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痛
柴房的门板,被外面的人踹得砰砰作响,每一次撞击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紧缩的心脏上
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混着屋顶缝隙漏进来的刺骨冷风,呛得她喉咙发痒,却死死忍住不敢咳出声
苏晚!开门!别给脸不要脸!
尖锐刻薄的女声穿透门板,是李婆子,她那个前世的婆婆,此刻正唾沫横飞地叫骂着
收了俺家彩礼,就是你李家的人!今儿这亲,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躲柴房里装死看俺砸不烂这门!
门外还有几个粗嘎的男声附和着,是李家的叔伯兄弟,他们沉重的脚步声围着柴房打转,像围猎困兽的狼群
木门在猛烈的撞击下呻吟着,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苏晚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单薄的棉袄根本挡不住墙缝里钻进来的寒气,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她蜷缩着身体,十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带着霉味的干草堆里
前世记忆的碎片,裹挟着同样刺骨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了她——
洞房花烛夜,那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李国柱粗暴地压上来,她像破布一样被撕扯;
寒冬腊月里,被逼着用冻裂的双手在结冰的河面上砸开窟窿洗全家人的衣服;
婆婆李婆子尖酸刻薄的咒骂和毒打,指甲掐进她胳膊的肉里;
还有最后……那个冰冷的雨夜,她因为难产失血过多,躺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听着婆婆在外间嫌弃地嘟囔
没用的东西,生个赔钱货还把自己搭进去
意识一点点沉入无边的黑暗……窒息,冰冷,刻骨的恨意!
她重生了!回到了这1975年的寒冬腊月,回到了这噩梦即将开始的原点!
哐当!一声巨响,门栓终于承受不住,断裂开来!破旧的柴门被猛地撞开,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劈头盖脸地灌了进来,吹得苏晚几乎睁不开眼
昏暗的光线里,李婆子那张刻薄寡恩的脸率先挤了进来,三角眼里满是凶光,身后跟着两个李家壮实的本家侄子
小贱蹄子!躲啊!再给俺躲!
李婆子一步冲进来,枯瘦如柴的手带着一股狠劲,直直朝苏晚的头发抓来
今儿就是绑,也得把你绑到俺家柱子炕上去!
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劣质头油气味扑面而来,苏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前世临死前的剧痛与怨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不能!绝不能再被拖进那个地狱!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2
绝地反击
就在李婆子干枯的手指即将揪住她发辫的瞬间,苏晚猛地向旁边一滚,手在慌乱中摸到了墙角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是平时用来劈柴的柴刀!
她几乎没有思考,抓起那沉重的柴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李婆子伸过来的手臂狠狠挥去!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瞬间撕裂了柴房的死寂!李婆子触电般缩回手,枯瘦的手腕上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汩汩涌出,滴落在肮脏的干草上,触目惊心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门外探头探脑的李家叔伯、柴房里凶神恶煞的两个侄子,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
李婆子捧着流血的手腕,疼得浑身筛糠似的抖,看向苏晚的眼神不再是凶悍,而是见了鬼一般的惊骇
杀…杀人啦!苏晚杀人啦!
短暂的死寂后,李婆子爆发出更加尖利刺耳的哭嚎
那两个侄子如梦初醒,脸上凶相毕露,怒骂着就要扑上来:
反了天了!敢伤俺婶子!
苏晚紧紧攥着沾血的柴刀,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土墙,心脏狂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李家绝不会放过她。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完了,刚重生,难道又要……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猛地从她左手腕内侧传来!那感觉极其霸道,像有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了皮肤上!
呃!苏晚痛得闷哼一声,下意识低头看去
手腕内侧,一个极其黯淡、几乎不可见的莲花状胎记,此刻竟变得殷红如血,仿佛要燃烧起来!红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紧接着,一股庞大而清凉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济世空间,激活】
【绑定宿主:苏晚】
【授予:《天回医简》全卷传承,附:玄金针囊一套】
无数古老晦涩的文字、繁复玄妙的经络图、千奇百怪的药草形态、精妙绝伦的针灸技法……
像是烙印般,瞬间刻入她的意识深处。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连接上了一个奇异的地方——一片小小的、笼罩着朦胧白雾的土地,一汪清泉在中央汩汩流淌,散发着令人精神一振的生机
泉眼边,静静躺着一个古朴的青色布卷,和一个巴掌大小、材质不明的黑色针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外界的声音仿佛被隔绝了,李家人的叫骂、李婆子的哭嚎都变得遥远模糊
苏晚愣在原地,握着柴刀的手微微颤抖,心中翻江倒海。空间医书银针这就是她重生的倚仗
抓住她!把这个杀人犯捆起来送公社!李婆子捂着伤口,歇斯底里地尖叫,脸上涕泪横流混着血污,状若疯癫
两个侄子被这一吼,凶性彻底激发,如同两头红了眼的蛮牛,一左一右恶狠狠地扑向苏晚!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眼看就要抓住她瘦弱的肩膀!
不能再犹豫了!
苏晚眼中最后一丝彷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绝境中迸发出的决绝厉色!她猛地将沉重的柴刀朝其中一个汉子脚下狠狠一掷!
哐啷!
柴刀砸在地上,火星四溅,逼得那汉子下意识后退一步
就在这瞬间的空隙,苏晚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猫着腰,从那汉子身侧狭窄的空隙中,猛地撞了出去!
拦住她!
李婆子尖叫
另一个汉子反应稍快,大手带着一股腥风,朝苏晚的后衣领抓来!指尖几乎要碰到那粗糙的布料!
苏晚只觉得后背一凉,头皮发麻!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身体遵循着本能和脑中刚刚烙印下的某种奇异步法,脚下猛地一错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旁边拧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只大手!
