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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排婚礼后,季思铭满身疲累回到家。
在门前站立半晌,才发觉脚下那个每天都会跪地给他脱鞋并微笑的身影消失了。
林诗婉温柔笑笑,刚弯下身,被他一把拦住。
诗婉,有了身孕要万事小心。
不过没有那个小仆人,我也觉得家里少了东西,思铭哥哥,婚后我们找个高级奴仆吧
这句话,季思铭没有放进心上。
他借口林诗婉怀有身孕需要休息,临时去了书房。
身后依旧没有那个整日跟着他的身影。
季思铭再三纠结,还是通知手下：
把她放出来吧。
手下很快回话：
季总,地下室没人…监控显示她通过人脸识别出去了。
季思铭露出罕见的迷茫：
人脸识别
对啊,季总,这相当于地下室惩罚的免死金牌,是您大哥特意设置的,不过名额很少,很难搞到。
您当年和大哥争斗不是车祸失忆了一段时间后来都是诗婉小姐给您补的记忆,您可能又忘了。
季思铭轻轻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怎么,他内心泛起一股隐隐的不安。
连忙翻出三年前事发后的所有监控,一一回看。
包括他在病床上醒来,第一眼就见林诗婉红着眼,哭破嗓子：
思铭哥哥,幸好你没事,我早就说过谢芝不对劲。
这不你一出事,她就假装自己失忆,说不记得你了。
包括他茫然追问谢芝是谁。
还有他亲眼见证结婚录像里和他甜蜜亲吻的谢芝,出现在对手床上。
谢芝死不承认,跪地磕头,声声指控是林诗婉骗了她。
但他永远相信诗婉。
季思铭草草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再也坐不住,推门而出。
林诗婉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满眼亮光地指挥佣搬东西到新婚房。
那个小贱人的东西全都给我消毒再扔出去！
季思铭微微一愣。
诗婉明明温柔娴静,被谢芝诬陷只会委屈落泪。
就连谢芝说要签奴仆协议,她都轻声细语地反对,告诫对方自尊自爱。
刚刚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恶毒,怎么那么陌生
夫人放心,她一个吃喝睡觉都在卫生间的废物,能有几样东西
季思铭眼神一暗。
什么时候,佣人也能肆意评头论足了
他眼看林诗婉柔情似水的靠过来,伸手要抱。
却下意识地别过身：
诗婉,我给谢芝录入地下室人脸识别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林诗婉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没等她开口回答。
季思铭又问：
你好好想想,这三年来你给我补充的其他记忆有没有错漏的
林诗婉满眼无辜：
当然没有！思铭哥哥是不是婚前焦虑啊
季思铭见她肯定的神情,没有长出一口气。
心中的那份不安还是没有压下去。
他派人四处寻找谢芝的下落。
没想到依靠季家这么强大的背景,竟然一无所获。
不仅如此,他发现那天为了护住林诗婉,踹倒谢芝,把她满身的羞辱印章暴露出后,围观路人发到网上的踪迹也全都消失了。
就好像谢芝真的人间蒸发一样。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紧张筹备婚礼,一边加大找人的力度。
直到婚礼当天,季思铭西装革履,满面荣光地走完流程。
而我以八号当铺工作人员的身份,出现在婚礼现场,交给他一份典当协议时。
季思铭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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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消失这么久,还是想不出新招,用这种老套路来要钱
我神情淡漠,指着协议签名栏上季思铭三个大字。
季思铭先生,三年前你曾和八号当铺有过交易,现在你应该有能力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林诗婉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
思铭哥哥,这人是受虐成瘾还是真的脑子出问题了
别给这个疯子眼神,那边还有好多朋友等着呢。
我看到季思攥紧协议轻颤的手。
指了指婚礼现场的新人入厅大门：
只要你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推开那扇门,就能找到八号当铺。
林诗婉笑得更大声了。
季思铭脸上的困惑也瞬间消散,又变回原来居高临下的样子：
谢芝,我真的没空陪你玩了！
他揽着林诗婉大步离去,可推开门的刹那。
原本的婚礼现场真的变成了八号当铺的交易间。
我站在老板身后,眼看季思铭瞳孔中放大的质疑渐渐消散。
只需一个亿,你就能看到这份协议的真实内容,也能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季先生,你真的不想知道三年前典当了什么
季思铭在交易桌前坐立难安,还是点头答应。
