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帮表妹江紫曦稳固后宫地位,家人逼迫我进宫成了一名宫女。
她在正殿里侍寝,我却在偏殿委身于摄政王。
七年后,她成了太后,而我已经25岁,依例可以出宫。
离宫前夜,江紫曦把我关了起来。
第二天,一顶小轿,将我送给了摄政王暖床。
江紫曦说,杀了摄政王。
齐越说,留下来,做我的皇后。
1
康安十九年,16岁的江紫曦入宫,一月后被封为熙嫔,入主昭宁宫。
彼时,阿爹新丧,阿娘带着我来京城投奔姨母,而姨母正是江家夫人。
原以为,姨母会如小时候般疼爱我,为我择一良婿。
我的要求也不高,片瓦遮身,食物果腹就行。
但是,阿娘红着眼眶求我,你姨母让你入宫照顾紫曦。
我问她,为什么要我去
娘说:你也知道,紫曦从小就心思单纯,天真无邪,现如今又怀了身孕,她一个人又怎么斗得过后宫那么多人
你就进宫帮帮你妹妹,几年后到了年龄,你就可以放出宫了。
我问她,如果我先死在了里面,阿娘你一点都不心疼吗
阿娘迟疑了一瞬,又劝我,你不能这么自私,你要想想你弟弟。以后咱们叶家还要靠你弟弟撑门楣。
哦,我忘了,我还有一个10岁的弟弟,将来他定是要凭借江府外甥、熙嫔表弟的身份入主朝堂的。
而我,一介女流,除了嫁人,还有什么用。
第二天,我把藏起来当嫁妆的私房钱悉数给了娘,只带了几件衣服,头也不回的进了宫。
我见到江紫曦时,她正在昭宁宫的院子里晒太阳。
我按照嬷嬷教的,在她面前行跪拜之礼,奴婢拜见熙嫔娘娘,娘娘万福。
江紫曦高兴地上前扶起我,仰着精致美丽的脸庞对我甜甜的喊道:谣姐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我退后一步,礼仪不可废,以后请娘娘唤奴婢叶谣。
自从我来了昭宁宫,她安心地养胎。
只是,中秋宴,这一胎还是没有保住。
后宫的倾轧算计,防不胜防。
幸好她又再次有孕,并在康安二十一年生下了六皇子齐昕,同时晋为熙妃,后宫地位稳固。
就这样,我在宫里陪她待了七年。
康安二十六年,先帝驾崩,遗诏立年仅五岁的六皇子为新帝,黎王齐越为摄政王。
改年号为熙和。
江紫曦如愿成了太后。
2
大晋后宫律例,宫女年龄满25岁,即可放出宫去。
按例,我明天就可以出宫。
离宫前夜,江紫曦将我唤到寝殿叙话。
她拉着我的手哭得梨花带雨,阿谣,帮帮我,这是最后一次。我的皇儿才5岁,摄政王是不会放过他的。
我甩开她的手,第一次拒绝她,紫曦,我已经帮了你七年了。我累了。
叶谣,你就当疼惜昕儿,他是你一手带大的啊。摄政王说了,只要你跟了他,他就保昕儿皇位稳固。待我儿大婚亲政,他就再也奈何不了我们了。
我看着她满脸都是权势欲望的样子,冷笑,十年,为什么你们总是要求我帮你们,没人问问我的意见。
江紫曦凤眼一挑,厉声问道:你当真不愿帮我
不愿!
