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刷到同城约会软件,系统显示匹配度100%。
>照片上的人,眉眼和我暗恋十年的邻家姐姐一模一样。
>我颤抖着点击确认,软件弹出提示:恭喜您与唯一指定伴侣匹配成功。
>赴约地点竟是我童年故居,推开门,站着一个和我分毫不差的男人。
>他微笑着伸出手:等你很久了,另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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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十七分。
城市早已沉入梦乡,窗外只剩下远处高架桥上偶尔掠过的车灯,像几颗疲惫的流星划过厚重的丝绒幕布,转瞬即逝。屋里唯一的光源,是陈默手中那块冰冷的屏幕,幽幽的蓝光爬上他疲惫的脸,在眼窝下方投下浓重的阴影。指尖在光滑的玻璃上无意识地滑动着,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界面在眼前飞速闪过,炫目的色彩和喧嚣的声响短暂地刺激着麻木的神经,又迅速被新的内容取代。广告、短视频、无聊的八卦新闻……信息像永不停歇的潮水,冲刷着他越来越迟钝的意识。
孤独,一种沉甸甸、几乎带着实质重量的东西,压在他的胸口。这间租来的公寓,此刻空旷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埃的味道。他需要点什么,什么都行,只要能刺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哪怕是屏幕另一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指尖又一次习惯性地滑动。这一次,一个从未见过的图标毫无征兆地挤入视野。图标异常简洁,只是一个银白色的莫比乌斯环,在黑暗中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非自然的光泽,既不刺眼,却也无法忽视。没有名字,没有宣传语,像一个沉默的邀请,又像一道冰冷的门缝。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指悬停了一瞬,然后点了下去。
加载的界面是一片纯粹的深黑,中心只有那个莫比乌斯环缓缓旋转,散发出冷冽的光。没有任何进度条,时间仿佛被冻结。陈默皱了皱眉,刚想退出,屏幕却骤然一亮。界面风格极简到近乎冷漠:纯黑背景,中央一个巨大的、不断变化的百分比数字——那是系统正在计算匹配度的标识。数字跳动得飞快,85%...90%...95%...最终,定格在一个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100%**。
匹配度100%陈默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他见过无数的算法推荐,但从未见过如此绝对的数值。荒谬感还没来得及升起,一张清晰的头像照片已经加载出来,占据了屏幕的下半部分。
时间,在那一刻彻底静止了。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回流。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粗暴地抛向高空,剧烈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轰鸣,在他自己的耳膜里无限放大。所有的疲惫,所有的麻木,在这一刻被一种纯粹的、带着冰碴的惊悸彻底粉碎。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弯弯,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温柔笑意。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夏日雨后洗过的天空,眼尾微微下垂,盛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安的亲和力。最致命的是右眼角下方,那颗小小的、颜色很淡的褐色小痣——那是他曾在无数个少年心事翻涌的夜晚,借着月光偷偷描摹过无数次的位置。是刻在记忆最深处、绝无可能认错的标记。
林晚。
这个名字像一道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他的神经上。那个住在他家隔壁、比他大几岁,会在他被野孩子欺负时挺身而出,会在他考砸后偷偷塞给他一颗奶糖,会用自行车载着他穿过夏日浓荫去图书馆的邻家姐姐。那个占据了他整个懵懂青春,像一道温暖却遥不可及的光,最终在他高考前夕,随着她家搬离老城区而彻底消失在他生命里的林晚。
十年了。
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幅度越来越大。屏幕的光映着他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放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笑靥。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这怎么可能林晚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一定是某种卑劣的、令人作呕的恶作剧!是有人盗用了她的照片还是……某个长相酷似的人
混乱的思绪像脱缰的野马在脑中横冲直撞。可那眉眼,那笑容,那颗独一无二的小痣……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之匣。少年时小心翼翼的窥视,故作镇定的擦肩而过,鼓起勇气递出又被退回的情书……那些早已被时间打磨得模糊的细节,此刻竟如此清晰、如此鲜活地涌了上来,带着灼人的温度。
一个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如果……万一是真的呢十年杳无音信,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沦落到出现在这样的软件上这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着他的心脏。混乱的惊悸和对照片真实性的强烈怀疑疯狂撕扯着他。
屏幕中央,那个匹配度100%的鲜红数字,像一只冰冷的、嘲弄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所有的挣扎。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一秒,两秒……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颤抖的指尖证明他还活着。最终,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他必须知道答案!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是精心设计的陷阱,他也要跳下去看看,这张脸孔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尖带着决绝的意味,重重地戳向了那个标注着确认匹配的虚拟按钮。
