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两年后,意大利佛罗伦萨。
阿诺河南岸,我的古典钟表修复工作室藏在一条游客罕至的石板小巷里。
店名叫安然,我的新名字。
午后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空气中投下细碎的光斑。
工作台的灯光下,我正在修复一枚十八世纪的宝玑怀表机芯。
门上的风铃响了,画廊总监纪凡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纸袋。
安然,今天的可颂,刚刚出炉。
他将纸袋放在工作台上,浓郁的黄油香气瞬间弥漫开。
纪凡是个热情的法国男人,为了追求我,正在苦学中文,只是声调永远找不准。
你的手,是上帝用来修复时间的礼物。
他又开始了他每日一换的夸赞,发音别扭,表情却很认真。
我放下镊子,捏起一块可颂咬了一口,酥得掉渣。
谢谢,今天的夸奖比昨天的更顺耳。
他湛蓝的眼睛亮起来,用力点头,显然没听出我的调侃。
他从腋下抽出一本新出的国际财经杂志,有些兴奋地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我。
这个,你们中国的商业巨头,谢氏集团,他们正在赞助我们画廊下个季度的展览,很大方。
我的视线落在那张跨页专访上。
照片上的谢承安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背景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他比两年前更瘦,西装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眼窝深陷,下颌线绷得死紧。
镜片后的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疲惫。
报道的标题是《孤独的商业帝国》。
我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手指捻了捻沾上的面包屑,然后平静地翻了过去。
后面是一则奢侈品腕表的广告。
不认识。
我把杂志还给他。
这个品牌的机芯打磨得不错。
纪凡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是这个反应。
他接过杂志,顺着我的话聊起了手表,没再提那个赞助商。
他走后,工作室重归寂静。
我重新拿起镊子,夹起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齿轮,继续开始修理手表。
周末,纪凡发来消息,问我要不要去听维瓦尔第的《四季》。
我看着窗外心旷神怡的蓝天,回复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