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山巅的宅院沐浴在午后的暖阳里,庭院中灵气馥郁的药圃是五娃的天地。各色灵植舒展枝叶,奇花吐蕊,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混合药香。五娃身着淡青色的细锦长衫,袖口绣着几株栩栩如生的清心草,正蹲在一丛开着淡紫色星形小花的“凝神草”旁,小心翼翼地用玉铲松土,神情专注而宁静。午后的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一派岁月静好。
这份宁静,被一个抱着寒光闪闪长枪、斜倚在廊柱下的玄衣少年打破了。
余晖刚在识海里被二娃“塞”进去强制休息了两个时辰(因为他上午追一只罕见的冰晶鸟差点掉下悬崖,被三娃捞回来),此刻精神头十足,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或者说,看什么都忍不住要“点评”两句。
“啧。”他先是对着庭院里练拳的三娃开了火。三娃一身利落的深棕色劲装,正对着一个特制的、由精金混合玄铁铸成的巨大石锁较劲。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每一拳都带着破空之声,砸在石锁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
“莽金刚,”余晖的声音清冽,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你这拳头是够硬,能把山砸个窟窿,可这脑子呢?光知道用蛮力,招式比山下的野猪拱地还糙!敌人要是绕着你跑三圈,你是不是能把自己转晕了?”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动作极其欠揍。
三娃动作一顿,铜铃大的眼睛猛地瞪向余晖,额头青筋跳了跳,瓮声瓮气地吼道:“余晖!你有本事下来,咱们练练!看是你的破枪快,还是我的拳头硬!”说着就要放下石锁冲过来。
余晖嗤笑一声,抱紧了怀里的玄冰破阵枪,纹丝不动:“练练?就凭你这直来直去的突突猛进?省省吧,我怕你连我衣角都摸不着,白费力气。”那副“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表情,气得三娃哇哇大叫,只能把怒气发泄在石锁上,砸得更响了。
战火迅速蔓延。四娃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堆晒干的“赤阳藤”,这种藤蔓蕴含一丝微弱的火气,晒干后极易点燃,常被用来引火或者炼制一些低级火属性材料。他穿着朱红色的窄袖锦袍,正蹲在院子另一角,兴致勃勃地尝试用火石点燃一小堆藤蔓,嘴里还念念有词:“着!快着啊!”
“小火炮,”余晖懒洋洋的目光又扫了过去,“我说,你是打算把五娃辛辛苦苦种的宝贝药圃给点了,顺带把这宅子也燎了,给咱们表演一个‘火烧葫芦藤’?你那点火星子,连给五娃的药炉预热都不够看,省省吧,别在这儿制造危险废物了。”他故意把“废物”两个字咬得很重。
“你说谁是废物?!”四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蹭地跳起来,手里的火石差点扔出去,俊朗的脸气得通红,“我这是研究!研究懂不懂?!等我研究出更厉害的火符,第一个烧掉你的破枪!”他气鼓鼓地瞪着余晖,手里的火石擦得更用力,火星四溅,有几颗真的差点蹦到旁边的灵草上。
五娃无奈地抬起头,温和地提醒:“四哥,小心些,那株‘月露花’很怕火星的。”他脸上沾了点泥,配上那温和的气质,显得有点可爱。
余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五娃脸上的泥点,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小医仙,专心点,别老看别人。瞧你那张脸,快赶上你刚刨出来的泥坑了。再弄脏点,小心晚上洗脸把盆底都染黑。”他这地图炮开得毫无顾忌。
五娃脾气好,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用手背蹭了蹭脸颊,结果泥点晕开了更大一片。他摇摇头,继续低头侍弄他的花草,并不与余晖计较。倒是六娃,不知何时已经隐身溜到了余晖身后,正试图用一根刚摘的狗尾巴草去挠余晖的脖子。
余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玄冰破阵枪的枪尾精准地、轻轻地往后一磕。
“哎哟!”六娃显出身形,捂着被冰凉的枪尾碰到的额头,扁着嘴,穿着他那身方便活动的翠绿色短打,灵活得像只小猴子。“余晖哥哥你耍赖!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他嚷嚷着,大眼睛里却满是狡黠的笑意,显然把这当成了一场游戏。
余晖这才慢悠悠地回头,斜睨着六娃:“小把戏。就你这点道行,想瞒过我还早八百年呢。下次再玩偷袭,小心我把你冻成冰雕,放在院子里当装饰。”他语气凉凉的,但眼神里并无真正的威胁,反而带着点逗弄。
“略略略!”六娃冲他做了个鬼脸,又“嗖”地一下隐身跑开了,空气中只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
庭院里一时间充满了三娃的怒吼、四娃的嚷嚷、六娃的笑声和余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点评,热闹得如同集市。五娃在药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当他的安静美男子。
而在廊下靠近药圃的阴影里,七娃正安静地坐着。他穿着柔软的鹅黄色锦缎小衫,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温润如玉的宝葫芦。小家伙似乎有点怕庭院里的喧闹,又或许是阳光有点刺眼,他把自己小小的身子缩在廊柱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清澈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大眼睛,好奇又有些不安地看着哥哥们闹腾,尤其是那个“新来的”余晖哥哥。余晖哥哥身上那股子冷冽的气息和总是带刺的话,让他有点不敢靠近,但又忍不住偷偷看。
就在这时,一只不知从哪丛灵花里飞出的、足有拇指大小、尾部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毒蜂,似乎被庭院里的喧闹惊扰,又或许是本能地感知到七娃身上纯净的灵气和孩童的“弱小”气息,它突然调转方向,振动着发出低沉嗡鸣的翅膀,化作一道幽蓝的疾影,直扑廊下阴影里那个毫无防备的鹅黄色小身影!
