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社畜男神掉马后 > 第一章

1.游戏里我称神,总监让我叫爸爸
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江屿脸上,像一层疲惫的油彩。他眼窝深陷,下眼睑挂着两团浓重的青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冰冷的机械键盘。屏幕上,甲方发来的最新修改意见密密麻麻,刺眼的红色批注几乎淹没了他的设计稿——LOGO不够大气、整体缺乏灵魂、再改一版看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灵魂呵,江屿嗓子发干,声音嘶哑地自言自语,带着浓重的鼻音,老子熬夜熬得魂都快飞了,她跟我谈灵魂
他烦躁地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屏幕右下角。那里,一个小小的游戏图标静静亮着。点开它,就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他叱咤风云、被无数帮会妹子奉若神明的世界。他是剑歌,服务器顶级帮会问鼎天下的指挥,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指挥大型团战时冷静果决,是无数治疗妹子梦寐以求的绑定对象。
当然,其中也包括那个ID叫晚风的奶妈。她的操作细腻精准,总能在最危急的时刻恰到好处地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她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时,总带着点温软的、江南水汽氤氲的味道,像羽毛轻轻搔在心上。江屿对着电脑屏幕里晚风那个穿着月白色流云裙的虚拟角色,默默咽了口唾沫。那是他灰暗社畜生涯里唯一的光。
手机就扔在手边,屏幕还停留在和晚风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她发来的:早点休息呀,别太累。后面还跟着一个可可爱爱的小月亮表情。江屿心头一暖,随即又被汹涌而来的烦躁和困倦淹没。他抓起手机,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仿佛想汲取一点那虚拟的温柔,来对抗眼前这堆令人作呕的灵魂设计。
积压了一整天的怨气,混合着熬夜导致的思维迟钝,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冲动,狠狠地按住手机屏幕上的语音键。
妈的!那个灭绝师太懂个屁设计!
他对着话筒吼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扭曲,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戾气,一天到晚就知道指手画脚!LOGO要大要闪要发光她怎么不直接让我把公司大楼点成霓虹灯!灵魂我看她才是魂儿被甲方爸爸抽走了!改!改!改!改到她入土那天也改不完!她就是条……
一股邪火裹着无数更恶毒的诅咒涌到嘴边,但最后一丝残存的、对晚风形象的顾忌,像一根细线,勉强勒住了他即将脱缰的脏话。他猛地松开手指,一段长达60秒、火力全开、充斥着对甲方(尤其那位以严苛著称的徐总监)最恶毒诅咒的咆哮,化作一道无形的电波,咻地一声发了出去。
世界安静了半秒。
江屿混沌的大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冻住了。他茫然地看着手机屏幕,发送成功的绿色提示条刺得他眼球生疼。发送对象……晚风!
我操!!!
一声凄厉的哀嚎撕破了凌晨死寂的出租屋。江屿像被电击般从椅子上弹起来,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极度的恐慌而抖成了帕金森,疯狂地在那个刚刚发送出去的语音条上戳戳点点。
撤回!撤回啊!他内心疯狂咆哮。
指尖终于碰到了那个小小的灰色撤回按钮。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手机屏幕却猛地一暗——该死的低电量自动关机!
不——!!!
绝望的嘶吼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江屿手忙脚乱地扑向充电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T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彻底完了。
他想象着晚风点开那条语音时惊愕的表情,想象着她温软的声音从此变得冰冷疏离,想象着自己在游戏里苦心经营多年的男神形象轰然倒塌,碎成一地渣滓。社畜的卑微现实与游戏里的风光无限,在这一刻被自己亲手彻底撕裂,暴露在他最不想暴露的人面前。
手机屏幕终于挣扎着重新亮起,他颤抖着解锁,第一时间看向聊天框。那条致命的绿色语音条,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符号,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后面紧跟着一行灰色的小字:已超过2分钟,无法撤回。
江屿眼前一黑,浑身力气被瞬间抽空,瘫软在椅子上,像一条离水濒死的鱼。完了。他闭上眼,等待着来自晚风的最终审判——拉黑,删除,或者一句冰冷的再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半小时,死寂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嗡——
江屿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心脏骤然缩紧,几乎不敢去看。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把目光聚焦到屏幕上。
晚风的头像旁,赫然跳出一条新消息。
只有短短一个字:

江屿猛地坐直身体,几乎把椅子带倒。他死死盯着那个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所有的神经都短路了。汪什么意思他骂甲方是狗,对方回了个汪是嘲讽是愤怒的另类表达还是……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超出认知范畴的回应
他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坐着,盯着那个汪字,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的城市开始苏醒,鸣笛声隐约传来。他试图打字解释,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删删改改,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终,他放弃了,像个等待行刑的囚徒,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进了冰冷的浴室。冷水冲刷着熬夜后滚烫的皮肤,却冲不散心头的寒意和茫然。
浑浑噩噩地挤上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又浑浑噩噩地踩着点踏进公司大门。办公区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气息,窃窃私语像水波一样扩散开。
听说了吗空降!
