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下午的时候,江窈刚结束一台长达六小时的手术,脖颈酸得几乎抬不起来。
她摘下手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推开休息室的门
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静静地放在她的固定座位上。
旁边摆着一块用纸巾垫着的杏仁饼干。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四周。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
咖啡还是温的。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甜。
居然是她喜欢的口味,到底是谁给的
神经外科的晨会上,林辰正在讲解一例复杂的脑肿瘤切除方案。
肿瘤紧贴视神经,建议采用颞下入路......
他的声音冷静清晰,修长的手指在投影屏上圈出关键区域。江窈坐在后排,低头翻看病例,忽然发现自己的笔没水了。
她皱了皱眉,刚想向同事借一支。
一支钢笔从前方递了过来。
林辰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讲解着手术方案,只是右手向后伸着,指尖捏着一支黑色钢笔。
江窈接过笔,笔杆上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她翻开病例继续记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凌晨三点的值班室,江窈趴在桌上小憩。
她太累了,甚至没注意到有人轻轻推开了门。
一件带着淡淡檀香的白大褂被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肩上。
来人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梦。
江窈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那件白大褂,呼吸渐渐平稳。
门口,林辰静静站了几秒,才转身离开。
医院的顶楼天台是江窈最喜欢的地方。
每当手术失败,或是遇到难缠的病人家属,她都会来这里吹吹风。
这天傍晚,她又一个人站在栏杆边,看着远处的夕阳发呆。
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
一杯热可可被递到眼前,杯壁上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独门秘方,专治心情不好。
江窈接过杯子。
两人同时笑了。
他们并肩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因为早就在每一个默契的瞬间,悄然生长。
陆衍晟的办公室里,一盏台灯在深夜里孤独地亮着。
他死死按着太阳穴,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那种熟悉的、钻心的疼痛又来了。
像有人用钝刀一下下凿着他的颅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
三年来,这种疼痛如影随形。
砰!
桌上的文件被他一把扫落在地,纸张四散。
秘书在门外小心翼翼的敲门。
陆总需要叫医生吗
滚!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门外立刻没了声响。
陆衍晟踉跄着走到落地窗前,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窗外是灯火通明的城市,而他的世界只剩下这片挥之不去的疼痛。
医生说是创伤后遗症。
真是可笑。
他宁愿这是报应
董事会上的陆衍晟是出了名的可怕脾气。
这就是你们做的方案什么垃圾也拿的上台面来。他将文件狠狠摔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冰。
高管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这半年来,陆总的脾气越来越差,稍有不顺就大发雷霆。
曾经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如今眼里只剩下阴鸷和暴戾。
重做。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新的方案,否则全部滚蛋。
走出会议室时,他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
疼痛像潮水一样涌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陆总,您脸色很差...助理小心翼翼地递上药片。
陆衍晟一把打翻药瓶,白色药片撒了一地。
我说过多少次,不需要你多管闲事。他一把揪住助理的衣领,声音低得可怕
助理吓得脸色惨白。
松开手后,陆衍晟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多讽刺啊。
他现在这副模样,连他自己都厌恶。
而江婉是唯一还敢靠近他的人。
衍晟,吃药。她端着水杯站在卧室门口,声音轻柔。
陆衍晟蜷缩在床上,被子凌乱地堆在一旁。
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得吓人。
滚出去。他哑着嗓子说。
江婉没有动: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那正好。他忽然笑起来,笑容狰狞,如你所愿,不是吗
我知道你恨我,但至少...别这样折磨自己。
陆衍晟没有回答。
疼痛达到顶峰时,他眼前出现了幻觉
江窈站在床边,穿着那件熟悉的白色连衣裙,安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那么温柔,就像多年前一样。
小窈...他伸出手,什么都抓不到。
幻觉消失了。
只剩下无边的疼痛,和满室的黑暗。
三年来,他被愧疚和思念填满了身躯。
有时候,陆衍晟会想。
如果那天在商场,他没有护着江婉,而是选择挡在江窈面前,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他没有优柔寡断,如果他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
可惜没有如果。
现在的他,只剩下这副被疼痛折磨得千疮百孔的躯壳,和一颗早就死掉的心。
疼痛来临时,他反而觉得痛快。
至少这一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还活着。
我带你去看医生,陆衍晟,你的病需要治疗。
江婉有些无力的叹气,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被他关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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