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取代了雨夜的铁锈与汽油味。白洛笙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医院VIP病房典雅的米色天花板,一盏柔和的吸顶灯散发着安宁的光晕。身体的感觉清晰传来,已无半分疼痛,只余一种久睡初醒的慵懒,以及血肉深处奔涌的、磅礴内敛的力量感。天道归位,凡俗伤病在他眼中不过浮尘。
“少爷!您醒了!”
一个惊喜交加,带着哽咽的声音在床边响起。白洛笙微微侧头,看到一张写满担忧和如释重负的脸。是忠伯,白家服务了几十年的老管家,鬓角斑白,此刻眼圈泛红,正激动地俯身看他。
旁边,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身形挺拔,肃立如松,看见他醒来,眼神中也流露出忠诚的庆幸。
目光扫过忠伯花白的头发和微红的眼眶,白洛笙(天道意志下的)心中掠过一丝微澜。凡人白洛笙的记忆涌上,这位老管家,大概是偌大白家宅邸里,除却血缘父母外,少有的真正关心“白洛笙”这个人而非“白家少爷”身份的存在。
“忠伯,我没事。”他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安抚力量,与曾经的少年意气截然不同。这微妙的差异让忠伯微微一怔,只当是少爷经历生死大劫后的沉稳。
“少爷,您吓死老仆了!救护车把您送来时,医生都说……都说情况极其危险!”忠伯声音发颤,“万幸苍天保佑!白家祖宗保佑!”
苍天保佑?白洛笙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苍天就是我,我自然保佑我自己。
“是谁把我送来的?”他看似随意地问。
“是急救中心接到报警电话。现场……是那位叫苏晚星的小姑娘,一直守着您直到救护车来。还有……”忠伯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那个开车的江小姐,一直在医院等着,说要当面赔罪道歉。”
苏晚星。江以墨。
两个名字在心中闪过,对应的记忆瞬间清晰。一个是被救的傻傻书虫同桌,一个是撞了自己的“学姐”。
“苏晚星怎么样?”他问,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那位小姑娘也受了些惊吓和擦伤,就在隔壁病房观察,刚醒,听说您醒了,急得不行,老仆看她腿还软着也要过来看您,被护士劝住了。”忠伯连忙回答。
白洛笙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天道视角下,隔壁病房里,那个扎着松松马尾、脸色还有些苍白、正固执地试图下床的瘦弱身影纤毫毕现。她眼神里的担忧和焦急,干净得像未被污染的清泉。啧,纯粹的人性闪光点,倒是……有点意思。
至于江以墨……白洛笙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角,瞬间穿透病房门、走廊、一直蔓延到VIP区的休息厅——一个高挑的身影正不安地来回踱步,长发微乱,精致的脸上写满焦虑和自责,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帝都大学大三金融系的江以墨……身份背景也瞬间了然于胸。
他收回目光。凡间的纠葛,暂时不急。
“忠伯,”白洛笙的声音打断忠伯准备汇报其他琐事的打算,“先别通知老头子和我妈。这点小事,我自己处理。”
他口中的“老头子”自然是坐镇南方商界的父亲白擎苍。
忠伯又是一愣。少爷从前对老爷夫人可是恭敬有加,从不会用这种带着绝对掌控语气的称呼……他压下心中的异样,恭敬应道:“是,少爷。那……沈妈那边?”
听到“沈妈”二字,白洛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寒芒。
几乎是同时,病房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让开让开!我们来看洛笙少爷!你们凭什么拦着?”
一个尖利、带着夸张哭腔的女声响了起来,穿透病房的隔音门都显得刺耳。
“就是!我女儿是洛笙最亲密的人!你们敢拦我们?”
另一个略显刻薄的声音紧跟其后。
门开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披着真丝披肩的中年妇人硬生生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妆容精致、穿着最新款香奈儿套裙的年轻女子——正是白家小院的保姆沈妈和她的女儿沈月漓。
沈妈进门就直奔病床,眼睛像是装了开关,泪水“唰”地就下来了,哭嚎道:“洛笙少爷!我的好少爷!您可吓死沈妈了!听说您被车撞了,沈妈这心啊,跟刀绞一样啊!”
