乱的思绪彻底冻结!也就在这一刹那,顾言深那深潭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惊骇!
他动了!
快如闪电!不再是之前的温和或冰冷,而是一种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爆发!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带着狂暴的气势,猛地向我扑来!目标不是我,而是我身后操作台上那台正在发出刺耳警报的机器!
林晚!别动它!!!
他的嘶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哀鸣!
晚了。
在他扑过来的瞬间,在极致的混乱和那冰冷警报声的刺激下,我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一种近乎本能的、被无数次死亡逼出来的疯狂反击意识主宰了我!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臂格挡!
砰!
一声闷响!
我的手臂狠狠撞在了操作台上那个闪烁着猩红警告灯的核心控制旋钮上!旋钮被我撞得猛地旋转了至少一百八十度!
【警告!坐标锁定!干预指令强制激活!能量通道超载!空间坍缩风险:99.7%!倒计时启动:00:00:59!58!57!……】
刺耳的、毫无感情的倒计时读秒声,如同地狱的丧钟,瞬间充斥了整个密室!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将顾言深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映照得如同厉鬼!他眼中的惊骇和绝望,浓烈得如同实质!
他死死地盯着那跳动的猩红数字,又猛地看向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恐惧,但最终,竟然化为一种深重的、近乎悲悯的……了然
走!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离开这里!现在!!!
他不再看那倒计时的机器,不再试图挽回什么,只是用尽全身力气,要将我拖出这个即将毁灭的密室!
……
4
火海抉择
第七次、第八次……死亡的轮回如同冰冷的齿轮,精准而残酷地重复着。每一次醒来,面对顾言深那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却又沉默如谜的眼神,我都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绝望。那把黄铜钥匙不见了,书房的那扇隐形门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开启的痕迹。他守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无法逾越的山。他不再追问我的噩梦,只是那眼神里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枯槁的死寂,越来越浓。
每一次车祸来临,他依旧会扑过来。有时是试图用车身去挡,有时是徒劳地想将我护在身下。每一次,我都会在意识消散前,看到他眼中那深重的、无法化开的痛苦和绝望,如同烙印,一次次加深在我濒死的记忆里。
第九次醒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带着一种虚假的温暖。顾言深已经不在卧室。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包裹着我。我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缓缓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次,我没有再试图去书房,没有再说离婚。我甚至没有下楼。我只是像个幽灵,在空旷寂静的别墅里无声地游荡。穿过奢华却冰冷的客厅,走过挂满昂贵艺术品却毫无生气的走廊……最终,脚步停在了别墅深处一扇厚重的、紧锁的房门前。
这是他的私人收藏室。我知道密码。结婚第一年,他曾经带我进去过一次,里面陈列着一些他祖父留下的古董和矿石标本。后来,他就很少再让我进去了。
我抬起手,指尖冰凉,颤抖着输入了那个我以为早已遗忘的密码——我的生日。
嘀。
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我推开门。里面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尘埃和一种……纸张陈旧的霉味这味道,和书房密室里如出一辙!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光,我急切地扫视着室内。巨大的博古架上,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和矿石标本依旧静静地陈列着,蒙着一层薄灰。但在房间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半人高的、黑胡桃木的旧式文件柜,吸引了我的目光。它的柜门虚掩着,没有上锁。
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我。我快步走过去,屏住呼吸,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柜门。
柜子里没有古董,没有矿石。只有堆积如山的、泛黄的……实验记录本!每一本都厚厚实实,封面上贴着标签,标注着日期和一些我看不懂的代号。它们杂乱地堆叠着,像一座被遗忘的坟墓。
我的指尖颤抖着,掠过那些积满灰尘的封面。最终,停留在一本看起来磨损最严重、纸页都卷了边的记录本上。标签上的日期……赫然是三年多前!那正是我和顾言深结婚前不久!
我猛地将它抽了出来!
