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王凯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顾念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一模一样……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青色旗袍,盛开的青莲……
陈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他刚刚说过的那些话,如同鬼魅般,在顾念的脑海中与王凯的描述疯狂交叠、重合!
——“青色的,是‘青莲派’。”
——“一群守墓人,一群理念的殉道者。”
——“他们会把你关进一个看似华美、实则永不见天日的黄金囚笼里。”
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惊雷,在顾念的灵魂深处炸开!
之前所有零散的、看似荒诞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幅画,串成了一条淬毒的、冰冷的锁链,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这不是巧合!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这么多巧合!
“地址!”顾念几乎是吼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啊?哦哦!还是赵立新家,西郊云麓别墅7号!顾队你……”
“嘟——”
顾念直接挂断了电话,她一秒钟都等不了了。
她猛地转身,冲向当铺的大门,动作快得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猎豹。
“别怪我没提醒你。”
陈默那幽幽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像一道无形的绳索,让她脚步一滞。
“现在的你,在某些存在的眼中,比暗夜里的太阳还要耀眼。走出这扇门,你就不再受‘归墟’的庇护。下一次,可没有‘百发百中的枪法’给你典当了。”
顾念的身形僵在门口,没有回头。
她的手,死死攥着那枚冰凉的“寻阴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啊,她已经付出了代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曾经融入她骨血、让她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绝对信赖的枪械掌控力,已经消失了。她的右手,此刻甚至还在因为后怕与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顾念了。
但,那又如何?
恐惧?
当一个人连自己存在的本身,都可能是一个谎言、一个诅咒时,外界的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来庇护!”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拉开大门,决绝地踏入了门外那片被月光浸染的、冰冷的现实世界。
巷子幽深,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归墟巷,仿佛又变回了那条平平无奇的古旧小巷。
可顾念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当她坐进自己那辆JEEP牧马人的驾驶室,发动引擎时,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憎恨这辆车。车内那浓郁的、属于她自己的气息,在陈默那番话之后,变得不再是安全感的来源,而成了一个引诱着无数未知的、贪婪目光的致命诱饵。
她就像一个移动的、散发着无尽诱惑的宝藏,毫无遮掩地行驶在这座沉睡的城市之中。
车窗外,青州市繁华的夜景飞速倒退。霓虹灯闪烁,勾勒出钢铁森林的冰冷轮廓。路上偶尔有车辆驶过,远处的居民楼里,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多正常的世界。
多可笑的正常。
顾念紧紧握着方向盘,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可她的脑海里,却像放电影一样,疯狂闪过一帧帧画面。
地下室里,父亲顾淮那张模糊的脸……
当铺里,陈默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
“钥匙之心”、“彼岸花”、“青莲”……
还有,那个身穿青色旗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母亲……会是她吗?
不,母亲苏清漪的照片她看过无数次,是一位温婉知性的古典美人,和自己的样貌,只有三四分相像。
那画里的女人,到底是谁?!
赵立新,一个普通的画家,为什么会画她?
秦昭,一个“彼岸花派”的杀手,为什么要杀赵立新?又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沾染“青莲”的气息?
一个又一个问题,像无数条毒蛇,啃噬着她的理智。
她感觉自己正被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收越紧,而这张网的每一个节点,都指向了那个最恐怖的核心——她自己。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牧马人以一个粗暴的姿态,停在了云麓别墅7号的警戒线外。
还没下车,顾念就感觉到了现场那压抑到极点的气氛。
王凯和几个重案组的同事正站在别墅门口,人手一根烟,却谁也没有点燃,只是任由烟雾在指尖缭绕,一个个脸色凝重得像是死了亲爹。
看到顾念的车,王凯像看到了救星,连忙掐了烟跑过来。
“顾队,你可算来了!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顾念的脸。
那是一张怎样惨白的脸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桃花眼里,此刻竟布满了血丝,其中翻涌的情绪,是王凯从未见过的——那不是办案时的冷静,也不是面对罪犯的愤怒,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恐惧和滔天悲伤的、近乎崩溃的迷茫。
“画呢?”顾念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在……在画室。法证的同事正在做最后的勘察。”王凯被她的状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身让开路。
顾念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径直穿过警戒线,走向那栋笼罩在黑暗中的别墅。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通往地狱的台阶。
别墅内的空气,比外面更加凝滞。客厅里一片狼藉,勘察的痕迹随处可见。顾念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她的目标只有一个——画室。
画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白色的勘察灯光。
顾念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然后,她看到了。
就在画室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画架上,立着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
画面的背景,是一片虚无的、仿佛混沌初开的黑暗。唯一的景物,是一株从黑暗中顽强生长出来的、盛开的青莲。那青莲画得极为写实,每一片花瓣的脉络都清晰可见,上面还凝结着晶莹的“露珠”,散发着清冷而圣洁的光辉。
而在青莲旁边,静静地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民国时期的青色旗袍,身形窈窕,气质空灵,仿佛不属于这个人间。
最重要的是那张脸。
当顾念的目光触及到那张脸的瞬间,她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王凯没有夸张。
那张脸,除了眉宇间比她多了一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悲悯,少了一分属于她的凌厉与桀骜之外,五官轮廓、眼角眉梢,简直就是从她的脸上,原封不动地复刻下来的!
就像……就像是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一个活在截然不同时空里的、更加圣洁也更加悲哀的自己!
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从她心脏的位置猛然炸开!
“钥匙之心”!
它在共鸣!
它在与这幅画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甚至超越了读取赵立新尸体时的那种强烈共鸣!
顾念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几步,越是靠近,那种心脏快要被撕裂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顾队!别碰!上面可能还有指纹……”一个年轻的法证人员下意识地出声提醒。
但他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就在顾念的指尖,距离画布还有不到十公分的时候——
嗡!!!
整幅画,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株青莲,仿佛活了过来,花瓣上散发出柔和却无法直视的青色光晕!
而画中女人的眼睛,那双原本只是用颜料画出来的、空洞的眼睛,在这一刻,竟然……动了!
她“看”向了顾念!
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哀伤、怜悯,以及一种……托付宿命般的决绝!
“小心!”王凯等人发出惊呼!
但已经来不及了!
顾念的世界,在这一刻,被彻底剥夺了声音和色彩!
她的眼前,不再是画室,不再有同事,只剩下了一片支离破碎的、疯狂闪回的记忆碎片!
【片段一:一间古色古香的密室里,画中的青衣女子,将一枚和她手中一模一样的“寻阴鲤”挂坠,交到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神秘人手里。她的声音,空灵而悲伤:“拿着它,找到‘她’……在‘彼岸花’的毒,彻底侵蚀她的灵魂之前……告诉她,不要回头。”】
【片段二:一片血色的花海中,女子被无数条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锁链捆绑着,拖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一个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背叛‘归墟’的圣女,汝之血脉,将永世成为吾等的容器!汝之灵魂,将永无安宁!”】
【片段三:画面飞速旋转,最终定格在一张契约之上。那是一张比陈默拿出的当票更加古老、更加邪异的契约,上面用两种截然不同的血,写着两个名字——】
顾淮。
苏清漪。
而在两个名字的下方,契约的内容,只有一个词——
永劫。
“噗——!”
顾念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那个黑袍人……
拿走“寻阴鲤”的那个黑袍人,从身形和气息上判断……
是秦昭!
而那张契约上,她父母的名字,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