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库房里的绝望哀嚎仿佛抽干了沈砚辞最后一丝力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拖着沉重的躯壳回到丞相府的。
府邸依旧张灯结彩,刺目的红绸在暮色四合中像凝固的血。
他没有从前门入,而是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进了内院。
只想避开那满眼的红,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找个角落独自舔舐那被真相撕扯得鲜血淋漓的心脏。
然而,刚绕过抄手游廊,一阵尖利刻薄的斥骂声便刺破薄暮的寂静,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不长眼的贱蹄子！这茶盏是你能碰的吗摔碎了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哭还哭！晦气东西！给我掌嘴！
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进了这府里,就得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再敢毛手毛脚,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声音尖酸,语调拔高,带着一种骤然得势后的嚣张跋扈,正是云染。
沈砚辞的脚步猛地顿住,隐在廊柱的阴影里,循声望去。
只见灯火初上的庭院角落,云染一身簇新的锦缎衣裙,珠翠环绕。
那张曾经总是带着怯懦和泪水的脸,此刻却因愤怒而扭曲着,写满了高高在上的刻薄。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唾沫横飞地辱骂着。
那小丫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半边脸红肿,显然已经挨了打,正捂着脸压抑地抽泣。
旁边还站着几个噤若寒蝉的仆妇,低着头不敢吭声。
看什么看还不给我打！
云染见仆妇不动,声音更加尖利,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反了天了！
一个仆妇犹豫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抬起手。
住手！
一声冰冷得如同淬了寒冰的低喝骤然响起。
云染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
当看到阴影里缓缓走出的沈砚辞时,她脸上那嚣张跋扈的神情瞬间凝固,如同川剧变脸般,眨眼就切换成了泫然欲泣的柔弱和惊慌。
夫......夫君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仿佛受惊的小兔子,提着裙摆就想上前,您回来了怎么这副样子妾身......
闭嘴,我们还没成亲。沈砚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他一步步走过来,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云染那张快速变换表情的脸上。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剥开她精心伪装的皮囊,直刺内里丑陋的灵魂。
云染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强笑道：夫君息怒,妾身......妾身只是教训一下这不懂规矩的下人......
教训沈砚辞的唇角勾起一抹极讽刺的弧度。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哭泣的小丫鬟,又落回云染身上。
一个出身最下贱人牲祭品的女子,一朝得势,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和践踏,十倍百倍地施加在更弱小者身上......云染,你这副嘴脸,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刀子,戳破云染所有的伪装。
云染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您......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听不懂沈砚辞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沉重的压迫感,阴影将云染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猛地攫住云染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赈灾的好米,是你让人换成陈粮沙子！
公主当掉首饰换来的钱,是你拿去沽名钓誉,充当你的‘善心’！
伪善的赋文,恶毒的童谣,宫宴的构陷,地牢里的煽风点火......桩桩件件,哪一件少了你的手笔
他每说一句,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
云染痛得眼泪直流,却挣脱不开,眼中充满了真正的恐惧。
她从未见过沈砚辞如此暴戾、如此绝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