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大千讲故事 > 第一章

故事一:贪小失大
为什么说贪小便宜吃大亏看完这个老故事,您就明白了。
从前啊,在清水镇上有位姓钱的布商,人称钱掌柜。他开的布庄布料齐全,生意本来不错。可这钱掌柜有个毛病——爱贪小便宜。给顾客量布时,那尺子总像长了腿,明明该量一丈,到他手里总能短上那么一两寸。日子久了,大家心知肚明,背地里都叫他钱短寸。
有一年夏天,暴雨连天。钱掌柜家库房顶上几片老瓦被雷劈碎了,雨水哗哗往里灌,浸湿了好几匹上好的绸缎,把他心疼得直跺脚。他舍不得花钱请瓦匠,自个儿爬上屋顶想对付着补一补。可手边没有好瓦片,他一眼瞥见库房里那些被雨水泡得发硬、颜色也花了的次品布,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嘿,这些破布反正也卖不出价了,拿来糊房顶,废物利用,省下买瓦的钱,岂不美哉邻居王老汉瞧见了,劝他:老钱啊,这布糊屋顶不经风雨,一泡就烂,撑不了多久,还是买瓦稳当。钱掌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买瓦那得多少钱!我这法子又省钱又省事,顶顶划算!他硬是把那些泡坏的布一层层糊在了破洞上。
说来也巧,刚补好没两天,钱掌柜在店门口遇见个瞎眼的老乞丐,拄着根磨得油亮的竹棍,身上衣衫褴褛,沾满泥污。老乞丐摸索着走到布庄门口,哑着嗓子哀求:掌柜的行行好,天凉了,求您赏块布头,哪怕巴掌大一块,让我裹裹腿脚,挡挡风寒吧。钱掌柜瞅着那脏兮兮的老乞丐,心里老大不乐意。他眼珠滴溜一转,想起库房角落里还有一小块被老鼠啃得满是窟窿眼、颜色也发乌的碎布头,比抹布还不如。他心想:这破玩意儿丢都没地方丢,正好打发这老叫花子,省得他在这儿碍眼,还显得我做了善事。于是,他一脸慈悲地拿出那块烂布头,塞到老乞丐手里:喏,拿去拿去!这可是上好的料子边角,便宜你了,快走吧!
老乞丐枯瘦的手摩挲着那块烂布,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低地念叨了一句:寸寸有报,分毫不爽啊……声音又轻又哑,钱掌柜也没听真切,只当是疯言疯语,不耐烦地挥挥手把老乞丐赶走了。
这天夜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比前几天的雨还要猛。钱掌柜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哗啦——噗嗤的声音惊醒。他慌忙披衣下床,跑到库房一看,傻了眼!只见屋顶被他用烂布糊住的地方,果然像王老汉说的那样,被雨水彻底泡烂、冲垮了!浑浊的雨水裹挟着泥浆和腐烂的布片,一股脑儿倾泻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浇在下面存放着最值钱的那几匹苏绣锦缎上!那鲜艳的花色瞬间被污浊的泥水染得面目全非,金线银线也黯淡无光,彻底毁了。
钱掌柜看着这惨状,捶胸顿足,心肝脾肺肾都揪着疼。这可都是压箱底的宝贝,值老鼻子钱了!他气得直骂老天爷不长眼。
正懊恼得抓心挠肝时,店门被笃笃笃地敲响了,声音不大,却很执着。钱掌柜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谁啊!大半夜的!门外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掌柜的,是我,白天讨布的老瞎子。
钱掌柜一肚子邪火正没处发,气冲冲地打开门,正要破口大骂,却借着昏暗的灯笼光,看清了老乞丐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正是白天他施舍出去的那块烂布头!不过此刻,那烂布被洗得干干净净,虽然依旧破旧,却平平整整地叠着。更让钱掌柜心头剧震的是,那布头的一角,露出了一个非常熟悉的、靛蓝色的特殊标记!那是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贩布,自己设计的、绣在信物上的独特记号!
