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三水,在城西老街开了一家三水斋,表面卖古董,实则专收阴物。我自幼随茅山弃徒学道,习得符咒、算命、风水之术,却因泄露天机,命犯五弊三缺——注定鳏寡孤独残。某日,一位神秘女子带来一枚血玉,自此阴兵借道、百鬼夜行,而我,必须在这诡谲命局中寻得一线生机……
1
血玉引魂
我蹲在柜台后面,手里攥着一块泛着铜绿的八卦镜,指腹在镜面上缓缓摩挲。镜面映出我的脸——眼窝深陷,眼下浮着一层青黑,左眼角还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抓过似的。
这是五弊三缺的印记。
师父说过,修道之人窥探天机,必遭天谴。鳏、寡、孤、独、残,总得占一样。而我,占了残和孤——左眼那道疤是十八岁那年被厉鬼抓的,差点废了这只眼睛;至于孤,我打小就没爹没娘,是师父从乱葬岗里捡回来的。
三水斋是我的铺子,表面卖些古玩旧物,实则专收那些沾了阴气的东西——死人的陪葬品、凶宅里的老物件、甚至是某些不该存于人世的诡物。
傍晚时分,外头下起了细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泛着湿漉漉的光。我正盘算着要不要提前关门,门帘却忽然被掀开,一阵阴冷的风卷了进来。
抬头一看,是个穿暗红色旗袍的女人。
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涂得艳红,像是刚饮过血。最诡异的是她的眼睛——黑得过分,像是没有眼白,直勾勾地盯着人时,让人脊背发寒。
老板。她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这东西……收吗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血玉,轻轻搁在柜台上。
玉不大,通体暗红,里头似有血丝在缓缓游动,像活物一般。我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掐指一算——
阴聘礼,活人勿碰,死者所求。
这是冥婚的信物,而且不是普通的冥婚,是阴间强娶阳人的邪门玩意儿。谁沾上,谁就得替鬼当新郎,活不过七日。
我抬头,盯着那女人的眼睛,缓缓道:这东西,哪来的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祖上传下来的。
我冷笑:祖上怕是阴间的‘祖上’吧。
她没接话,只是轻轻抚摸着血玉,低声道:老板,你既然懂行,就该知道……这玉,已经认主了。
我心头一凛,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指腹竟渗出了一滴血,正缓缓被那血玉吸了进去。
玉中的血丝,瞬间沸腾了起来。
糟了,这玉……盯上我了。
2
五鬼搬尸
血玉吸了我的血,那女人却笑了。
她缓缓后退,旗袍下摆无声地拂过门槛,像一抹游魂。临走前,她只留下一句话:今晚子时,它会来找你。
门帘落下,铺子里重归寂静。我盯着那块血玉,指节捏得发白。
——阴聘礼一旦认主,七日之内,必成冥婚。
我迅速从柜台下抽出黄符,咬破指尖,以血画了一道镇煞符贴在玉上。血玉微微震颤,符纸竟无风自燃,眨眼间烧成了灰烬。
果然压不住……我低声咒骂,转身从内室取出师父留下的桃木剑和八卦镜。今晚,怕是要有一场恶斗。
入夜后,整条老街死寂一片。
我盘腿坐在院中,面前摆着三炷香,一叠黄纸,一柄铜钱剑。夜风阴冷,吹得香火忽明忽暗。
子时刚到,香火骤然熄灭。
来了。我猛地睁眼,抄起铜钱剑。
院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紧接着,五道黑影从墙头翻落,身形佝偻,手脚奇长,落地时竟没发出半点声音。
——五鬼搬尸!
民间传说,五鬼专替阴间搬运尸体,凡被它们盯上的活人,三更必死。
天清地灵,五鬼速现!我厉喝一声,甩出五枚铜钱。
铜钱落地成阵,五鬼身形一滞,露出真容——青面獠牙,眼窝空洞,嘴角却诡异地咧到耳根。它们围成一圈,冲我桀桀怪笑:陈三水……你的债,该还了……
我心头一震:谁指使你们的
五鬼不答,反而齐刷刷指向我身后。
我猛地回头,只见院中那棵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口黑漆棺材。棺盖半开,里头躺着一具身穿嫁衣的女尸,面色惨白,唇如点朱,赫然是白天那个旗袍女人!
