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回到了苗疆。
那个藏在十万大山深处的寨子。
阿娘看到我的时候,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
她抱着我,枯瘦的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拍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把头埋在阿娘的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草药味,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自那之后我便病倒了。
母蛊的反噬越来越频繁,每一次的万蚁噬心之痛,都像是要了我的命。
我开始整日整日地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阿娘请来了寨子里最好的巫医,试了所有办法,都束手无策。
月丫头,这情蛊一旦种下,除非子蛊宿主心甘情愿,否则,无解啊。巫医阿婆叹着气,摇了摇头。
我躺在竹床上,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里一片平静。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
只是,偶尔会想起顾淮之。
想起他哭着求我别走的样子。
想起他问我,那是不是我们的上辈子。
心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在梦里,我总是回到上一世。
回到我和他新婚的夜晚,他挑开我的盖头,眼神冰冷地说:桑月,你真让我恶心。
回到他每一次被迫与我缠
绵后,摔门而去,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回到他为了温瑶,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羞辱我。
也回到那场大火。
他把我护在身下,用命,还了我的情。
梦里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那些恨,那些痛,那些爱,那些悔,交织在一起,将我牢牢包裹,让我难以呼吸。
我以为,我就会在这些无穷无尽的梦魇里,耗尽最后一丝生气。
直到那天,我从昏睡中醒来,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婆,求您了,让我见见她,就一眼。
是顾淮之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年轻人,你走吧,月丫头不想见你。是阿娘的声音。
不,她会想见我的,我带了解药来。
解药
我撑着身体坐起来,掀开门帘。
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
和我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顾淮之,判若两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冲锋衣,满脸青黑的胡茬,眼眶青黑,已经瘦的脱了相,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看到我,眼睛里的光更亮了。
桑月!
他冲过来,想抱我,却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他怕我。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桑月,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声音沙哑。
上辈子的事,我全都想起来了。他眼圈泛红,那不是梦,都是真的。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对不起。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一个曾经那么骄傲的男人,就那么跪在了我的面前。
桑月,我错了,我全都错了!我不该恨你,不该折磨你,更不该......死在你面前。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青石板上。
桑月,你引爆母蛊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我闭上眼,不忍再看。
你走吧。
我不走!他膝行几步,抓住我的衣角:桑月,你别赶我走,我知道怎么解蛊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巫医阿婆说了,只要我把子蛊引到自己身上,再由你亲手......杀了子蛊,你体内的母蛊,就会消散。
我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
你疯了!
引子蛊入体,无异于把自己的命,交到我的手上。
我没疯。他看着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温柔:桑月,上一世,你为我死了一次,这一世,换我来。
我不要!我尖叫着,想把他推开。
他却死死地抓住我,不肯松手。
桑月,这是我欠你的。
他看着我,笑了:如果我的命,能换你好好活着,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