尽管我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但看到季思铭的亲笔签字,还是忍不住紧紧闭上双眼。
季思铭于今日走投无路,自愿到八号当铺进行交易,典当自己最珍贵的记忆,换取季思臻一死,保证他永远都不会伤害谢芝。永不后悔。
季思铭满脸惊愕地盯住协议,按住桌面的手抖到失控。
达成新交易的瞬间,和我所有的过往回忆全都失而复得。
季思铭红着眼,视线触及到我厚实衣服下露出的羞辱印章,仿佛遭受到巨大打击。
眼神中满是崩溃。
他近乎狂躁地起身,疯狂揪住自己的头发,又翻来覆去地盯着协议。
脸上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震惊,到惨白,到一片死寂。
到最后,他满眼泪花地越过交易桌,紧紧抓住我的手：
芝芝......我都想起来了！
我立马甩开他。
老板全程一脸漠然：
季先生,我这里还有你当初要求生成的记忆录像,有兴趣看吗
这是交易时你提出的附加条件,留言是赠给谢芝的惊喜。
我心中一阵酸楚,自嘲一笑。
三年前交易时,我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准备两份协议。
他收到的那复印件正是我留给他的惊喜。
季思铭像找到解药一样,疯狂点头。
老板拿出的相册里,属于季思铭珍贵记忆的成像一页页闪过。
有我和季思铭的盛大婚礼、有他担心我安危深夜潜入地下室输入人脸,伤得浑身是血......
还有他和林诗婉的沙滩激吻,和林诗婉长达数年的秘密幽会......
看到这一幕,我反而有些释怀。
季思铭却像应激一样,狂按暂停。
整个人期期艾艾地看着我：
芝芝......肯定是哪里出错了,你别看！
你只看属于我们的回忆就行！外面还没散场,等下我就向大家宣告,刚刚那个什么婚礼,根本不算数！
芝芝,你典当的珍贵记忆也是关于我的,心里肯定还有我！
我淡然一笑：
季先生,能同时爱着两个女人,你真的很厉害。
季思铭一下哽住,嘴唇上下张合几次,什么都说不出来。
交易完成,当铺即将消失,季思铭慌慌张张拦住：
我要再做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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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像是看出什么,及时出声提醒：
交易是不能涉及当铺工作人员的。
季思铭坚定的神情一下顿住。
他犹豫两秒：
我要典当自己的生育权,换取失忆后林诗婉对我做的所有恶毒行径。
季思铭好像很在意自己的解释。
他眼眶通红的看着我：
芝芝,你身体受伤了,以后还是不要生孩子的好。
交易达成后,季思明紧紧抓住桌角。
两眼死死盯住,他从未见过的,另一种角度的视频。
季思铭真正见识到林诗婉是怎么向他柔弱讨好的同时,给谢芝下药栽赃,骗过所有人的。
而他竟然真的相信了！
季思铭看得两眼喷火,胸膛起伏不定。
又急于向我表态：
芝芝,这个歹毒小人实在装得太好了。
你放心,我这就为你讨回公道！
我自嘲笑笑。
他好像忘了,当奴仆那三年,很多落在我身上的惩罚,都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林诗婉还为他的很多巧思夸奖。
不过我现在没空关心了。
毕竟当铺任务繁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当铺随即消失。
季思铭还没缓过劲来。
他站在原地,双脚好像灌了铅一样。
看见同样懵圈的林诗婉,他脸色一下阴沉得可怕。
季思铭猛地抓住她,怒吼：
这三年你骗我骗得上瘾了！
见她身上大师定制的华贵礼服,季思铭突然上手撕扯：
你怎么配穿这身衣服的！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让我永失所爱！
宾客们听到动静,纷纷围过来,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
林诗婉尽管不明白季思铭为什么突然发疯,但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还是勉强着笑起来：
思铭哥哥,我们彩排的时候没有这段给宾客的惊喜表演啊！
还狡辩！
季思铭发狂一样,拽住林诗婉,把她一路从礼堂拖到门口。
林诗婉惊声尖叫：
思铭哥哥,肚子里还有孩子！
季思铭不管不顾,他低头看到狼狈不堪的林诗婉,突然想起三年前芝芝向他下跪磕头的样子。
他怎么就轻易相信了这个歹毒的女人
怎么就没有派人好好调查
他招来手下,声音异常冰冷：
送去地下室。
林诗婉一脸惊恐,这下彻底慌了。
她跪着爬到季思铭脚下,不住哀求：
思铭哥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个疯女人给你下毒了
你们几个,快送季总去医院！
季思铭抹了把脸,彻底镇静下来。
他看着身旁几个犹疑不定的手下,冷声发问：
你们是觉得我现在不正常
林诗婉被强行拖到地下室,不到半天就血淋淋得出来,失去意识。
医生告知她有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季思铭立马动用最好的医疗资源。