江紫曦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明黄凤袍,大声传令,来人,传哀家懿旨,将叶谣关押起来,明日送往摄政王府。
寿康宫的侍卫听令,将我拉到后殿,关了起来。
我在殿内站了一夜,看着窗户缝里透进来的月光,笑得不能自已。
叶谣啊叶谣,你真是太傻了。
第二日,天刚亮。
寿康宫的侍卫将我绑了,一顶小轿送往宫外的摄政王府。
摄政王齐越掀开轿帘的时候,发现我是被捆着的,哂笑道:阿谣,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本王吗
我唇间冷笑:王爷金尊玉贵,自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齐越听见这话并不恼,弯腰将我扶出轿子,命人给我解绑。
趁他牵手之际,我从发髻上拔下一枚发簪。
朝着他的胸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刺了下去。
金簪刺破他华贵的朝服,刺入他的胸膛。
热血喷薄而出,溅了我一脸。
周围的侍卫涌上来,把我擒住。
齐越捂着胸口,扬手让他们放开我。
金簪不如刀刃锋利,没有刺进多深,更没有正中心脏。
我这微不足道的伤害,远没有他在外征战受的伤严重。
齐越嘴角噙笑,任由太医给他包扎。
他眼睛一直盯着我,仿佛要将我吃干抹净。
显然,我这笨拙的反抗,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反而激起了他的欲望。
当日,他罢了早朝,将我关在房内。
从日头初升,到日落于西。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精力能这么充沛。
浑身如同拆骨重塑,每一寸都不是原来的。
入夜,他终于放过了我,温柔地摸着我的脸,阿谣,来日方长,你好好歇歇。
我只觉恶心,绑了我来,却又假意温柔,一如七年前那般。
奴婢的身子,王爷可还满意
这话说的多露骨,他却受用得紧,阿谣不觉得畅快
不畅快,不如让我出宫畅快。
齐越掰着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阿谣就这么想逃
他是摄政王,身居高位,予取予求。
而我只是一个宫女,任人鱼肉。
不逃,难道等着被你们利用完丢掉
齐越开始威胁我,只要阿谣记得,宫里的人、江府的人,全都系在你身上了。
七年了,他一直清楚,我的软肋在哪里。
3
入宫之前,我早已与齐越结识。
那日,我们从宿州启程来京城。
彼时还是黎王的齐越,因微服探查赈灾一事,路过宿州时被半路截杀。
受伤的齐越躲进了我的马车。
我见他身上有血迹,面色惨白,刚想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谁知,齐越反手挟持了阿弟,警告我们不要出声。
我照做了。
等安全出了城后,齐越也依诺放了人。
但是,待他下车时,我趁他不注意,一个箭步上前,从后面把他打晕。
长得这么好看,竟想害阿弟,啐!
当时我以为,宿州与京城千里之隔,这人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出现在京城。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我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走了,连锦衣都扒了换成银两。
是他威胁在先,不能怪我不义。
直到入宫的第一年,在中秋宴会上,我认出了他。
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活着,而且就在这京城,就在这皇宫。
他也看到了江紫曦身旁的我。
四目相对。
我感受到了他想置我于死地的浓烈恨意。
宴会后,他在御花园拦住了江紫曦回宫的步辇,一把将我拽进假山阴影中。
齐越将我按在石壁上,狞笑着问:你是不是很遗憾我还活着
我奉上谄媚的笑容,心里直骂老天糊涂。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奴婢高兴还来不及。
齐越上下扫了我一眼,提醒道:那你为何在发抖
我努力压下身体颤抖,依旧假装镇定,夜凉,奴婢怕冷不行吗
这边,我还没逃脱他的魔爪。
另一边,江紫曦就出事了。
御花园冲出来一只猫,冲撞了正在亭上赏月的江紫曦,连人带猫一起落入了水中。
最后,龙胎没保住,江紫曦也因此失宠。
后来,齐越找上我,他说可以帮江紫曦报仇并让她复宠,代价是要我委身于他,不要名分。
我知道他是想报宿州的见死不救之仇。
我也知道深宫之中,我一个宫女无法与贵人们抗衡。
于是我深夜赴约,接受了齐越的建议。
就在我们第一次对峙的假山石壁上,他趁着夜色强要了我。
就这样,我失去了自己的童贞。
当然,我也不觉得难受,人活在世,一副皮囊不必在意。
之后的日子,想来也可笑。
姐妹两个,一个在勤政殿的内殿里服侍皇帝,另一个在偏殿与黎王苟合。
很快,前朝上,齐越弹劾兰妃的父亲贪污。
后宫里,作为幕后黑手的兰妃也被打入了冷宫。
后来,江紫曦如愿复宠。
而我,却再也不是原来的叶谣。
4
江紫曦偷偷传信给我,新帝病了,烧的很严重,御医说是痘症。
夜里,我躺在床上,质问齐越,你都已经得到了我,为什么还要害她的孩子,那也是你的侄儿。
齐越翻身将我抵在墙上,右手扣住我的脖颈。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干的那你又为何杀了我的孩子。
他捏着我的脖子咔咔作响,我憋得喘不过气来。
他竟然知道!
