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夏风不及你 > 第一章

初遇·转学生与倒数第一
六月的江城,热得连蝉鸣都泛着金属味。
江北一中高三(5)班,午休时间。天花板的风扇吱呀吱呀转,像老师永远改不完的模拟卷。靠窗最后一排,沈昼正把英语答题卡折成一架纸飞机,瞄准垃圾桶——
咻——
纸飞机在半空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撞上一个人的肩膀,啪嗒落地。
那是班里新来的转学生,据说从省重点高中空降的学霸,名字叫林羡。
她弯腰捡起纸飞机,展开,目光落在鲜红的35分上。
沈昼单手插兜,笑得吊儿郎当:新同学,不好意思,手滑。
林羡没说话,只在答题卡背面写了一行字,递回去。
沈昼低头——
AB
篇全错,C
篇抄串行,下次想扔,至少把分考高一点。
字迹清秀,却嚣张得要命。
全班哄笑。沈昼挑眉,把答题卡塞进桌洞,心里第一次生出被挑衅的新鲜感。
下午第一节是物理小测。
沈昼照例趴在卷子上画火柴人,画到第三格,一只削好的
2B
铅笔被推到眼前。
林羡的声音很轻:借你,用钝的那头涂卡,别画小人。
沈昼啧了一声,刚想拒绝,老周已经晃到身后:沈昼,再交白卷就让你去操场跑十圈!
十分钟后,林羡的草稿纸上多了一行潦草字迹:
最后一道大题,磁场方向画反了。
沈昼愣了愣,抬头看她。女生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毛边,睫毛在试卷上投下细碎的影。
他鬼使神差地改了答案。
放学铃响,成绩当场公布。
沈昼——61
分,第一次及格。
老周的眼镜滑到鼻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昼拎着卷子,目光越过讲台,落在林羡身上。
她正把书包拉链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晚自习后,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沈昼撑着伞,在校门口的小卖部买可乐,一回头,看见林羡站在屋檐下。
白衬衫被雨水溅湿,贴在手腕处,像一截冷白的玉。
他走过去,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学霸,没带伞
林羡摇头:等人。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溅着水花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与林羡七分相似的脸——是她哥哥,林叙。
林叙的目光在沈昼身上停了两秒,淡淡道:小羡,上车。
林羡钻进副驾,车门关上前,她突然回头:沈昼,明天记得带伞。
雨声太大,沈昼没听清,只看见她嘴唇开合,像一句无声的提醒。
第二天,沈昼破天荒起了早。
教室里空无一人,他拎着两份豆浆油条,放在林羡桌上。
早读铃响,林羡进门,脚步顿住。
沈昼单手支着下巴,笑得张扬:谢礼,谢你救命之恩。
林羡没推辞,坐下,咬了一口油条,嘴角沾到一点碎屑。
沈昼伸手,想帮她抹掉,指尖却在半空停住。
林羡抬眼,睫毛扑闪,像蝴蝶振翅。
那一刻,沈昼听见自己心跳失控的声音——
咚、咚、咚。
周五的体育课,男生测一千米。
沈昼跑完,汗湿球衣,瘫在草坪上。
林羡坐在看台,拿着单词本,阳光在她发梢跳跃。
沈昼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林羡,打个赌
赌什么
下次月考,我进年级前两百,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林羡合上书,仰头看他,眼底有细碎的光:要是进不了呢
任你处置。
她伸出小拇指:拉钩。
沈昼愣了愣,勾住她冰凉的指尖。
风吹过,操场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在为这场赌约作证。
夜里,沈昼第一次翻开《五三》。
手机震动,是林羡发来的微信:
【错题本第一页,受力分析图画错了,重画十遍。】
末尾还附了一个小猫抬爪的表情包。
沈昼低笑,把表情包长按收藏。
窗外,月亮被云层遮住,又钻出来,像一颗偷偷跳动的心。
月考前一天,沈昼在图书馆堵到林羡。
他把一沓厚厚的草稿纸拍在她面前:检查。
林羡一张张翻过去,最后一页,是沈昼画的她——
女生侧脸,睫毛低垂,嘴角微微上扬,右下角写了一行小字:
林羡,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林羡的指尖停在纸上,耳尖慢慢红了。
沈昼单手插兜,声音低哑:赌约作废也行,反正我本来就想追你。
林羡抬头,眼里盛着图书馆顶灯的光:沈昼,明天考完试,我有话跟你说。
月考结束,暴雨再次来袭。
沈昼站在教学楼门口,手里攥着一把伞——他记得她说过明天记得带伞。
人群散去,林羡却没出现。
手机震动,是林羡的短信:
【家里临时有事,先走了。伞我拿走了,下次还你。】
沈昼盯着屏幕,心里空了一块。
当晚,江城一中论坛爆帖:
【惊!转学生林羡被爆是林氏集团千金,已连夜返京!】
配图是林羡上车那天的照片,黑色轿车车牌被扒出属于林氏。
评论区盖起高楼:
原来真·白富美就在我们班!
