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陆攸宁带着保镖抱着林峰冲进医院时,她的裙摆已经被鲜血浸透。
看着满手的鲜血,陆攸宁莫名想起临走前我那双泣血的眼睛,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了以防万一,她也做了个检查。
没想到医生古怪地看了陆攸宁一眼。
陆小姐,您是不是弄错了您根本就没有怀孕啊！
陆攸宁瞬间愣在原地,脸上闪过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我明明查出了怀孕！是峰哥带我去检查的,峰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的表情更加奇怪了。
里面的病人之所以流血,是因为误食了某种海洋生物的毒素,具体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化验,不过根据你的检查报告来看,你确实没有怀孕。
陆攸宁心中一惊。
可此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关心林峰,而是想起最近这段时间,林峰以她怀孕为由,多次割我的肉放我的血。
她每一次都纵容了。
可没想到林峰居然伪造怀孕报告。
陆攸宁皱起眉,转身就要往外走。
医生拦住了她。
陆小姐,您也需要检查一下,之前您的基因病需要定期复查。
什么基因病
陆攸宁一愣,满脸茫然。
我的身体很好,从来都没有生病——
话音未落,她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游走,撕扯着她的内脏。
陆攸宁踉跄一下,扶住墙壁,额头上渗出冷汗。
陆小姐,还是检查一下吧,您现在的症状和您父亲的一模一样！
闻言,陆攸宁瞳孔骤缩。
我爸他不是死于心脏病吗
看着医生闪躲的眼神,陆攸宁忽然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推开医生,跌跌撞撞冲出了医院。
陆家庄园一片死寂。
陆攸宁踹开地下室的门,却发现水箱空空如也,四周的玻璃全部碎成渣,而我也不见了。
人呢蓝沧冥人呢！
她怒吼着抓住保镖的衣领。
是老夫人放走蓝沧冥的,她还说......人鱼已经还清了恩情,让您放他一条生路。
听见保安的话,陆攸宁不由得冷笑一声。
他带走我的女儿,害我染上莫名其妙的基因病,我怎么可能放他一条生路！
都给我去找,一定要把蓝沧冥抓回来！
就在这时,陆母忽然出现。
攸宁,别找了。
她像是苍老了好几岁,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文件。
陆攸宁急匆匆走过去。
妈,蓝沧冥害得峰哥中毒,他还把涟涟带走了！
陆母震惊地看着她,忽然崩溃地哭出了声。
你到底是不是涟涟的母亲涟涟都已经死了,她被你害死了！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陆攸宁瞬间僵硬在原地。
不过很快她便回过神来,有些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妈,你也被蓝沧冥糊弄了吧涟涟可是人鱼混血,有非常强的再生能力,根本就不会死！而且我只不过是拔了她几片鱼鳞而已,哪有那么严重。
不管怎么说,涟涟都是我的女儿,就算我恨蓝沧冥,也不会要涟涟的命。妈,你快告诉我蓝沧冥去哪了,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
见她到现在还不肯接受事实,陆母痛哭出声。
人鱼确实有再生能力,可是人鱼混血的孩子,只有接触过大海才会长出腮！涟涟在水里无法呼吸,她是被活活溺死的！
陆母调出监控甩在他面前。
看着监控画面上涟涟化成泡沫,最终变成一颗鲛珠,陆攸宁震惊得连连后退。
怎么会这样！这颗鲛珠是......
陆母叹了口气。
人鱼死后会化成蛟珠,我已经放走了沧冥,只要他把涟涟的鲛珠带回海里,涟涟就有复活的可能。
一时间,陆攸宁彻底愣住,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察觉到异常,陆母好奇地询问。
陆攸宁这才恍若失神地开口。
峰哥说他这几天睡不好,需要人鱼的珍珠做药引,我就把这颗鲛珠抢过来了......
陆母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跌坐在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和你爸好不容易帮你治好了基因病,没想到还是毁在了你手里,陆家要断子绝孙了！
这是陆攸宁第二次听见基因病这个词了。
她一番询问下,陆母终于抹着眼泪说出真相。
整个陆家血脉都有这种病,你父亲就是因这种病死去,而你也逃不过。是沧冥念在我们的恩情,用他的血救了你,也是他答应生下涟涟,想彻底改变陆家的基因。
说到这里,陆母哽咽了一下。
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啊！
6.