你……你这布头哪来的钱掌柜的声音都变了调,一把夺过那块布,手指颤抖地翻看着那个标记。
老乞丐浑浊的眼珠似乎动了动,慢悠悠地说:掌柜的,这块布,是十七年前,在青石崖下,一个摔断了腿、快冻死的年轻商人,从他贴身的包袱上撕下来,求我帮他包扎伤腿用的。他说,这布上有他家的记号,若他死了,求我把这布带给他清水镇的爹娘……唉,那年轻人伤得太重,没熬过去……我这双眼睛,就是那年冬天在雪地里找药草给他治伤时,被雪光刺瞎的。这块布,我一直留着,想着有生之年,总要把这信物送到他亲人手上……
钱掌柜如遭雷击,浑身冰凉,手里的烂布头仿佛有千斤重。十七年前!青石崖!摔断腿!那不正是他失踪多年、音讯全无的亲弟弟钱二吗当年弟弟就是去邻县贩布,在青石崖附近失了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来……原来弟弟死前竟受了这样的苦!原来眼前这个被他嫌弃、被他用最烂的布头打发的瞎眼老乞丐,竟是弟弟的恩人!是弟弟临终托付之人!
他猛地想起自己糊在屋顶上那些贪便宜省下的烂布,想起被泥水彻底毁掉的心肝宝贝锦缎,想起老乞丐白天那句没听清的念叨——寸寸有报,分毫不爽……一股巨大的悔恨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贪图小利,用烂布糊顶,结果毁了最值钱的家当;他吝啬刻薄,用最烂的布头打发恩人,结果这烂布头却成了亲弟弟的遗物,狠狠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钱掌柜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抱着老乞丐的腿,嚎啕大哭,羞愧得无地自容:恩公!我对不住您!我对不住我死去的弟弟啊!我……我贪小便宜,我黑了心肝啊!
朋友们,您瞧瞧,这可不就是贪小便宜吃大亏吗钱掌柜算计那几片瓦的钱,结果赔上了价值连城的锦缎;他吝啬一块好布头,结果羞辱了恩人,愧对了至亲亡魂。人心啊,就像那杆秤,你克扣别人多少,老天爷迟早会在别的地方给你找补回来,往往还是加倍的!黑心钱买不来福寿,昧心布遮不住羞丑。做人做事,厚道为本,该花的钱要花,该舍的善要舍。莫学那钱短寸,算来算去算自己。头顶三尺有神明,你贪的那点小便宜,早晚变成大窟窿,让你栽个大跟头!
感谢您耐心看完这个小故事,祝您日子红红火火,家庭和和美美,财运稳稳当当,一生坦坦荡荡!
故事二:老手艺人
为什么有人总能绝处逢生,有人却步步艰难看完这个老故事,您就明白了。
北宋年间,汴梁城东住着个老手艺人,名叫张补碗。人如其名,一辈子就靠走街串巷,替人修补破碗破碟过活。他手艺精,心肠热,收费也公道,街坊四邻都爱找他。张补碗有个习惯,晌午总爱在老槐树下歇脚,啃两口自带的干粮。
这年夏天,暴雨来得急。张补碗刚跑到槐树下躲雨,就瞧见个半大小子,约莫十二三岁,浑身湿透得像只落汤鸡,怀里紧紧抱着个破布包袱,缩在对面屋檐下发抖,眼巴巴瞅着雨帘子。张补碗瞧着心疼,朝他招招手:小子,雨大,过来树下挤挤,挡风!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过来。张补碗这才看清,孩子脸色青白,嘴唇都冻紫了,破单衣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瘦骨伶仃。他怀里那个包袱,看着倒比他还金贵,护得严严实实。
给,擦擦。张补碗递过自己还算干爽的汗巾,又把剩下半块没舍得吃的杂面饼子塞过去,垫垫肚子,这雨且停不了呢。
孩子眼睛一亮,接过饼子,狼吞虎咽起来,噎得直抻脖子。张补碗忙把自己的水葫芦递过去:慢点吃,别噎着。小子,打哪儿来咋淋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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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喝了口水,顺过气,小声说:谢…谢谢老伯。我叫阿升,从南边逃难来的…爹娘…都没了…
他声音哽住,眼圈泛红,下意识又搂紧了怀里的包袱,就剩这个了…
张补碗叹口气,没再多问。乱世人命贱如草,这样的事太多了。他看着孩子冻得哆嗦,想了想,脱下自己那件半旧但厚实的夹袄,不由分说披在孩子身上:穿上!我这把老骨头硬朗,抗冻。你这小身板,一场雨就得病倒。
阿升愣住了,摸着带着老人体温的夹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混着雨水:老伯…这…这太贵重了…我…