厚重的本子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岁月的分量和冰冷的尘埃。我迫不及待地翻开。
不再是密室里那本古老笔记的工整注释。这里面的字迹,是顾言深的亲笔,却潦草、急促、颠三倒四,充满了实验失败时的焦躁、痛苦、自我怀疑,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2011年10月1日:第173次时空锚点校准失败。能量逸散率98.7%。反噬加剧。左手腕旧伤崩裂。无妨。】
【2011年10月1日:找到了!古籍残片《归墟遗录》!逆命之术的线索!以生者之寿,易逝者之途……代价……十年阳寿!……只要能换回她……】
【2011年10月1日:第309次能量注入!锚点锁定:环城东路与枫林路交汇口。时间节点:10:17:03。目标灵魂烙印:林晚。警告!因果律反噬模型预测:干预者(我)若在节点主动施救,将引发时空悖论风暴,导致目标(林晚)灵魂湮灭概率99.99%!不!!!】
【2011年10月1日: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我救她,她都会彻底消失!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眼前……第几次了记不清了……左手……快废了……苏晴说得对,我真是疯了……可我停不下来……】
【2011年10月1日:发现关键悖论点!目标灵魂湮灭的唯一触发条件:干预者(我)在节点时空的主动拯救行为!被动承受或由目标自身引发的干预……或许存在一线生机渺茫……但必须赌!】
【2011年10月1日:第……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又回来了。看着她惊惶的样子,比杀了我还难受。不能靠近,不能解释,不能让她知道这一切……必须让她恨我,让她主动离开,让她……自己走向那个节点,自己触发改变……否则,我的每一次靠近,都是催命符!晴,我当初模仿你,只因为晚晚说过她喜欢温柔的人……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害了她,也辜负了你……】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最后一行字上,大脑一片轰鸣!
必须让她恨我……让她主动离开……让她自己走向那个节点,自己触发改变……否则,我的每一次靠近,都是催命符!
原来……是这样!
那些冰冷的疏离,那些刻意的模仿,那张被我发现的吾爱晴的照片……甚至每一次车祸时他看似疯狂的扑救,背后都隐藏着这样残酷的真相和绝望的算计!
他不是在救我……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恨他,逼我主动离开,逼我在那个死亡节点,依靠自己去寻找生路!因为他的主动拯救,反而会触发那99.99%的湮灭概率!
而模仿苏晴……只因为……我当年随口说过,喜欢温柔的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混杂着无尽痛楚与悲凉的浪潮,瞬间将我彻底淹没!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潦草的字迹。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我死死地抓着那本沉重的记录本,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顾言深……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就在这时,窗外楼下,传来了熟悉的汽车引擎启动声!
第十次!它来了!
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将那本沾满泪痕的记录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的救赎,转身冲出收藏室!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奔跑声!
冲下楼梯!穿过客厅!猛地拉开别墅沉重的雕花大门!
刺目的阳光瞬间涌来!黑色的库里南刚刚驶出别墅大门,正要汇入外面的车道!
顾言深!!!
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顾言深转过头。阳光落在他脸上,那张英俊却刻满疲惫的面容上,没有惊愕,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重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的……平静的悲凉。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如同最深的漩涡,里面翻涌着痛苦、释然,还有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
下一秒,他猛地踩下油门!黑色的车身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那条既定的、通往毁灭的道路冲去!他还是要独自去面对!他还是要用他的方式,试图将我推向那个渺茫的、由我自己触发的生路!
不!这一次,绝不!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恸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腔里爆发!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赤着脚,不顾一切地冲向车库!拉开车门,扑进那辆备用跑车的驾驶座!钥匙还插在上面!
引擎发出狂暴的嘶吼!跑车如同挣脱锁链的红色猛兽,咆哮着冲出车库大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卷起一阵烟尘!
视野里,那辆黑色的库里南已经驶出一段距离,在前方的路口即将右转,汇入那条死亡之路——环城东路!
加速!再加速!
跑车的引擎疯狂咆哮,仪表盘指针直逼红线!窗外的景物模糊成一片飞逝的色块!风压如同重锤般撞击着车身!
近了!更近了!
前方,环城东路与枫林路交汇口的巨大路牌,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那个死亡的时间点,10点17分03秒,正在一秒一秒地无情迫近!
就在顾言深的黑色库里南即将驶入那个交汇口的瞬间!
就在我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侧后方那辆如同死神般准时出现的、失控的灰色水泥搅拌车庞大车头的瞬间!
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眼神里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双手猛地将方向盘向左打死!同时,右脚将油门狠狠踩到底!
跑车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尖锐咆哮,车身在巨大的离心力下剧烈倾斜!轮胎疯狂摩擦地面,腾起刺鼻的浓烟!整辆车如同失控的红色彗星,不再追逐顾言深,而是以一个近乎自杀的、决绝的角度,朝着道路左侧——顾言深那栋掩映在枫林中的独栋别墅,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了过去!
目标,是别墅一楼那巨大的、正对着路口的落地窗!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盖过了侧后方那辆搅拌车刺耳的刹车和碰撞声!
坚固的防弹玻璃在狂暴的撞击力下,如同脆弱的糖片般轰然炸裂!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散飞溅!红色的跑车车头严重变形,如同被揉皱的纸团,蛮横地撞碎玻璃墙,一头扎进了别墅一楼那奢华空旷的客厅!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狠狠砸在弹开的安全气囊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额头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模糊了视线。
但我的意识无比清醒!
撞进来了!我做到了!
透过破碎的车窗,透过漫天飞舞的玻璃碎片和弥漫的烟尘,我看到了!