嗡——
手机猛地一震。预想中的联系人界面或者聊天窗口并没有出现。屏幕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占据,那白光纯粹得不带一丝杂质,如同正午最炽烈的阳光直射瞳孔。陈默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
白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快得如同错觉。屏幕重新暗下去,恢复成那冷漠的纯黑背景。一行同样是银白色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字迹,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恭喜您,陈默先生。您已成功与您生命轨迹中唯一指定的灵魂伴侣建立连接。】**
陈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击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灵魂伴侣唯一指定这荒谬绝伦的宣告像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他的名字!这个该死的、诡异的软件,它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寒意,真正的、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猛地抬起头,环顾这间被手机屏幕幽光照亮的斗室。书架、凌乱的画板、窗外的霓虹灯牌……一切熟悉的景物在昏暗中似乎都扭曲了形态,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窥视感。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恐惧像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之前的震惊和混乱。他像一只掉入陷阱的困兽,本能地想要逃离这无形的窥探。他死死攥着发烫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拇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疯狂地向上滑动屏幕,试图关闭这个该死的应用,或者至少退回到上一个界面。
没用。
屏幕如同焊死在这片纯黑地狱中,纹丝不动。那行银白色的冰冷宣告,像一道刻在墓碑上的铭文,嘲笑着他徒劳的挣扎。他又用力去按侧面的电源键——关机!必须立刻关机!这是唯一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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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屏幕固执地亮着,毫无反应。再按,更用力地按!汗水瞬间从他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下,带来一阵冰冷的痒意。恐慌如同藤蔓,勒紧了他的喉咙。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哐当一声巨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格外瘆人。他扑到墙边,手指哆嗦着去抠充电口的数据线——拔掉电源!物理断电总行了吧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数据线插头的瞬间,手机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
屏幕上的黑底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地图一张极其清晰的电子地图,比例尺很小,覆盖了他所在城市的一大片区域。一个醒目的、不断闪烁的红色标记,如同心脏搏动般,稳稳地钉在地图的中央位置。
陈默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红点上,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向了大脑,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留下彻骨的冰寒和一片轰鸣的空白。
那个位置……
他太熟悉了。那是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坐标轴原点。
——槐树街,七十三号院。那幢早已在旧城改造中化为废墟的老宅,他和林晚曾经比邻而居的地方。
槐树街……七十三号……
干涩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吐出这个早已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地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尘封的画面被强行撕开:爬满青藤的斑驳红砖墙,夏日里巨大的老槐树投下的浓荫,树下那个笑容清浅的邻家姐姐……这些温暖的碎片,此刻却像锋利的玻璃碴,狠狠扎进他混乱的神经。
为什么是那里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废墟是某种病态的怀旧一个针对他过去的、精心设计的圈套还是……某种更无法理解的东西
地图下方,一行新的银白色小字悄然浮现:
**【初始锚点已设定。请于今夜23:59前抵达坐标,完成灵魂契约的最终确认。逾期……连接将永久失效。】**
灵魂契约……最终确认……永久失效……这些冰冷的字眼组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非人的、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陈默猛地将手机狠狠拍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跌坐回椅子里,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抓挠着头皮,试图用这微弱的痛楚来对抗脑中翻江倒海的混乱和恐惧。
不能去!这太荒谬了!这绝对是个陷阱!一个针对他记忆和情感的、彻头彻尾的骗局!林晚怎么可能还在那个地方早就拆了!