贵重啥破袄子一件!穿着!张补碗摆摆手,又指着他怀里的包袱,你那啥宝贝疙瘩护得这么紧可别淋坏了。
阿升小心翼翼地掀开包袱一角。张补碗一看,愣住了。那竟是一只糊得歪歪扭扭的竹架子,上面还粘着些湿透的、看不出颜色的纸——分明是一只做坏了的、浸了水的破风筝!就为这么个玩意儿,这孩子淋成这样
爹…爹给我扎的…最后一个…阿升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悲伤,还没放过…就…就坏了…他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微弱的、近乎哀求的光,老伯,您…您能修碗,能…能修好它吗
张补碗看着那湿透散架的破风筝,再看看孩子冻得发青的脸和充满希冀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一个补碗的,哪会修这精巧玩意儿可拒绝的话,对着这孩子的眼睛,实在说不出口。
唉!他重重叹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把阿升往槐树更深处拉了拉,尽量避开飘进来的雨丝,成!等雨停了,跟老伯回家!咱试试!这修碗修碟是修,修风筝…它也是个修嘛!道理兴许…差不多他说得自己都没底,但看着阿升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觉得值了。
雨停后,张补碗真把阿升领回了自己那间狭小但还算齐整的家。他翻出珍藏的鱼鳔胶、细细的麻线,还有平日攒下的韧性极好的薄棉纸,对着那堆湿淋淋的竹篾和破纸,硬着头皮琢磨起来。熬了大半夜,灯油都快烧干了,一只虽然不够精致漂亮,但骨架结实、线绳牢靠的新风筝,总算在阿升惊喜的目光中诞生了!张补碗还特意用仅有的红纸,剪了个小小的福字贴在上面。
第二天,风清气朗。张补碗带着阿升来到城外空地。当那只承载着思念和祝福的风筝,摇摇晃晃却坚定地飞上蓝天,越飞越高时,阿升仰着头,泪水无声地淌了满脸,嘴角却咧开了大大的笑容。他紧紧攥着线轴,仿佛攥住了新的希望。
老伯!飞起来了!爹看见了吗它飞得好高!阿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喜悦。
张补碗也笑了,拍拍他的头:飞起来了就好!小子,往后啊,心气儿也得像这风筝,甭管起点多低,风多大,线多沉,总得想着往上飞!
几天后,阿升的远房表舅寻来,要带他去南边投亲。临别时,阿升把那只修补好的风筝郑重地交给张补碗:老伯,这个留给您!等我…等我出息了,一定回来找您!报答您!
张补碗只当是小孩子话,把风筝小心收好,又塞给他几个铜板和几个饼子:去吧去吧,好好活!报啥报,看见你好好儿的,老伯就高兴!
阿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张补碗的日子依旧平淡,补碗、吃饭、歇息。那只风筝被他挂在了墙上,成了念想。
一晃眼,三十年光阴如流水般逝去。张补碗真的老了,背驼了,眼花了,手也抖得厉害,再也拿不稳那精细的补碗工具。老伴前几年也走了,剩下他一人孤零零守着老屋。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一场秋寒过后,老张头一病不起。请郎中、抓药,耗尽了本就微薄的积蓄。病却一日重过一日,眼看油尽灯枯。
这日黄昏,张补碗昏昏沉沉躺在冰凉的炕上,望着墙上那只早已落满灰尘、纸色发黄的风筝,心里一片灰暗。这辈子,勤勤恳恳,没做过亏心事,可临了,竟落得这般凄凉。他闭上眼,等着那口气散去。
突然,院门被轻轻叩响。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传来:敢问,张补碗张老丈可是住在此处
张补碗以为自己听错了,挣扎着想起身,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
院门被推开。一位身着素雅锦袍、气度儒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提着药箱的随从。男子一眼看到炕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又抬头望见墙上那只带着红福字的风筝,眼眶瞬间红了。他几步抢到炕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老伯!阿升…阿升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我啊!