沈昼好像和她走得很近
别做梦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沈昼一条条刷过去,指节泛白。
凌晨三点,他收到林羡的微信——
【抱歉,赌约可能要晚一点兑现。】
沈昼回:【没关系,我等你。】
发完,他把手机关机,抬头看窗外。
雨停了,月亮像被水洗过,冷冷地挂在天边。
七天后,高考成绩出榜。
江城一中红榜前围满了人。
沈昼——年级第
198
名。
有人起哄:昼哥牛逼!为爱逆袭!
沈昼没笑,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红榜最上方。
林羡的名字不在上面。
教导主任拍拍他的肩:林羡同学办了退学手续,可惜了,她原本稳进清北。
沈昼垂眼,掌心被指甲掐出红痕。
口袋里,那把伞的金属柄被体温熨得发烫。
暑假最后一天,快递小哥送到沈昼家一个文件袋。
里面是林羡的错题本,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车票——
【江城→北京,9

1
日,7:20
开。】
背面是她熟悉的字迹:
沈昼,如果敢来,我就在清华西门等你。
——林羡
沈昼攥紧车票,忽然笑了。
窗外,夏风掠过梧桐,沙沙声里,像有人在轻声说:
等我。
-----------------------------
相恋·答案写在你名字里
九月,北京。
清华西门外的白杨笔直得像一道道分数线。沈昼拖着一只
24
寸的行李箱,背包里揣着那张被汗水浸软的车票。他抬头望见门楣上清华大学四个鎏金大字,心里忽然生出近乡情怯——怕那个人不在,又怕她真的在。
手机震了一下。
【林羡】:抬头,三点钟方向。
沈昼转头。
人群里,林羡站在新生报到处,蓝白格子的连衣裙,头发比三个月前长了一些,被风拂起时,像一池晃碎的光。她冲他弯了弯眼睛,像在说:欢迎光临,我的夏天。
清华园
9
月的风带着图书馆旧书页的纸香。
沈昼被分到建筑系,林羡在精密仪器——两栋宿舍楼隔着一条银杏大道。
报到当晚,林羡带他去万人食堂吃麻辣香锅。
沈昼把香菜一点点挑出来,林羡把碗推过去:挑食鬼。
沈昼笑:挑食的人专一。
林羡低头咬宽粉,耳尖悄悄红了。
回宿舍路上,月亮挂在紫荆操场的旗杆顶。
沈昼突然停住:林羡,赌约还算数吗
林羡嗯了一声。
沈昼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江城到北京的蓝色车票,背面是她写的那行字。
我来了,所以——
他顿了顿,声音轻,却笃定,该兑现了。
林羡没说话,只是伸手,把车票抽走,折成一架小小的纸飞机,对准操场轻轻一掷。
纸飞机在月光里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两人脚边。
林羡抬眼:沈昼,把『要求』改成『答案』吧。
什么答案
你猜
三秒后,沈昼听见自己心脏炸成漫天星火——
因为林羡踮起脚,在他唇角落了一个薄荷味的吻。
大一的日子被课表切成碎片。
沈昼在制图教室熬夜画
A0
大图,铅笔灰沾得满脸;林羡在实验室调光路,一抬头就是凌晨两点。
他们约法三章:
周一到周五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周六晚属于麻辣香锅和紫操的月亮。
周日一起刷图书馆,谁先走神谁请奶茶。
十月的某个周日,沈昼趴在图书馆桌上睡着,睫毛上还沾着橡皮屑。
林羡把外套盖到他肩上,顺手在他草稿纸空白处画了一只打瞌睡的小恐龙。
沈昼醒来,对着那只恐龙笑出了声,忽然想起高二那年,她也在他卷子上画过小表情。
——原来伏笔早在三年前就埋好。
大二,沈昼的设计作业拿了全国大学生建筑竞赛金奖。
领奖那天,他把奖杯塞进林羡怀里:送你的,镇纸。