在江紫曦成为熙妃之前的那两年,在御花园暗角、听风亭,甚至黎王府车驾里,齐越勾引着我,多次强迫我与他苟合。
我也因此偷偷落了两次胎。
这件事只有江紫曦贴身的宫女知道。
我奋力掰开他的手,大口地喘息,你怎么知道的
他双眼通红,像是一只狂躁的狮子,为什么知道整个后宫的事,没有我不知道。
我坐起身,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不可否认,这个人的脸长得好看,比先帝都好看。
不然,以前我也不会经常在梦里梦到他。
我突然想笑:王爷这么自信是自己的也可能是先帝的呢。
毕竟先帝留宿昭宁宫这么多次,江紫曦也不是次次都能侍寝。
听到这话,齐越愤怒地擒住我的手腕,眸中闪烁着愤怒的烈火。
不是我的你怎么敢说不是我的
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仿佛他再用力些,就可以捏断。
我皱着眉,求饶似地喊了一句‘疼’。
齐越缓过神来,察觉到弄疼了我,蓦地松了手。
我揉着手腕,嘴里放出狠话。
王爷若是想让我活着,明日就带我去见昕儿。
5
第二日,齐越带我入宫。
但他只让我在殿外候着。
后宫里,江紫曦杖杀了一批宫人,严令御医诊治。
宫女太监们人人自危。
齐越进入养心殿,江紫曦抱着小皇帝昕儿坐在龙榻上冷冷地看着他。
摄政王来,是给我儿收尸的吗
旁边的太监机灵地搬来软座,齐越冷笑一声。
太后远不如这养心殿的太监识相啊,竟然还敢跟本王这么说话。
哼,王爷要杀就杀,不要折腾我儿。哦,王爷别忘了,本宫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你才被人害的。
我跟齐越的事从没有瞒过她。
她小产时,还质问我当时去哪了,为什么不守着她。
现在,她又把这个罪怪到了齐越的身上。
齐越不怒反笑,一脸讥讽地看着她,怎么当了太后娘娘,你反而长脑子了
也对,不然你也不会主动把阿谣送给我。
主动……送给齐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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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门外,浑身上下如遭雷击,心里似是炸开了一道口子,犹如洪水奔泄,掏空了我的力气。
我扶着门框慢慢跌坐在地。
那晚,江紫曦说她是逼不得已,让我为了昕儿考虑。
却原来,只是她稳住齐越的一步棋。
叶谣啊叶谣啊,你真的好惨啊。
殿中。
齐越继续嘲讽,太后娘娘这么聪明,怎么还不把宫里的老鼠都清一清
不要以为先帝的几个皇子受封在外,宫里就十分安全。小皇帝的病,可不是我安排的。
江紫曦凤眼怒挑,但很快又恢复了雍容华贵的姿态,但愿摄政王不要忘记,阿谣最疼昕儿了。
太后娘娘这脑子转得真是快,本王懒得跟你废话。
你……
齐越甩袖,大步走出宫殿。
他见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快走过来扶我。
我牵着他的右手勉强站起身,双眸含泪,齐越,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轻柔地将我揽在怀里,阿谣,留下来,当我的皇后。
我的心像是一个筛子,被他们扎透了。
齐越,昕儿不能死。
好,我答应你。
6
新皇病后,早朝暂免。
所有朝政都转入内阁,由内阁和摄政王共同议政。
齐越终于没时间纠缠我了。
这几日身体恢复了,我喜欢在府里闲逛。
只要不出府,想去哪也没人拦着。
就是外面的丫鬟们看到我后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样子,总是让我有点不自在。
我也懒得跟她们掰扯,这辈子就这样被关在这院子里等死吧。
他们闹他们的,我不想掺和了。
这日,一个不起眼太监凑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白玉瓶子,说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我将瓶子揣进袖子,假装无事发生。
回去时,齐越已经回来了。
桌上摆了许多宫里不常见的菜肴,还有一整坛的‘透瓶香’酒,我难得地笑了。
齐越怕打扰了我的兴致,挥手让丫鬟们退下,亲自给我夹菜。
我趁他不注意,把白玉瓶子里的东西倒进了酒坛里。
我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他,一杯拿在手里。
齐越担心的问:你能喝酒吗,这可不是一般的酒。
呵呵,这确实不是一般的酒。
我仰头喝下,喉咙好辣,但又味道甘醇,唇齿留香。
不尝还好,一尝就上瘾了,我连连喝了好几杯。
最后,我只觉眼前的人都变得飘了,看东西都有重影了。
我脚步虚浮地绕过圆桌走到齐越面前,一歪身子坐在他腿上,我要出去看星星,你背我去。
齐越身体一僵,没想到我会主动揽着他的脖子亲昵地撒娇,好,我背你去。
我歪着脑袋从他腿上下来,绕到他的身后,整个人缠在他的腰背上,大喊:驾!
