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核爆倒计时 > 第一章

1
心跳停摆
滨海核电站主控室,空气像凝固的树脂。巨大屏幕上,代表反应堆核心功率的曲线,几分钟前还是一条温顺的绿线,此刻却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向上窜动,顶端不断撞击着象征安全极限的红色虚线,发出刺耳的、连绵不绝的尖锐蜂鸣。
核心功率异常飙升!120%...135%...还在涨!年轻的技术员林薇声音发紧,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出一片残影,试图输入紧急抑制指令,DCS系统响应迟缓!指令…指令被阻塞了!
汗水沿着站长刘振东花白的鬓角滑落,在深蓝色制服上洇开深色斑点。他一把抓过旁边的内部通讯器,吼声压过了警报:应急小组!立刻手动启动备用冷却系统!重复,立刻手动启动!我们失去了自动控制!
收到,站长!通讯器里传来应急组长王建国的声音,背景是奔跑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刺耳噪音,B组正在前往泵房!妈的…走廊辐射剂量在爬升!防护服准备!
主控室厚重的防辐射门猛地滑开,安全工程师李哲像一阵风卷了进来。他脸色异常苍白,不是吓的,是某种冰冷的、近乎愤怒的东西在燃烧。他没看那令人绝望的屏幕,径直扑向角落一台独立的、连接着核心物理层监控的备用终端。屏幕上是瀑布般倾泻的底层数据流,常人看一眼都会头晕。
不是设备故障,站长!李哲的声音斩钉截铁,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一个极其复杂的波形对比图,看!零点三秒内的能量脉冲波形!这形状…太规整了!峰值切入时机精准得可怕!自然界和我们的设备,绝不可能自发产生这种‘信号’!他的指尖重重戳在屏幕上那个畸形的波峰上,
刘振东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人为这两个字在核电站里,比最猛烈的辐射还要致命。
查!立刻调取所有相关区域监控!特别是底层设备间、备用系统接口!刘振东的命令带着血腥味。
林薇立刻切换监控画面。屏幕上,几十个分屏飞速切换。突然,一个位于反应堆建筑底层、布满粗大管道和阀门的阴暗设备间画面定格。时间戳显示在异常脉冲发生前两分钟。一个穿着深灰色连体工装、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的身影,像幽灵一样闪现在镜头边缘。他似乎对摄像头的位置极其熟悉,始终巧妙地用帽檐和管道阴影遮挡着脸部,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下巴轮廓。他在一个不起眼的、标着备用传感校准的金属箱前停留了不到十秒,动作快得像经过千锤百炼。接着,身影鬼魅般消失在另一条堆满杂物的通道尽头。
是他!截住他!刘振东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所有出入口安保已提升至一级戒备!正在搜索!对讲机里传来安保队长急促的回应。主控室里死寂一片,只剩下仪器疯狂的尖叫和每个人沉重如鼓的心跳。冰冷的恐惧混合着被侵入的愤怒,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那个模糊的鸭舌帽身影,像一个不祥的烙印,刻进了所有人的眼底。
2
阴影中的手
主控室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屏幕上,代表反应堆功率的曲线仍在危险的红色区域疯狂跳动,每一次峰值的冲击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头。备用冷却系统启动的轰鸣声隐隐透过厚重的墙壁传来,成了这死亡交响曲中唯一带着一丝希望的背景音。
站长!手动冷却注入开始!压力容器温度…温度上升趋势…似乎…似乎减缓了一点点!王建国嘶哑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背景是震耳欲聋的泵机轰鸣和令人牙酸的金属应力声,但泄漏点在扩大!C环路主管道焊缝…妈的,老毛病!辐射剂量太高了,常规修复撑不了几分钟!
刘振东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压力容器温度读数,那缓慢到几乎难以察觉的下降速度,无法带来丝毫宽慰。撑住!老王!增援马上到!他转向李哲,声音低沉而急迫,李工!那个‘幽灵’,找到线索没有他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李哲仿佛钉在了那台备用终端前。屏幕上不再是瀑布般的数据流,而是被分割成十几个小窗口,每个窗口都在回放不同角度的监控录像,时间轴精确地锁定在那个诡异的十秒钟。他眼神锐利如鹰,手指在触摸板上高速滑动、放大、对比。
他目标极其明确,李哲的声音冷得像冰,就是那个‘备用传感校准箱’。箱体本身有物理锁,完好无损。但他绕过了。他调出一个特写画面,聚焦在箱子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用于维护调试的物理接口上。接口边缘,在强光的照射下,能勉强看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金属光泽的反光。他用了某种物理探针,直接刺入了接口后方的线路,进行了一次瞬时的高强度数据注入…手法…非常专业,也非常古老,像十几年前军工级的硬破解。
他猛地切换画面,调出一份极其复杂的核心控制逻辑图,一个关键节点被高亮成刺目的红色。就是这里!他伪造了一组超临界状态的虚假传感信号,直接骗过了主控系统!让它误判堆芯即将进入无法控制的链式反应,从而‘主动’解除了我们预设的多重安全抑制机制!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狗娘养的!刘振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炸上天!