动作流畅得仿佛练习了千百遍,连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惊异
砰!抓空的汉子用力过猛,一个趔趄差点扑倒
苏晚头也不回,用尽全身力气冲出柴房!刺骨的寒风和雪粒子如同无数冰针打在脸上,却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身后是李婆子变调的嘶吼和李家人气急败坏的追赶声,如同跗骨之蛆
她不能停!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村子!李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她凭着原来的记忆,跌跌撞撞地朝着村口的方向狂奔
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深一脚浅一脚,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如同刀割。单薄的棉袄被风彻底打透,身体的热量在急速流失
跑!快跑!
村口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在风雪中显出模糊的轮廓,像一根指向生路的枯指
只要出了村,钻进后面的山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苏晚咬紧牙关,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冲刺
3
神医初现
就在她即将冲出村口,踏上通往山坳的土路时,前方不远处,靠近老槐树的地方,却围拢了一小群人
风雪中传来杂乱的惊呼和哭喊:
支书!支书你咋了!
快!快抬回去!找赤脚医生!
天爷啊!脸都紫了!没气儿了!
苏晚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几乎漏跳一拍!老支书陈德福那个在饥荒年偷偷给过自己半个窝窝头、在村里颇有威望的老人
她下意识地朝人群中心看去
只见老支书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骇人的青紫色,胸膛没有一丝起伏!
一个妇人跪在旁边,拼命摇晃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周围几个汉子手足无措,脸上写满了惊恐
让开!都让开!别围着!
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王瘸子,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拼命想挤进去,脸上满是汗水(也可能是雪水)和惶恐
他挤到老支书身边,哆嗦着手去探鼻息、摸脉搏,几秒后,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声音都变了调:
没…没气儿了!心…心梗!救…救不了啦!
爹——!跪在旁边的妇人,是老支书的儿媳,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整个人瘫软下去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哭声、喊声、议论声乱成一团
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在远离公社卫生所的偏僻山村,赤脚医生的一句救不了,几乎等同于宣判了死刑
李家追赶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她看了一眼地上毫无生气的老人,又看了一眼哭得几乎昏厥的妇人,前世自己躺在泥地里等死的冰冷绝望感,与眼前老支书的境况诡异地重叠了!
不能见死不救!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呐喊。可救了,自己怎么逃李家的人马上就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手腕内侧那枚莲花胎记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热!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疼痛,更像是一种强烈的催促和指引!同时,脑海中《天回医简》中关于真心痛(心梗)急救的篇章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每一个字、每一幅经络图都亮了起来!
济世二字,如同洪钟大吕,在她心神中轰然鸣响!
拼了!
苏晚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猛地拨开挡在身前几个慌乱无措的村民,像一尾灵活的鱼,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瞬间冲到了老支书身边!
你干啥!
老支书的儿媳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衣衫单薄的姑娘
苏晚根本来不及解释
她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直接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那里,一个冰凉硬物凭空出现!正是空间里那个巴掌大小的玄金针囊!心念一动,针囊已在手!
她飞快地掀开针囊,三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晦暗的风雪天光下,闪烁着一种内敛而神秘的光泽
你…你拿针干啥别碰俺爹!儿媳惊恐地想阻拦。
想救人就别动!
苏晚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寒冷和奔跑带着喘息,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硬生生让那伸过来的手僵在半空
赤脚医生王瘸子也愣住了,拐杖都忘了拄:苏家丫头你…你疯了!
苏晚充耳不闻
时间就是生命!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身体的颤抖和脑中翻腾的陌生知识带来的眩晕感
所有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眼前只剩下老支书那青紫的脸和毫无动静的胸膛
膻中穴,玉堂下一寸六分,胸骨正中……
脑中经文流淌,她左手拇指精准地按压在老人胸口正中的位置,随即右手捻起最长的一根银针!
没有半分犹豫!针尖在风雪中划过一道细微的银芒,稳、准、狠地刺入膻中穴!针入一寸!
随即,手腕以一种奇异而稳定的韵律开始捻转、提插!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超越她年龄和处境的沉静与老辣
嘶——!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这丫头真敢下手啊!还扎得那么深!
紧接着,第二针!刺入内关穴(腕横纹上两寸,两筋之间)!同样迅捷精准!
第三针!刺入人中穴(鼻唇沟上三分之一处)!三针落下,一气呵成!
苏晚的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冷汗,并非劳累,而是精神高度集中和初次施针的巨大压力所致
她全部的意念都灌注在三根银针之上,指间捻转的力道、提插的频率,都严格遵循着脑中那古老医简的指引
风雪似乎都停滞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她、银针和身下这具濒死的躯体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三秒……老支书依旧毫无反应,脸色青紫得吓人
完了完了!这丫头把人扎死了!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李婆子和那两个侄子也终于气喘吁吁地追到了村口,正好看到苏晚持针扎人的这一幕。李婆子捂着流血的手腕,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和怨毒:
抓住她!苏晚谋害老支书!送她去枪毙!
两个侄子狞笑着就要上前
就在这绝望的临界点!
呃…咳…咳咳咳——!!!
一阵如同破风箱拉动的、剧烈的呛咳声,猛地从地上的老支书喉咙里爆发出来!紧接着,他青紫色的胸膛猛地剧烈起伏了一下!两下!
嗬…嗬嗬……浑浊的气流艰难地冲开紧闭的牙关
老支书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脸上那骇人的青紫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
爹!爹!儿媳的哭喊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活了!真活了!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震撼!
神…神了!
王瘸子拄着拐杖,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三根微微颤动的银针,又看看苏晚苍白却沉静得可怕的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正要扑上来的李婆子和两个侄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狂喜和狰狞瞬间僵住,变成了呆滞和茫然
李婆子捂着手腕,看看地上活过来的老支书,又看看跪在雪地里那个瘦弱却仿佛在发光的苏晚,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
这丫头…她…她怎么做到的她什么时候会这个了!