真的假的这么年轻
嘘……好像过来了!
江屿眼皮沉重地坐到自己的工位上,刚想打开电脑继续和那堆灵魂设计搏斗,一阵清脆而富有压迫感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节奏分明地穿透了办公区的低语,最终停在了他——不,是他们这个设计组的区域。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江屿的心脏,比凌晨收到那个汪时更甚。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视线先撞上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尖头高跟鞋,包裹在剪裁完美的烟灰色西装裤里,笔直的线条向上延伸。视线再往上,是同样质地的烟灰色西装外套,里面是挺括的白色真丝衬衫,领口一丝不苟。最后,他的目光终于撞上了那张脸。
嗡——!
江屿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炸得一片空白。那张脸……精致、冷冽,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即使此刻她唇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也看不到半分温度。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设计部被驳回的方案邮件落款处,无数次成为他们深夜加班咒骂的终极对象——空降的新任设计总监,徐晚,徐总监!
江屿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又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直接塞进电脑机箱里。是她!真的是她!那个被他骂了整整60秒的灭绝师太!那个……晚风那个汪无数的信息碎片在他混乱的脑子里疯狂冲撞、爆炸。
徐晚似乎并未察觉到角落里那颗快要自燃的脑袋。她姿态优雅地端着公司茶水间那印着巨大logo的马克杯,杯口冒着袅袅热气。她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整个设计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各位早。我是徐晚,从今天起担任设计部总监。希望未来合作愉快。她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江屿那个恨不得缩成一团的身影上停顿了零点一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又像一束冰冷的激光,精准地灼烧着江屿的神经。
另外,徐晚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公式化的温和,她端着咖啡杯,脚步轻盈地、目标极其明确地朝着江屿工位的方向踱了两步,关于昨天提交的‘星海’项目初稿,有几个地方,我需要和主设计师江屿……深入探讨一下。
深入探讨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分量。
江屿头皮彻底炸了!他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椅子腿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
徐…徐总监!他声音干涩发紧,几乎不成调,我…我去下洗手间!马上回来!
他根本不敢看徐晚的脸,低着头,像一支离弦的箭,慌不择路地朝着远离总监的方向——也就是洗手间的方向——狼狈地冲了过去。
砰!洗手间的门被他用力撞开,又重重地弹回。他冲到一个隔间里,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冷汗顺着额角和鬓角涔涔而下。灭绝师太是晚风晚风是灭绝师太他居然对着暗恋的游戏CP骂自己顶头上司是狗还骂了整整60秒!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职业生涯终结于此,社会性死亡预定,连夜扛着火车跑路恐怕都嫌慢!他绝望地闭上眼,脑海里已经开始飞速计算自己的存款够不够买一张去非洲挖矿的单程票。
就在他脑子里的末日逃亡计划进行到如何伪装身份穿越国境线这一步时,隔间门外,那熟悉的高跟鞋声,再次清晰无比地响了起来。
哒、哒、哒……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
声音最终停在了他藏身的这个隔间门外。
江屿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他死死地盯着门板下方那条狭窄的缝隙,看到那双熟悉的黑色高跟鞋尖优雅地停在那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门外一片寂静,静得能听到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刚才在办公区那种公式化的、带着距离感的语调,而是压低了,带着一丝再也掩饰不住的笑意,慵懒的,甚至带着点戏谑的尾音,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门板,钻进江屿的耳朵里:
江屿,徐晚的声音带着点玩味的笑意,躲什么
江屿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
门外的声音继续,那笑意更加明显,几乎要溢出来:不是要当面骂我是狗吗嗯
轰——!江屿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从耳根一直烧到脖子。羞耻感、恐惧感、还有那荒谬绝伦的巧合带来的冲击,几乎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丢在舞台中央的小丑。完了,彻底完了。他认命地闭上眼,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门外又安静了几秒,然后,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带着气音的哼笑。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似乎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门板。
给你三秒钟。
徐晚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慵懒的、带着点坏心眼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着他紧绷的神经。
三……
江屿的手指抠紧了门板边缘,指甲泛白。
二……
他绝望地吸了口气,认命了。死就死吧!他颤抖着手,摸索到冰冷的门锁。
咔哒。
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洗手间里格外清晰。
隔间的门,被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勇气,缓缓地、带着一种赴死般的悲壮,拉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走廊顶灯的光线有些刺眼地涌了进来。徐晚果然就斜倚在对面的洗手台边,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她脸上那点公式化的冰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促狭和胜利意味的笑容,眼眸亮得惊人,像藏着两簇跳跃的小火苗。