阴聘已成,你逃不掉了……五鬼阴笑着逼近。
我咬牙掐诀,铜钱剑嗡鸣震颤: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剑光横扫,五鬼尖啸着散开,却有一道黑影猛地扑向我后背。我侧身一避,肩头仍被抓出五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找死!我反手掷出三张雷符,电光炸裂间,五鬼惨叫着化作黑烟消散。
可棺材里的女尸,却缓缓坐了起来……
3
算命改命
棺材里的女尸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惨白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她的眼睛仍然黑得渗人,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我握紧铜钱剑,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低喝一声,剑尖直指她的眉心。
她没动,只是轻轻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那里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像是被绳子生生勒出来的。
吊死鬼我皱眉。
她摇头,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猛地反应过来——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三魂七魄,缺了喉魂,自然口不能言。
我迅速从布袋里摸出一张显魂符,咬破中指,在符纸上画了一道血咒,甩手贴在她额头上。符纸无火自燃,幽蓝色的火焰中,她的魂魄若隐若现——
三魂缺一,七魄散半!
这不是普通的横死之鬼,而是被人用邪术强行续命的活死人!
谁干的我沉声问。
她缓缓抬手,蘸着自己脖颈上的淤血,在棺盖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一个字:
【柳】
我心头一震——柳家
城东柳家是本地大户,祖上出过风水先生,据说擅长借寿的阴毒法子。
还没等我细想,女尸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挣扎。下一秒,她的嘴角猛地撕裂到耳根,一条漆黑如蛇的东西从她口中窜出,直扑我面门!
敕!我侧身避过,反手一剑斩下。
那东西落地扭曲,竟是一截沾满尸油的麻绳——吊死鬼的索命绳!
你不是自愿上吊的……我盯着女尸,是有人用这绳子勒死你,再伪装成自尽,对不对
她拼命点头,眼角渗出血泪。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三枚乾隆通宝:我给你算一卦,若你阳寿未尽,我替你讨这个公道!
铜钱落地,卦象大凶——泽水困变雷水解,死局中藏一线生机。
你本不该死,是有人偷了你的阳寿!我咬牙道,柳家用‘借寿术’让你当替死鬼,自己却逍遥法外……
女尸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死死盯着我,用沾血的手指在我掌心写下:
【救我】
我沉默片刻,从布袋里取出一盏莲花灯,点燃后放在棺头:灯灭之前,我帮你找回那缕魂。但记住——逆天改命,要付出代价。
她缓缓躺回棺材,眼角血泪未干。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棺盖砰地自动合上。我转身看向东方泛白的天色,攥紧了手中的铜钱——
柳家这笔债,该算清了。
4
阴兵借道
柳家的宅子在城东老槐巷,三进三出的青砖大院,门楣上挂着积善传家的匾额,却透着一股子阴腐气。
我站在巷口,摸出罗盘一看——指针疯转,最后死死定在大凶的方位。
好一个积善之家,我冷笑,怕是积的都是阴德。
正要上前,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铁链拖地的声响。
哗啦——哗啦——
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无数镣铐在青石板上摩擦,听得人牙根发酸。我猛地回头,只见长街尽头雾气翻涌,一队黑影正缓缓逼近——
阴兵借道!
雾气中,百余名身穿残破甲胄的阴兵整齐列队,脚不沾地,铁链锁着几十个哭嚎的亡魂。为首的将领头盔低垂,手中提着一盏幽绿的灯笼,灯笼上赫然写着一个柳字。
我倒吸一口凉气,迅速咬破舌尖,将血抹在眼皮上开阴眼。再睁眼时,那将领的头盔下竟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师兄!
十年前失踪的茅山师兄柳青,如今竟成了阴兵统领!
他僵硬地转过头,惨白的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师弟...师父的债...该你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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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铁链如毒蛇般朝我缠来。我急退三步,铜钱剑横劈,铮的一声火花四溅。
你怎会变成这样我死死盯着他脖颈处的缝合线——那分明是赶尸匠的手笔,是柳家把你炼成了尸傀
柳青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漆黑的符纸:柳家...养阴兵...要改生死簿...说着突然暴起,灯笼直砸我面门。
我侧身闪过,灯笼砸在地上,轰地燃起绿色鬼火。火中浮现无数人脸,都是被柳家害死的冤魂。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柳家借寿害人,是要用冤魂喂养阴兵,妄图篡改命数!
突然,一队阴兵转向柳家大宅,铁链拖着的亡魂发出凄厉惨叫——正是棺材里那个旗袍女子的残魂!
找死!我怒喝一声,甩出八枚铜钱布成八卦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金光暴起,阴兵阵型大乱。柳青却阴笑着退入雾中:子时...柳家祠堂...看你救不救得了她...