苏晚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缓缓收回捻针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麻
看着老支书胸膛渐渐恢复平稳的起伏,看着他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浑浊却重新有了生机的眼睛,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成就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同时攫住了她
风雪似乎更大了,吹动她凌乱的发丝。她慢慢站起身,小小的身影在混乱、震惊、敬畏、恐惧交织的目光注视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孤绝
她没看任何人,只是对着刚刚苏醒、眼神还有些涣散的老支书,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穿透风雪:
陈爷爷,您这是真心痛(心梗),刚缓过来,万不能再动气受寒,得静养,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呆若木鸡的赤脚医生王瘸子
王大夫,劳烦您开些活血化瘀、温通心阳的药,丹参、桂枝、薤白之类,煎浓些,一日三次。
王瘸子一个激灵,如梦初醒,看向苏晚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一丝茫然,下意识地连连点头:
哎!哎!好!丹参…桂枝…薤白…记下了!记下了!
他行医几十年,何曾见过如此起死回生的手段这丫头…深不可测!
苏晚这才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扫过僵在几步开外的李婆子和她那两个同样呆滞的侄子,最后,定格在李婆子还在淌血的手腕上
至于你们……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像重锤敲在李家几人的心头
逼婚不成,擅闯民宅,强掳伤人,这笔账,等陈爷爷缓过劲,自有公断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老支书儿媳那张悲愤交加的脸,以及周围村民看向李家人时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
现在,谁敢动我一下,就是谋害刚被救回来的老支书的恩人!就是与全村为敌!
轰!人群彻底炸了!
对!苏晚救了老支书!是咱村的恩人!
李家太不是东西了!逼婚还打人!
看看李婆子那手!活该!肯定是她先动手,苏晚才反抗的!
就是!欺负人家孤女!不要脸!
愤怒的指责如同浪潮,瞬间将李婆子几人淹没
李婆子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看着周围一张张愤怒鄙夷的脸,看着雪地里被儿媳扶着、正虚弱地看向这边的老支书那严厉的眼神,再看看苏晚那冰冷而笃定的目光,一股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倒了她的蛮横
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腕的剧痛和心理的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两个侄子更是面如土色,在群情激愤中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哪里还敢上前抓人
风雪呼啸,老槐树的枯枝在风中发出呜咽
苏晚站在风暴的中心,单薄的身躯挺得笔直
她知道,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神医之名,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这闭塞的山村激起的波澜,将是她立足的根基,也是她斩断枷锁的利刃
而那个冰冷的柴房,那场令人窒息的逼婚,已被她狠狠抛在身后
她微微昂起头,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滚烫的脸颊上,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投向风雪弥漫的村外
知青点那排空着的土坯房,在风雪中静静伫立,仿佛在等待新的主人。
属于苏晚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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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春晖初绽
知青点那排土坯房最东头的一间,成了苏晚的新家
空置已久,四处漏风,墙壁糊着发黄的旧报纸,泥土地面坑洼不平
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板床,一张瘸腿的旧桌子,便是全部家当
但苏晚毫不在意,甚至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里没有李家刻薄的咒骂,没有令人作呕的窥探,只有属于自己的、冰冷的自由
她闩好那扇同样不怎么结实的木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骤然松懈,身体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和极度的疲惫,双腿一软,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上
顾不得地上的尘土,她闭上眼,意识沉入那个奇异的所在——济世空间
意识仿佛穿过一层温润的水膜,眼前豁然开朗
依旧是那片被柔和白雾笼罩的天地,不大,约莫一亩见方
中央那眼清泉无声流淌,泉水晶莹剔透,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生机
泉水周围,是深褐色、看起来异常肥沃的土地
之前见过的青色布卷(《天回医简》)和黑色玄金针囊就静静躺在泉边
苏晚的意念尝试着触摸那块土地。一股渴望种植的冲动油然而生
种什么呢粮食药材在这七十年代,什么都金贵,但最金贵的,无疑是粮食和钱
她脑中飞快闪过供销社里那些蔫巴巴、品种单一的蔬菜,尤其是寒冬腊月,除了白菜萝卜土豆老三样,几乎见不到别的绿色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型——反季节蔬菜!
意念微动,她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粒干瘪的黄瓜籽和几颗皱巴巴的西红柿种子,是原主偷偷攒下、准备开春在自留地种的宝贝
她把种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空间泉眼旁那片最湿润的沃土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种子接触到那深褐色土壤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活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润泽!苏晚心中默念:种下!
念头刚落,几粒种子便自动沉入土壤,消失不见
紧接着,那小块土地上方的白雾似乎微微涌动了一下,再无其他动静
苏晚心中有些忐忑,这空间种东西,需要时间吗需要多久她退出空间,回到冰冷的现实
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和取暖。她在屋里翻找,只在角落找到一个破瓦罐,里面有小半罐粗盐粒,还有小半瓶煤油,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饥饿感如同火烧
她想起记忆里,村后山有条小河,冬天结了厚厚的冰,但冰层下或许能摸到些小鱼小虾这是眼下唯一可能的食物来源
裹紧单薄的棉袄,苏晚悄悄溜出知青点,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后山小河走去
河面果然冻得结实
她找了一块边缘薄些的冰面,用路上捡的尖石头费力地砸
冰层又厚又硬,砸了许久,才砸开一个脸盆大小的窟窿
冰冷的河水涌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苏晚忍着冻,将手伸进刺骨的冰水里摸索。河水冰冷刺骨,几乎瞬间就冻僵了她的手指
摸索了好一阵,手指都冻得麻木刺痛,才勉强摸到几条手指长短、冻得半僵的小杂鱼,还有几只瘦小的河虾
收获少得可怜,但对于饥肠辘辘的她来说,无异于珍馐
回到冰冷的知青点小屋,她将鱼虾简单处理了,用破瓦罐装了干净的雪,架在捡来的几块石头上,点燃了宝贵的煤油灯芯草引火,又小心翼翼地添上能找到的几根干柴
火焰终于升腾起来,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
她把小鱼小虾连同一点粗盐丢进瓦罐里煮
清汤寡水,腥气很重,但苏晚吃得异常专注
滚烫的鱼汤滑入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也带来一点活下去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白天如同隐形人,除了偶尔去河边碰运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知青点那间漏风的屋子里,如饥似渴地阅读烙印在脑海中的《天回医简》
浩如烟海的医学知识、玄奥的针灸技法、繁复的药方配伍……她像一个掉进米缸的老鼠,疯狂地吸收着
空间的泉水似乎有滋养精神的作用,让她能长时间保持专注而不觉得过于疲惫
晚上,她必定进入空间查看
黄瓜和西红柿的种子在第一天就破土而出,嫩绿的芽尖在朦胧白雾下显得生机勃勃
到了第三天,藤蔓已经攀爬舒展,翠绿喜人
第五天,黄瓜藤上开出了嫩黄的小花!第七天,几根顶着嫩刺、翠绿欲滴的小黄瓜悄然挂在了藤上!西红柿秧上也结出了青涩的小果子!