江屿像只被钉在原地的鹌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神飘忽,就是不敢聚焦在徐晚脸上。脸颊滚烫,耳朵更是红得快要烧起来。
徐晚看着他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她慢悠悠地直起身,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他走过来。
哒、哒、哒……
每一步都像踩在江屿脆弱的心脏上。
她在他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江屿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极淡的清冽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味道。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发现背后是冰冷的隔间门板,退无可退。
徐晚微微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窘迫到极点的样子。然后,她抬起了手。
江屿下意识地一缩脖子,以为要挨打或者被指着鼻子痛骂。
然而,徐晚只是从她精致的手提包里,优雅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她熟练地解锁,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点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江屿。
江屿的目光带着惊恐和茫然,聚焦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那不是什么工作邮件,也不是什么解雇通知。
屏幕上的画面,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是他们昨晚还在奋战的那个游戏登录界面!而徐晚纤细的手指,正稳稳地停留在那个月白色流云裙、ID名为晚风的游戏角色上。
江屿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再次陷入一片空白。游戏她这个时候给他看游戏
徐晚看着他彻底宕机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那笑容褪去了所有的冰冷疏离,竟带着几分属于晚风的狡黠和灵动。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晚风也跟着晃了晃。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清亮悦耳,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江屿混乱的神经上:
游戏里,该你叫我爸爸了。
轰——!
江屿彻底石化。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他像个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头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只剩下那双瞪大的眼睛,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这个世界怎么了的巨大问号。
徐晚看着他这副呆滞的模样,终于满意了。她收回手机,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屏幕,仿佛在抚摸游戏里那个叱咤风云的男神指挥。她微微倾身,靠近彻底当机的江屿,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狡黠的光芒如同投入湖面的星子,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呆若木鸡的影子。
怎么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轻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剑歌’大神,昨晚指挥打本的威风呢隔着网线骂老板是狗的胆子呢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江屿脸上那副快要裂开的表情,才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句,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在江屿混乱不堪的心尖上:
双重身份,双倍快乐嘛。
2.叫甲方爸爸后,她亲了我
江屿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飘在洗手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那具石化的躯壳。大脑CPU彻底烧毁,只剩下徐晚那句该你叫我爸爸了在空荡荡的颅腔里疯狂回响,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徐晚看着他彻底宕机的模样,终于绷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声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戏谑的哼笑,而是轻松、愉悦,甚至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却让江屿更想原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行了,别在这儿装兵马俑了。徐晚收起手机,指尖优雅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刚才那点促狭消失,重新挂上职场精英的从容,但眼底深处那抹亮晶晶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星海’项目的方案,下午两点,带上你所有修改的思路和备选,到我办公室来‘深入探讨’。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满意地看到江屿的耳根又红了几分。
记住,她转身走向门口,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节奏,临出门前又停下,微微侧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次,要拿出点‘灵魂’来。别让我再听见……嗯,某些不恰当的物种比喻。
门咔哒一声关上,洗手间里只剩下江屿和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社畜的末日职业生涯的终结
不。
江屿靠在冰冷的隔间门板上,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呼出来。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被雷劈中般的荒谬感,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悸动,像破土而出的嫩芽,顽强地顶开了厚重的羞耻和恐惧。
灭绝师太
=
晚风。
他骂了60秒的甲方爸爸
=
他暗恋的绑定奶妈。
他还得在游戏里……叫她爸爸
这个世界,真是魔幻现实主义大舞台!
