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根据御医诊断,宰相大人是死于蟾蜍的剧毒！
突然,一切都仿佛凝固住了,我只能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你说什么
下一秒,宰相夫人迸发出剧烈的哭声。
她冲上来对着我拳打脚踢：如果不是你们管不好自己灶房,相爷根本不会死于非命！
你们被斩首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能赎罪！
五天后,我会亲自为你们全家监斩！
我和哥嫂护着爹娘往街上逃去,但此时外面已经围满了愤怒的百姓们。
看见我们,他们抄起路边的石头纷纷向我们砸来。
等我们终于回到家时,早已经头破血流。
往日对着我们笑脸相迎的邻居们,此时看着我们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堆垃圾。
你们听说了吗就是他们家害死了宰相大人！还想把罪责推卸给自己未婚夫,说什么五天破案。
就凭他们也想栽赃别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哼,以前我就说过沈氏那丫头浪得很,这回勾搭上县太爷才被放了吧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我恨不得冲过去把宋州千刀万剐。
但是我现在手里没有任何证据。
安顿好爹娘后,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县衙。
我自己力量微渺,需要找人帮我。
衙役们看见我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哄堂大笑起来。
沈氏,你还有脸回来找我们帮你破案呢你不嫌晦气我们还嫌呢。
这桩案子不破,我们得罪相府。破了,得罪柳家,最好的方法就是根本不沾手,你赶紧走！
人家相府只是秉持着爱民如子的善举做做样子,你还当真了宰相大人可是吃了你家的东西归天的,不管最后调查结果如何,你全家都难免一死。
赶紧走吧,别浪费我们时间了。
他们的话仿佛一盆盆冷水泼下。
我咬着牙走出县衙。
泪水夺眶而出,但我不能放弃。
我的家人还在等我,我爹娘还没过上好日子,我的小侄子甚至都还没喊出一句娘。
我不信命,我不认命。
我在街上奔走打听证据,路过一家赌场时,意外听到了宋州的声音。
他正和赌场老板争执：柳家小公子已经承诺过了,以后我的任何赌债都由他来替我偿还,你凭什么不让我进！
赌场老板冷笑一声,指挥着手下把他扔了出来。
我躲在暗处,仔细琢磨着他们的话,好像明白了什么。
等到宋州走后,我赶紧上前：老板,刚刚那人经常来吗
老板冷笑一声：可不是,就算穷得吃不起饭,也要三天两头来赌。
前几天他还从我这里赢走了一只大蟾蜍呢。
那只蟾蜍通体墨绿,背生紫瘤,可是不可多得的绝品。
而且还有剧毒,只要碰上一下,必定暴毙。
我瞬间愣住。
原来宋州的蟾蜍是在这得来的！
我的声音都带着颤抖：那他知道这只蟾蜍是有剧毒的吗
老板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当然知道了。
他要是不知道,把蟾蜍带回去的当天就被毒死了,还能好好活到现在
泪水一滴滴滚落,原来他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置我们全家于死地。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见我痛哭,老板慌了：哎姑娘,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啊
莫不是那人是你相公他拿你的嫁妆来赌的
我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给老板磕了几个响头,并且说清了原委。
我哀求地看着他：老板,这事关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您可愿出庭为我作证
对方颇有势利,如果您出面,可能会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但我们家已经黔驴技穷了,这是最后的希望。如果您能作证,我愿把店铺未来十年的一半利润给您。
老板略一沉吟,随即大手一挥：姑娘你快起来,我愿意作证,你也不必给我什么报酬。
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只会欺负女人的孬种！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包围了我。
我千恩万谢后,拔腿狂奔回了家。
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后,我们抱在一起痛哭。
终于有了生的希望。
第二天一清早,我就向衙门递了状纸。
过了好半天,柳小公子才带着宋州姗姗来迟。
他不满地打着哈欠：昨天不是已经下了判决吗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们衙门要折腾我多少次
又把我们请回来,是来见证你们怎么被越判越重的吗！
宋州也支支吾吾：沈离,你就认了吧,证据怎么会有假
我冷笑一声：怎么不会有假
回头向家人们看去,他们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知道,这次真的是孤注一掷了。
是生是死,就看今天。
我大声禀报：大人,我有人证！
那位赌场老板被传唤过来。
宋州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赌场老板：谁让你来的你来是干什么的！
衙门圣地,岂是你这等贱民能来的,赶紧滚回去！
大人！这种贱民的证词不能信啊！
我冷笑一声：大人！这位赌坊老板可以证明,那只有剧毒的蟾蜍是宋州的！
在所有人紧张又期待的眼神里,赌场老板缓缓走上前。
我等着他公布真相,然后洗刷我们的罪名。
却没想到,他淡淡地开口：禀告大人,草民从来没见过什么蟾蜍,更不知道它没有什么剧毒！
我愣在了原地。
听见老板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草民也从来不认识什么宋州,草民不知道您传唤我来是要做什么。
我僵硬地抬起头,对上县太爷失望的眼神。
旁边刚刚还是兴高采烈的父母也瞬间变得震惊和不安。
柳小公子和宋州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突然明白了,这是他们做的局！