这生长速度,简直颠覆了苏晚的认知!空间里的时间流速似乎远超外界,而且那泉水浇灌过的土地,肥力惊人!
当第一根水灵灵的黄瓜和第一个微微泛红的西红柿被苏晚摘出空间时,她捧着这两样在寒冬腊月绝对算得上稀罕物的东西,心脏砰砰直跳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黄瓜,清甜脆嫩,汁水饱满,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鲜活气息,比记忆里夏天最顶好的黄瓜还要美味!
希望!这是实实在在的希望!
她强压下立刻将它们换成钱粮的冲动
太打眼了!必须谨慎
她将黄瓜和西红柿小心地藏好,只留下一点点果肉和种子,再次种回空间
她要扩大规模!
几天后,当苏晚用破布包着两根顶花带刺的黄瓜和两个红彤彤的西红柿,低着头走进公社供销社那扇油腻的木门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哟!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黄瓜西红柿
柜台后面嗑瓜子的胖售货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拔高了八度
供销社里几个正在扯布、打酱油的村民也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天爷!真是黄瓜!还带着花呢!
西红柿!红的!这…这咋可能
姑娘,你…你哪儿弄来的一个穿着相对体面些、干部模样的人挤到前面,眼神灼灼地盯着苏晚手里的布包,他是公社食堂的采购员老赵
苏晚低着头,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紧张和羞怯:
叔…婶子…家里…家里亲戚…从南边…托人捎来的暖棚种子…就…就试着种了点…没想到真成了…
她把亲戚和南边暖棚几个字咬得含糊不清
暖棚老赵眼睛更亮了
他是见过些世面的,知道大城市有玻璃暖房冬天种菜,但成本极高,他们这小地方根本不敢想
丫头,你这…能卖不公社食堂正缺新鲜菜!
一番讨价还价,两根黄瓜两个西红柿,换来了五斤粗粮票、两块钱现金,还有一小块珍贵的肥皂!这在七十年代的山村,绝对是一笔巨款!
苏晚攥着还带着体温的粮票和钱,走出供销社,寒风似乎都没那么刺骨了
她买了半斤粗盐,一小罐煤油,最奢侈的,是花了一毛钱买了两个热腾腾的杂粮窝窝头
咬一口,粗糙拉嗓子,却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这是靠她自己挣来的,第一口踏实饭!
消息像长了翅膀
苏晚能在冬天种出顶好的黄瓜西红柿,还卖给了公社食堂!这爆炸性的新闻迅速传遍了靠山屯
羡慕、嫉妒、好奇……各种目光聚焦在知青点那间孤零零的土坯房上
但更多的,是一种敬畏
毕竟,这可是能从阎王爷手里把老支书抢回来的神医!
这敬畏,在几天后,再次得到了印证
村里泼辣能干的王寡妇,突然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冷汗淋漓地被几个妇人抬到了知青点门口
她疼得直打滚,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疼…疼死俺了…苏…苏丫头…救命啊…
王瘸子被请来了,他围着王寡妇转了两圈,按了按肚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这是绞肠痧(急性阑尾炎)得赶紧送公社卫生所开刀!晚了怕是要肠穿肚烂!
开刀!
抬人的妇人们脸都吓白了
这年头,开刀可是天大的事,花钱不说,风险极大,搞不好人就没了!
王寡妇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抓住旁边人的胳膊:
不…不去…俺不去…开刀…俺怕…
苏丫头!求求你,再想想办法!
妇人们焦急的目光投向闻声出来的苏晚
苏晚蹲下身,仔细查看了王寡妇的面色、舌苔,又在她腹部几个穴位按压询问
脑海中《天回医简》的篇章迅速浮现,肠痈(阑尾炎)急症,未至脓成,可针药并施缓急……
她心中有了定计,空间里正好有几味消炎止痛的草药成熟了
她返回屋中,借着破瓦罐熬药的空间掩护,迅速从空间取出晒干的蒲公英、败酱草、紫花地丁,又加了一点点空间泉水熬煮
同时,她取出玄金针囊
按住她
苏晚的声音平静无波
几根银针迅疾落下:足三里、阑尾穴(特定奇穴)、天枢……针针精准
捻转提插间,配合着独特的泄法行针
说来也奇,几针下去,王寡妇惊天动地的嚎叫竟渐渐变成了呻吟,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些
等那碗冒着热气、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汤灌下去,不到半个时辰,王寡妇的腹痛竟奇迹般地缓解了大半!虽然还有些隐痛,但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
神了!真是神了!
王寡妇拉着苏晚的手,感激涕零
苏丫头,你就是活菩萨啊!比那刀子强一万倍!