外面月光澄净,星星闪烁,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夜晚了。
意识迷糊的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幼年,阿爹也经常背着我出门看星星、逛花灯会。
可是,自从有了弟弟,阿爹就再也没有背过我了。
阿爹扛着弟弟在肩头,阿弟坐得高高的,我走在后面跟着他们。
我都没有坐在阿爹的肩膀上过。
他说,女孩子家家的不能岔开腿坐,会让人笑话的。
可是阿爹,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怎么了。
女孩子就只能随便找个人嫁了,生个孩子,然后守在院子里过完后半辈子吗
我原本想这样过的时候,她们说你不能,你得进宫去帮妹妹。
后来,她当太后了,我又不想嫁人了,我想出宫去看看。
把整个大晋都走遍,去北方看雪山里的野人,去南边看有瘴气的原始森林,去海上看红毛子洋人。
我差一点就能去了。
可是,他们说,你不能,你得嫁人。
嫁给那人,他们才能平安。
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阿爹,你为什么要去并州送货,为什么会死在路上!如果阿爹还活着,我们就不会来京城,我也不会被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
……
……
夜里凉风习习,吹得我有些醒酒了。
我趴在齐越的背上,语气中带着哀求,王爷,我累了,咱们能不闹了吗
齐越脚步停滞,沉思了片刻,但他没有回话。
我继续问:王爷,我给你生几个孩子,咱们离开京城,去哪都行,只要不让我再想起宫里的事。
齐越终于开口,柔声地问:阿谣,你是想诓我,还是真心的
我听出了他话中的怀疑,不想再回答。
我觉得,算了,就这么死了也好。
可是,第二天,我还活着,他也没死。
我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罗帐发呆。
齐越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个白玉瓶子,眼神清冷地质问。
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自己都不想活了
我坐起身,直愣愣地盯着他。
过了半晌,我突然笑了起来,王爷真会开玩笑,都递到我手里,我为何不用
齐越见我一副软硬不吃的态度,眉头紧蹙,你休想!
若我们两个有一人出事,我手下那些暗卫便把你身边的人都杀干净!
一个不留!