张补碗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动,看着眼前这张依稀有些熟悉、却已饱经风霜又带着富贵气的脸,记忆深处那个湿漉漉的、捧着破风筝的瘦小身影猛地清晰起来:阿…阿升风筝…飞了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模糊的字。
是!飞了!飞得又高又稳!阿升——如今已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巨贾,更是当地乐善好施的大善人——紧紧握住老人枯瘦的手,泪如雨下,老伯,阿升来晚了!您别说话,让大夫给您瞧瞧!他带来的,是重金延请的名医。
名贵药材如流水般用了进来,精心的调理日夜不停。说来也奇,或许是阿升带来的生气冲散了死气,或许是那份沉甸甸的报恩之心感动了上苍,张补碗这盏眼看就要熄灭的油灯,竟又一点点亮了起来!枯槁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咳嗽也轻了。
一个月后,张补碗竟能扶着墙下地走动了。他看着忙前忙后、亲自侍奉汤药的阿升,又是感激又是惶恐:阿升啊…你这…这得花多少钱啊老伯我这破屋烂瓦,可…可啥也抵不上啊!
阿升放下药碗,扶着老人坐下,指着墙上那只被仔细擦拭干净的风筝,眼中含泪,却带着温暖的笑意:老伯,您说哪里话诊金药费您早就付过了啊!
啊我…我付过了张补碗愕然。
是啊!阿升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感慨和怀念,三十年前,汴梁城外,一场暴雨,半块杂面饼子,一件挡寒的旧夹袄,还有…您熬了一宿,用鱼鳔胶和麻线、薄棉纸…给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修补好的…一只风筝,和一份活下去的指望!这恩情,阿升记了一辈子!您说,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诊金,能比这个更贵重
张补碗怔怔地望着墙上那只风筝,又看看眼前功成名就却谦恭温厚的阿升,浑浊的老泪终于滚滚而下。他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风筝上那个早已褪色的红福字,喃喃道:原来…原来是它…飞回来了…还带着这么大的福报…
阿升握住老人的手,用力点头:对,老伯!是您的善心,您当年种下的那份因,结出的果!它飞走了三十年,如今,带着福气,飞回您身边了!
张补碗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仿佛又看见那只摇摇晃晃却最终高飞的风筝。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释然的笑容。这笑容里,有欣慰,有感慨,更有一种穿透岁月尘埃的明悟。
故事讲到这里,也该收尾了。诸位想想,人生在世,谁没个沟沟坎坎,谁没个落难遭灾的时候今日你拉别人一把,送上的也许只是一块饼、一件衣、一句暖心的话,甚至只是费心修补了一只不值钱的破风筝。可你怎么知道,这点滴善意,不会在别人心里种下希望的种子你怎么能预料,这颗种子在风雨飘摇中挣扎着生根发芽,多年以后,会长成怎样一棵为你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福气啊,它从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它是你平日里,用一颗厚道心、一双勤快手,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德行。就像张补碗,修了一辈子破碗烂碟,最终,用善心修补了一个孩子破碎的人生,也为自己修来了绝处逢生的福报。这,就是老话说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积下的德,老天爷都一笔一笔,给你记着呢!
愿您听完这个故事,心头常存善念,手上多行方便。福气,自然满满当当,不请自来!
故事三:过路客
八十年代中,咱村东头住着个老篾匠,姓陈,排行老三,大伙儿都叫他陈三爷。陈三爷那手篾匠活儿,方圆几十里都出名,编的筐啊、篓啊、席子啊,又细密又结实,能用好几十年。他人也和气,心肠软,见不得人遭难。
那会儿我刚上小学。记得是85年深秋,连着下了几天冷雨,天阴沉得能拧出水。陈三爷家里也愁云惨淡——老伴儿李婶咳嗽的老毛病犯了,入秋就下不来炕;大儿子在矿上干活,前阵子伤了腿,在家养着,一大家子就指着他编篾器换点药钱和嚼谷。