她不由分说,硬是塞给苏晚一小篮子还带着泥的土豆和两个鸡蛋
神医苏晚的名头,彻底在靠山屯及其周边几个村子响亮了
慕名来看些头疼脑热、腰酸腿疼的村民渐渐多了起来
苏晚诊病从不主动要钱,但村民们朴素的观念里,救命之恩、治病之情,岂能白受于是,小半袋玉米面、几个鸡蛋、一把晒干的蘑菇、甚至一小块舍不得吃的腊肉……这些带着泥土气息的诊金,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在知青点门口
苏晚的日子,终于不再饥寒交迫
她用这些物资换取了更多的盐、煤油,甚至咬牙扯了几尺最便宜的蓝布,给自己缝了件厚实些的棉袄内衬
空间里的自留地也在稳步扩大。除了黄瓜西红柿,她又悄悄种上了生长周期短的菠菜、小白菜,甚至还用几粒珍贵的药材种子,试着培育了几株田七和板蓝根
反季节蔬菜成了她最稳定的经济来源,每次去公社供销社,总能换回一些急需的票证和零钱
她像一只辛勤的松鼠,一点点地储备着过冬的资本,也积蓄着改变命运的力量
知青点的烟囱,在1975年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终于冒出了带着生活气息的炊烟
那间破败的小屋,成了靠山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和生机的所在
而苏晚,这个曾经差点被逼入绝境的孤女,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悄然扎根
时光在靠山屯的晨昏交替中悄然滑过。知青点小屋的墙壁上,用木炭划下的正字,不知不觉已密密麻麻爬满了大半面墙
苏晚的神医名号早已深入人心
村民们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第一个想到的已不再是路途遥远的公社卫生所,而是知青点那个有着一双沉静眼眸的年轻姑娘
她依旧话不多,诊病时专注得近乎肃穆,指尖捻转银针的动作,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度
空间里的自留地早已不是当初的规模
一小块地被精心划分,种上了更多种类的药材:清热解毒的板蓝根、活血化瘀的丹参、补气养血的黄芪……在灵泉的滋养下,长势喜人,药性似乎也格外浓郁
反季节蔬菜依旧是稳定的经济来源,只是苏晚更加谨慎,每次出手的量都控制得恰到好处,品种也时常轮换,尽量避免引起过度的注意
日子清苦,却有了奔头
苏晚用攒下的钱和票,慢慢添置了必需品:一个厚实的搪瓷脸盆,一床打着补丁但还算暖和的旧棉被,几件换洗的旧衣裳
她甚至用几斤精贵的细粮票换了一小袋白面,在某个寒冷的傍晚,给自己擀了一碗热腾腾的素面疙瘩汤
油星都没几滴,却香得她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李婆子手腕上的伤疤成了她刻骨的耻辱,每次看到苏晚,那双三角眼里都淬着毒
李国柱,那个前世毁了苏晚一生的男人,看她的眼神更是复杂难言,混杂着不甘、怨恨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觊觎
苏晚能种出稀罕菜、能治病挣钱的消息,像针一样扎着他们的心
苏晚对此心知肚明,却浑不在意
她像一棵经历过严霜的野草,目标清晰——积蓄力量,等待那个必将到来的春天
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天回医简》的精华,尤其是其中关于妇科、产后调养的篇章,每每研读,心头都掠过前世冰冷雨夜难产而死的阴影,眼神便更加沉凝专注
空间里,几株对女性产后恢复极为有益的益母草和当归,被她照料得格外精心
1977年的初冬,一个消息如同惊雷,炸响了靠山屯的平静——恢复高考了!
知青点沸腾了!那些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磨平了棱角、熄灭了理想的知青们,眼中重新燃起了炽热的光
他们翻箱倒柜找出蒙尘的课本,点着煤油灯彻夜苦读,狭窄的屋子里弥漫着亢奋与焦灼交织的气息
苏晚的小屋依旧安静
她坐在窗边,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看着一本从废品站淘来的、残缺不全的高中物理书
指尖划过书页,眼神平静无波
高考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彻底跳出农门、走向更广阔天地的跳板
她脑中储存的知识量远超这个时代的高中水平,数理化、史地生,对她而言并不难
但她更清楚,自己真正的立身之本是什么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名正言顺离开、又能将神医之名转化为更大能量的契机
这个机会,很快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了
县里主管文教卫生的副主任下乡视察,恰巧在靠山屯突发急症——胆结石引发的剧烈胆绞痛
随行的公社干部和卫生员束手无策,疼得这位副主任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几乎昏厥
快!快送县医院!公社书记急得直跺脚
来不及啊书记!这路…这颠簸…怕是要出大事!卫生员满头大汗
绝望之际,不知谁喊了一句:
找苏晚!快找苏神医!
当苏晚被急匆匆请到大队部时,那位副主任已经疼得蜷缩在长椅上,呻吟声都弱了
苏晚上前,沉稳地诊脉、查看舌苔、按压腹部痛点
胆石作痛,气滞血瘀
她心中迅速有了判断。随身携带的针囊再次派上用场
几根银针精准刺入阳陵泉、胆囊穴、日月等穴位。这一次,她行针的手法更为精妙,时而捻转如飞,时而提插徐缓,配合着独特的导气手法
半个小时后,副主任的呻吟声渐渐停止,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他长长舒了口气,难以置信地摸了摸不再剧痛的腹部:
好…好了真…真不疼了
满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看向苏晚的目光充满了震撼和感激
苏晚收起银针,声音平静:
只是暂时止痛,胆腑结石仍在,需服药化石,辅以饮食调理,否则日后仍有复发之虞
她提笔,当场写下一张药方:金钱草、海金沙、鸡内金、柴胡、郁金、枳壳……字迹清秀有力
副主任接过药方,仔细看着,又抬眼深深打量眼前这个衣着朴素、面容沉静的乡村姑娘,眼中精光闪烁:
苏晚同志…好医术!好胆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到县里的卫生进修学校学习深造像你这样的人才,埋没在乡村,太可惜了!
机遇的大门,豁然洞开!