但……
那张照片上右眼角的小痣,精确到毫厘的位置,像烙印一样灼烧着他的视网膜。还有那个100%的匹配度,那直接叫出他名字的冰冷宣告……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对方掌握着他极其私密的信息。这绝非偶然。
冷汗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衫,粘腻冰冷。窗外的黑暗似乎更加浓重了,无声地压迫着玻璃。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粗重、混乱的呼吸声,以及桌面上那部手机屏幕固执闪烁的、代表着目的地的红光,像一只永不瞑目的眼睛。
去还是不去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时间,在无声的恐惧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陈默终于站在槐树街的路口时,午夜的风带着深秋特有的肃杀寒意,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发出沙沙的呜咽。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身体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前是一片巨大的、被高高的蓝色铁皮围挡圈起来的空地,在惨淡的月光和远处城市霓虹的映照下,如同一片荒凉的坟场。围挡上喷绘着巨大的楼盘效果图和盛世华府的广告语,色彩艳丽而虚假,与这片荒芜格格不入。
七十三号院早已不复存在。连一块砖头、一片瓦砾都找不到。只有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裸露在夜空下。
他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上,那张电子地图依旧固执地亮着,那个鲜红的坐标点,像一滴凝固的血,不偏不倚地钉在围挡圈内的中心位置,就在这片空地的正中央。导航指示条精确地指向那里。
该死!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风里显得格外微弱。是软件定位错误还是……那所谓的初始锚点,根本无视现实的变迁,只存在于一个虚幻的坐标上
荒谬感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但那张照片,那个名字,还有这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导航,像三根冰冷的铁链,将他牢牢锁住,拖向那个红点。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心,如同两头凶兽,在他心里撕咬着。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灰尘和寒意的空气,牙关紧咬,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沿着围挡寻找入口。
绕了大半圈,终于在靠近街角的地方,发现了一块被暴力撕开、歪斜耷拉着的铁皮。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黑洞洞地敞开着,像一张无声邀请的嘴。缝隙边缘的金属撕裂处异常锋利,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他迟疑了。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在尖叫着阻止他。里面除了黑暗和废墟,还能有什么
手机屏幕突然再次亮起,一条新的银白色信息跳出:
**【检测到用户已抵达锚点边界。请进入核心区域,完成最终确认。倒计时:15分钟。】**
倒计时的数字开始无情地跳动。那冰冷的催促感,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妈的!他低声咆哮,不知是愤怒还是给自己壮胆。他猛地侧过身,几乎是挤进了那道狭窄、冰冷的缝隙。锋利的铁皮边缘刮擦着他的外套,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啦声。
里面是彻底的黑暗和空旷。巨大的工地死寂一片,只有风声在空旷的水泥地上呼啸盘旋,带来远处城市的模糊回响。月光勉强勾勒出几堆被防尘网覆盖的建筑材料模糊的轮廓,如同蛰伏的怪兽。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地面,散落着碎石和钢筋断头。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束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在空旷的地面上投下一个摇晃的光圈。光束扫过之处,只有荒凉。他按照地图指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中心点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在这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地图上,代表他自己的小蓝点,几乎和那个刺目的红点完全重合了。
就是这里。
手电光柱停住,光圈笼罩着脚下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空无一物。只有几片被风吹来的枯叶,在光晕里打着旋儿。
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彻底戏耍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果然!什么都没有!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一个针对他孤独和执念的、精心设计的陷阱!他像个傻子一样,被一串冰冷的代码和一个伪造的照片,引到了这片午夜废墟!
操!他嘶吼出声,声音在空旷中回荡,带着绝望的嘶哑。他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向地面的一块碎石,碎石骨碌碌滚远,发出空洞的回响。他举起手机,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这个该死的、玩弄他的东西狠狠砸向地面!
就在手臂挥下的瞬间——
嗡!