目标明确——七娃白嫩的脸颊!
“呀!”七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大眼睛里瞬间被恐惧填满,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宝葫芦,小身子僵在原地,连躲闪都忘了。
“七弟!”五娃猛地抬头,脸色剧变,手中的玉铲脱手掉落。
“小心!”三娃的怒吼变成了惊喝,扔下石锁就想冲过来,但距离太远!
四娃也看到了,惊得手里的火石都掉了:“毒蜂!”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然而,比所有人的惊呼和动作更快!
是光!
一道森寒刺骨的幽蓝光芒!
它并非来自余晖站立的方向,而是仿佛凭空在七娃身前半尺处骤然亮起!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极限!
没有怒吼,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连余晖脸上那惯常的嘲讽表情都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那双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和锐利的眼眸深处,却在这一刻迸射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怒意!
咻!
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
那道幽蓝光芒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毒蜂疾飞的身体!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凶悍的毒蜂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硬地悬停在距离七娃脸蛋不足一寸的空中。它尾部的幽蓝光芒瞬间熄灭,整个身体连同那根危险的毒针,都被一层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幽蓝色坚冰彻底包裹!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被冻成冰雕的毒蜂失去所有动力,直直坠落,“啪嗒”一声,掉在七娃脚边光滑的青石板上,碎成了一小撮晶莹的冰渣。
寒气弥漫开来,让近在咫尺的七娃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哆嗦。
庭院里瞬间死寂。
三娃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在原地。四娃张着嘴,目瞪口呆。五娃脸上的焦急凝固,化为震惊。连隐身的六娃都忘了动作,在余晖身后不远处显出了身形,小嘴张成了O型。
余晖依旧抱着他的玄冰破阵枪,斜倚在廊柱上,姿势似乎都没怎么变过。只是他刚才随意搭在枪身上的那只手,此刻正极其自然地垂落下来,指尖似乎还萦绕着一缕未散的淡淡寒气。
他看也没看地上那堆冰渣,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碍眼的尘埃。目光扫过七娃吓得煞白、还挂着泪珠的小脸,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带着点嫌弃的模样。
“…脏东西,”他哼了一声,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冽欠揍的调子,目光却快速地从七娃脸上移开,似乎有点不自在,“离远点。”
说完,他像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抱着他那寒气四溢的长枪,转身就朝通往三楼的楼梯走去,玄色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僵硬。
七娃还僵在原地,小胸脯因为惊吓和刚才屏住的呼吸而剧烈起伏。他愣愣地低头,看着脚边那一小堆在青石板上迅速融化、只留下一点水渍的冰渣,又愣愣地抬起头,望向余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
刚刚…是余晖哥哥?
那个总是用冷冷的眼神看他、说话带刺的余晖哥哥?
他救了自己?用那么快的速度,那么冷的冰…
小脑袋瓜里一片混乱,恐惧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奇异的安全感。刚才那道快如闪电的幽蓝光芒,那瞬间冻结危险的冰冷,和那句别扭的“脏东西,离远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冲击。
“小七!你没事吧?”五娃第一个冲过来,蹲下身紧张地检查七娃的脸颊和脖子,确认没有被蛰到。
“没事吧七弟?”三娃和四娃也围了上来,心有余悸。
“哇!余晖哥哥好厉害!”六娃也跑过来,蹲在地上好奇地戳了戳那滩快要消失的水渍,“咻的一下!毒蜂就变成冰渣渣啦!”
七娃被哥哥们围着,小手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宝葫芦。他抬起还有些湿漉漉的大眼睛,没有回答哥哥们的问题,而是小声地、带着点不确定地喃喃道:“…余晖哥哥…他…”
他想问“他为什么救我?”,又觉得好像不该这么问。
二娃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二楼的回廊上,他扶着栏杆,将楼下庭院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月白的锦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沉静的目光落在七娃脚边那滩水渍上,又缓缓移向余晖消失的楼梯口,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微微垂下眼帘,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弧度。
庭院里恢复了平静,药香依旧。但某些东西,在毒蜂化作冰渣的瞬间,已经悄然改变。廊下的阴影里,七娃无意识地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了五娃淡青色的衣角,目光却依旧固执地望着楼梯口的方向,仿佛在期待那个玄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又仿佛只是想确认刚才那瞬间的守护并非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