1978年的春天,当改革的暖风刚刚开始吹拂大地时,苏晚带着简单的行李,在村民们复杂而敬畏的目光注视下,登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
她回头望了一眼风雪中逐渐远去的靠山屯,眼神中没有丝毫留恋,只有一片澄澈的坚定
她的战场,不再局限于这个小小的山村。属于苏晚的春天,终于来了
5
医道传承
县卫生进修学校的三年,是苏晚生命里一段加速蜕变的时光
她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系统的现代医学知识——解剖、生理、病理、药理……这些科学理论与她脑海中那部古老的《天回医简》相互印证、碰撞,迸发出令人惊叹的火花
她以全优的成绩毕业,那张盖着红章的毕业证书,是她踏入新世界的通行证
八十年代的浪潮奔涌向前,个体经济的闸门缓缓开启。当别人还在观望、犹豫时,苏晚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股澎湃的生机
她没有选择安稳的医院职位
毕业第二天,她拿着几年间靠给人诊病(尤其是妇科调理)和悄悄出手空间药材、蔬菜积攒下的所有积蓄,加上县里那位被她救过的副主任(如今已是副县长)私下担保的一笔小额贷款,在县城边缘租下了一个倒闭的旧仓库
仓库空旷破败,墙壁斑驳,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陈旧机油的味道
苏晚站在门口,望着里面,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里,将是她的起点
春晖制药厂——一块简陋的木牌挂在了仓库锈迹斑斑的铁门上
名字是她取的,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也暗含着她对女性健康的那份特殊关注
起步艰难,设备是淘来的二手货,工人是几个手脚麻利、肯吃苦的农村妇女,核心技术,则是她以《天回医简》中妇科古方为基础,结合现代制药工艺,无数次改良试制出的几张王牌——专治产后恶露不尽的益母归元膏,调理月经不调、痛经的丹桂温经散,以及针对妇人带下湿热的清带止痒洗剂
药材是关键,空间里那些饱含生机的药田,成了春晖最核心、也最隐秘的原料基地
益母草、当归、丹参、桂枝、苦参、蛇床子……在灵泉滋养下,药性纯净而强大。苏晚严格控制着空间药材的添加比例,既确保药效远超同类产品,又不至于惊世骇俗
大部分原料,还是从药材市场采购
第一批产品做出来时,苏晚带着样品,跑遍了县城和附近几个市的大小药房、诊所
冷眼、质疑、推脱是家常便饭
私人厂子没听说过!药品安全可是大事!药房经理皱着眉,像看骗子
你这膏药黑乎乎的,包装也简陋,谁敢用诊所大夫撇着嘴,一脸不屑
苏晚不卑不亢,脸上带着温和却坚定的微笑,耐心解释药理和临床效果,甚至当场打开样品让人查验质地气味
她身上那种沉稳笃定的气质,以及偶尔流露出的、对药性精准到毫厘的阐述,总能让人在轻视之余,又莫名地生出一丝信服
终于,一家位置偏僻、生意清淡的社区小药房老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勉强同意代销几盒益母归元膏
价格压得很低,近乎成本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后。药房老板激动地找上门来,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苏厂长!神了!你那益母膏神了!隔壁巷子的张大姐,产后两个月了还滴滴答答,脸色蜡黄,喝了三盒你那个膏,恶露干净了,人也有精神了!现在她见人就说!这不,好多人点名要买!
口碑,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春晖的药,价廉物美、见效快的名声不胫而走
订单从涓涓细流,渐渐汇成小有规模的溪流
旧仓库里开始有了人气,机器的轰鸣声变得连贯有力
苏晚没有停下脚步
她深知品牌的重要性。她重新设计了包装,简洁大方,印上清晰的春晖制药标识和主要成分
她亲自培训销售员,要求她们必须懂基本的药理和适用人群。她甚至开始撰写通俗易懂的妇科保健小册子,随药附赠
春晖制药,这个曾经无人问津的名字,开始在县城和周边地区变得响亮
苏晚的名字,也从神医苏晚,变成了苏厂长
财富和名声,如同磁石,吸引着各色人等,也照出了人心深处的魑魅魍魉
一个闷热的午后,苏晚正在办公室里核对新生产线的图纸,秘书小刘有些紧张地敲门进来:
苏厂长,外面…有人找您,说是…说是您爱人
苏晚手中的铅笔一顿,在图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
爱人她抬起头,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她看到院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李国柱
几年不见,他显得更加粗壮,也更多了几分市侩气,穿着件不合身的廉价西装,头发抹得油亮
他搓着手,脸上堆着刻意讨好的、油腻的笑容,眼神却贪婪地扫视着厂区里运转的机器和忙碌的工人
苏晚放下笔,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晚晚!李国柱一见到她,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语气亲热得令人作呕
晚晚!我可算找到你了!这些年,我可想死你了!听说你开了大厂子,当了大老板,真有本事!
苏晚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平静无波,像看一件死物:
李国柱,这里没有你的‘晚晚’,有事说事,我很忙
李国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满,甚至带上了几分夸张的深情和悔恨:
晚晚,我知道你恨我!以前是我混蛋!是我娘不好!我们都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看,我现在也改好了,在城里找了活干……
他向前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你现在是大老板了,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帮衬吧咱俩是正经夫妻,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回来,好好跟你过日子,帮你管厂子……
正经夫妻苏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李国柱,当年你们李家逼婚不成,强掳伤人,全村皆知,我苏晚,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至于我的厂子,更轮不到你操心
李国柱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那层伪装的深情瞬间剥落,露出底下的蛮横和贪婪:
苏晚!你别给脸不要脸!咱俩的事,村里谁不知道你生是俺李家人,死是俺李家鬼!你现在发达了就想撇清没门!信不信我去告你重婚!
告我苏晚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她甚至轻轻笑了一声,眼神却锐利如刀,李国柱,你大可以去告,不过在你告我之前,我建议你先想想,当年柴房里你和你娘带着人强掳民女,打砸伤人,这该判几年还有,你去年在邻县聚众赌博,输了钱还打伤了人,这事儿,派出所怕还不知道吧
李国柱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从他油亮的额头渗出
他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眼睛瞪得溜圆,指着苏晚,手指都在哆嗦:
你…你…你怎么知道!
苏晚不再看他,转身对一旁早已听得目瞪口呆的保安队长吩咐:
张队长,送客。以后这个人,还有他那个娘,再敢靠近厂区半步,直接报警,告他们寻衅滋事和诽谤
是!苏厂长!保安队长立刻挺直腰板,带着两个年轻力壮的保安上前,毫不客气地架住了李国柱的胳膊
苏晚!你个忘恩负义的贱人!你不得好死!你给我等着!