手机屏幕突然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白光!那光芒如此炽烈,仿佛一颗微型的太阳在他掌心炸开,瞬间吞噬了手电的光束,将他整个人、连同周围一小片黑暗都照得纤毫毕现!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眼前一片白茫,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手臂僵在半空。
光芒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骤然消失。
绝对的黑暗重新降临,伴随着短暂的视觉残留光斑在视网膜上疯狂跳动。陈默的心脏狂跳得快要冲破胸膛,他猛地睁开刺痛流泪的眼睛,拼命适应着黑暗。
然后,他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就在他面前,距离他不到三步远的地方——那里本应是空无一物的冰冷水泥地——此刻,赫然矗立着一扇门!
一扇极其眼熟、却又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门!
老旧的深棕色木门,上面斑驳的绿色油漆是他童年记忆里最鲜明的色彩之一。门框上方,那盏早已坏掉、被他们用蜡笔画过涂鸦的方形壁灯外壳……每一个细节,都与他记忆深处、槐树街七十三号院、他家的那扇门,分毫不差!
它就这样凭空出现了。像一个从最深沉的噩梦里爬出来的幽灵,静静地立在午夜的废墟中央,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和城市的微光,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非现实的死寂。
不……不可能……
陈默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的气音。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条滑腻的毒蛇,瞬间缠遍全身。他想逃,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分毫。
咯吱——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木质门轴转动时特有的摩擦声,在死寂中突兀地响起。
那扇深棕色的、油漆斑驳的老式木门,在他眼前,向内,缓缓地、无声地打开了。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黑暗。一种朦胧的、仿佛自带光源的灰白色微光从门缝中流淌出来,柔和地照亮了门框边缘,却无法驱散那光线本身的诡异感。这光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非尘世的、冰冷的质感。
随着门缝扩大,陈默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门内的景象上。
一个身影,清晰地站在那片朦胧的光晕之中。
高大的身形,略显瘦削的肩线,深色的外套……每一个剪影的弧度,都熟悉到令他心脏骤停。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甚至超越了视觉的认知。
门完全打开了。
光线勾勒出那人的面孔。
时间,空间,连同陈默的思维,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凝固。
那张脸……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紧抿时显得有些锋利的薄唇……还有那双眼睛——此刻正透过门框投来的灰白光线,平静地、甚至是带着一种奇异了然的专注,回望着陈默。
那张脸,陈默在镜子里看过千万次。
那张脸,就是他自己的脸!分毫不差!
门内的陈默,静静地站着。他身上穿着和陈默此刻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深色外套和牛仔裤,连脚上的旧运动鞋都像是同一个款式。唯一的区别,是门内那人周身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甚至是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感。他的眼神深邃,不像陈默此刻的惊骇欲绝,反而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门外世界的混乱。
他微微侧了侧头,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一个极其细微、却又精准得如同复刻般的动作——那是陈默思考时无意识的小习惯。
然后,门内的陈默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笑容很浅,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般的了然。它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插进了陈默混乱惊骇的神经深处,发出令人牙酸的转动声。
他抬起右手,动作平稳而自然,掌心向上,做出一个等待的姿势。那姿态,没有攻击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邀请意味。
一个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平稳得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那声线、那语调、那吐字的每一个细微的顿挫……每一个音节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耳膜上,让他浑身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
等你很久了,那个声音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共振感,另一个我。
另一个……我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陈默所有的认知壁垒,将最后一点残存的、关于恶作剧或幻觉的侥幸彻底粉碎。世界在他眼前崩塌、旋转、扭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他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锚定自己,确认这不是一场疯狂至极的噩梦。
不……不可能!
