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的阅览室,总是很安静。
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窗外随风送来的、车间里隐约的轰鸣。
苏婉清正在整理着新送来的一批报纸。
她将报纸按照日期,一份份地铺平,用一个自制的木头压尺压好,动作认真而又细致。
她的生活,就像这份工作一样,平静,规律,也......没有波澜。
丈夫牺牲后,她拒绝了组织上所有的特殊照顾,也回绝了所有说媒的好心人。
她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儿子,守着这份清贫,守着那份已经刻入骨髓的记忆,不愿再被任何人打扰。
江建国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一个意外。
一个早已被她埋葬在青春记忆最深处的、已经模糊了的名字和面孔,突然以一种她完全没想到的、强势而又陌生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
她当然认得他。
那个年轻时,总是躲在窗外,眼神灼热地看着她,却连上前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的、倔强的钳工学徒。
这些年,她也偶尔会听说他家里的事。
听说他为了子女,掏心掏肺;听说他被几个孩子啃老,过得并不如意。
她心中曾有过一丝叹息,但终究,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可前几天,胡同口那张闹得满城风雨的大字报,和这两天厂里传得神乎其神的“凉皮西施”和“特供专员”的逸闻,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江建国。
他变了。
变得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看不透的敬畏。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阅览室的门,被人轻轻地叩响了。
她回过神,抬起头:“请进。”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却不是来借书的工人。
是李秀兰。
她怀里抱着一个用干净布巾盖着的、不大的竹篮,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局促,但眼神里,却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被尊重和信任滋养出来的光彩。
“苏......苏老师。”
李秀兰有些结巴地开口。
她不认识苏婉清,但来之前,公公交代过。
“您是?”
苏婉清有些疑惑地站起身。
“我是......隔壁轧钢厂江建国家里的。”
李秀兰小声地说道,她没说自己是儿媳妇,而是直接报了江建国的名字。
听到“江建国”三个字,苏婉清的眼神,微微一动。
“我......我公公,”
李秀兰将手中的竹篮,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阅览室的桌子上,然后揭开了上面的布巾,“他让我给您送点东西过来。”
篮子里,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是几个还带着泥土芬芳的、饱满的红皮土豆,一小捆翠绿的小葱,还有两个刚刚从空间里摘下的、红得像玛瑙一样的西红柿。
最上面,还放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小的包裹。
“我公公说,您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