浑浑噩噩地回到工位,周围的同事投来同情和八卦交织的目光。江屿努力屏蔽掉所有干扰,把脸埋进冰冷的显示器前,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炸裂的神经。然而,屏幕上的设计稿仿佛都变成了徐晚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甩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下午两点,是场硬仗。他不能输,尤其是在晚风面前……尤其是在徐晚面前!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下午两点整,江屿抱着厚厚一沓打印稿和笔记本电脑,视死如归地敲响了总监办公室的门。
进。清冷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徐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文件。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专注的侧影,和昨晚游戏里那个温软灵动的晚风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重叠在一起。江屿的心跳又不争气地漏了一拍。
徐总监。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徐晚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坐。开始吧。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对江屿来说,既是炼狱,也是新生。徐晚的问题依旧犀利,角度刁钻,每一个点都直击要害。但这一次,江屿不再是那个被怨气冲昏头脑、背后骂人的社畜。他拿出了十二万分的专注和……昨晚被汪字惊醒后,在绝望中反而迸发出的、破罐破摔般的灵感火花。
他阐述思路,逻辑清晰,甚至大胆地反驳了林晚提出的几个他认为会损害设计核心的点,引经据典,用案例和数据支撑。他不再是唯唯诺诺的乙方,而是试图用专业赢得尊重的设计师。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徐晚审视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当他展示完最后一个备选方案——一个大胆融合了星海概念与动态光影效果、彻底跳出甲方最初大而闪框架的设计时,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徐晚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流光溢彩的LOGO雏形上,久久没有说话。江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她抬起头,看向江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在江屿以为又要迎来一顿狂风暴雨般的灵魂拷问时,徐晚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而真实的弧度。
不错。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江屿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细微的、不同于公式化的满意,这个方向……有点意思。虽然还很粗糙,但总算看到点‘灵魂’的雏形了。
江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错有点意思灵魂雏形这是从灭绝师太嘴里说出来的词!
细化它。徐晚干脆利落地拍板,给你三天时间,把动态效果和落地执行的可行性报告一起做出来。下周一的提案,你主述。
我主述江屿彻底懵了。
怎么徐晚挑眉,眼底那抹熟悉的戏谑光芒又闪动起来,游戏里指挥千军万马的‘剑歌’大神,连个方案都不敢讲还是说……她拖长了音调,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办公桌,目光带着点玩味地锁住江屿,你更习惯……在语音里发挥
轰!江屿的脸瞬间再次爆红!昨晚那60秒的社死语音又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僵硬地点头:……是!徐总监!我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江屿落荒而逃般冲出办公室的背影,徐晚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笑开了。这个江屿,现实里怂得可爱,游戏里又那么光芒四射,骂起人来中气十足,被戳穿后恨不得钻地缝……真是……太有意思了。
接下来的日子,江屿仿佛打了鸡血。白天,他是设计部最卷的社畜,为了那个灵魂方案,熬得比之前更凶,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光。他不再觉得修改是折磨,而是和徐晚(或者说,和晚风)之间一场酣畅淋漓的专业交锋。每一次被驳回,他都能从徐晚精准的点评里学到新的东西,每一次微小的肯定,都像游戏里被奶妈及时刷上的大加血,让他原地复活。
晚上,他准时上线。帮会频道里,剑歌大神依旧是指挥若定、冷静自持的男神。只是……
晚风,三点钟方向,注意抬团血。
晚风,给我个减伤。
晚风……那个……咳,BOSS快倒了,准备爆发……
他的指挥依旧精准,但每次点到晚风这个名字时,语气总会微妙地顿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心虚。而晚风的操作依旧行云流水,回应也简洁利落:收到。好。嗯。
仿佛游戏之外那场惊天动地的掉马从未发生。
只有江屿知道,每当看到那个月白色的身影跟在自己角色身后,精准地落下治疗技能时,他的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每当YY语音里传来徐晚(晚风)那熟悉的、带着点江南水汽氤氲味道的声音时,他握着鼠标的手心都会微微出汗。他甚至……有点期待在游戏里被她奶一口的感觉
这种线上线下的双重折磨,让江屿痛并快乐着。
终于到了提案日。江屿站在会议室的投影前,西装笔挺(虽然眼底还是有点青黑),面对甲方代表和一众公司高管,以及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的徐晚。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眼神坚定,声音沉稳有力,条理清晰地阐述着他的星海方案。那个曾经被他骂不懂设计的甲方代表,此刻听得频频点头,眼中露出赞赏。
徐晚全程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平板上记录着什么,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江屿演示完最后一个动态效果,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赞叹声。
甲方代表率先鼓掌:江设计师,这个方案非常有创意!突破了我们的预期!徐总监,你们团队这次真的用心了!