我冲上去,抓着赌坊老板的衣领,逼他跟我对视：他们给了你多少钱你为什么要临时反水！
你昨天明明说宋州是你赌坊里的常客,前几天还在你赌坊里赢了一只有着剧毒的蟾蜍！
你以为你不承认就可以吗赌坊里那么多人都可以作证,宋州经常去你那里！
赌坊老板一把甩开我,不耐烦地整了整衣领：
这位小娘子别瞎叫,炸得我耳朵疼,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赌坊里每天来来回回,客流量巨大,就算这位宋公子是我店里的常客,我不记得他也很正常。
我劝你去看看大夫,你要发疯上别处发去,别来找我的麻烦！
说着他勾起嘴角,得意地和柳小公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激动地扑了过去,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是柳小公子指使你的,对不对我看见你们互相使眼色了！
赌场老板一把将我推开,嘟囔了句：疯婆娘。
我不受控制地狠狠向后撞去,头磕在柱子上,疼得眼泪横流。
爹娘哭着抱住我：乖女儿,你怎么样,受没受伤啊
咱们认输吧,咱们就是平头百姓,斗不过这些有权有势的。
咱们回家吧,回家再最后过几天团圆日子。
娘亲的泪滴进我的嘴里,是苦的。
和他们这一生一样苦。
我不甘心啊,明明马上就可以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了。
难道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我艰难地扭过头,透过头上流下的鲜血盯着宋州和柳小公子。
是你们勾结毒害宰相大人,随后又买通了赌场老板,现在还要杀我全家。
你们害了这么多人,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宋州紧张地攥起了拳头。
柳小公子却冷笑了一声：沈氏,柳某可不是吓大的。
你无凭无据就给我按上这么重的罪名,我要告发你造谣！
你会罪加一等,死无全尸！
门外聚集着的老百姓们纷纷高呼。
我们相信柳家,更相信柳小公子！
毒妇沈氏谋害相爷,污蔑柳家,我们请愿将她五马分尸！
没错！这种毒妇就不配活在世上！
说着门外呼啦啦地跪了一片。
我哈哈大笑着跌坐在地上。
一次又一次,曾经我以为我能找到真相,我以为我可以带着家人洗刷冤情。
那些希望明明都离我那么近了,但每次都只差一步。
县太爷摇了摇头,宣布了退堂。
人群散尽,我依旧呆呆地坐在大堂里。
县太爷叹了口气,坐在我旁边。
他神情复杂地开口：沈姑娘,听老夫一句劝,趁着还有几天,带着你家人远走高飞吧。
然后找个小山村住下来,一辈子都不要暴露踪迹,也不要回来。
我苦笑了一声。
难道我真的只剩下逃跑这一条路了吗
可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真的能让爹娘过得舒心吗
县太爷凝视着众人离开的方向,神色多了一丝愤恨。
你以为宰相中毒,真的是因为你未婚夫不小心把蟾蜍放进去吗
宰相大人推行新政,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了,很多人早就跃跃欲试,想要除掉他了。
我震惊地抬头看着他。
两天未合眼,加上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已经让我不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县太爷是什么意思。
他仿佛看懂了我的疑虑,捋着胡子解释道：老夫拜在宰相门下,如果还有一丝希望,何尝不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还相爷一个公道。
但你不知道你现在面对的是什么。神仙斗法,百姓遭殃。
你只是其中最末等的一个棋子,结果没有人会在意。
听老夫一句劝,别想着什么真不真相了,赶紧离开这里保命要紧。
在回家的路上,我失魂落魄地走着。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县太爷跟我说过的话。
除非你能让柳小公子亲口承认,是他指使宋州下毒杀害了相爷。
这样柳家被牵扯其中,就算是为了自保,也会拼命抓出幕后黑手。
借助他们的力量,你才能够推翻这起冤案。
我用力地揉了揉脸。
要让柳小公子自己开口承认杀害宰相,何其不易。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相府外。
里面的哭声一阵接着一阵。
外面挂满了白幡。
突然一个想法在我脑海里炸开。
又过了两天,宋州和柳小公子醉醺醺地从赌场里出来,和我迎面相撞。
宋州指着我哈哈大笑：沈氏,明天可就是你们全家斩首的日子了,你还有心情出来散步呢
你过来！给我们柳小公子跪下磕头赔罪！说不定他还会大发慈悲给你留个全尸！
我冷冷地看着他：是你们谋害了相爷,不是我。
我们朝夕相处十几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你害了我们家！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会给你那口饭吃,让你活下来！
话音刚落,宋州瞬间暴怒,挥着拳头向我砸过来：你这个贱人,你们家里无非是添双筷子的事,却对我颐指气使了十几年！
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们了！把你们都砍了,给老子解气正好！
正在我们扭打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哭声。
伴随着阵阵阴风,吓得宋州一个机灵。
他松开我,惊恐地张望了一番,拉着柳小公子：公子我们快走吧,这两天听说这个地方不干净。
甚至有不少百姓都看见那个东西了,邪门得很。
说着他们转身要走。
刚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白衣男子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一动不动。
宋州吓得连连后退,连站都站不稳,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声音颤抖：你,你是谁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柳小公子也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
那白衣男子冷笑了一阵,像是恶鬼索命的声音：我没有找错......我找的就是你们......