7
一日,摄政王府迎来了客人。
我以为会是七年未见的阿娘,却没料到是阿弟。
以前还拉着我的裙子哭得嗷嗷叫的少年,已经是一个威武的男人,现在正站在院子里一脸鄙夷的看着我。
他长得跟阿爹一模一样,但又不一样。
阿爹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任何一个女子。
小时候路过青楼,我问阿爹那些女人是干什么的。
阿爹摸摸我的头说,她们跟我们一样是讨生活的,你可不要看不起她们。
那些女人听见了,捂着帕子嗤嗤地笑。
当时我还生气的喊,不许笑阿爹。
可是现在,阿爹的儿子来笑我了。
已经十七岁的叶诤上下打量着一身朴素的我,话语中充满不屑。
太后娘娘说你不愿出宫嫁人,自己不要脸地来了摄政王府。
你瞧瞧你这样子,怎么混得连名分都没有
是吗,江紫曦是这么告诉你们的吗
我走到院子里坐下,问:娘怎么样,怎么没一起来
叶诤说:自你走后,姨父就给阿娘找了个在衙门当差的男人,现在那个弟弟都几岁了,我忘了,反正我不经常见。
这些年在宫里,我都不知道他们竟然过得……还挺幸福。
那你是跟着娘,还是……
娘再嫁后,我留在了江家,我可不去那个男人家,看他脸色还不如杀了我。
也是,江家自是知道我的软肋是这个弟弟。
我知道他不会平白来看我,你来这,是要什么的。
叶诤愣了一下,嘴角一歪地坦白了,你在宫里这几年攒了多少体己,拿出来给我使使。
还有,我读书不行,科举是走不了。你要那个摄政王给我安排个官儿当,要清闲的、有油水的、有面的。
你都住进这府里了,想必都被他……你得赶紧要个名分,趁着还年轻先把着他占个位子。
再给我说个媳妇,要家世好一点、温婉知礼的,模样好看的,不能跟你似的像个炮仗。
……
当然,如果我成亲,你要备好聘礼、酒席、喜钱什么的,摄政王住这么大院子,你不能一点都捞不出来吧
我觉得好笑,心里滴血般的疼,这就是我委屈七年也要保护的家人啊。
我叹了口气,还有吗,一口气说完,以后不用累得你再来一趟。
叶诤听出来了话里的不满,但有些话他还没带到。
他的身体靠过来,低声说:太后娘娘的吩咐,杀了摄政王。
透过他的双眸,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憔悴得像个没有灵魂的鬼。
阿弟开口不问我过得好不好,却只会讨要富贵荣华。
无意与他废话,我摆了摆手,吩咐旁边的人,给他支些银子,送他出去吧。
把人赶走后,我只觉心里难过得紧。
跟我阿爹长得很像的弟弟,却没有阿爹的一丝丝善良。
一个两个的,都要来逼我。
晚上,我歪在榻上休息。
齐越回来,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怎么了,这是病了
我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齐越的手因习武多年早已布满硬茧,摩擦脸颊时会有些剌人。
王爷,我弟弟来了。
嗯。
他说他要当官。
我知道,要清闲的、油水的。我给他办。
他说要娶妻。
我知道,都办。钱也给,让他几辈子都花不完。
……
我坐起身,揽着他的脖子,他跟阿爹长得很像,我今天差点以为阿爹还活着。
好,不杀他。
我知道,他说了不杀,不代表以后不杀,更不代表真的放过。
我又想起以前,小时候,虽然他总抢我东西,跟我打架,但那时的他还是很可爱的,我进宫那天他舍不得我,还扯坏了我的裙子,上面抹了很多鼻涕、眼泪。
只是,现在,人都变了。
我也变了。
8
小皇帝的病终于好了,只是身上留了痘印。
听说,江紫曦高兴的拜了一天的菩萨。
可她不知道,她拜的那个菩萨还不如我说的话灵。
我想去看看那个从小抱到大的昕小子,听他软软地喊我‘姨姨’。
但,齐越并不允许我去。
我只好改口要去逛京城。
七年前来了京城,我就进了江家,寄人篱下。
而后,我又进了宫到现在,我确实没有出去玩过。
正值夏季,京城东南的曲江池上在举办曲江宴,有新科进士再次泛舟作诗。
我坐在船上,抱着冰镇西瓜,到处找漂亮男子看。