一瞬间,陆攸宁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踉跄了一下,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我最后那双泣血的眼睛,他想起了我绝望的哀嚎,以及最后那句——
人鱼泣血,必降灾厄。
原来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她最厌恶的我救了她。
不！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她害死了瑶瑶是事实,这是他们人鱼族欠我们陆家的！
陆攸宁猛然摆头,死死重复着这句话。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的愧疚感减少一些。
陆母跌坐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与她争辩太多。
她只说了一句。
人鱼族一向良善,从不会害人类,我不相信是他们害死了瑶瑶。
攸宁,你好好想想这三年里你是怎样对待沧冥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害你分毫,甚至还救了你的性命！
面对陆母的指控,陆攸宁无法反驳。
她想起了那时我们刚结婚,她也曾经沉溺在我的天真善良和温柔当中。
可是她早就发现了我是人鱼的事实。
从最开始她同意和我结婚,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报复！
可报复到最后,就连陆攸宁自己也不知道报复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她恨人鱼一族害死了自己的妹妹,却又不舍得放我离开,所以才反反复复地折磨我。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帮瑶瑶报仇,我是她姐姐,我必须这样做！
陆攸宁低吼着,转身冲出了家。
她现在心里乱成一团,迫不及待想找个人倾诉。
陆攸宁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林峰的病房,现在她身边只有林峰了。
只是刚到门口,陆攸宁就听见里面传来林峰得意的笑声,以及一道熟悉的女声。
真可惜啊,本来还想借着这次假怀孕逼陆攸宁和蓝沧冥离婚的,没想到居然被查出来了,陆攸宁知道了不会起疑心吧
陆攸宁小心翼翼透过门缝看去,竟看见自己心爱的林峰正抱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
那个女人正是他们家的保姆！
放心吧,陆攸宁那个蠢货根本不知道我制作假怀孕报告的事,就像她到现在还以为她妹妹是被人鱼害死的呢！
陆攸宁的手僵在门板上,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她听见林峰充满恶意的声音传来。
那个小贱人看见我和你在海边约会,还想跑去告状,我当然不可能让她活着！谁知我刚把她推进海里,那条蠢人鱼就过来救她,还好我聪明躲在暗处,后来又把她溺死了。
最可笑的是,保安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人鱼抱着陆瑶,还以为人鱼在害她呢！
这些声音源源不断地传进陆攸宁的脑海中,几乎让她崩溃。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害死她妹妹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这些年被她捧在手心里的林峰。
她甚至为了林峰这个罪魁祸首,肆意地去侮辱伤害救命恩人的我,还害死我们俩之间唯一的孩子。
陆攸宁心口的怒火再也憋不住,猛地踹开房门。
病床上的林峰正搂着小保姆,两人衣衫不整,显然刚亲热过。
攸宁你怎么来了！
林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陆攸宁双眼猩红,一步步走向他。
原来当初是你害了瑶瑶,是你冤枉了沧冥,是你把我骗得这么惨！
不、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林峰慌乱地摇头,整个人抖成一团。
陆攸宁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有个温柔体贴的丈夫,还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可现在这一切都因为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失去了。
陆攸宁直接将林峰拖下了床。
她踩住林峰的手,拿出曾经给我拔鱼鳞的镊子,亲手一根根拔掉了他的指甲。
是你说人鱼的鱼鳞有安睡作用的吧沧冥和涟涟被你拔掉鱼鳞的时候该有多痛啊！
看着自己眼睁睁被拔掉了十根指甲,林峰口中发出痛苦的嚎叫声,直接晕死了过去。
见到这种惨状,保姆趁机想溜走,却被陆攸宁直接揪住后颈拖了回来。
是你们联手害死瑶瑶的,我要你们给她陪葬！
陆攸宁关上门,将保姆打成了半死不活。
她一拳又一拳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掩盖自己这些年的罪行。
直到她满身是血,整个人茫然地坐在病床上。
这时,她看见一旁的林峰脖子上长出鱼鳞似的东西,并且不断在往外流血。
陆攸宁仰头笑着,眼泪顺着脸庞落下。
沧冥说得没错,伤害过人鱼的人,都会有报应。
这是我的报应。
7.
我被姐姐救回到海底后,沉睡了好多天。
听族人说,我被救回来时浑身上下都是伤,就连心口仅剩的唯一一块鳞片都几乎保不住。
后来是姐姐用她的护心鳞救了我,代价是她将沉睡百年。
沧冥,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她沉睡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为了姐姐,我活了下来。
我抱着涟涟给我留下来的唯一一片鱼鳞,轻轻将它放入珊瑚丛中。
按照人鱼族的规矩,我会在这里守候三天三夜,为女儿唱最后的安魂曲。
涟涟,爸爸对不起你。
无数个日夜我都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了报恩,赔上了女儿的性命。
自从回来后,我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曾经活泼爱笑的我,如今只剩下一具空壳。
为了逗我开心,每天清晨姐姐的族人都会带我去浅滩散心,可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追逐鱼群,只是沉默地望着海面发呆。
沧冥,你看今天阳光多好,要不要去礁石那边看看
族人试图让我开心。
我却轻轻摇头,鱼尾摆动带起一串细碎的水泡。
可就在这时,我的耳边隐约传来一阵熟悉又遥远的呼喊。
蓝沧冥——
沙哑的喊声穿透海水,直达我的耳膜。
我出现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声音是谁
我下意识顺着声音一路找去,越靠近声音变越清晰,我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沧冥,求求你出来见我,我知道你在海里！
我猛然抬头,是陆攸宁的声音。
我游到礁石后方,悄悄浮出水面。
只见远处的沙滩边,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正踉跄着沿着海奔跑,她的裙摆皱巴巴的,头发也凌乱不堪,完全看不出曾经高贵优雅的模样。
一旁的渔夫对同伴窃窃私语。
那个人每天都来,从日出喊到日落,像疯了一样。
听说她的丈夫带着孩子跳海了,作孽啊！把自己老公逼成这样,估计是遭报应了！
陆攸宁跪在沙滩上,将头深深埋进海水中。
我知道你能听见！沧冥,求你,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哽咽着,声音在潮声中支离破碎。
我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再无波澜。
蓝沧冥......