嗡——嗡——
李哲口袋里的内部加密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他迅速接通,贴在耳边。是安保中心的负责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李工!目标…那个鸭舌帽…消失了!像人间蒸发!我们查遍了所有登记在册人员、访客、承包商…没有匹配的!但是…在B-7区废弃的通风管道检修口下面,发现了这个!
一张照片传到李哲的终端上。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沾着油污的金属薄片,形状不规则,像是从某个更大的装置上强行掰下来的碎片。薄片边缘能看到烧蚀的痕迹。照片旁边附着一行小字:碎片上检测到微量特殊有机溶剂残留,初步判定为…军用级塑胶炸药粘合剂成分。
李哲的血液瞬间冷到了冰点。伪造信号瘫痪安全系统…冷却系统崩溃…现在,又出现了炸药的痕迹
他想干什么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引爆吗可冷却失效本身就已经…她不敢说下去。
不,李哲盯着屏幕上那小小的金属碎片照片,眼神锐利得几乎要穿透屏幕,伪造信号是为了制造冷却崩溃的‘事故’假象。炸药…是为了确保这‘事故’,万无一失地变成真正的…灾难。他抬起头,看向刘振东,声音沉重得如同铅块,他不仅要反应堆熔毁,他还要炸开它,把地狱彻底释放出来。主控室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那个消失的鸭舌帽,投下的阴影浓重得令人窒息。
3
深渊的回响
刺耳的辐射警报声在主控室里疯狂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屏幕上,代表反应堆建筑内部几个关键区域的辐射剂量数值,正以令人绝望的速度飙升,刺目的红色几乎要覆盖整个屏幕。代表王建国带领的抢修A组位置的光点,正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闪烁着危险红光的C环路主管道泄漏点移动。
站长!A组报告!已抵达C环路外围!辐射剂量…操,已经超过防护服理论极限值的80%了!可视距离不足三米!全是蒸汽!王建国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嘶哑、疲惫,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背景是令人心悸的、高压气体喷射的尖锐嘶鸣和重物坠地的闷响,泄漏点找到了!焊缝撕裂了将近三十公分!喷出来的不是水,是高温高压的冷却剂蒸汽,直接汽化了!我们…我们需要重型夹具和远程焊接机器人!人…人靠不上去!
刘振东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A组生命线的辐射剂量条,它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地向上推去。重型夹具和机器人从二号仓库调!正在路上!老王,给我撑住!给我争取时间!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拳头捏得死白。
撑…尽量!王建国的喘息声粗重得吓人,兄弟们…状态还行!
这话音刚落,对讲机里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紧接着是一个年轻队员惊恐的喊叫:王工!王工你怎么了血!你头盔面罩里…有血!
主控室里瞬间死寂。那咳嗽声和喊叫声像冰锥,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高剂量辐射急性损伤的症状!刘振东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老王!回答!王建国!刘振东对着对讲机狂吼。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王建国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压下了背景的混乱:咳…没…没事!呛了口灰!别他妈瞎嚷嚷!继续干活!小张,夹具定位!他强行中断了通讯。
那短暂的沉默和强行压抑的咳嗽,比任何惨叫都更让人心胆俱裂。林薇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涌出。李哲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被紧急照明灯映得一片惨绿的庞大反应堆建筑轮廓,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那是战友在用命填窟窿!