那个好看,白白净净的,笑起来又如沐春风,像个刚出锅的馒头。
齐越第一次听见有人用馒头比较,笑着给我介绍:那是进士林宣,并州人士。
并州啊,那是阿爹去世的地方。
我假装没听清,指着另一个问:这个好健壮,怎么黑得跟个习武的似的,也是进士吗
齐越仔细看了看,那是出身虎威将军府的赵缙,进士出身。赵家世代都是武将,难得出了一个读书的苗子。
啊啊啊,那个帅,比王爷还帅,是不是金科探花郎听说,状元是选最有才华的,探花是有才的里面最好看的。王爷,是不是
齐越似乎很在意前面那句‘比王爷还帅’,眉毛拧成一缕,但还是认真的介绍:探花郎,顾晏。已经指给琼花公主为驸马了。
可惜,没我的份了。
齐越皱眉,过来把我圈到怀里,问:你看上哪个了,我帮你绑了来。
绑王爷这么喜欢绑人吗
齐越愣了一下,以为我还在膈应自己是被绑到摄政王府的,连忙解释。
不绑不绑,这么多男人你随便看,哪个愿意跟你回家,我都让他进府。
看着饮酒泛舟好不畅快的才子们,我摇了摇头,他们怎么会想跟我回家呢。
我刚才说可惜,是在说我自己。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我也考个进士,彼时就能站在朝堂上骂你。
我想跟你回家……齐越激动地想要回应前半句。
没想到我后半句转了话锋,他问:你要骂我什么
我伸出手指,轻轻剐蹭他高挺的鼻梁,骂你仗着脸好看,欺负我。
齐越抓住我的手,放在唇间吻了一下,阿谣,以后我再也不会欺负你。
9
入了秋,京城渐渐不太平了。
临近中秋宴,外放封地的先帝诸位皇子都赶来京城贺朝。
齐越每天回来的时间变晚了。
有时候,我都入睡了,他都还没回来。
有时候,早上我醒了,他也还没回来。
屋里的丫头说:王爷传话过来,这几天都不回来,姑娘自己注意别累着。
我没有名分,府里的人还是称我为‘叶姑娘’。
齐越问我要不要当摄政王王妃,我摇头。
他知道,我也知道,有了名分后,我就真的被困在这四方之地了。
叶诤成亲了,太后指了虎威将军府的嫡女,就是曲江池那个黑脸进士的胞妹。
齐越问我:你弟弟成亲,去不去祝贺
我有些犹豫,那一屋子都是我的血亲。
大概,这辈子再见一次,以后就再也不见了。
我点头道:去吧。
然后,齐越吩咐了外面去备车。
路上,齐越告诉我,江老爷想让叶诤改姓,入嗣江家。
叶诤同意,但是我阿娘不同意。
阿娘虽然早已嫁给别人,但她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叶诤是她死去夫君留下的唯一血脉。
两方僵持下,叶诤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不入嗣,但是会生两个嫡子,一个姓江,一个姓叶。
最后,大家好像都很开心。
只是苦了那个新娶的赵姑娘了。
江府又扩建了一倍,新建的院子给了叶诤居住。
我自觉没有身份出现在大喜的场合,所以和齐越在这边的江府坐了单独的席面。
江老爷和姨母亲自拜见了齐越一会。
齐越说,江紫曦微服去隔壁了。
她还真是给叶诤好大的面子。
本来我想问他,是谁指的赵姑娘,但是又感觉,无论谁指的婚都没区别。
我带齐越去了之前居住的院子,现在叶诤搬走,也就空置了。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见我们随行侍卫凶神恶煞,知道来人非富即贵,就都自觉地离开了院子。
我拉着他的手进去,屋里只有一张小床和梳妆台。
被褥是新换的,屋子也都清扫过,不知是要准备迎接谁。
我坐在小床上,摸着柔软的床铺,说:进宫前一晚,我就在这被窝里躲着哭。
齐越走近,摸摸我的头,阿谣,现在还哭吗
我转过头,眼里噙着泪,静静地看着这个始作俑者。
齐越愣了一下,蹲在我面前,乖谣谣,不哭,要觉得气得慌,就打我吧。
我抹了一把泪,甩开他的手,不许你叫我谣谣!
只有我最喜欢的阿爹,才能叫谣谣!
好~阿谣,不哭了。
我低下头,揽着他,问:阿越,我们把这拆了,搬去王府好不好
齐越第一次听我叫了‘王爷’以外的称呼,眼神明亮,拆!