雾气散去,长街空荡,只剩地上几滴腥臭的黑血。
我攥紧拳头看向柳家大宅,屋檐上的镇宅兽竟在月光下咧开了嘴——
那根本不是石雕,而是一排排蹲着的尸猫!
5
风水杀局
子时的梆子声刚响过第一遍,我已立在柳家祠堂的飞檐下。
祠堂大门洞开,里面黑得像是能吞光。屋檐上那些尸猫绿眼闪烁,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我摸出罗盘,指针疯狂打转——白虎衔尸!
这是风水学里最凶的杀局:祠堂正对西方白虎位,屋后三棵枯槐呈锁魂桩,门前两尊石狮眼珠猩红,分明是用人血点的睛。
好一个吃人的宅子。我冷笑,抬脚迈过门槛。
阴风扑面而来,祠堂内上百牌位齐齐震动,最上方那尊鎏金灵牌突然啪地裂开,露出里面一截干枯的手指。
柳家主,别装神弄鬼了!我甩出三道镇煞符,符纸刚沾到供桌就嗤地烧成灰烬。
供桌下传来咯咯笑声,一个穿寿衣的老头蠕动着爬出来——正是柳家当代家主柳世昌。他的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下面青黑的尸斑。
陈道长...他喉咙里像塞了棉花,借那女人三十年阳寿...才让我多活这三年...值了...
我猛地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柳家祖上偷学茅山禁术,专擅夺人寿元...
突然,地面开始震动,无数黑发从砖缝里钻出,瞬间缠住我的脚踝。发丝里裹着碎骨,扎进皮肉就开始吸血。
红嫁衣...白骨妻...童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谁埋此地...谁断魂...
我忍痛掐诀:五雷猛将,火车将军——破!
雷光炸裂,黑发化为灰烬。抬眼却见柳世昌已退到祠堂深处,手里拽着一条铁链——链子那头拴着的,正是旗袍女子残缺的魂魄!
想要她的魂柳世昌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先破了我柳家百年养尸地!
他猛跺三下脚,地面轰然塌陷。我猝不及防跌入地下,腐臭味扑面而来——
这哪是什么祠堂,分明是个巨大的养尸井!
井壁上密密麻麻嵌着上百具棺材,全都竖着葬。最中央那具金丝楠木棺正在震动,棺盖上用朱砂画着道门镇压符,却已经被血污浸透。
师父的...封印我瞳孔骤缩。
柳世昌在井口狂笑:你师父当年没能彻底消灭的荫尸...今日就送你们师徒团聚!
轰的一声,棺材炸裂,一具头戴道冠的古尸直立而起——
正是三百年前那位堕入魔道的茅山祖师爷!
6
渡冤魂
养尸井内阴风呼啸,那具头戴道冠的古尸缓缓抬头,腐烂的眼皮下竟睁开一双赤红血目!
三百年了......古尸喉结蠕动,发出金石摩擦般的声响,茅山小辈......也敢扰本座清修
我后背抵着井壁,手中铜钱剑嗡嗡震颤——这根本不是普通荫尸,而是师父笔记里记载的血煞尸王!当年茅山七位长老联手才将其封印,如今竟被柳家养成了镇宅邪物。
井口传来柳世昌的狞笑:陈三水,你师父用自己半条命封住的祖宗,今日就让你......
他话音戛然而止。古尸突然抬手,五指如钩凌空一抓——柳世昌的脖子瞬间扭曲成诡异角度,像只被掐住喉咙的鸡,整个人被拖进井中!
借寿古尸掐着柳世昌的咽喉,黑紫舌头舔过獠牙,本座最恨......你们柳家这些......偷寿的耗子......
咔嚓一声脆响,柳世昌的脑袋软绵绵垂下来,一缕缕白气从七窍中被古尸吸入鼻腔。我这才看清,他寿衣下缠满红线——每根线都连着一口棺材,分明是把全族子孙都炼成了续命傀儡!
轮到你了......古尸甩开干尸,朝我咧嘴一笑,纯阳命格......正好补本座亏损......
我猛咬舌尖,一口真阳涎喷在铜钱剑上:天地玄宗,万气本根——
剑光未起,古尸袖中突然射出十二条裹尸布,将我死死缠成茧蛹。腐臭的布料越收越紧,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甘露咒......我强忍窒息掐诀,超汝孤魂......脱离苦海......