突然,他口袋里的私人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李哲烦躁地想按掉,却在瞥见屏幕的瞬间僵住了——是女儿小雨幼儿园老师的号码!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颤抖着接通,刚放到耳边,一个清脆得如同水晶碎裂、却又带着巨大恐惧的童音猛地炸响,穿透了主控室所有的噪音: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好多警车!好响的警报!幼儿园的灯…灯全灭了!窗户玻璃在响!老师…老师哭了!爸爸我怕!外面…外面天上是…是红色的吗爸爸!你说话呀爸爸!呜呜呜…你说好回来给我吹蜡烛的…爸爸…吹蜡烛呀…
小雨的哭声,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李哲的心脏上来回切割。幼儿园离核电站只有不到五公里!泄漏的放射性蒸汽云…风向…警报…停电…孩子眼中红色的天…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满了滚烫的沙子,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李哲脑中一片轰鸣。鸭舌帽的阴影,不仅笼罩了核电站,它的毒爪,已经伸向了电站之外,伸向了他最柔软的要害!女儿绝望的哭声在耳边反复回响,与反应堆尖锐的警报、王建国压抑的咳嗽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乐章。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监控屏幕,那个幽灵般的鸭舌帽身影消失的方向——必须抓住他!必须阻止这一切!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职责,是为了小雨能安全地吹灭她的生日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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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锁死的囚笼
王建国那边强行维持的通讯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女儿小雨惊恐的哭喊声还在李哲耳边嗡嗡作响,像无数根细针扎着他的神经。他强迫自己将几乎要吞噬他的父女之情狠狠压下,像吞咽一块烧红的炭。现在不是时候!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主控室内每一块监控屏幕,每一个神色仓皇的工作人员的脸。
站长!李哲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那个鸭舌帽!他熟悉内部监控盲区,精通硬件破解,还能搞到军用炸药残留物…这绝不是临时起意!他一定有内应!或者…他本身就是我们‘遗忘’的人!查!所有离职五年内,尤其是因安全事故、操作失误或对安全条例有严重异议被辞退或主动离开的核心技术人员档案!特别是…能接触到底层物理接口维护权限的!
刘振东猛地一震,瞬间明白了李哲的指向。他立刻扑向控制台:档案室!权限解锁!紧急调阅!筛选条件:离职时间五年内,岗位涉及堆芯传感、安全系统维护、底层控制接口!快!
就在指令发出的瞬间——
咔哒!咔——锵锵锵锵!
一阵巨大而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伴随着液压系统锁死的刺耳尖啸,猛地从主控室厚重的防辐射大门处传来!所有人都惊骇地望过去。
只见那扇足以抵御小型飞机撞击的合金大门内侧,十几根从未在紧急状态下启动过的、足有成人手臂粗的圆柱形合金插销,正从门框四周的暗槽里猛然弹出,带着巨大的动能,死死地卡进了对面门扇上对应的凹槽里!厚重的门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锁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钢铁囚笼!
怎么回事!
门锁死了!物理锁死!
控制系统!快解除!林薇尖叫着扑向门禁控制台,双手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屏幕上却只跳出血红的警告框:物理锁止机构已激活!控制权限失效!紧急逃生通道…失效!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每个人的脖颈。
滋啦…
主控室内所有的主屏幕猛地一暗,接着,刺眼的血红色光芒占据了整个视野。一个巨大的、冰冷无情的倒计时数字跳了出来:
00:10:00
数字下方,一行同样猩红的文字缓缓浮现,带着一种审判般的残酷:
净化,需要牺牲。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在死寂的主控室里回荡:倒计时结束,反应堆安全壳物理锁止装置将解除,同时,预设的强化熔毁指令将强制执行。见证…净化。
不——!刘振东目眦欲裂,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鲜血瞬间从指关节渗出。
是他!他就在系统里!或者…他控制了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后门!李哲的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他死死盯着那行血红的净化需要牺牲,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脑海中急速拼凑——对安全系统的极端不信任对核能的彻底否定报复
权限核查结果出来了!档案室的工作人员声音带着哭腔,信息同步到主控台,有一个!赵坤!五年前因多次严重违反安全操作条例,特别是在一次应急演练中擅自修改底层传感阈值参数‘模拟真实压力’,差点引发次级系统误动作,被严厉处分后主动辞职!他…他原来就是负责堆芯物理层传感校准维护的高级工程师!他绝对知道那个接口!
赵坤!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哲混乱的思绪。一个模糊的面孔浮现出来——阴沉、固执,眼神里总带着一种对现有安全规程不屑一顾的讥诮。他离职时那充满怨恨的宣言犹在耳边:你们这套虚伪的安全,迟早会害死所有人!
李哲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赵坤!这个被规则净化掉的人,如今要拉着所有人,甚至整个城市,进行一场他所谓的终极净化!
站长!A组!A组失联了!通讯员的尖叫再次撕裂了空气。屏幕上,代表王建国小组的信号点,在一片代表超高辐射的猩红区域中,彻底消失了。
内外的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无处不在的、代表死亡的辐射警报尖啸,以及那个冰冷的、不断跳动的血红色倒计时:
00:07:49
死亡的气息,浓稠得令人窒息。
5
薪火
00:04:12
血红的倒计时像一只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数字的跳动都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主控室里,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几乎要将所有人溺毙。厚重的合金大门如同墓穴的封石,隔绝了所有生路。王建国的失联,更是抽走了最后一根支柱。
物理锁死…后门…强化熔毁指令…刘振东盯着屏幕上那冰冷的倒计时,眼神狂乱地在控制台复杂的线路图上扫视,试图找到一丝被遗忘的生机,却只看到一片令人绝望的铜墙铁壁。没时间了…破解不了…除非找到他的物理接入点,或者…或者上帝显灵!