我叹口气,还是算了,这里是江府,不是王府。
齐越燃起了心思,又建议,我派人去宿州,按照叶家的小院子,给你在王府建一个。好不好
好。
10
两日后,就是中秋宴会。
白天,我问齐越:宴会我也能去吗
我其实想去见见昕儿。
齐越摩擦着我的后脖颈,在额头吻了一下,宴会人多,太吵。等改天我带你去见小皇帝。
我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的香味,那你不要去勾搭别的女人。
齐越被逗笑了,我七年前勾搭的女人,不是正在怀里吗
我恍惚,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已过午时,齐越才磨磨蹭蹭地舍得出门。
我隐约能感觉到京城里萦绕的肃杀之气,有些大事就要发生了。
王府上下也严阵以待,连屋子的房顶上时不时传来咻咻的风声。
不知道,我在房顶上站了多少个暗卫,还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人。
酉时,天刚擦黑,府里的人走动更频繁了。
戌时,外面隐约有喊杀声,我披上外衣想出去看一看。
还没走到门口,一个黑影就从房顶上跳到我面前,姑娘留步,王爷吩咐了,不让姑娘走动。
我知道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也不想为难他们,他带的人够不够会不会有危险你们要不要去帮他
暗卫一愣,低头回道:主子只命属下保护姑娘,其他的,属下真的不知。
见问不出什么,我也就乖乖地缩了回去。
一直等到了快亥时,我才听见院子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我站在廊下,望着门口。
一个身穿甲胄浑身是血的男人进了院子,他看到我,快步走过去将我揽在怀里,吓着你了吧。
闻见他身上的血腥气,我皱了下眉,问:你受伤了吗
齐越转个身,给我看看了后背,又把左臂伸过来,你看,背上有人划了我一刀,手臂上也有。
我喊了丫鬟去叫大夫。
大夫给齐越清理包扎好,我站在旁边问:这些伤你怎么不处理了再回来
齐越看我生气,忙放下身段哄我,这不是怕你担心。
我问:伤口疼不疼
你要是心疼我,我就不疼。
呵呵,……那你疼着吧。
外面有侍卫喊了声王爷,我知道他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催促他起身。
快走吧,你的兵喊你了。
齐越抱了一下我,阿谣早点睡,明日咱们进宫,昕小子可是揪着我问了好几句‘姨姨呢
姨姨呢’。
我点头。
这一夜,齐越没有回来,我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齐越到了午后才回来,整个人操劳的跟几十岁老大爷似的。
一回院子就扎进沐房,洗了好几遍才出来。
我早就换好了衣服,是以前喜欢穿的绿色。
以前阿娘让我做红花,阿爹却说要我当小草。
顽强的生命力,永不屈服,春风吹又生。
当了快十年的红花,今天我又做回了小草。
齐越换完衣服后,与我一起上了马车进了宫。
11
太和殿。
昨日这里还举行了很多皇亲国戚都来参加的中秋家宴。
今日,就只剩了一些安分守己的人。
江紫曦和小皇帝齐昕坐在龙椅上,昕儿看到我,激动地想跑下来。
江紫曦拦住了他,对他摇摇头。
我看着那个被迫成长的小大人,心疼得紧。
江紫曦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举杯贺道:摄政王平定诸王叛乱,劳苦功高。来人,赐酒。
殿内,早已恭候的小太监捧着一个玉盘缓缓走过来,上面放着青玉酒壶和一个黄金杯。
太监斟满了一杯,递了过来。
齐越毫不迟疑地拿起酒杯,道:臣多谢太后娘娘夸奖。
我瞬间有点恍惚,不自觉的开口阻止,慢着。
趁大家发愣之间,我迅速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仰头喝了下去。
姨姨!
殿里的人似乎没想到有人敢夺了太后赐的酒,这是对君王大不敬。
江紫曦冷笑一声,无妨,哀家酒多,再赐一杯!
