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门外那点细微的动静。但张守情是谁?快穿局满级大佬,五感敏锐得连蚊子振翅的频率都能分辨。墙外那两道极力压抑的呼吸,还有那个米粒大小孔洞里透出的、带着探究和震惊的目光,在他眼里就跟开了探照灯似的明显。
他当然知道外面是谁,也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肩膀上的獬豸纹身?那玩意儿啊……他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今儿个真高兴”,一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镜子里自己左肩胛上那威严毕露、暗金流转的独角神兽。
那是很久以前在一个仙侠小世界完成终极任务后,天道法则强行塞给他的“纪念品”。据说是什么“明辨是非、洞察奸邪”的法则具象化。在这个低魔世界嘛……作用有限得很,顶多算个自带夜光的纹身贴,外加一点点聊胜于无的“直觉预警”,比如能隐约感觉出谁对他有恶意之类的。养老世界,要那么强的功能干嘛?帅就完事了!
至于被偷看?张守情撇撇嘴,毫不在意。想看就看呗,反正爷身材好,不怕看!养老嘛,心态要平和。只要不打扰他享受生活,爱咋咋地。
他慢悠悠擦干身体,套上那身板正、布料还有点硬的深蓝色中山装。别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行头一上身,配上他那张俊脸和挺拔身姿,还真有几分民国贵公子的派头,就是眉宇间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嚣张懒散劲儿,冲淡了那份正经。
推开门,阳光有点刺眼。张守情眯了眯眼,一眼就看见黑瞎子正蹲在院子角落,背对着他,吭哧吭哧地试图把一块松动的青砖按回去,动作僵硬,屁股似乎还隐隐作痛?而张起灵则抱着刀,像根标枪一样杵在墙根阴影里,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表情,但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欲盖弥彰的气息。
张守情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意。他顶着一头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利落短发,趿拉着布鞋,啪嗒啪嗒地走到院子中央的石磨旁,大大咧咧地坐下。
“小哥!”他声音清亮,带着点刚洗完澡的慵懒,目标明确地指向阴影里的张起灵。
张起灵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张守情把手里那块崭新的毛巾,朝着张起灵的方向随意地一抛。毛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向张起灵怀里。
“头发湿,难受。过来,帮我擦擦。”他命令得理所当然,仿佛对方是他家签了卖身契的长工。
空气瞬间凝固了。
黑瞎子按砖的手僵在半空,墨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声地张成了O型。让……让哑巴张擦头发?!这祖宗是真敢想啊!哑巴那张脸,是能用来给人擦头发的吗?!
张起灵低头看着怀里那块带着皂角清香的柔软毛巾,又抬眼看向石磨旁那个歪着脑袋、一脸“快点别磨蹭”表情的张守情。帽檐阴影下,那两片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几分,院子里的温度都仿佛骤降。
几秒钟的死寂。
就在黑瞎子以为哑巴下一秒就要拔刀砍人的时候,张起灵动了。
他抱着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他走到张守情身后,停下。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部分阳光。
张起灵沉默地放下刀,靠在石磨边。然后,他拿起那块毛巾,动作生硬得如同第一次接触人类工具的外星人。他展开毛巾,犹豫了一下,才用那修长却带着薄茧、惯常握刀杀伐的手指,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覆上张守情湿漉漉的头顶。
动作僵硬,毫无章法,与其说擦,不如说是在用毛巾笨拙地“按”和“蹭”。力道时轻时重,好几次毛巾角差点戳到张守情的眼睛。
张守情却舒服地眯起了眼,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如同被顺毛的大型猫科动物般的咕噜声。他微微侧了侧头,配合着那笨拙的动作,嘴里还指挥着:“左边点……对,耳朵后面……哎哟轻点小哥,头发不是怪物脑袋,薅掉了你赔啊?”
张起灵:“……”
他手上的动作似乎更僵硬了,但终究没停下。那万年冰封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的极度不情愿和……忍耐。
黑瞎子蹲在墙角,墨镜都遮不住他脸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他看看张守情那享受的样儿,再看看哑巴张那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的动作……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只能默默低下头,假装自己是个修砖匠,只是肩膀抖得有点厉害。
好不容易,那湿漉漉的头发被张起灵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烘干”得差不多了(基本靠体温和摩擦生热)。张守情甩了甩头,感觉清爽了不少,满意地拍了拍张起灵还拿着毛巾的手背:“行了,手艺有待提高,精神可嘉!”
