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陌刀军阵的操练,是一场对人性的酷刑。
没有单打独斗的快意,只有磨灭个性的重复。十人一组,进退劈砍,呼吸吐纳,都必须是同一个节拍。一个人错,一条线就垮。
脚步!老子的眼睛是尺子吗!要我来量你们的步子王猛的吼声仿佛一条烧红的铁鞭,狠狠烙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没吃饭的都给老子滚出去!
唾沫星子喷在李清泉的脸上,痒,但他不敢动。
他是第一排的刀手。
他扛的不是四十斤重的陌刀,是身后九条命。
这几日,他们练废了二十根水桶粗的木桩。纷飞的木屑迷了眼,许长青曾描绘的如墙而进,人马俱碎之景,对他们而言,依旧遥不可及。
忽然,训练场边缘的地面,忽然传来沉闷的震动。
马蹄声杂乱如雨,由远而近,掀起一道黄龙般的烟尘。那烟尘中,一支百人队伍就这么野蛮地撞进了所有人的视线。
为首的是个骑着枣红大马的公子哥,锦缎华服,玉带缠腰,眼神轻蔑,像从门缝里看人。他身后的家丁护院,虽站位散乱,却个个手持凶器,目光不善,一看便知是欺压良善的惯犯。
王猛的手按在了刀柄上,他认得那年轻人衣服上的云纹徽记。
边城赵家。此地的土皇帝。
王百夫长年轻公子勒住马,马头高傲地扬起,几乎要碰到王猛的鼻子。他轻笑一声,腔调拖得又长又腻,不在军营里伺候将军,怎么跑这山沟里,跟一群泥腿子玩泥巴了
身后的家丁们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
王猛腮帮的肌肉紧绷,没有开口。
许长青从队列后方走出来,他甚至没看那公子哥,只是低头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此地,军营重地。他抬起头,语气像在闲聊家常:阁下带百人持械闯我军营,是想刺探军情,还是......意图谋反
如此平淡的语调,吐出的谋反二字却重如千钧。
赵家公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放你娘的屁!赵虎,赵家大公子,当即炸了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手中马鞭几乎戳到许长青的鼻子上。本公子带人秋猎,这荒山野岭的,谁知道有你们这群耗子在打洞!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赤膊的虬结汉子,嘴角撇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哦我当是什么精锐。他恍然大悟般地怪叫,原来是磕了许家药铺那些大力丸的废物。怎么,真以为吃几颗药丸子,就能上阵杀敌了药效一过,你们比地里的烂泥还不如!
这话,比刀子扎得还深。
李清泉只觉得胸口发闷,他们这些天流的血、出的汗,在此人嘴里竟一文不值,沦为了嗑药的笑话。
你他娘的骂谁!队里一个火爆脾气的汉子按捺不住,提刀便要上前。
站住。
许长青的声音不大,却自有股不容抗拒的威严。那汉子脚下如同生了根,定在原地,只有起伏的胸膛显露着他的怒火。
许长青脸上竟浮起一丝笑意,温和得像个私塾先生:原来是误会。赵公子,请便。
赵虎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憋闷。他爹让他来探探这外来户的虚实,最好能一棍子打死,他可不是来看对方装孙子的。
别急着走啊。赵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看你们练得也怪可怜的。不如,咱们玩玩就当是友谊赛,本公子指点指点你们这群‘药人’。
王猛立刻上前,在许长青耳边急声道:公子,不可!他们人多,而且个个都是打老了架的好手,下手黑。我们的人没见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