她作势要去摸白洛笙的脸,眼神却在飞快地扫视病房环境和少爷身上有没有明显伤痕。
站在她身后的沈月漓,面上也是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动人的样子。她今天穿了一件藕粉色的连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妆容完美无瑕,刻意营造出因担忧而憔悴的易碎感。只是,她看向白洛笙的目光深处,只有一丝紧张,却没有真正的关切,更多的是担心这位长期饭票加ATM出了严重问题,自己摇钱树的生活质量会不会受到影响。尤其当她看到病房的奢华程度和门外肃立的保镖时,心中那份将白洛笙视作蠢货舔狗的优越感再次膨胀——看来白家确实有钱有势。
“少爷,您感觉怎么样?痛不痛?”
沈月漓上前一步,声音柔软得能滴出水,眼中努力挤出几滴晶莹,“我一接到消息就吓坏了,立马催妈妈一起赶过来了。”
忠伯眉头紧皱,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沈妈试图扑上来的动作。保镖们也无声地戒备起来。
白洛笙靠在舒适的枕头上,神色平静得如同一口古井,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两人的表演。沈妈身上那种刺鼻的劣质香水味混合着眼泪鼻涕的作态,沈月漓那刻意拿捏的哭腔和眼底深处的算计,在天道洞察下,纤毫毕现,拙劣无比。
她们此刻的焦急,无非是害怕失去寄生体。沈月漓甚至可能更担心明天顾云峥那场盛宴能否顺利进行——那可是她掏空了白洛笙银行卡和动用白洛笙“关系”才勉强在南宫世家旗下的五星级酒店“瀚月楼”订到的豪华包间!
“没事,死不了。”
白洛笙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直接打断了沈妈的嚎哭,“一点小车祸,忠伯反应快,处理好了。”
沈妈和沈月漓都是一愣。少爷这反应……太平淡了!按照她们的经验,以往白洛笙就算磕破点皮,只要沈月漓表现出一点关心,他都会受宠若惊,继而加倍满足她们的要求。今天这死里逃生,怎么这么冷静?甚至……眼神扫过来的时候,让她们心底莫名一寒?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是老天保佑!”
沈妈赶紧堆起笑容,顺势就坐在病床边,“少爷您想吃什么?沈妈这就去给您做!燕窝?鱼翅?您最爱吃我炖的佛跳墙了!”
她已经开始盘算怎么从医药费、补品费里捞点油水。
“不用。”
白洛笙干脆地拒绝,目光却似笑非笑地落在了沈月漓身上,“月漓姐看起来很担心?晚上……没受凉吧?”
他刻意加重了“晚上”二字。
沈月漓被他看得心里一毛,那眼神太过于洞彻,让她有种瞬间被看光所有心思的错觉。她强作镇定,努力挤出更柔弱的表情:“洛笙……你这话说的,你出事了,我当然担心得不得了。晚上……晚上我和云峥他们去写生,回来才知道你为了等我淋了雨……”
她心虚地避开了白洛笙的目光。
“写生?”
白洛笙语气玩味,“嗯,雨夜里开敞篷跑车去写生,顾云峥果然有艺术家的浪漫。”
沈月漓脸色瞬间一白!
白洛笙看见了!他不仅看见了,他还知道是顾云峥的车!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怎么办?他会不会闹起来?
“什么写生跑车?”沈妈不明所以,只觉得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哎呀少爷,月漓那是去和同学讨论功课……”
“哦,是嘛。”白洛笙似乎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目光转向窗外,“对了,沈妈,我记性不太好。我记得我们家那栋小院,产权是白家的吧?我记得签的雇佣合同里,是包你和月漓的食宿,没错吧?”