就在跑车撞入客厅的同时,客厅深处,靠近书房方向的区域,仿佛空间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揉捏!光线剧烈地扭曲、折叠!一股无形的、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涟漪般猛地炸开!
轰——!
比跑车撞击更沉闷、更恐怖的爆炸声,从别墅深处传来!那不是物理的爆炸,而是空间的哀鸣!
紧接着,赤红色的火焰,带着焚尽一切的高温,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瞬间从书房的方向狂涌而出!以燎原之势,疯狂吞噬着客厅里昂贵的家具、地毯、一切可燃物!浓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带着皮肤灼痛的焦糊味!
空间坍缩!能量过载!机器爆炸!火!果然引发了火!
顾言深!他在里面!那个密室!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过了全身的剧痛!我用尽全身力气,用头撞开瘫软的安全气囊!解开安全带!不顾一切地推开车门!破碎的玻璃渣划破了手臂和脸颊,火辣辣地疼,却感觉不到!
顾言深——!!!
我嘶吼着,声音被火焰的咆哮和建筑崩裂的巨响吞没!浓烟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直流!视线一片模糊!但我不管!赤着脚,踩过滚烫的地板碎片和燃烧的地毯,朝着书房的方向,朝着火势最猛烈的中心,踉跄着、疯狂地冲了进去!
热浪如同实质的墙壁,一次次将我推开!火焰舔舐着皮肤,带来钻心的灼痛!浓烟让我窒息!但我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
书房的门已经被爆炸的冲击波彻底摧毁!里面完全是一片火海!书架在燃烧,文件在飞舞,天花板在坠落!炽热的空气扭曲着视线!
顾言深!你在哪——!!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被火焰的咆哮撕碎。
突然!
在书房最深处,那片被倒塌燃烧的书架和杂物半掩埋的角落,我看到了!
一只染血的手!无力地从一堆燃烧的废墟下伸出来!手指微微蜷曲着,仿佛在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是他!!!
那一刻,所有的疼痛、恐惧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碾碎!我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爆发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片火海!燃烧的木块砸在背上,滚烫!但我感觉不到!我用血肉模糊的手,疯狂地扒开那些滚烫的、燃烧的障碍物!
顾言深!撑住!我来了!!!
终于!我扒开了压在他身上的燃烧物!
他躺在那里,半个身体被掉落的沉重书架死死压住,西装外套早已被烧得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和水泡!脸上满是烟灰和血迹,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汩汩涌出!他紧闭着眼,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顾言深!醒醒!看着我!我嘶吼着,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烟灰滚落,滴在他惨不忍睹的脸上。
他沉重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缓缓睁开一条缝隙。那双曾经深邃、总是藏着无尽心事的眼眸,此刻涣散无神,倒映着我被烟熏火燎、狼狈不堪的脸庞。
当他看清是我时,那双濒死的、灰暗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极其复杂的光芒——惊愕、难以置信、巨大的震动……随即,那光芒迅速被一种深重的、铺天盖地的恐惧所取代!
晚……晚……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走……快走……别管我……悖论……湮灭……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想要推开我,眼里满是哀求,求你……走……
看着他濒死挣扎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那本记录本上冰冷的文字再次在我脑海中炸开——干预者主动施救,将引发湮灭概率99.99%!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闭嘴!我厉声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泪水汹涌而出,什么狗屁悖论!什么湮灭!我受够了!
我俯下身,不再看他的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用我那双早已被烫伤、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抓住他那只试图推开我的、同样伤痕累累的手臂!我的手指深深陷入他手臂的皮肉里,仿佛要抓住他即将消散的灵魂!
顾言深!你给我听好了!我对着他耳边嘶吼,每一个字都像用血泪凝成,盖过火焰的咆哮,这次!换我带你走!
我猛地发力!用肩膀顶开一块压在他腿上的燃烧木板!不顾背部传来皮肉焦糊的剧痛!不顾火焰已经燎着了我的头发和衣袖!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拖拽着他沉重的、被书架压住的身体!
啊——!!!剧痛让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也许是我的嘶吼唤醒了他,也许是求生的本能,顾言深那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芒!他配合着,用那只还能动的手臂,死死抠住地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配合着我的拖拽!
轰隆!
压在他腿上的沉重书架,终于被我们合力顶开了一线生机!
就是现在!
我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渗出!猛地将他沉重的身体从废墟中拖了出来!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我身上,几乎将我压垮!但我死死撑住了!
走!我架起他几乎毫无知觉的身体,将他的一条胳膊绕过我的脖颈,用我瘦弱的肩膀支撑起他大半的重量!每一步都踩在滚烫的废墟和火焰上,如同行走在烧红的刀尖!浓烟呛得我们剧烈咳嗽!火焰舔舐着我们的身体!