众人齐呼:太后娘娘千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太监又倒了一杯,齐越接过酒,一饮而尽。
宴会后,太后江紫曦和昕小子离席。
后殿,
齐昕看到他母后终于不在旁边了,一下子冲到我怀里,姨姨,昕儿好想你,你怎么都不来看昕儿。
我摸摸昕儿的头,道:等昕儿长大就能经常看到姨姨了。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看书。别惹你阿娘生气。
齐昕撇撇嘴,知道了姨姨。昕儿会乖乖的。
殿门外小太监来催:皇上,该起驾了。
我恭敬跪拜,恭送皇上。
昕儿,此去怕是再也不见了。
齐昕难过地摆摆手,跟着小太监离开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齐越问:喝醉了没,喝碗醒酒汤,晚上睡觉会舒服些。
这马车晃得我确实有点酒劲上头了,乖乖喝下醒酒汤,我就挨在齐越身上睡着了。
到了摄政王府,齐越轻声喊了好几声,我才醒来。
不知为何,现在我是越来越习惯在外面大方地揽着齐越的腰了,一点不怕府里丫鬟们偷笑。
刚走到院子,我迈进门槛,身旁的齐越却迟疑了一下,我回头看他。
只见齐越此时面色苍白,嘴角隐隐有血迹。
我吓了一跳,猛地扑过来扶着他,怎么了,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齐越仿佛很痛苦,他弯着腰,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血液顺着门槛流下来,染红了我的眼睛。
齐越跌倒在地,我跪在他旁边,突然觉得心慌,阿越,你别吓我,是不是江紫曦,我要杀了她。
齐越摇头,不是今天这杯,那两杯都无毒。
不是今天,我问:那是哪杯
是你阿弟成亲那日。
他们下在我们吃的宴席上了他们连我也要杀了……
我后悔了。我不该心软带他去的。
他们知道,只要我在旁边,他所有的东西都会吃。
下在酒里了,那是慢性毒药,大概五天吧,够我去帮他们铲除叛乱了。
可是,我也喝了。
我哭着问:那我怎么没事
齐越粲然一笑,江紫曦说,要跟我打个赌,如果她赐酒,你替我喝,她就给我解药放了我们。你要不喝,那我们只能一起死了。
还好,她唯一一次做了件好事,我知道了你的心意。阿谣,谢谢你终于原谅了我。这七年,我……
我双手颤抖,抓着他的领子大声地问:解药呢,快拿出来,你快吃下。
齐越抚上我的脸颊,道:江紫曦只给了一人份的解药,刚刚我放醒酒汤里了。
我拼命摇头:你……你怎么可以,我不要,我不要你死了。
我去求她,我去求她,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要我再嫁几个人都行。
我不想让你死了。我曾经很想让你死,但是我现在不想了!
阿越,我后悔了,谣谣后悔了!谣谣的阿爹没了,阿娘没了,阿弟没了,妹妹也没了,谣谣只有你一个了。
我拼命地抱着他,仿佛这样才能留住他。
齐越嘴里不断吐出鲜血,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不起阿谣,我曾经也是真的想过要废帝自立。
可是你那天说,你累了,你不想再回到宫里。可是……你不回宫的话怎么当我的皇后,我要给你名分。
七年来,你永远是我齐越最想娶的、最心爱的人。
我愣住,眼泪夺眶而出,滴在齐越的脸颊上,又混着鲜血没入锦袍内不见了踪迹。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叶谣,真心嫁齐越为妻,从此天南地北,永不分离。
齐越弥留之间,仿佛回到了他皇兄病重的那段日子。
那时,先帝说,阿越,帮帮我,帮帮大晋。
齐越已经不记得,他的皇兄有多久没有对他自称过‘我’了。
后来,江紫曦对他说:齐越,本宫的昕儿是她的亲外甥,都是你皇兄的儿子,立哪个不是立待事成后,本宫把她送给你。
熙和一年八月,摄政王薨。太后垂帘听政。
江紫曦为6岁的皇帝选了程太傅家嫡孙女为后,骠骑将军的嫡女为贵妃。
17岁的叶诤任正五品侍御史,入御史台。
彼时,摄政王府后院里,有一个小院子刚刚拆除等待重建。
只是,它再也等不到了。
12
宿州城。
叶姑娘,你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还做这么多衣裳出来卖,累着自己可怎么办。
我挽着竹筐,倔强地回答:柳嫂子,我身体好着呢,而且这孩子也不折腾我。
我多做点衣服卖给衣行,等他出来才有热饭吃。
几日不见,柳嫂子似乎见我的脸色更憔悴了,叹了口气。
你说你呀,早先时候,你要是应了打铁铺的王大锤,现在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他模样齐整,为人又忠厚,就是脸黑了点。
想起那个木讷的黑黝黝汉子,我不小心笑了出来。
柳嫂子可不要这么说了,我家男人在京城当大官呢。我生了孩子,他就回来了。
柳嫂子思考了一下,问:我怎么记得你以前说‘过了年就回来’,后来是‘开了春就回来’,现在怎么是‘生了孩子就回来’
柳嫂子记性真好,我脸上有点尴尬,只能对她笑了笑,然后扶着腰溜走了。
身后,柳嫂子似乎是越想越生气,朝地上啐了几口骂道:
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没良心,什么官要做这么久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