上帝李哲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女儿小雨惊恐的哭喊声还在他脑中回荡,与父亲李卫国那张永远带着温和却坚定神情的脸庞瞬间重叠。父亲…那个在核电站干了一辈子、最终倒在巡检岗位上的老工程师!他视若珍宝的东西…不是钱,不是权,是责任!是守护!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炸响的惊雷,瞬间劈开了李哲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倒计时,不再看绝望的站长,不再看哭泣的林薇。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了主控室侧面墙壁上,那扇不起眼的、标着物理层应急维护通道的沉重小舱门!那是唯一一条不需要经过主控系统、直接通往反应堆核心最底层设备间的、由纯粹机械结构控制的古老通道!是父亲那一代工程师留下的最后笨办法!
站长!李哲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一去不返的决绝,我知道怎么进去!但需要时间!需要你在这里,用尽一切办法,拖住他!干扰他!
刘振东瞬间明白了李哲的意图,巨大的震惊和更巨大的悲怆瞬间涌上,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挤出一个字:你…
李哲已经像猎豹一样冲到了那扇小舱门前。他粗暴地扯开舱门旁边一个老旧的金属保护盖,露出了里面一个布满灰尘的、需要物理钥匙和手动密码盘组合开启的机械锁。他毫不犹豫地从自己贴身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边缘早已磨得光滑、用褪色挂绳系着的旧工牌——那是父亲李卫国的遗物。工牌的背面,贴着一张小小的、泛黄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父亲抱着年幼的他,笑容灿烂。
他看也没看,手指凭着无数次摩挲的记忆,精准地将工牌插入锁孔旁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同时另一只手在布满油污的密码盘上,以某种特定的节奏快速转动了几个数字。那是父亲教给他的,只有他们父子才知道的最后一道保险。
咔哒…嘎吱…沉重的齿轮咬合声响起,小舱门内部的机械锁缓缓解除。
李哲!刘振东的吼声带着哽咽。
李哲拉开沉重的舱门,一股混合着臭氧和金属锈蚀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紧急逃生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绿光。他没有回头,只留下最后一句:如果我失败了…告诉我女儿…爸爸爱她…还有…吹蜡烛…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决然地没入那片象征着死亡核心的黑暗之中。
啊——!刘振东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所有的悲愤和力量都灌注到了双拳上。他扑回主控台,对着内部通讯的广播系统,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如同滚雷,在整个核电站的内部通讯频道里炸响:赵坤!赵坤!你听到了吗!你这个懦夫!疯子!你躲在哪里!看着我!看着我!!
他猛地切换画面,将主控室内对着站长席位的监控探头画面,强行推送、覆盖到所有他能控制的显示终端上!屏幕上,刘振东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头,像要穿透屏幕抓住那个幽灵:看看这满屋子的人!看看外面那些一无所知的人!看看那个为了堵漏生死不明的老王!看看刚刚冲进核心送死的李哲!看看你自己!赵坤!这就是你想要的净化!用无辜者的血和命,来证明你那套狗屁不通的歪理!你他妈就是个只敢躲在阴沟里放冷箭的杂种!有种出来!出来啊!看看你的‘净化’有多‘神圣’!!
主控室里,林薇和其他工作人员也红着眼睛,对着镜头齐声嘶喊:懦夫!出来!你不配谈净化!
00:01:03
死寂。只有倒计时的滴答声和刘振东粗重的喘息。
突然,所有屏幕猛地一闪!赵坤那张阴沉、扭曲的脸,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和刻骨的嘲讽,强行覆盖了刘振东的画面。他那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每个角落:
刘振东…还有你们这些可悲的殉道者…啧啧,真是感人啊。你们当英雄的瘾头,真大。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眼神却空洞得吓人,拖住我为那个冲进去的蠢货争取时间哈哈哈哈!他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晚了!太晚了!他进去,也不过是给我的‘净化’圣火,多添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看着吧!看着这虚伪的堡垒,如何从内部绽放出最绚烂的…毁灭之花!
他的脸在屏幕上放大,扭曲,眼中闪烁着彻底疯狂的光芒:倒计时…清零!拥抱净化吧!
00:00:03…
00:00:02…
00:00:01…
赵坤的手指,带着一种仪式般的狂热和残忍的快意,重重地按下了面前一个物理按钮!