张起灵触电般缩回手,立刻抓起旁边的黑金古刀,重新抱回怀里,整个人迅速退后两步,重新隐入墙角的阴影,速度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瘟疫源头。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生闷气的低气压。
张守情毫不在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神清气爽,正是精力过盛的时候。他那双碎金色的眼瞳开始像雷达一样扫视这个小小的四合院。
嗯?这院子……有点意思啊。
墙角那几块砖的缝隙,好像有点过于规整了?花坛底下那丛杂草,怎么长得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屋檐下那个不起眼的燕子窝,角度是不是太刁钻了点?
作为经历过无数凶险世界、拆解过各种致命陷阱的老手,张守情对这种隐藏的“小玩意儿”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养老归养老,找点乐子打发时间也不错嘛!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开始在院子里溜达起来。动作看似随意,手指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这里敲敲,那里按按。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墙角一块看似严丝合缝的青砖,被他手指在某个特定的角度用力一按,竟向内凹陷下去,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小孔,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生锈铁器的寒光。
“嚯,袖箭?够老派的。”张守情点评了一句,随手把那块砖按了回去,不过显然里面的机关已经废了。
他又走到花坛边,脚尖看似无意地在某块松动的鹅卵石上轻轻一碾。哗啦一声轻响,花坛底部靠近墙根的地方,一块伪装得极好的翻板猛地弹开,露出了下面深不见底的坑洞,坑底似乎还插着几根削尖的木刺!
“落坑?黑师傅,你这防盗措施挺复古啊!”张守情啧啧称奇。
他兴趣更浓了,开始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物理意义上的)。屋檐下的“燕子窝”被他用树枝一捅,掉下来几个淬了毒的三角钉;水缸后面不起眼的缝隙里,被他抠出一条连着铃铛的细若发丝的绊线;甚至连厨房门口挂着的、一串干辣椒里面,都被他精准地捏出来一枚伪装成辣椒籽的微型毒蒺藜!
张守情就像一只闯进了精密钟表内部的顽皮猫,所过之处,黑瞎子精心布置、赖以保命(或者坑人)的各种机关陷阱,如同被犁过一遍的庄稼地,纷纷现了原形,并且基本都处于半残或全废状态。
他动作太快,太精准,等黑瞎子终于从哑巴张给人擦头发的震撼画面中回过神,察觉到院子里不同寻常的动静时,已经晚了!
“我——的——天——爷——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穿透云霄的惨嚎,猛地从黑瞎子喉咙里爆发出来!他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看着自己那些如同被狂风扫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大多缺胳膊少腿的宝贝机关,心都在滴血!那感觉,比被人抢了老婆还难受!
“姓张的!张守情!!”黑瞎子指着满院的“机关坟场”,手指抖得像帕金森,声音都带了哭腔,墨镜都挡不住他眼里的绝望和愤怒,“你!你你你!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花了我多少钱?!费了我多少心血?!这都是保命的家底啊!你当是玩具吗?!拆着玩?!!”
张守情正蹲在院门口,研究着门槛底下最后一道压发式地刺的触发点,闻言头也没抬,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哎呀,小气什么。破铜烂铁一堆,早就该更新换代了。再说了,”他终于把那根触发铜簧给掰直了(彻底报废),拍拍手站起来,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快要气疯的黑瞎子,“包月钱我都给了,包吃包住包安全!你这院子里的安全隐患,我帮你免费排查清除,还没收你服务费呢!你倒好,还跟我急眼了?”
他指了指那些被破坏的机关残骸,理直气壮地总结陈词:“我这叫售后服务!懂不懂?你这房东当的,一点都不专业!”
黑瞎子被他这番歪理邪说气得眼前发黑,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指着张守情,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你强词夺理!房租是房租!机关是机关!两码事!赔钱!必须赔钱!”他心疼地看着那些废掉的零件,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张守情双手往新买的中山装口袋里一插,下巴一扬,碎金色的眼瞳里满是不耐烦:“赔钱?想都别想!之前给你那两沓‘砖头’是白给的?够买你十个这样的破院子了!还包月呢!包月费里就包含了环境维护费!少跟我这儿碰瓷!”
他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这个掉钱眼里的厨子兼房东,转身就往自己那舒适的房间走,嘴里还嘟囔着:“大清早的,吵死了,影响我睡回笼觉的雅兴……养老生活,真是处处是坑……”
留下黑瞎子一个人站在满院狼藉的机关残骸中,对着张守情潇洒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只能悲愤地一跺脚,对着空气咬牙切齿地低吼:
“张守情!你个活祖宗!算你狠!”
他认命地蹲下来,看着那些被暴力拆除、基本报废的机关零件,心疼得直抽抽。最终,只能骂骂咧咧地开始收拾这片由某位氪金大佬制造的“机关坟场”。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疯狂盘算着下次怎么从这冤大头…不,是金主爸爸身上,把这笔损失连本带利地“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