这天傍晚,雨总算小了点,可风刮得更邪乎,冷飕飕的直往骨头缝里钻。陈三爷惦记着镇上王掌柜订的一批竹筐,怕耽误了交货人家不要,就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旧蓑衣,顶着风雨往家赶。他家在村外半山坡上,有条近路,得穿过一片老竹林。
竹林子里黑得早,风一吹,竹叶哗啦啦响,跟鬼拍手似的。陈三爷心里惦记着家里病人,脚下走得急。快到竹林深处那个岔路口时,他影影绰绰看见路边歪着个黑影,像是个大麻袋。
谁的东西落这儿了陈三爷嘀咕着走近,拿脚轻轻一踢——软乎的!再细看,我的娘唉,哪是麻袋,分明是个人!蜷缩在泥水里,一动不动。
陈三爷吓一跳,赶紧蹲下,借着微弱的天光一看,是个陌生的中年汉子,脸冻得青紫,嘴唇哆嗦着,身上就一件单薄的旧褂子,早被雨淋透了,冰凉梆硬。脚边还倒扣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
大兄弟!大兄弟!醒醒!这冰天雨地的,可不敢睡这儿啊!陈三爷使劲摇晃他。
那人眼皮子艰难地掀开一条缝,气若游丝:饿…冷…走…走不动了…口音听着是南边来的。
陈三爷心里一酸,这八成是逃荒或者寻亲走岔了路的。他二话不说,把那人背起来。那人看着精瘦,背在身上却死沉。陈三爷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愣是把他背回了自己那间四处漏风的土坯房。
哎呀我的老天爷!你这又是打哪儿背回个‘祖宗’李婶在炕上听见动静,挣扎着探起身,一看丈夫背个泥人回来,又惊又急,忍不住咳起来。
少说两句!快!把炕头腾腾,烧点热水!陈三爷把人小心放到炕沿,顾不上自己湿透,先扒拉掉那人身上的湿衣裳,用家里唯一一条还算干爽的破被单把人裹严实了。
李婶虽抱怨,到底心软,挣扎着下炕,在灶膛里添了把柴火。陈三爷找出自己舍不得穿的一件旧棉袄,给那人换上,又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擦手。忙活了好一阵,那汉子脸上才慢慢有了点活气。
陈三爷让李婶熬了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一勺一勺喂给那人。后半夜,那汉子终于缓过劲儿来,能坐起身了。他看着这破败的家,炕上咳嗽的妇人,墙角堆着的竹篾,还有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同样憔悴的老篾匠,眼圈一红,扑通就跪下了:
老哥…救命之恩…我刘老七…没齿难忘!
快起来!这可使不得!陈三爷赶紧扶他,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碰上了,搭把手的事。
刘老七抹了把泪,哽咽着说自己是从南边遭了水灾逃荒出来的,本想投奔北边一个远房亲戚,结果人没找着,盘缠花光了,又冷又饿,实在撑不住倒在了竹林里。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但天还是阴得厉害。刘老七喝了碗热粥,精神好了许多,执意要走,怕给恩人添负担。陈三爷拦不住,就把自己那件旧棉袄硬塞给他,还把家里仅有的几个玉米面饼子包了给他带上。
刘老七千恩万谢,走到门口,又停住了。他环顾着陈三爷家这破败的小院和低矮的房子,眉头微微皱着,欲言又止。
老哥,你这宅子…住了不少年了吧刘老七问道。
是啊,祖上传下来的,少说五六十年了。陈三爷叹口气,就是…唉,这两年家里不顺当,老伴病,儿子伤,我这心里也堵得慌。
刘老七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临走前,又深深地看了几眼陈三爷家屋后的山坡和门前那条泥泞的小路,像是要把地形刻在脑子里。他对着陈三爷郑重地抱了抱拳:老哥,大恩不言谢!我刘老七记下了!后会有期!说完,转身走进了湿冷的晨雾里。
陈三爷也没把这事太放心上,日子还得过。他紧赶慢赶编好竹筐,送到镇上王掌柜那里。王掌柜倒也仁义,知道他家困难,提前结了钱,还多给了两块。
转眼入了冬。一天傍晚,陈三爷正在院里劈竹子,一个邮差送来封信。陈三爷大字不识几个,赶紧找村里上过初中的后生念。
信是刘老七写的!信里没提自己落脚在哪,字迹也歪歪扭扭,像是刚学会写字不久。信的大意是:
陈老哥:救命之恩,不敢忘。弟观老哥宅院,屋后山脊如刀,直冲后墙(此为‘壁刀煞’),门前水路斜走无情(此为‘斜飞水’),宅气不聚,恐主伤病破财。弟祖上略通风水,斗胆建言:可于屋后山脊正对处,栽种一排青竹(三、五、七株皆可,取单数),以柔化刚煞;门前小路拐弯处,可堆砌几块大石(勿太方正),使其略有曲折环抱之意(此为‘玉带环腰’)。开春动土为宜。弟刘老七拜上。
陈三爷听得半信半疑。风水这东西,村里老人也常念叨,可真有那么神李婶更是嗤之以鼻:一个讨饭的,懂啥风水别瞎折腾了!