林羡掂了掂:太沉,不如换一张机票。
于是寒假,他们飞去北海。
涠洲岛的日落像打翻的橘子汽水泡,海面浮光跃金。
沈昼举着相机,镜头里是林羡被风吹起的碎发。
沈昼,她回头喊他,毕业以后,你想去哪
沈昼放下相机,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脚印在湿沙上留下长长的线。
去有你的地方。
林羡笑,眼里盛着整片落日,那就说好了。
他们的小指勾在一起,像当年操场上的赌约,只是这一次,谁都没有说如果。
大三下,林羡拿到
MIT
交换名额,两年。
机场,沈昼把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
A4
纸塞进她护照夹。
到了再看。
起飞后,林羡打开——
是一张手绘的立体剖面图:
清华紫荆公寓
18
号楼
632
室,窗台上两盆多肉,书架第二格放着《建筑空间组合论》,旁边空出一格,写着:
等你回来,把这里填满。
林羡走后,沈昼成了图书馆闭馆音乐《梁祝》最熟悉的听众。
他把所有想对她说的话,写进一封封
Email——
今天北京零下十二度,紫操的湖面结冰,我替你踩了一脚,冰没裂。
建筑光环境课的老师讲到瞳孔会因为喜欢的人放大
17%,我试了一下,发现是真的。
……
林羡的回复永远简短,却从不缺席:
图片收到了,多肉长势良好。
沈昼,波士顿今天下雪,我堆了一个迷你清华二校门,被管理员当成违章建筑拆了。
两年倏忽而过。
林羡回国那天,北京刚入夏。
沈昼请了三天假,把
632
室刷成了淡淡的鼠尾草绿——她最喜欢的颜色。
傍晚,清华西门,银杏大道。
林羡拖着行李箱,远远看见沈昼站在老地方,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帆。
她跑起来,行李箱轮子在地砖上哒哒作响。
十米、五米、一米——
沈昼张开手,她撞进他怀里,额头磕到他下巴,两人都笑出了眼泪。
当晚,操场。
月亮圆得过分。
沈昼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倒出满满一袋纸飞机——
是这两年林羡写给他的
Email,他一张张打印、折好,一共
712
架。
本来打算等你回来,一架一架扔给你看。
林羡蹲下来,捡起最近的一架,展开,是去年跨年夜她发的:
沈昼,新年快乐。如果思念有形,此刻应该漫过查尔斯河,抵达你窗台。
她抬头,眼眶发红:那现在怎么办
沈昼牵着她走到操场中央,那里摆着一个用银杏叶拼成的巨大坐标轴,原点处插着一束小雏菊。
712
架,一架一个坐标。林羡,你愿意把剩下的坐标轴,跟我一起填满吗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方盒,打开——
不是戒指,是一枚激光雕刻的铜尺,刻度从
0

100,终点刻着两个字:
余生。
后来,清华百年校庆。
建筑馆前的草坪上,立起一座小小的白色装置——
是沈昼的毕业设计:《0°N,0°E》。
两根纤细的钢索交叉成坐标轴,轴心悬空嵌着一块透明亚克力,里面封着一架蓝色纸飞机。
作品介绍只有一句话:
所有漂泊的终点,是你。
开幕那天,林羡穿着白裙子,踮脚在亚克力板上贴了一张便签:
沈昼,余生请多指教。
沈昼站在人群外,举起相机,镜头里,她回头对他笑。
——像十七岁那年的午后,阳光落进她睫毛,他听见自己心跳失控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不再无人知晓。
婚礼在江城一中操场办。
老周被请来当证婚人,哭得比新人还惨: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结果最出息的一对成了我同事!