井中上百棺材突然剧烈摇晃,无数冤魂从棺缝涌出,却在接触到咒光的瞬间发出惨叫——它们早被炼成伥鬼,根本不得超生!
古尸狂笑着逼近:就这点道行当年你师父......
噗嗤!
一柄桃木剑突然从它后心穿透前胸。古尸僵硬转头,看到那个旗袍女子的残魂正死死握着剑柄——她竟趁乱抢回了自己的魂魄!
贱人!古尸暴怒,反手将她拍在井壁上。我趁机挣脱裹尸布,摸出师父留下的紫金铃猛摇:受命于天,上升九宫——
铃声激荡中,女子残魂突然凝实,化作一道红光撞向古尸眉心:陈三水!我拖住它,你渡了这些冤魂!
她竟在燃烧魂魄!古尸被红光缠住,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我红着眼扯断所有红线,脚踏罡步念起全篇《度人经》——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每念一句,就有一口棺材炸裂,一缕青烟升天。古尸身上开始剥落腐肉,却突然掐诀念出颠倒咒文:灵宝符命......普告九幽......
我浑身剧震——它竟在反向超度活人!七窍同时涌出鲜血,视线开始模糊......
最后一刻,我看到女子残魂扑向古尸张开的血口:记住......我叫......
轰!
漫天血雨中,养尸井塌了半边。
7
命理反噬
养尸井坍塌的轰鸣声中,我被气浪掀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祠堂的断墙上。
眼前一片血红——反向超度的邪咒还在体内肆虐,每根骨头都像被铁锤敲碎又重新拼凑。我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掌心全是乌黑的血,其中还混着几缕金色丝线。
功德金线!
这是修道者的本命根基,如今正在溃散。我惨笑一声——强行超度数百冤魂,到底遭了天谴。
值得吗
虚弱的女声从废墟里传来。我猛地转头,看见那旗袍女子半透明的魂魄伏在瓦砾间,身形已经淡得快要消失。她燃烧魂魄重创荫尸,本该魂飞魄散,此刻却因我的渡魂咒残留一线灵光。
你本可以逃的......她飘到我面前,指尖轻触我溃散的功德金线,为了我这种已死之人......
我咳出一口黑血:修道之人......咳咳......本就要渡尽苍生......
话音未落,祠堂地面突然裂开,一只青黑巨手破土而出!那只剩半截身子的古尸竟还没死,它抓着残存的裹尸布爬出来,下颌已经脱落,却仍发出含糊咒骂:逆天......改命......都要死......
我想掐诀,却发现手指痉挛得根本并不到一起。女子突然扑到我身前,残魂化作屏障:用我的魂力!我本就是已死之人,再死一次又何妨!
糊涂!我厉声喝止,你魂魄若散,连轮回都进不去!
古尸趁机甩出裹尸布,将我们双双缠住。腐臭的布料越收越紧,我听见女子魂魄发出瓷器碎裂般的声响。
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突然传来灼热——是那块血玉!它不知何时又回到我身上,此刻正发烫得像块烙铁。
阴聘......礼......古尸突然僵住,空洞的眼窝盯着血玉,原来......是你......
我福至心灵,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玉上:以契为证,借阴兵!
血玉应声炸裂,无数黑气涌出,在空中化作一队队铠甲鲜明的阴兵——正是之前街上见过的那些!但此刻它们却调转枪头,将古尸团团围住。
柳青的魂影在阴兵中浮现,面容竟恢复了几分清明:师弟......快走......我们只能困住它一时......
我愣住:师兄你......
柳家......用我生辰八字......炼成尸傀......他痛苦地捂着胸口浮现的符咒,血玉......是当年......你给我的......定魂信物......
记忆突然闪回——十年前师兄下山前,确实将一枚玉佩塞给我保管!
古尸突然暴起,阴兵阵列被撕开缺口。柳青的魂魄猛地推了我一把:去找......师父的......雷击木......在祠堂......
女子残魂趁机卷起一阵阴风,将我推出祠堂大门。最后一刻,我看见古尸的利爪穿透柳青的胸膛,师兄却笑着捏爆了胸口的符咒——
轰!