徐晚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略显紧张的江屿,然后看向甲方代表,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江屿是这个项目的主设计师,他的想法确实给了我们很大的惊喜。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江屿身上,那眼神里,除了上司对下属的肯定,似乎还多了一丝别的、更深的东西,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浅浅的涟漪,辛苦了,做得很好。
那一刻,江屿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所有的熬夜、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社死瞬间……仿佛都在林晚这一句肯定中烟消云散。他赢了。不仅赢得了项目,似乎……也赢得了某种更重要的东西
项目顺利通过,设计部紧绷的气氛一扫而空。周五晚上,公司破天荒地组织了一场庆功宴。灯火辉煌的餐厅露台上,同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江屿端着一杯果汁,靠在栏杆边,看着城市的璀璨夜景,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满足。
躲在这里偷闲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江屿心头一跳,转过头。徐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也靠在栏杆上。她换下了白天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穿着一件剪裁简约的黑色连衣裙,外面随意披了件米白色开衫,长发松散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卸去了职场的锐利,在夜色和远处灯火的映衬下,竟显得格外柔和,甚至……有点温柔。
徐总监……江屿下意识地站直。
叫我徐晚就好,下班时间。她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杯,语气轻松。
呃……徐晚。江屿感觉舌头有点打结。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只有远处城市的喧嚣和露台上隐约的音乐声。晚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江屿心头的最后一丝紧张。
那个……江屿鼓起勇气,声音有点干,游戏里……‘爸爸’的事……这梗不过去,他怕是睡不好觉了。
徐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星光。她侧过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促狭:怎么堂堂‘剑歌’大神,想赖账
不是!江屿立刻否认,脸又开始发烫,我就是……就是觉得……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自暴自弃地小声嘟囔,太……太羞耻了。
徐晚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她抿了一口香槟,看着远处夜空下绽放的烟花,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双重身份,双倍快乐嘛。江屿,你不觉得……这样挺有趣的吗
江屿一愣,看向她的侧脸。烟花的光芒在她精致的轮廓上明明灭灭,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眸,此刻映着绚烂的光彩,显得格外生动。有趣回想这一个多星期的兵荒马乱,线上线下的极限拉扯,从社死绝望到绝地反击……好像……是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当这个双重身份的对象,是徐晚……也是晚风的时候。
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点甜蜜的暖意,悄然在心底滋生。
是……挺有趣的。他低声附和,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扬起。
徐晚转过头,正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瞬间凝滞。那些线上的默契配合,线下的针锋相对,凌晨的汪,洗手间的对峙,会议室的肯定……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交汇。没有了上下级的隔阂,没有了网络的屏障,只有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
徐晚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深邃、更专注的凝视。她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江屿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香气,混合着香槟的微醺。
江屿,她的声音很轻,像耳语,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喧嚣,游戏里,你是‘剑歌’,我是‘晚风’。
现实里,你是我的设计师,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狡黠和不容置疑的宣告,而我……
她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带着香槟的甜香和属于她独特的气息。
是你的甲方爸爸。
温软的唇瓣,带着香槟的微甜和晚风的清凉,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地,印在了江屿骤然升温的脸颊上。
像一片羽毛落下,又像一颗火星溅入干柴。
轰——!
江屿整个人瞬间僵直,大脑一片空白,脸颊上被触碰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过,滚烫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徐晚。
徐晚已经退了回去,重新靠在栏杆上,若无其事地看着远处又一簇升腾绽放的烟花,仿佛刚才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从未发生。只是她白皙的耳根,在烟花明明灭灭的光影下,悄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动人的绯色。唇角那抹得逞又带着点羞涩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看什么她眼波流转,斜睨了他一眼,声音带着点娇嗔的鼻音,是游戏里晚风偶尔撒娇时才会有的语调,烟花……挺好看的。
江屿愣愣地看着她染着红霞的侧脸,看着她眼底映着烟花的璀璨光芒,也映着他自己呆滞的模样。脸颊上那残留的、微妙的触感还在灼烧,心底那株名为悸动的嫩芽,在经历了社死的寒冬、职场的风雨后,终于在这一刻,被这个带着香槟气息的吻和那句甲方爸爸的宣言,轰然点燃,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开满了绚烂的、不可思议的花。
他忽然就笑了。不是尴尬的笑,不是紧张的笑,而是一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带着点认命又甘之如饴的傻笑。
嗯,他转过头,也看向夜空中那璀璨夺目的烟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笃定,是挺好看的。
顿了顿,他低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散在带着香槟甜香的夜风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和调侃:
不过……好像还是某人更好看一点。
徐晚没有回头,但江屿清晰地看到,她望着烟花的眼眸,弯成了更漂亮的月牙儿,颊边的红晕更深了,像天边最绚丽的霞光。
社畜与甲方,大神与奶妈。
线上与线下,骂战与心动。
这该死的、魔幻的、翻车的网恋……好像,歪打正着地,撞上了一个最不可思议、也最美好的结局。
双重身份
不。
江屿想,这分明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