李国柱被拖着往外走,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挣扎着还想扑回来,却被保安死死按住
苏晚背对着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办公室
身后污秽的叫骂声渐渐远去,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大仇得报的快意
然而,麻烦并未结束
李国柱刚被轰走没几天,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堵在了苏晚下班的路上——李国柱的妹妹,李红霞
几年过去,李红霞身上那股刻薄刁钻劲儿丝毫未减,只是被生活的风霜磨砺得更显尖酸
她脸上堆着假笑,亲热地凑上来:
嫂子!嫂子!下班啦我可等你好一会儿了!
苏晚脚步不停,目不斜视:
李红霞,我说过,别乱叫
哎呀,嫂子,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李红霞紧跟着,像块甩不掉的膏药
你看你现在是大厂长了,厂里那么多好岗位,随便给我安排一个呗管管账啊,坐坐办公室啥的,我肯定能干好!我哥那人是不靠谱,可我是真心实意想帮你啊嫂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她说着,还想去拉苏晚的胳膊
苏晚侧身避开,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她:
李红霞,你哥当年赌博欠债,是你跑去公社举报我搞‘投机倒把’,想把我抓起来顶债,这事儿,忘了
李红霞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被人撺掇的!嫂子你大人有大量……
我不是你嫂子,也没有大量
苏晚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我的厂子,招的是能干活、守规矩的人,你,不符合,请回吧!
苏晚!你…你也太绝情了!
李红霞见软的不行,立刻变了脸,指着苏晚的鼻子尖声叫起来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连亲小姑子都不认!你等着!我让你这厂子开不下去!
苏晚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掏出兜里新买的摩托罗拉大哥大(这稀罕物在县城绝对是身份的象征),作势要拨号:
喂张队长吗厂门口有人闹事……
李红霞一看那黑乎乎的大砖头电话,再一听保安队长,顿时像被掐住了喉咙,骂声戛然而止
她狠狠瞪了苏晚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悻悻地扭头走了,背影充满了怨毒
打发了李家这对极品兄妹,苏晚本以为能清净几天
然而,来自血缘的麻烦,似乎总是如影随形
这天傍晚,苏晚刚回到自己在厂区附近租住的小院,就看到门口蹲着一个缩头缩脑的身影——是她大伯家的堂兄,苏大强
前世,就是这个堂兄,为了争夺原主父母留下的那点微薄遗产,在李家逼婚时不仅不帮忙,反而落井下石,帮着李家说话
苏大强一看到苏晚,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愁苦和讨好,搓着手,腰都弯了几分:
晚…晚妹子!你可回来了!哥…哥实在没法子了,才厚着脸皮来找你啊!
苏晚打开院门,语气冷淡:什么事
苏大强跟着挤进来,脸上愁云惨淡,带着哭腔:
晚妹子,你…你救救你小侄女吧!小花她…她得了怪病!县医院、市医院都跑遍了,钱花光了,也查不出个名堂!孩子整天喊肚子疼,瘦得皮包骨,眼看着…眼看着就不行了啊!
他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哥知道以前对不住你,哥不是人!可孩子是无辜的!晚妹子,你是神医,你有大本事,求你发发慈悲,救救小花吧!哥给你跪下了!说着,他竟真的作势要往下跪
苏晚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他的胳膊,没让他跪下去
她看着苏大强那张因焦虑和长期酗酒而浮肿憔悴的脸,眼神复杂
前世他落井下石的嘴脸犹在眼前,可孩子……确实是无辜的
孩子在哪儿什么症状把医院的检查单给我看看
苏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松了口
苏大强如蒙大赦,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检查报告,语无伦次地描述:
就…就肚子疼,一阵一阵的,疼起来满地打滚……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拉肚子……县医院说肠炎,市医院说可能是寄生虫,可打虫药吃了也不管用……查不出毛病啊晚妹子!
苏晚接过报告,快速翻阅着。血常规、大便常规、腹部B超……确实没有指向性的器质性病变。她凝神思索,《天回医简》中关于小儿疳积、虫积腹痛的篇章迅速浮现
明天一早,把孩子带来我看看
苏晚收起报告,语气不容置疑,现在,你可以走了
哎!哎!谢谢晚妹子!谢谢!你真是活菩萨!