学生时代的狐朋狗友把纸飞机折成捧花,一抛,漫天雪白。
沈昼掀起林羡的头纱,轻声问:林同学,当年欠我的答案,现在能说了吗
林羡笑着踮脚,吻落在他唇角:
答案很长,我准备用一辈子回答你。
很多年后,沈昼在工作室加班。
凌晨两点,他收到林羡的微信:
【图片】
是他们家阳台,两盆多肉中间,冒出一株小小的向日葵。
【林羡】:它偷偷开花了。
沈昼放下笔,走到阳台。
夏风吹起,向日葵晃了晃,像那年操场上飞出的纸飞机,兜兜转转,最终落回掌心。
他低头回她:
知道了,明天给它起个名。
叫什么
沈昼在对话框里慢慢打出两个字:
——夏天。
因为夏风不及你,而你就是整个夏天。
----------------
相结·把日子过成一张没画完的施工图
早上六点四十
闹钟响到第三遍,林羡才从被子里伸出手,把铃声按掉。
沈昼已经醒了,正对着手机里的今日待办皱眉:
7:30
甲方电话会
9:00
项目反提资
12:00
飞上海,去工地现场
……
林羡把脸埋进他肩窝,声音闷得带着没睡醒的沙:今天能不能不去雨很大。
沈昼用下巴蹭了蹭她发旋:我也想罢工,可再不飞,项目就要停工,三百号人等我签字。
林羡没再劝,只是伸手替他扣衬衫纽扣,扣到第三颗,指腹碰到他锁骨上那片浅青色——连续熬夜留下的毛细血管爆裂。
她叹了口气,把领带换成最柔软的那条墨绿色,系松一点,别又勒出印子。
上午十点二十
林羡的实验室刚拿到新基金,要在三个月内出一篇封面文章。
她对着电镜数据皱眉,电脑风扇嗡嗡转,像随时会罢工。
手机震动——
【沈昼】:落地了,机场线进水,我坐高铁。
【林羡】:记得买一份车站便当,你胃药只剩两粒。
【沈昼】:收到。
接着又跳出一条语音,背景是嘈杂车站:林羡,帮我看看包里有没有
U
盘,施工图最终版在里面。
林羡翻他双肩包,U
盘没找着,倒翻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便签——
如果今天又被甲方骂,就想想晚上回家有你煮的面。
她盯着那行字发了十秒呆,然后把自己电脑里的仿真数据拷进一个新
U
盘,塞进包里,准备下班顺路送到上海。
下午两点十五
沈昼在虹桥高铁站狂奔。
雨水顺着站台顶棚往下砸,他一手抱电脑,一手打电话:
梁总,雨再大模板也得拆,再等一天损失的是你们甲方……
电话那头吵成菜市场,他声音哑得近乎失声。
旁边小孩哭,行李箱轮子掉,广播喊晚点。
沈昼忽然想起林羡今早那句雨很大,心里生出一点悔意:
如果今天真的罢工,会怎样
下一秒,微信弹出红点——
【林羡】:U
盘我带过来了,高铁
G7523,3

7F,等你。
傍晚六点
两人缩在虹桥一家便利店的角落吃便当。
雨把落地窗砸出一层雾。
沈昼的西装裤脚还在滴水,他低头扒饭,像三天没吃;林羡把唯一的卤蛋夹到他碗里。
你实验室不是今晚通宵沈昼含糊问。
数据跑完还要空冷,我明早四点回北京也来得及。
沈昼笑,声音低哑:林羡,我们这样算不算‘错峰恋爱’
林羡没笑,伸手替他擦掉嘴角饭粒: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淋雨。
便利店的白炽灯把两个人的影子压得很短,短到几乎贴在一起。
夜里十一点
工地临时宿舍。
铁皮屋顶噼里啪啦,雨像要把整个城市掀翻。
沈昼对着电脑改图,甲方又发来再改一版的红色批注,密密麻麻像血条。
林羡靠在行军床尾,用平板改学生论文。
空调坏了,室内温度
32℃,两人都出了一身黏汗。
沈昼改到崩溃,猛地合上电脑:老子不干了!