可陈三爷心里琢磨,刘老七那眼神,临走时看宅子的样子,不像瞎说。而且家里这两年确实太背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种竹子、搬石头,也花不了几个钱,就当给房前屋后拾掇拾掇。
开春后,地化了冻。陈三爷叫上腿伤好利索的儿子,按信上说的,在屋后正对山脊的地方,精心栽下了七棵毛竹苗;又在门前小路拐弯的泥洼处,从河边搬来几块圆润的大青石,堆了个小小的弯角,让小路看起来像是被石头轻轻抱了一下,水流过时也自然绕了个小弯。
说来也奇。自打种了竹子、堆了石头,家里似乎真有点不一样了。首先是李婶的咳嗽,入夏后竟慢慢轻了,虽然没好利索,但不像往年那样喘不上气。儿子的腿脚也彻底灵便了,能跟着陈三爷一起做篾活,家里多了一个劳力。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那年夏天雨水特别足,后山也没像往年那样冲下泥石流,屋后新栽的竹子长得飞快,青翠挺拔,像一道绿屏障。
村里人见了陈三爷家屋前屋后的变化,都夸他弄得好,看着清爽又聚气。陈三爷只是憨厚地笑笑,心里却对那位一面之缘的刘老七充满了感激。
日子有了点起色,陈三爷的手艺加上儿子的帮衬,家里的篾器做得更多更好了。他为人实在,价格公道,名声渐渐传开,连县里的供销社都找他订货。家里攒了点钱,把漏风的土坯房翻修了一下,虽然还是土墙,但屋顶换了新瓦,窗户也大了,亮堂不少。
又过了两年,陈三爷的儿子娶了媳妇,是邻村一个勤快姑娘。小两口继承了陈三爷的手艺,还琢磨着用竹子编些新花样的小玩意儿,拿到集市上卖,很受欢迎。家里添了孙子,李婶抱着大孙子,脸上的笑模样也多了。
陈三爷始终记得刘老七的恩情。那封信他一直珍藏着,用油纸包了好几层,放在箱底。每逢年节,他总会在饭桌上多摆一副碗筷,念叨一句:也不知道刘老七兄弟,现在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时光荏苒,陈三爷的孙子都上中学了。那孩子聪明,书念得好,后来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学的是建筑。有一年暑假,孙子回来,跟着爷爷在院里乘凉。陈三爷看着屋后那片已成林的茂密竹林,还有门前被青石抱住、水流潺潺的小路,又想起了往事,就把刘老七的故事和那封信拿给孙子看。
孙子仔细读了那封字迹稚拙的信,又围着老宅转了好几圈,看着屋后的竹林和门前的石头,若有所思。他后来对爷爷说:爷,这位刘爷爷,不简单啊!他说的‘壁刀煞’、‘斜飞水’,还有化解的方法,虽然听着玄,但用我们现在的眼光看,其实很有道理!屋后种竹子,根系能固土防冲刷,竹身柔韧能缓冲强风,改善小气候;门前堆石改水路,能防止雨水直冲路基,保护房子地基,让水流变得和缓,视觉上也更美观舒适。他这是用最朴实的办法,做了最有效的环境改造!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陈三爷听着孙子的话,浑浊的老眼望向远方连绵的青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倒在泥泞中的身影,和那双临走时充满感激与智慧的眼睛。他喃喃道:是啊…善心遇到了明白人…是老天爷开眼啊…
如今,陈三爷已过耄耋之年,身体还算硬朗。他那间老宅,屋后的竹林更加郁郁葱葱,门前的青石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儿子儿媳接过了篾匠的营生,孙子在城里的大设计院工作,时常回来看看。
只是,那位风雪夜里的过路客刘老七,如同人间蒸发,再无音讯。这成了陈三爷心底一份温暖的挂念。他常常坐在门前的青石上,望着那条被石头温柔环抱的小路,对膝下的曾孙辈们念叨:
人啊,走在路上,能帮人一把就帮一把…你帮了别人,指不定哪天,老天爷就派个人来帮你…这路啊,走着走着,就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