爆炸的气浪将我掀翻到十丈外。再抬头时,整座柳家祠堂已经陷入滔天绿火。
怀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烫。摸出来一看,是半块焦黑的桃木牌,上面雷纹隐约构成两个字:
【棺椁】
8
茅山禁术
雷击木牌在掌心发烫,上面的焦痕纹路渐渐显出一道模糊地图——是城郊乱葬岗的方位。十年前师父带我走过那条路,尽头有棵被天雷劈过的千年柏树。
我强撑着想站起来,膝盖却一软跪倒在地。功德金线流失的后遗症开始发作,视线里全是跳动的黑斑。
你撑不住的。女子的残魂飘在身侧,比先前更透明了几分,让我......
闭嘴!我咬牙撕下道袍下摆,蘸血画了道六甲秘祝捆在腿上,再提燃魂的事,我现在就散了你魂魄!
她怔了怔,忽然轻笑:陈三水,你比算命的更像土匪。
夜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我拖着伤腿冒雨前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血水混着雨水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又很快被冲散。
乱葬岗的老柏树比记忆中更狰狞了。树干中空,雷击形成的树洞像张开的巨口,里头隐约露出半截黄布包裹。
手刚碰到布包,树洞突然渗出黑血!无数尸虫从缝隙里涌出,瞬间爬满我的手臂。
......五帝五龙,降光行风!
我忍痛念咒,尸虫在金光中爆裂,溅出的脓液却腐蚀得皮肉滋滋作响。扯开黄布,里面是半截焦黑的雷击木,木心却泛着诡异的血红——这根本不是辟邪圣物,而是师父用命封印的血煞木!
怎么会......我踉跄后退。
树后转出个人影。青衫道袍,白发如霜,左袖空荡荡地飘着——是十年前葬身火海的师父!
三水。他叹息,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
雨水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砸在地上。我喉咙发紧:您......是人是鬼
残魂罢了。师父的虚影抚过血煞木,当年我骗你是雷击木,就是怕你重蹈覆辙......
闪电劈落,照亮木心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人的生辰八字!最上方赫然是柳青和我的名字。
借命术!我猛地抬头,您用我们的阳寿......
镇压血煞尸王需要活祭。师父的魂魄开始消散,柳青自愿献祭,而你......
女子残魂突然厉喝:小心!
血煞木剧烈震动,师父的虚影被一股黑气绞碎。我回头看见古尸不知何时追来,半边身子还冒着绿火,另半边却已经长出新鲜血肉——它吸食了柳青的魂魄,正在重生!
茅山禁术·金光神咒!
我抓起血煞木划破掌心,以血为媒凌空画符。古尸狂笑着不闪不避:小辈!这咒术还是本座创的!
金光劈在它身上果然无效,反而被它张口吸入腹中。但就在它得意嘶吼时,我猛地将血煞木插进自己胸口——
那这个呢我满嘴是血地笑,茅山最狠的禁术......以身为鞘!
血煞木遇心血光暴涨,化作万千金针刺入我奇经八脉。古尸终于露出惊恐之色:你疯了!这样你会......
魂飞魄散嘛。我捏碎木牌,感受磅礴煞气在体内炸开,师父,师兄......弟子来讨债了。
暴雨中,第一道天雷轰然劈落!
9
五弊三缺
天雷劈落的瞬间,整个世界变成刺眼的雪白。
我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响,血煞木的金针在经脉里游走,将魂魄钉死在躯壳中。古尸的咆哮与雷鸣混作一团,它漆黑的利爪距我咽喉只有三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天雷劫......它腐烂的脸上第一次浮现恐惧,你竟敢引动......
第二道雷光贯穿我的天灵盖,七窍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结成符。这不是普通的雷,是茅山典籍记载的诛邪雷,专灭逆天改命之人!
剧痛中,师父临终的景象突然清晰起来——
十年前那场大火里,他根本不是除魔失败,而是主动将血煞尸王引入自己丹田,再用雷法自爆。我的孤儿命格,我眼角的疤,全是这场封印的余波!
师父......我在雷光中嘶吼,您当年......也是这样痛吗
古尸突然惨叫起来。它新生的血肉开始剥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符咒——全是柳家历代用活人血写的借命契!
原来如此!我狂笑着咳出血块,你吃下的每口阳寿......都是今日的催命符!
第三道天雷劈下时,女子残魂突然扑来抱住我。她本应被雷劫震散,此刻却因血煞木的牵引与我魂魄相融。
陈三水......她的声音直接响在我识海里,记得血玉认主时......我们的命就连在一起了......
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
她本是民国时期的闺秀,被柳家祖上勒死配阴婚。血玉是她祖母塞进嘴里的陪葬,百年来吸收怨气成了精,直到被我师兄从古墓带出......
所以冥婚契约......我神魂巨震,其实是......
