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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风雪漫天。
他被几个仙君逼到诛仙台边,只因他们想看看傻子跳台会不会疼。
跳啊!跳下去就能见到你的心上人了!
他瑟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件破烂的衣裳。
那是我曾经穿过的外袍,早已血迹斑斑,却被他当成了珍宝。
不能跳,跳了,就等不到她了。
他罕见地露出恐惧的神色。
仙君们哄笑起来,一脚将他踹下高台。
当萧离痕的血染红诛仙台下的雪地时。
我飘荡于三界的最后一缕残魂,忽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
那些纠缠千年的爱恨、执念、不甘,如烟云般寸寸消散。
原来,我的情劫从来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执念放下的一瞬,九天之上忽然降下一道七彩霞光,将我残破的魂魄温柔包裹。
痴儿,劫数已尽。
天道的声音恢弘而慈悲。
霞光中,我的魂魄逐渐凝实,破碎的元神重塑,修为更是节节攀升。
直至突破桎梏,飞升上仙。
当我再度睁开眼时,已立于云端之巅。
白衣胜雪,额间一道金色仙纹熠熠生辉。
下界传来喧嚣,我垂眸望去,只见诛仙台下人群聚集,对着那具冰冷的尸体指指点点。
死了也好,省得丢人现眼。
听说他临死前还在喊那个魂飞魄散的狐仙呢!
真是疯了。
我静静看着,心中再无波澜。
飞升上仙后,我的日子变得极简而清净。
九重天上有座独属于我的仙府,名唤忘尘居。
府前是一片终年不谢的梨林,风过时,雪白的花瓣簌簌而落。
晨起时,我会在梨树下煮一壶清茶。
茶叶是瑶池边的千年灵植,水是银河里最澄澈的一瓢。
茶烟袅袅中,偶尔有仙鹤驻足,歪着头看我,我便分它半盏。
上仙的茶,比王母的琼浆还难得。仙童们总爱偷偷议论。
午后天光正好,我常去藏书阁翻阅古籍。
那些曾让我焦头烂额的上古禁术,如今不过信手拈来。
偶尔遇到困于情劫的小仙求教,我便点化一二。
执念如茧,破则生,缚则亡。
他们似懂非懂地叩首,我却不再多言。
傍晚时分,司命星君常来对弈。
他总爱试探:那位的事,你真放下了
我落下一子,棋盘上杀伐果断:星君,你输了。
他讪讪摸鼻子,再不敢提。
夜深人静,偶尔有梦。
梦里还是诛仙台,还是那片血泊。
可当我伸手时,触及的只有梨枝上坠落的露水。
凉透指尖。
仙童说,这叫余劫。
我提笔在竹简上记下:仙历三万六千载,余劫散尽。
墨迹未干,窗外已是旭日初升。
三万年,对仙人而言不过弹指。
忘尘居前的梨林开了又谢,我依旧过着清寂如水的日子,直到那一日。
上、上仙。
怯生生的声音从府外传来。
我抬眸望去,只见一位刚飞升的小仙局促地站在石阶下。
雪白的衣袂被风吹得翻飞,像只误入仙境的鹤。
何事
他闻言抬头,额间一点朱砂痣灼灼如焰。
就这一眼,我手中的茶盏骤然碎裂。
那眉眼,那轮廓,甚至微微蹙眉时的神态。
像极了当年诛仙台上,那个让我魂飞魄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