苏大强千恩万谢,佝偻着背退出了院子
苏晚关上院门,背靠着门板,深深吸了口气
晚风中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她鬓角的发丝。她抬头望向墨蓝色的夜空,几颗疏星寂寥地闪烁着
打脸仇人固然快意,但这世间因果纠缠,恩仇难断
她所求,不过是问心无愧,走稳脚下的路
春晖制药的招牌,在夜色中悄然亮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时光的刻刀在春晖制药的招牌上又添了几道沉稳的印记
昔日破败的仓库早已被崭新的标准化厂房取代,白墙蓝顶,在阳光下反射着现代化的光泽
车间里,自动化生产线有条不紊地运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香
穿着整洁工装的工人们步履匆匆,脸上带着蓬勃的朝气
厂区门口,春晖制药有限公司的烫金大字熠熠生辉
苏晚站在顶楼办公室宽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片她亲手缔造的王国
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身姿挺拔,眉眼间沉淀着经年的历练与智慧,早已褪去了乡村姑娘的怯懦,只剩下沉稳如深潭的气度
手腕内侧,那枚莲花胎记被精致的腕表表带遮住,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连接着一个怎样神奇的世界
苏总,省报的孙记者预约下午三点,想做个专题采访,重点还是咱们的核心中药产品线
秘书的声音从内线电话传来,恭敬干练
知道了,安排在小会议室。苏晚的声音平静无波
媒体的关注早已是常态,春晖的妇康宁口服液(原益母归元膏升级版)、丹桂调经颗粒、清带康洗剂系列,凭借确切的疗效和过硬的质量,已成为省内妇科中成药市场的金字招牌,甚至开始向省外辐射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远处一片规划整齐的土地,那是政府特批给春晖的中药材规范化种植基地,承载着企业未来的根基
下午三点,采访准时开始
孙记者是位经验丰富的中年女性,提问专业而深入
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聚焦到春晖核心产品的配方渊源和独特疗效时,苏晚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沉稳而留有余地:
我们春晖的产品,都是在深入挖掘传统中医宝库的基础上,结合现代科技和药理研究,经过无数次临床验证和改良而成的。中医妇科历史悠久,先贤们留下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
送走孙记者,苏晚回到办公室,刚端起茶杯,秘书又敲门进来,这次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
苏总,外面有两位客人,说是从首都医科大学来的教授,专程来拜访您,一位是中医药学院的梁博文教授,另一位…是西医院士,陈启明院士
苏晚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首都医科大学院士这个组合有些出乎意料
请他们到贵宾室,我马上过去
贵宾室里,两位学者气质迥然。梁博文教授年约五旬,穿着朴素的中山装,眼神温和而睿智,带着学者特有的书卷气
他身边的陈启明院士则年近七旬,头发花白,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神情严肃,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带着审视的意味
苏总,冒昧打扰了
梁教授起身,笑容和煦,主动伸出手
久闻大名,春晖制药在传统中药现代化方面取得的成就,令人钦佩!这位是陈启明院士,我国肝胆外科和临床药理学的泰斗
梁教授过誉了,陈院士,久仰大名。苏晚不卑不亢地与两人握手,举止得体大方
寒暄落座后,梁教授道明了来意:
苏总,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对贵公司‘妇康宁口服液’中几味核心药材的配伍比例和最终呈现的药理活性非常感兴趣,我们在实验室进行成分分析和动物模型实验时,发现其促进子宫平滑肌收缩、改善微循环的效果,远优于常规的益母草制剂,甚至…甚至发现了一些非常独特的活性成分组合,其作用机理,似乎指向一种……嗯,一种近乎失传的古法炮制理念和配伍思路
陈启明院士一直沉默地观察着苏晚,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苏总,我们查阅了大量古今文献,包括一些珍本和海外孤本,你方公布的‘妇康宁’基础配方,其中益母草与当归、川芎的剂量配比,以及炮制要求中提到的‘九蒸九晒’之法,与一本失传已久、只在史书中有零星记载的汉代医简——《天回医简》中‘归元汤’的记载,高度吻合,而那‘九蒸九晒’的古法,更是《天回医简》炮制篇的核心秘要之一,早已失传
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苏晚,带着探究和巨大的震撼:
我们想知道,这仅仅是巧合,还是…苏总你,确实接触过《天回医简》的传承或者,拥有它的部分内容
贵宾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都清晰可闻
梁教授紧张地看着苏晚,眼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可思议
陈院士的目光则如同探照灯,似乎要穿透苏晚平静的表面
苏晚的心跳,在听到《天回医简》四个字时,漏跳了一拍
那深藏于空间、烙印于灵魂的古籍之名,竟以这样一种方式,被现代最顶级的医学专家道破!
她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借着这个动作,将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完美地掩饰下去
放下茶杯时,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学者般的谦逊和困惑
《天回医简》苏晚微微蹙眉,露出思索的神情,陈院士,梁教授,实不相瞒,这个名字,我确实在一些非常冷僻的古代医学杂记中看到过提及,但都语焉不详,只说是汉代奇书,早已失传
她的语气真诚而坦率
至于‘妇康宁’的配方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专注而明亮
确实源于我家祖上留下的一本残缺不全的妇科手札,那手札年代久远,虫蛀破损严重,许多地方字迹模糊,只留下一些药名和大概的配伍框架,其中就有关于益母草、当归、川芎合用,以及需要反复蒸晒炮制的记载,这些年,我和我的研发团队,就是在这份残破手札的基础上,结合现代药理学研究和大量的临床反馈,不断试验、调整剂量、优化工艺,才有了今天的‘妇康宁’
她顿了顿,迎着两位学者灼灼的目光,坦然道:
如果其中某些思路,真的与那失传的《天回医简》暗合……或许,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澄澈与豁达,右手下意识地轻轻抚过左手腕表覆盖下的位置
冥冥之中,是那些埋首青简、悬壶济世的先贤之灵,不忍见岐黄之术断绝,借我这后辈之手,让这些古老的智慧,重新焕发生机,泽被今人吧
她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却又巧妙地避开了核心
梁教授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叹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
神乎其技!这简直是跨越千年的传承与共鸣!苏总,这不仅是春晖的财富,更是整个中医界的瑰宝啊!
陈启明院士定定地看着苏晚,锐利的审视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感慨所取代
眼前这位年轻的女企业家,气质沉稳如山岳,眼神澄澈如深泉
她的解释,既承认了配方的古老渊源,又强调了现代科学的验证和团队的付出,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那份对先贤的敬重与谦逊,更让人心生好感
他最终缓缓点了点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敬意的笑容:
苏总说得对!医道传承,有时确需几分天意与机缘,无论那本手札是否源自《天回医简》,春晖制药能将古方化用至斯,惠及万千病患,这份功德,已远胜于追究一纸古籍的下落
他站起身,主动向苏晚伸出手:
感谢苏总的坦诚。希望今后,在中医药现代化研究的道路上,能与春晖有更多交流合作的机会
荣幸之至
苏晚起身,郑重地与两位学界泰斗握手
窗外,夕阳的金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泼洒进来,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为这场跨越古今的对话镀上了一层温暖的余韵
送走两位重量级的访客,苏晚独自回到办公室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斜斜地照在办公桌后那幅她亲手书写的横幅上——大医精诚
她走到窗边,眺望着远方
现代化的厂房、绿意盎然的中药基地、更远处城市隐约的轮廓线……一切都沐浴在温暖的暮色中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那里,莲花胎记微微发烫,仿佛在与遥远的时空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