是因果。她魂魄开始燃烧,你师父当年超度我失败......就注定要由你来了结......
雷劫中心突然裂开一道金光,师父的虚影再次浮现。他残缺的右手捏着法诀,左袖空荡处竟飘着师兄柳青的残魂!
三水。师父的叹息响彻天地,五弊三缺不是诅咒......是天道给逆命者的......慈悲。
我猛然顿悟——
鳏寡孤独残,看似是惩罚,实则是为了让修道者了无牵挂。没有软肋的人,才能在关键时刻......
敢拿命去换!
第四道天雷与我的铜钱剑同时劈落。古尸在惨叫中炸成碎片,每块腐肉都浮现一张痛苦的人脸——全是它吞吃的阳寿主人!
血煞木从我胸口脱落,女子残魂随之消散。最后时刻,她在我眉心轻轻一点:我叫......
雷声吞没了那个名字。
10
魂归天地
天雷的余威还在经脉里肆虐,我跪在焦黑的土地上,看着血煞木的碎片在雨中化为灰烬。
女子残魂消散的地方,浮着一滴晶莹的水珠——那是她最后一点未散的执念。我颤抖着伸出手,水珠落入掌心,冰凉透骨。
值得吗
我仿佛又听见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柳家大宅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这场雷劫惊动了整个城镇,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今夜有多少魂魄永远消散在天地之间。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残破的身躯走向乱葬岗深处。那里有一座无名的矮坟,坟前歪斜着半块石碑,上面爬满青苔。
跪在坟前,我用血淋淋的手指刮开苔藓,露出下面模糊的字迹——
爱女
沈素衣之墓
原来她叫沈素衣。
民国十七年,柳家老太爷为了续命,勒死绣楼里的沈家小姐,伪造自尽假象。她祖母将祖传血玉塞入她口中,希望保她魂魄不散。可谁能想到,这块玉反而成了困住她百年的枷锁。
沈素衣......我轻抚石碑,雨水混着血水渗入坟土,你自由了。
胸口的血洞还在汩汩流血,功德金线已经所剩无几。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强行引动天雷,又遭血煞木反噬,这副躯壳撑不过一个时辰。
但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我咬破手指,在坟前画了道往生符: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符咒亮起的瞬间,周围突然浮现无数光点——是那些被柳家害死的冤魂!他们徘徊世间太久,早已忘记自己是谁。
各位。我咳着血笑道,黄泉路上......搭个伴吧。
光点汇聚成流,绕着我和坟茔缓缓旋转。恍惚间,我好像看见沈素衣穿着那身染血的旗袍,站在光晕深处对我微笑。
陈三水。她伸出手,来。
我正要迈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道长!
回头看见个浑身湿透的小乞丐,不过七八岁年纪,手里捧着个破碗,碗里是半块发霉的馒头。
您、您流血了......他怯生生地递过馒头,吃、吃点东西......
我愣住了。
这孩子额间有一道金线——是师父说过的纯阳骨,百年难遇的修道苗子。更让我震惊的是,他眉眼间竟有几分像柳青师兄小时候的模样。
天道轮回,原来在这里等着。
你叫什么名字我蹲下身,血滴在泥水里晕开。
柳......柳弃。小乞丐结结巴巴,他们都叫我弃儿......
柳家的弃子,偏偏生着纯阳骨。我忽然大笑起来,笑得伤口崩裂,笑得泪流满面。
好名字。我扯下腰间铜钱剑塞给他,拿着,去城西三水斋......就说陈三水让你来的。
小乞丐还没反应过来,远处光流中的沈素衣突然凝实了几分。她飘到我身边,冰凉的手覆在我手背上:该走了。
我最后看了眼这个人间——
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柳弃捧着铜钱剑站在晨光里,像棵刚抽芽的小树。
三水斋......继续开下去。
我的魂魄随着这句话离体而起,与沈素衣一同融入那道璀璨的光流。无数冤魂欢呼着,簇拥着我们飞向天际尽头那道金色的裂隙——
那里有师父和师兄在等我们。
后记
多年后,城西老街有家三水斋,店主是个姓柳的年轻道士。他总在雨天擦拭一柄旧铜钱剑,剑穗上系着半块血玉碎片。偶尔有客人问起前任店主,他就指着柜台上方——
那里挂着幅泛黄画像:青衫道人独坐月下,身旁隐约有个穿旗袍的女子剪影。画像两侧是一副对联:
渡尽劫波魂犹在
修得因果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