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地在呻.吟。
那绝非错觉。
起初,只是脚底下传来的一种极其细微的嗡鸣,如同无数蚊虫在城砖深处振翅。
紧接着,城墙垛口上积攒的灰尘,开始簌簌滑落,像受惊的蚁群。
一名靠墙打盹的老兵,腰间挂着的牛皮水囊突然开始剧烈颤抖。
水面荡开一圈圈急促的涟漪,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下面疯狂搅动。
萧振山脸色铁青,耳朵死死贴着冰冷的城砖。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凝固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征战一生,听过万马奔腾,听过山崩地裂,但没有任何一种声音,能像现在这样,仿佛直接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要将人间碾成齑粉的意志。
许长青没有动。
他依旧独自站在城墙最高处,面对着那条被夕阳彻底染成血色的西方地平线。
罡风猎猎,将他的黑色衣袍吹得翻飞,如同一面墨染的战旗。
那条黄色的线,终于不再是线。
它变宽、变厚,化作一堵吞天食地的怒黄色高墙,朝着雁门关急速移动。
高墙之下,是无数涌动的黑色蚁点。
它们翻滚着,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黑色铁流。
蛮族大军。
咚——咚——咚——
沉重而压抑的战鼓声,终于穿透了遥远的距离,一下下地砸在雁门关所有人的心坎上。
那不是激昂的鼓点。
那是在模仿巨人行走时心脏的跳动。
缓慢,沉重。
每一次敲击,都让城墙上年轻士兵的脸色更白一分。
他们的腿肚子在不受控制地打着摆子。
手中的长枪,此刻感觉比烧火棍还无力。
身上的甲胄,仿佛只是一层薄薄的铁皮。
在那样毁天灭地般的声势面前,个人的一切,都渺小如尘埃。
终于,那股黑色的潮水,在距离城墙五百步开外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烟尘稍散,露出了蛮军的真容。
那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最前方,是数千名手持巨大骨盾和粗糙战斧的蛮族步卒。
他们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纹着狰狞的图腾,肌肉虬结,眼神凶悍如噬人野兽。
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狼骑兵,每一头座狼都比寻常战马高出一个头,獠牙外露,口涎滴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而在整个军阵的最前方,一头近乎传说中的巨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头体型堪比小象的黑色.魔狼,四肢粗壮如石柱,毛发根根倒竖,一双眼睛燃烧着熔岩般的红光。
魔狼的背上,坐着一个同样如同巨人的身影。
那名蛮将,身高怕是接近一丈,即便坐着,也比寻常士卒站着要高。
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眶上是一道从额头劈到下巴的恐怖刀疤。
他没穿厚重铠甲,只在要害处覆盖着几块兽骨,露出大片疤痕累累的胸膛。
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是那么随意地坐着,散发出的压迫感,却比他身后千军万马的总和还要恐怖。
是......是‘独眼屠夫’巴图鲁！
一名曾经在边境做过生意的豪族,看清那人后,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裤裆里一片湿.热。
是他！真的是他！三年前,他一个人屠了北风口的千人堡！听说他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是狼神在人间的化身！
恐慌,如瘟疫般在城墙上蔓延。
新兵们本就惨白的脸,此刻看不到一丝血色。
连一些老兵,握着兵器的手都开始渗出冷汗。
萧振山猛地站直身体,厉声喝道：慌什么！不过一介匹夫！弓箭手准备！
老将军的吼声,暂时压下了骚动,但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却难以驱散。
就在此时,那巨狼之上的独眼悍将巴图鲁,缓缓抬起了头。
他那只独眼,扫过城墙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在审视一群待宰的羔羊。
然后,他张开了嘴。
一道雷鸣般的咆哮,从他胸腔中炸开。
他说的,竟是字正腔圆,只是略带生硬的大乾官话！
雁门关的......新来的那个......懦夫指挥官！
你爷爷巴图鲁,来了！
躲在女人身后的耗子,滚出来！
给你三息时间,自己打开城门,跪在爷爷面前,爷爷赏你一个全尸！
不然,等爷爷进去,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当夜壶！
声音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滚滚而来,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城墙上,本就摇摇欲坠的士气,瞬间跌落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怀疑和惊惧,投向了那个始终沉默的黑色身影。
这个靠着血腥手段上位的年轻人,真的能对抗城下那个怪物吗
许长青,终于动了。
他没有像众人预料的那样,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也没有愤怒地回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