通往客厅的路,被倒塌的燃烧物堵死!唯一的生路,是那扇被我撞碎的巨大落地窗!
火光映照下,那破碎的窗口,像地狱唯一的出口。
坚持住!顾言深!看着我!不准闭眼!我架着他,踉跄着,嘶吼着,朝着那片燃烧的光明,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去!
就在我们即将冲出那片火海,靠近破碎窗口的瞬间!
咔嚓——!!!
头顶上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
一根被火焰烧断了承重结构的巨大装饰横梁,带着熊熊烈焰和毁灭的气息,如同崩塌的山岳,朝着我们当头砸下!
阴影瞬间笼罩!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
完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我支撑着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原本几乎完全倚靠在我身上、气息奄奄的顾言深,在这一刻,如同回光返照的困兽,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如同野兽濒死的低吼,猛地将我狠狠推开!
晚晚——!!!
那声嘶吼,耗尽了他生命最后的火焰!
我被他推得踉跄着向前扑倒,摔在滚烫但相对安全的地板上!
轰——!!!
巨大的燃烧横梁,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落!正砸在顾言深刚刚将我推开、自己却来不及躲闪的位置!
烈焰冲天而起!吞噬了他的身影!只有他最后推开我时,那只伸出的、染血的手,在炽热的火焰中,无力地垂落……
不——!!!!!!
我趴在滚烫的地上,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仿佛灵魂都被彻底撕裂的绝望哀嚎!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无边的血色和黑暗吞没……
……
5
年之约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意识在一片冰冷的混沌中沉浮,仿佛沉在漆黑的海底。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被沉重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剧痛拉回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感官才一点点艰难地复苏。
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是金属床沿。耳边是单调而持续的嘀……嘀……声,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鸣响。还有……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像濒死的小兽。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白晃晃的灯光有些刺眼。好一会儿,才看清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丝毫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那最后的一幕——燃烧的横梁,顾言深推开我时绝望的眼神,那只在火焰中垂落的手……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
痛!比全身的伤口加起来还要痛上千百倍!
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鬓角和枕头。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脚步声靠近。不是护士。
我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苏晴。
她站在我的病床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未干,显然刚刚哭过。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染血的、被烧焦了一角的皮质笔记本。很眼熟。是顾言深的东西。
苏晴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有悲伤,有疲惫,有怜悯,还有一种……仿佛终于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个染血的笔记本,轻轻放在了我的病床上,就放在我的手边。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带着浓重鼻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开口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我早已破碎的心上:
他第一次见到你,就想娶你。
我猛地一震,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模仿我……苏晴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用力抹了一把,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说不出的嘲讽,只因为……你这个傻瓜,曾经说过你喜欢温柔的人。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那本记录本上的字迹瞬间浮现!【晴,我当初模仿你,只因为晚晚说过她喜欢温柔的人……】
苏晴看着我瞬间惨白、震惊到失语的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继续说着,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那个循环……每一次他救你,都会重置。这是代价,也是规则。
除非……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缠满绷带的手上,那双手,曾死死抓住顾言深,试图将他拖出火海。
……除非,你主动走向他。
她说完最后一句,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我无法承受的东西。然后,她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病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病房里,只剩下那单调的嘀……嘀……声,和我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主动……走向他……
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只缠满绷带、疼痛钻心的手,一点一点地挪向床边那个染血的笔记本。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沾着暗红血渍和焦黑痕迹的封面。
如同触电般。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那染血封皮的瞬间——
滴——————!!!
一声尖锐、绵长、刺破耳膜的警报声,猛地从病房外的走廊尽头炸响!那声音充满了不祥!
紧接着,是杂乱的、急促的奔跑声,还有医护人员惊恐的呼喊,隐隐传来:
顾先生!顾言深!快!除颤仪!!
血压测不到了!!
瞳孔对光反射消失!!
脑电图……等等!这波形……不对!完全不对!!
天啊!他的脑神经活动……怎么……怎么像是停止在……
奔跑声和喊叫声迅速远去,消失在走廊拐角。
最后飘进我耳中的,是苏晴那陡然拔高、带着崩溃般绝望的哭喊:
仪器显示!他的脑神经活动……停止在十年前!!!
嘀————
最后那声长长的、象征生命彻底终结的警报余音,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我的耳膜,也刺穿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意识。
眼前的一切——白色的病房,染血的笔记本,窗外惨淡的天光——都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如同被投入漩涡的颜料,迅速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形状,被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彻底吞噬。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
指尖下,那染血的笔记本封面,触感冰冷而真实。
十年……
脑神经活动……停止在十年前……
苏晴崩溃的哭喊,像诅咒,也像唯一的答案,在无边的死寂中,反复回荡。
黑暗,彻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