林羡摘了眼镜,走过去,把他脑袋按到自己肩上:那就辞,我养你三个月。
沈昼闷声笑:你基金还没中,拿什么养
拿我结婚时的压箱底论文奖,五万块,够你吃泡面。
沈昼笑到咳嗽,咳完又打开电脑:算了,再改最后一版,省得你跟我一起吃泡面。
凌晨两点
雨停了,施工现场只剩塔吊灯孤独地亮。
林羡把便签贴到沈昼电脑屏上:
1.明天早上七点半,必须吃早餐;
2.中午骂甲方前,先喝一口水;
3.晚上无论多晚,回家给我发个‘1’。
沈昼盯着那三行字,忽然伸手抓住她手腕:林羡。

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去休个假吧,不带电脑的那种。
林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俯身吻了吻他眼角——那里有一条新长出的细纹。
先活着回来,再谈休假。
凌晨三点零七
沈昼改完图,发完邮件,转头发现林羡已经蜷在床尾睡着。
平板还亮着,屏幕停在论文致谢页:
……感谢我的爱人,他在暴雨夜里替我看守了最后一盏灯。
沈昼轻轻把平板拿走,关机。
屋外,塔吊灯闪了两下,终于熄灭。
沈昼躺下,把林羡连人带薄被揽进怀里。
铁皮屋顶传来风的声音,像极了很多年前江城一中,纸飞机掠过耳边的呼啸。
那时他们以为,只要把喜欢说出口,就能解决世界上所有难题。
现在才明白——
喜欢不是答案,是底气。
它不能让雨停,不能让甲方闭嘴,不能让实验一次成功,
但它能让你在凌晨三点的工棚里,抱着一个人,听见自己的心跳,
然后相信——
明天再大的事,也终究只是图纸上的一道修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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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裂缝里的光
入秋的北京,天蓝得没有一丝退路。
清华东南门外的旧厂房被改造成共享办公区,沈昼的工作室就落在最顶层。落地窗外,CBD
的玻璃森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那里藏着他们刚签下的城市更新大单。
沈工,再改最后一版,甲方说要把屋顶花园改成停机坪。助理把一叠修改意见放在他桌上,声音轻得像怕惊动炸弹。
沈昼揉了揉眉心,笑:行,只要他们肯加钱。
同一时刻,林羡的实验楼也迎来好消息——
林老师,Nature
送审意见回来了,小修!
她盯着邮件里那个minor
revision的单词,眼眶一热。那是她和团队熬了整整两年的量子薄膜成果。
晚上九点,两人照例在回家的地铁上汇合。
沈昼把耳机分她一半,播放列表是高中旧歌《晴天》。
林羡靠在他肩头,小声说:今天我想吃炸酱面,庆祝一下。
好,再煎两个溏心蛋。沈昼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
地铁呼啸过隧道,窗玻璃映出他们重叠的倒影——像两条终于靠岸的船。
可裂缝总在看不见的地方蔓延。
林羡的母亲体检发现肺部阴影,需要立刻手术;父亲在赶去医院的路上又扭伤了腰。
一夜之间,家里的电话从温情脉脉变成急救热线。
她没告诉沈昼——他的项目正走到施工图报审的死线,每天只睡四小时。
同样,沈昼也选择了沉默。
甲方突然毁约,资金链断裂,工作室账上的工资只够发最后一个月。
他把所有银行卡余额集中,给林羡订了十一月去北海道的机票,说论文中了,得好好犒劳。
然后自己留在北京,白天跑银行跑投资人,夜里在办公室打地铺。
两个人,各自握着手机,在深夜的走廊里来回踱步,
却都把我没事发给了对方。
十一月,第一场雪落在清华园。
林羡拖着行李箱出现在
T3
航站楼,准备飞北海道度假。
沈昼发来语音,声音沙哑:落地报平安,我这边……通宵画图,就不去送了。
林羡回了一个好,转身却把机票退了,打车直奔朝阳医院。
母亲术前最后一晚,需要家属签字。
她坐在病房外长廊,把脸埋进掌心,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羡
沈昼的合伙人老袁拎着果篮,一脸惊讶:沈昼不是说你出国玩了吗
林羡指尖一僵:他呢
老袁叹了口气:在工作室收拾残局,撑不住了,准备解散团队。
深夜十二点,沈昼把最后一叠图纸收进柜子,关掉总闸。