给我保住她！植物人的惩罚太轻了,我要让她清醒的瘫在床上后悔！
季思铭拿着林诗婉浑身是血的照片,疯了一样,满世界到处找我。
和上次一样,季家还是找不到我的半点踪迹。
季思铭开始疯狂开门。
每次都期望于门开之后能够见见到我。
先从季家,老宅、季思臻的房子、新婚房、旧婚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的门,都被他都开了一个遍。
徒劳无功后,季思铭满大街的找门开门。
喃喃自语：
芝芝,我惩罚了林诗婉,我拿回记忆了,原谅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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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开门后见不到我,季思铭就会陷入无比的愧疚。
他找到砸向我的那本回忆册,日夜翻看。
又挖出我们新婚蜜月旅游时,在纪念馆埋下的记忆胶囊。
胶囊里有我们写下的对彼此最真诚的爱意和祝福。
季思铭每次翻看,心都像是被一股麻绳拧着。
芝芝,虽然救你的初衷是赎罪,但我真的在赎罪的过程中慢慢有了爱意。
临死之际,也担心你被大哥伤害。
但为什么,又是我亲手给你造就这么多伤害
林诗婉的艺术展上,我麻木站在人群中间,身上密密麻麻盖满羞辱印记的场景,成了他的噩梦。
季思铭找出了参展的所有人,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去。
却只得到蔑视的冷嘲：
你最应该报复的不是你自己吗没有你的放任,不是为了巴结你,谁会那么变态！
季思铭猛然惊醒。
他受到启发,找人重新定制了印章。
不顾众人阻拦,执意刻下了：渣男该死、原谅我、芝芝求你......
原原本本盖在我身上的位置,他一比一还原盖在自己的脸上、胳膊上、腿上......
带着这些印章,季思铭毫不顾及别人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更加坚定,满大街地开门。
他坚持了整整半年。
每天一睁眼就是到处找门开门。
半年后的某天,他终于打开了八号当铺的门。
可里面只有老板一个人。
季思铭茫然又着急：
芝芝呢
老板面无表情：
在我这里工作半年,至少需要付出十年寿命为代价。
季思铭整个人顿住了,颓然摇头：
怎么会芝芝宁愿付出十年寿命,也要躲我
他愣怔片刻,又恢复过来：
老板,我要再做一次交易,我要典当自己的十年寿命,换取谢芝失去的十年寿命。
不,我还要她能忘记这三年来受过的所有伤害,身上的印章痕迹消失。就让一切重来,重新开始。
不对,重新开始后,可能引起蝴蝶效应,我还要她不会发现我和林诗婉那个恶毒小人的关系。
季思铭发现自己宁愿用自己寿命兑换的,竟然是他给我造成的那么多伤害。
越说越心慌。
我还要她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老板冷声打断：
你要的太多,十年寿命远远不够。
那就二十年！
老板再摇头：
你身上仅能典当的也就只剩二十年寿命了,但依然不够。
季思铭瞳孔震动,面上纠结一团,最终做出选择。
交易达成,季思铭明显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
因为手下传来了我的踪迹,他必须立刻启程。
8
在当铺工作半年后,我终于彻底恢复了自由。
身上的印章染料也在消失了。
季思铭种种疯狂行径的新闻铺天盖地。
我默默询问了宸宸骨灰的去向。
得知林诗婉派人将骨灰扬了。
她这个罪魁祸首在医院根本没能救回来,死得惨烈。
我给宸宸找了一块干净墓碑,又找来大师,让他归于安息。
做了一场好好的告别。
做完这些,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走一步缓一步地走到父母墓前。
他们和宸宸一样,消失无踪,连骨灰都没剩下。
我闭上眼,努力挥走脑海中,季思铭陪我来过的数次身影。
季思明给我转移的财产,我分批捐赠。
在当铺工作仅仅半年,我就见识了人世间的太多丑恶。
因此下意识想避开人群。
我默默旅行,救助流浪小动物。
慢慢地,我决定建立动物救助站。
因此加入了不少动物救援协会,也结识了很多心怀善心、充满爱意的朋友。
对我的过往,那些落井下石、为奴三年的负面新闻全都消失了。
报道上对于我们的离婚,只有感情分裂的简单四字。
风向一边倒,全都认定是季思铭出轨的错。
就好像,那些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大家认出我就是被季思铭疯找的前妻,纷纷安慰：
这种男的最可怕了！
芝芝,需要帮助,尽管开口。
有天我们聚餐结束,分批打包吃剩的菜品和给救助站狗狗留的骨头。
协会里和我关系较好的大学生抢过来：
我观察那个老爷爷好久了,四处流浪,看着不像有家的,不如这些菜送给他吧。
我点点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老爷爷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正满面愁容地回望。
眼神相交的那刻,我惊得浑身一震。
季思铭！
那双眼睛,我绝不会认错！
还有露出的印章,他......
