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离开陆家后,我花了一年光景,在西域最负盛名的商学院研习,获得了首席学子的荣誉。
那段日子,我像是重新活了一回。每日清晨在书院的梧桐树下诵读商经,傍晚与各国商贾探讨贸易之道。没有了内宅的束缚,我才发现天地如此广阔。
随后我创办了自己的商号——织云阁。
起初只是经营丝绸生意,凭着沈家的染色技艺和我在商学院学到的经营之道,很快便在西域站稳了脚跟。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从丝绸扩展到香料、珠宝,甚至开辟了新的商路。
渐渐地,我以女商贾的身份名动江南。
在扬州参加丝绸大会时,我遇见了苏云锦。
那是个细雨霏霏的黄昏,我的车队刚从会场出来。她衣着华丽却难掩落魄,媚态毕露地叩响轿窗。
公子,能否赏脸饮一杯茶声音娇媚,却带着一丝沙哑。
车夫尴尬地看向我,她这才发现轿中还有人。
看清是我时,她面色惨白,眼中闪过震惊、愤恨、羞愧等种种情绪。
随即恶狠狠地朝我的轿子啐了一口,绣鞋踢在轿身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贱人!都是你害的我!
车夫有些焦急,毕竟这是紫檀镶金的名贵马车,显然眼前的女子赔不起。
无妨,继续走。
苏云锦气急败坏地追着叫骂,忽然又瘫坐在街心痛哭。路人纷纷侧目,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撕心裂肺地哭着。
看着轿窗外狼狈的她,我几乎都快想不起初见她时的模样。
那时她笑靥如花,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仿佛得到了男人的宠爱,就拥有了整个天下。
如今她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像是被命运抛弃的弃妇。
我不怜悯她,却也不再恨她。因为她已经动摇不了我分毫。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如此,我亦如此。
我留在陆家的孩子,被当作继承人悉心教养。
陆父陆母果然信守承诺,亲自抚养他长大。孩子聪慧过人,三岁便能识字,五岁已经开始学习算账。陆家的生意,将来都会是他的。
囡囡依然常去祖宅,也会向我说起弟弟的趣事。
娘亲,弟弟今天又问我,为什么娘亲不常回来。囡囡靠在我怀里,声音软糯,我告诉他,娘亲在外面做大生意呢!
渐渐长大的小家伙,眉眼越来越似我。
他很亲近我,虽然陆家人从未瞒着他我是谁。咿呀学语时,便会拉着我唤娘亲。每次我要离开,他都会抱着我的腿不肯松手。
大约因为不常相见,他甚至比当年的囡囡更依恋我。偶尔我会在年节时与他们相聚。那些日子里,陆家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陆家人依然待我如初,仿佛我从未离开过。而陆承渊也会推掉一切事务来相陪,小心翼翼地讨好我,像是怕我随时会消失。
只是回回醉了酒,便会像个犯错的稚子般求我宽恕。
锦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抱着我的腰,将脸埋在我怀里,声音哽咽,回来好不好我们一家人团聚,再也不分开了。
求我回头,我自然不允。
我会轻轻推开他,让下人扶他回房。第二天他醒来,又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眼中的期盼却骗不了人。
如今的我羽翼已成,不必再靠男人的誓言来护身。
织云阁的生意越做越大,我的商队遍布大江南北。
我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女子也有男子,我们一起探讨商道,一起开拓新的市场。
除了婚姻,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我去闯。
我学会了骑马射箭,也学会了品茶弈棋。
我去过大漠看过落日,也去过海边听过潮声。这个世界如此精彩,我不想再困在一个男人的方寸之地。
正如那日,我站在商会的高台上致辞时,笑得恣意。
台下坐着江南各地的富商巨贾,其中不乏对我心存轻视的人。但当我侃侃而谈商业理念时,他们的眼神从轻蔑变成了尊重。
诸位,商道如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我织云阁虽由女子执掌,但志在四海,愿与诸位共创商业盛世。
掌声雷动中,我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陆承渊。他看着我,眼中有骄傲,有懊悔,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或许他终于明白,有些人注定是留不住的。就像天上的云,你以为抓住了,其实只是一场空。
我举起酒杯,对着所有人说:
愿我,此生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