00:00:00!
刺耳的最终警报撕裂长空!主控室内所有屏幕瞬间被代表熔毁指令激活的刺目红光吞没!屏幕上预设的安全壳物理锁止解除指令被触发!
然而——
预期中安全壳解体的惊天动地并未发生!反应堆核心压力容器那令人心悸的、不断攀升的压力曲线,在抵达一个令人绝望的峰值后,竟然…猛地一顿!接着,以一种极其突兀、极其不自然的姿态,开始断崖式下跌!
怎么回事!赵坤脸上疯狂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恐慌。他面前的监控屏幕上,代表反应堆核心内部的关键数据像雪崩一样崩溃。
核心深处,反应堆压力容器底部,最黑暗、辐射最致命的地方。
李哲正浸泡在几乎能瞬间杀死任何生命的高温、高辐射冷却剂残液和蒸汽中。他身上的防护服早已千疮百孔,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刀片。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泛红。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将自己整个身体死死地卡在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紧急注水阀门巨大的手动轮盘前!
他手中紧握的,不是扳手,正是父亲李卫国那块边缘磨得光滑的工牌!工牌坚硬的合金边缘,被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力量,强行嵌入轮盘上一个因常年腐蚀而变形扩大的固定螺栓缝隙里,充当着临时的、唯一的杠杆!
就在赵坤按下最终按钮的瞬间,李哲用尽生命中最后所有的力气,将身体的重量和残存的所有意志,狠狠地压向了那块承载着父亲一生信念的工牌!
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骨骼被强行掰断的巨响,从反应堆最深处沉闷地传来!
轮盘,在工牌杠杆的撬动和李哲生命重量的压迫下,被强行转动了一个极其微小、却足以改变命运的角度!一股强大的、来自最深备用蓄水池的、未经任何处理的低温硼酸水,如同开闸的洪流,通过一条早已废弃、被父亲李卫国私下维护并记录在工牌背面的应急物理旁路管道,狂暴地、直接地、无视了所有电子控制系统,灌入了濒临崩溃的反应堆压力容器!
物理降温!最原始!最粗暴!但也最直接有效!
高温熔融的堆芯物质遭遇超量低温硼水的瞬间,产生了恐怖的蒸汽爆炸!但这爆炸的能量,被坚固的压力容器死死束缚住,并迅速被后续涌入的巨量冷水压制、稀释!预设的强化熔毁指令,在这股物理层面的、狂暴的冷却洪流面前,被硬生生打断、逆转!
主控室内,屏幕上那断崖式下跌的压力和温度曲线,就是最无声却最震撼的宣告!
爸…李哲的意识在无边剧痛和狂暴能量的撕扯中迅速模糊,最后一丝残存的画面,是工牌背面全家福上父亲温和而坚定的笑容。他染血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父亲的脸颊,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在他焦黑的嘴角绽开,无声地低语:
…这次…换我…
他紧握着那块染血的工牌,如同父亲当年守护这里一样,身体化作了最后一道闸门,永远地凝固在了那个轮盘前。汹涌的冷水从他身边奔流而过,带走了毁灭的高温,也带走了他最后一点生命的温度。
主控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屏幕上,那毁灭性的红光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虽然依旧糟糕、却已脱离爆炸临界点的黄色和橙色数据。
安全壳物理锁止解除的指令生效了,厚重的合金大门缓缓滑开,外界的光线和混杂着焦糊味的空气涌入。但没有人动,没有人欢呼。
刘振东踉跄着扑到主控台前,看着那个代表着李哲生命信号的内部定位点,在核心深处某个最致命的位置,彻底变成了冰冷的灰色。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断崖式下跌的曲线,又猛地看向旁边一个小窗口——那是反应堆建筑内部一个对准底部设备间的广角监控探头传回的、布满雪花和干扰纹的画面。
画面中,隐约可见一个穿着残破防护服的身影,背对着镜头,身体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死死卡在巨大的轮盘前。汹涌的白色水汽如同瀑布般从他周围奔涌而过,将他渺小的身影完全吞没。
李…哲…刘振东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悲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让他浑身颤抖。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对着那个模糊的、已被水汽完全吞噬的身影,行了一个最标准的、最沉重的军礼。
林薇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喉咙。
警报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尖叫。只剩下冷却水奔流的低沉轰鸣,如同大地的呜咽,在死寂的核电站里回荡。
主控室巨大的屏幕上,所有代表毁灭的红色警报终于彻底熄灭。只剩下反应堆冷却系统稳定运行的绿色数据流,无声地滚动着。
窗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缓缓退去,天际,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鱼肚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