季思铭眼神复杂,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好深深垂下头。
听到大学生喊他老爷爷,他气地胸口起伏,不住咳嗽：
我不是老爷爷！
季思铭的声带似乎也有所损毁,我都有点听不出来。
他拿拐杖一把打翻了给他送去的打包盒,浑身发颤地踱到商场玻璃前。
看见自己的面容,他好像异常惊恐。
来来回回胡乱摩挲自己的脸,自己的每寸皮肤,还有近乎全白的头发。
看他最后满怀落寞地逃走,我深深吸了口气。
季思铭......他,典当了多少自己的寿命
又想换取什么呢
婚后,我和季思铭对未来有过种种幻想。
刚刚他蹒跚离去的场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们规划的携手至老的画面中。
莫名挨训的学生耷拉着脑袋,收拾了地上的菜,问我：
什么人啊不过他身上怎么还有那种印章
是不是有人蹭流量硬给他印上去的
我一时心绪万千,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9
季氏落败得非常迅速。
季家宅院被封那天,我正忙着盯动物救助站的装修。
季思铭找来,见我穿着朴素,灰头土脸的,看得一惊。
又四处环视靠山靠水的选址,浅浅笑起来：
芝芝,我以前竟然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一面,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好。
可我看着他的面容和身形,尽管能明显看出他比上次打扮得年轻了。
但我依旧倍感陌生。
季思铭苦笑着垂头,非常拘谨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声音格外沧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以为也就失去二十年青春而已。
世界上有多少看着依然年轻的中年人。
但我就......特别倒霉,那天看见你身边的年轻大学生,我更抬不起头了。
不过,我还有把力气,你想要建救助站,我可以帮你的,芝芝！
我苦涩一笑,摇摇头。
不用了。
季思铭依旧不死心,他声带受损,说话艰难,几乎带出了哭腔：
芝芝,我就站得远远的,能看你一眼就好,不奢望别的。
我不相信,你心里真的就一点点都没有我的位置了。
动物救助站,我们以前一起曾经规划过的,那时候,你还窝在我怀里......
我深吸一口气,正视他。
季思铭,曾经的爱是真的,受到的伤害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季思铭僵在原地,猛然避开了我的眼睛。
那天他走后,我偶尔会在墓地里看到他远去的背影。
还有宸宸、父母的墓碑前,他留下的悼念品。
不多久,季思铭手下来求我去医院看他,才知道,季思铭已经病灶缠身,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拒绝了。
不到半年,我就收到了他的去世通知。
还有远在海外的律师给我的一份海外资产,是季思铭留给我的。
他的手下最后想要告诉我季思铭的墓地所在,我冷声打断。
就这样一刀两断吧。
季思铭弥留之际身边的东西不多,有一张看上去就像小卖部里幼稚的纸质玩具。
是一张典当协议。
上面有季思铭的郑重签名：
季思铭于今日,自愿到八号当铺典当自己二十年寿命,换取谢芝她身上的印章和负面新闻全部消失、换取她失去的十年寿命。
永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