黑暗像一堵墙压下来,他坐在空荡的工位上,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吓人。
门被推开,风夹着雪卷进来。
林羡站在门口,羽绒服肩头落满白,像一夜之间白了头。
她一句话没说,走到他面前,把医院的手环塞进他掌心。
我妈明天手术,我需要你在手术室外坐着,哪怕一句话也不说。
沈昼看着她,眼睛红得吓人。
下一秒,他把她拉进怀里,声音发颤:对不起,我差点把天都扛塌了。
林羡摇头,把脸贴在他胸口:天塌了我们就蹲下来,一起撑个小帐篷。
母亲手术那天,朝阳医院的走廊像一条漫长的时间隧道。
沈昼坐在蓝色塑料椅上,手里攥着林羡的围巾。
六小时后,灯灭,医生摘下口罩:切除干净,后续化疗效果预期很好。
林羡整个人软下去,沈昼一把捞住她,才发现她后背湿透。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他们一直在用报喜不报忧保护彼此,却忘了真正的保护是并肩站在暴风雨里。
母亲术后第三天,沈昼接到电话——
沈工,有个国资背景的基金愿意接盘,但他们要求团队跟投,风险共担,你考虑吗
沈昼看向病房里,林羡正给母亲擦脸,动作轻柔得像在擦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握紧手机:投,我跟我太太一起投。
挂断电话,他走进病房,把林羡拉到消防通道。
我把房子抵押了,可能血本无归,也可能翻盘。
林羡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巧了,我刚好把
Nature
的奖金和这些年的股票全卖了,正愁没地方花。
她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他口袋:密码是你第一次向我借笔那天——20091231。
沈昼愣住:你不怕我败光
林羡踮起脚亲了亲他下巴:败光了就回清华西门卖麻辣香锅,我切菜,你收银。
春节前夕,项目重启。
沈昼带着团队通宵出图,林羡白天跑医院陪母亲,夜里在实验室远程改基金汇报
PPT。
两个人用两台电脑,一个插线板,三杯速溶咖啡,在工作室的折叠床上轮流睡三小时。
大年三十,母亲出院。
沈昼开车来接,后备箱里塞满林羡爸坚持要带上的腊肠和酸菜。
回北京的路上,雪越下越大。
林母坐在副驾,忽然开口:小沈,我听说你把房子抵押了
沈昼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阿姨,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林母却笑了:傻孩子,房子是人住的,不是人背的。只要你们两个不松手,住哪儿都是家。
后座,林羡偷偷握住沈昼的手,十指相扣。
三月,项目一期封顶。
基金的首笔分红到账,沈昼在工作室群里发了六个红包,所有人抢到哭。
同一天,林羡的论文正式接收,Nature
封面——量子薄膜的玫瑰色显微图,像极了那年落进紫操的晚霞。
晚上,两人回到出租屋,发现门锁被换了。
老袁神秘兮兮递来钥匙:新房东送的,说感谢沈工当年没放弃烂尾楼。
推开门,是原来那套小两居,却被重新装修——
客厅留了一整面墙的白板,写着:
继续把日子过成一张没画完的施工图,但别忘了给彼此留扇窗。
四月的一个周末,沈昼在厨房煮面,林羡在旁边切葱花。
锅里水沸,蒸汽爬满了窗。
林羡忽然开口:沈昼,我妈说化疗效果不错,她想回江城住一段时间。
沈昼把荷包蛋打进锅里,蛋黄轻轻晃:好啊,正好我项目二期在江城有分院,我可以远程办公。
他顿了顿,又补一句:这次,我们一起回。
林羡低头,把葱花撒进碗里,眼泪掉进汤里,瞬间不见。
沈昼没看见,只把面盛好,推给她:先吃,吃完我们把行李打包。
夜里,两人并肩收拾行李。
沈昼的旧
T
恤、林羡的实验记录、母亲要带的腊肠、父亲坚持塞的酸菜……
箱子合不上,沈昼干脆坐到地板上,把一堆图纸垫在最底下。
林羡靠过来,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沈昼,你说,以后还会不会再有瞒着对方硬扛的时候
沈昼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
他侧过脸,吻了吻她的额角:下一次,谁先发现裂缝,谁就负责把光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