说着他撩起长发,下面竟然是宰相的脸！
只是那张脸不似平日的慈善,如今满是戾气和阴郁。
宋州吓得不断向后爬：你别找我们啊,你的死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说着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指向我：你要找就找她！都是她下毒害死了你,是她干的！
宰相冷笑一声：那天我正好去找沈氏商量灾民的事,亲眼看见就是你！你带着蟾蜍鬼鬼祟祟进了灶房！
害死我的是你！我今天便来特意索你的命！
宋州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他惊慌地躲到柳小公子身后：公子,这都是你指使我做的,你可得替我负责啊！
闻言柳小公子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怂货！这种漏洞百出的手段就把你吓尿了
你见过哪个鬼是站在地上的这明显就是在装神弄鬼！肯定是沈氏想出来对付我们的计策！
他瞪着宰相,冷笑一声：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沈氏,她还挺有两把刷子。
我的目光朝柳小公子的身下看去,此时他虽然嘴上逞强,但是两条腿已经抖若筛糠。
我悄悄给男鬼使了个眼神,下一秒他突然凌空而起！
接着迅速飘到了柳小公子眼前：看来你很了解鬼,你做过的亏心事不少吧
瞬间柳小公子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他浑身都忍不住地发抖：你,你想要干什么要想我们给你偿命吗
男鬼冷笑一声：不应该吗老夫勤勉一生,处处为国,却被你害死！
现在就跟我走吧......
说着男鬼伸出手靠近了柳小公子的脖子。
他吓得大喊：不是我！不是我！
我也只是受人指使！想要害死你的主谋是顾将军,不是我！
他说你要改革的新政挡了他的财运,承诺只要我把事情做成,就让三分利给我！
话音刚落,周围瞬间一片安静。
接着很多人打着火把从四处八方走了出来。
有衙门的人,相府的人,还有柳家的人。
他们都沉默地看着柳小公子。
那位男鬼揭下了脸上的面皮,他并不是宰相大人,只是宰相一位武功高强的手下。
柳小公子意识到被骗了,转头狠狠地瞪着我：贱人！果然是你！我杀了你！
柳太傅从人群中走出,抬起手狠狠地扇了柳小公子一巴掌：孽子！
你怎敢因为私利,就杀害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官啊！还要嫁祸给无辜的人！
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柳太傅颤抖着跪在宰相夫人面前：夫人请放心,老夫并不会包庇犬子,这就带他去向皇上请罪！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县太爷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们现在安全了,回家去吧。
我紧紧地抱住爹娘和哥嫂,一起痛哭起来。
我们终于搏出了一丝生机！
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很快就查清楚了。
顾将军在外面养了大量的兵马,早有反心。
大量的兵马需要大量的金银,但宰相大人推行的新政,答案阻断了他的财路,因此他想要暗地里除掉宰相。
于是就有了这一整套的计划。
他们的判决很快便昭告了天下。
顾将军谋害宰相,蓄意谋反,大逆不道,处以五马分尸,另外诛三族。
柳小公子共谋杀害宰相,斩立决。
宋州为共犯,斩立决。
而我却因祸得福,发现谋逆者有工,被封了个郡主的头衔。
行刑那天,我带着全家人去了现场。
见到我,柳小公子面目狰狞：贱人！贱人！你坏了我的宏图大业,该死的明明是你！
你们这些贱民死了就死了,为什么非要挣扎！
我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尘,笑了：
柳小公子,你早已被柳家除名,现在也是贱民了,我倒是托你的福做了郡主。
他状貌疯癫,满眼猩红：那也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成功的！
我笑了笑没有回应,走向了一旁的宋州。
他的态度截然相反。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我：阿离,你今天看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
我沉默半晌,冷冷开口。
我来看看你怎么死的。
宋州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却依旧维持着笑容：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是你的未婚夫啊,你我相识十几年,你怎么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命丧黄泉。
如果我死了,你就成了寡妇,以后再不会有人敢娶你了。
阿离,夫妻本为一体,你肯定不忍心让我惨死在此吧
你帮我去向皇上求求情可好我只是一时糊涂,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以后我都听你的,你快救救我！
我嗤笑起来：其实我今天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看着宋州眼里的希望越来越大,我冷声道：本郡主是来监刑的！
午时已到！给我斩！
话音刚落,刽子手利索地送他们上了路。
我对着天空拜了拜。
仿佛能看到宰相大人抚着胡子,笑着向我招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