他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抗拒而扭曲变调,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异常凄厉。他踉跄着后退,脚下的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指向那个门内分毫不差的身影,又指向四周空旷冰冷的废墟,幻觉!一定是幻觉!或者……是整容是机器人还是……还是……
他语无伦次,所有能想到的荒诞解释都在脑中疯狂冲撞。
门内的陈默对他的崩溃视若无睹。那只伸出的手依旧稳定地悬在空中,掌心向上,带着一种诡异的耐心。他脸上的那抹微不可察的笑容加深了极其细微的一丝,眼神里那种悲悯般的了然更加清晰,仿佛在看一个困在迷宫里、徒劳挣扎的幼兽。
抗拒是徒劳的,陈默。
门内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线,语气却平静得如同在宣读一则早已注定的命运,程序已经启动。唯一性确认已完成。我们……别无选择。
他微微偏了偏头,目光越过陈默剧烈颤抖的肩膀,投向了他身后那片被巨大围挡圈住的、象征着现实世界的黑暗虚空。你感受到了吗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无处不在。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陈默混乱的意识。被注视!这个词精准地刺中了他自下载那个该死的软件以来,一直如影随形、却又被他刻意忽略的诡异感知!那种在寂静房间里、在行走街道时,后颈皮肤莫名绷紧、汗毛倒竖的感觉!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穿透现实的帷幕,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猛地回头,身后只有无边的黑暗和远处城市模糊的光晕。什么也没有。但这种什么也没有,此刻却比任何可见的怪物都更加令人窒息。
就在他回头又转回的这短暂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丝异样——门内那个自己的左腕袖口,似乎因为抬手的动作而微微滑落了一小截。在那片朦胧的灰白光线映照下,露出的手腕皮肤……光滑平整,没有一丝疤痕。
陈默的呼吸猛地一窒,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在那同样位置的皮肤上,一道约莫两厘米长的、颜色略浅的旧疤痕,清晰地横亘在那里。那是他十岁那年,试图爬上老槐树给林晚摘槐花时,被一根断裂的枯枝划破留下的印记。一个只属于他陈默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门内那个他,没有这道疤!
这个发现带来的并非解惑的轻松,而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漩涡。这不是复制!不是简单的克隆!这是一个……被修正过的版本一个抹去了伤痕、抹去了岁月痕迹的……完美的陈默
完美
门内的陈默仿佛能穿透他混乱的思维,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他向前极轻微地踏了一小步,整个身体从门内那片朦胧的光晕中更清晰地显现出来。那灰白色的光似乎有生命般,温柔地笼罩着他,将他与门外这个混乱、恐惧、带着旧伤痕的真实陈默,彻底区分开来,形成一道无形的、令人绝望的鸿沟。
伤痕,遗憾,孤独……门内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叹息,又像是宣判,这些沉重的‘杂质’,本就不该存在于最终的‘唯一’之中。他那只悬空的手,再次向前递了递,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邀请,掌心向上,仿佛在等待陈默主动将手放上去,完成某种献祭般的交付。融合的时刻到了。成为‘我们’……成为真正的‘唯一’。他的目光穿透了陈默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平静地锁定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这是你下载‘心渊’时,亲口同意的规则。
心渊!
那个莫比乌斯环!那个银白色的、散发着非自然光泽的图标!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默混乱的记忆!他猛地想起了那个下载瞬间一闪而过的、密密麻麻的灰色用户协议条款!当时他如同所有浮躁的现代人一样,看都没看,就习惯性地、麻木地点击了那个小小的同意按钮!
规则……同意……陈默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巨大的悔恨和更深的恐惧如同两只巨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捏爆。他下意识地再次后退,脚下却被一块凸起的碎石绊住,身体猛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就在他身体失去平衡、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自己的瞬间,他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兜里的手机——那个将他引向深渊的罪魁祸首!一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般闪过:拍照!留下证据!拍下眼前这荒谬绝伦的景象!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身体晃动的间隙,用最快的速度将手机从裤兜里掏了出来!大拇指凭借着肌肉记忆,疯狂地按向侧面的电源键和音量键——唤醒!解锁!打开相机!
快!再快一点!
屏幕应声亮起。然而,亮起的并非熟悉的锁屏壁纸,也不是相机界面。
屏幕中央,赫然是那个银白色的莫比乌斯环图标!它正在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冰冷无情的漩涡。
紧接着,一行同样银白色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小字,带着一种审判般的意味,在图标下方悄然浮现:
**【检测到用户试图进行非法记录操作。最后一次警告:放弃抵抗,完成融合。倒计时:00:0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