陆攸宁忽然抬头,通红的眼睛直勾勾望向我藏身的礁石,整个人变得激动不已。
我看见你的银发了！
她赤脚朝着礁石跑来,哪怕双脚被划伤到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
我迅速潜入水中,头也不回地游向深海。
身后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但我还是头也没回地走了。
8.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陆攸宁每天都会在海边呼唤我的名字。
有时候她会直接跳入海中,伪装成溺水的路人。
族人心善,每次都会跑过去救她。
陆攸宁却立马抓住他们的手臂激动地问。
沧冥在哪你们能不能带我去见沧冥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族人早就听说她的所作所为,自然不可能带她见我。
只是时间一长,大家难免会对她有所注意。
这天,有个族人游到我身边,面露犹豫。
沧冥,那个天天找你的人类......好像快不行了。
我拨弄珊瑚的手指一顿。
她体内的人鱼血在反噬,最多活不过三天,你确定不见她最后一面吗
我望向海面,月光正透过波浪,在水底投下破碎的光影。
许久,我摇了摇头。
与我无关。
这话刚落下,我手里的珊瑚忽然泛起一阵蓝光。
我猛然睁大眼睛,便看见复活的涟涟居然苏醒了过来,缓缓游到我身边。
爸爸。
她稚嫩的声音让我浑身颤抖。
我连忙抱住她,几乎不可置信。
原来当初,涟涟留给我的鳞片是她的护心鳞,在我每日的诚心浇灌下,涟涟终于获得了复生的机会。
此时她小小的身体靠在我怀中,眉头微微皱起,不清楚地低喃着。
爸爸,痛痛——
我抱紧涟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陆攸宁的体内流淌着我的人鱼血,那既是诅咒,也是和涟涟之间最后的联系。
她毕竟是涟涟的亲生母亲。
思来想去,在她生命的最后那天,我还是带着涟涟游向了浅滩。
陆攸宁安静地躺在礁石上,皮肤下浮现出鳞片状的淤青。
听见水声,她艰难地睁开了眼。
沧冥,你来了。
她试图朝我伸出手,却猛然咳出一口黑血。
哪怕这样,陆攸宁的脸上都露出一抹笑容。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一定会见我最后一面的......
月光下,我浮出水面,脸色平静。
我救不了你,一旦反噬,便再无他法。
她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脸色格外平静。
唯独在对上我的眼睛时,她的眼泪忽然混着血丝滑落。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瑶瑶是被林峰害死的,当初她溺水时是你救了她,可她最终还是死在了林峰的手上。
是我误会了你们人鱼一族,是我害死了涟涟,我没有脸再寻求你的原谅,我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而已。
听见她的这些忏悔,我心里半点波澜都无。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说够了吗我该走了。
她深深地看着我,像是想从我眼里寻找出还爱她的踪迹。
只是她注定失望了。
她绝望地倒在地上,仰头咳出一口血。
对不起,我伤你伤得那么深,一切都是我的错,就让我去死吧,这是我的报应。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我身后的涟涟,忽然挣扎着爬向我。
涟涟,我们的女儿......
你不配当她的母亲！
我的鱼尾猛地拍打着水面,浪花溅在她溃烂的皮肤上。
陆攸宁疼得抽搐,却仍然固执地向前爬。
杀了我吧,我想死在你手里。
她抓起一块锋利的贝壳递给我,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当初是我害死的涟涟,就用我的血来偿还她。
海风突然静止。
我看着她手中的贝壳,想起曾经她也是这样递给我剪刀,逼我自残。
死亡对你而言是解脱,你不配我亲自动手。
我转身潜入水中,听见身后传来她崩溃的呼喊。
很快,我听见重物坠海的闷响,海平面剧烈地抖动着,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我没有回头,而是抱紧怀中的涟涟游向月光照不到的深海。
涟涟的小手轻轻拉住了我,伸手擦掉我的眼泪。
爸爸,别哭。
我笑着摇了摇头。
人鱼泣血的泪,早就在那天彻底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