沈妈心里咯噔一下,赔笑道:“是是是,少爷怎么突然问这个?白家对我们母女恩重如山,我们……”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白洛笙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好好住着吧,白家还不缺这点地方和人手。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紧张的沈月漓。
“只是,我这次出院,可能要清静点养病。毕竟高三了,学业为重。家里……闲杂人等需要少一点。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沈妈和沈月漓面面相觑。这“闲杂人等”是什么意思?再说她们?少爷这是暗示要赶她们走?沈月漓急了,她好不容易营造的白家“沈小姐”人设,帝都艺术学院的“富家女”光环,搬出去岂不是要穿帮?生活费谁给?奢侈品谁买?
“少爷!我们……”沈妈刚想辩解。
白洛笙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忠伯,我想休息了。送沈妈和月漓姐出去吧。哦,对了,月漓姐,”他闭着眼,像是随口一提,“明天好像是顾云峥生日?听说你在瀚月楼给他订了场地?挺用心。”
嗡!
沈月漓脑子里仿佛炸响一道惊雷!他连生日宴地点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下完了!她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怎么办?明天要是白洛笙闹起来……她偷用白洛笙钱、冒用白家名头订场地的事不就彻底暴露了?顾云峥那边怎么交代?她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
在巨大的恐惧和难以言说的恐慌中,沈月漓几乎是踉跄着被脸色同样难看的沈妈拉出了病房。门关上,隔绝了她们的不安。
白洛笙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冰冷漠然。
“忠伯。”
“少爷,您吩咐。”
“苏晚星那边,找个好点的护工照顾,费用白家出,别声张。那个江以墨……”他顿了顿,神念中清晰地“看”到休息厅里已经六神无主的学姐,“告诉她,赔罪可以,让她家长辈和我的律师谈。记住,是白家的律师团。”
“是!少爷!”
忠伯心中一凛。少爷这手段,忽然变得雷厉风行且滴水不漏!赔罪直接上升到家族层面,这和直接找麻烦有什么区别?看来那位江小姐要倒大霉了。但少爷的吩咐,他必须完美执行。
白洛笙挥了挥手。忠伯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陷入安静。
白洛笙的目光投向虚空。神念如无形的潮汐,瞬间覆盖了小半个帝都。
某个廉价酒店房间里,正对着镜子练习“贵族式”微笑的顾云峥赫然出现在感知中。那张英俊的脸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扭曲,手腕上的廉价电子表发出微不可察的系统提示音:
【叮!检测到高质量女性沈月漓深度奉献(处女),评价SSS!触发特别抽奖轮盘!】
【恭喜宿主!抽中:帝都别院住宅一套使用权1年!能量+1000!】
抽奖……深度奉献……
白洛笙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曾经的“小玩意”规则……还真是令人作呕。通过女性的身体和情感作为养料?呵。
他清晰地“看到”那个依附于顾云峥魂魄、散发着微弱规则波动的系统内核。那是很久以前,他身为天道时,制作出来投放到下界某处用以观察“小世界气运规则偏差”的无数实验品之一,类似于一个设定好程序的观测站。功能是积累并引导某一类型(如奉献)的“气运潮汐”波动,并以固定的、低级的规则(抽奖)回馈给绑定者,用以维持观测站运转并收集数据。
说白了,就是个收集香火愿力(女性奉献崇拜类情绪能量)然后反哺点小恩小惠的自动装置,类似于古代那些吸收了香火显点小神迹的小庙。根本谈不上是“系统”,更不配拥有智慧。
如今,天道沉寂岁月太久,这个低级装置竟意外启动,绑定了一个贪婪的灵魂——顾云峥。它就像一个能量转化泵,将女性的“奉献气运”抽出来,以实物形式反馈给顾云峥,帮助他强化自身的光环(气运),形成恶性循环。而顾云峥此刻的兴奋值达到了顶点,正对着镜子反复嘀咕:“力量……地位……女神……都是我的!我顾云峥终于要出人头地了!明天生日宴,就是我踏上巅峰的第一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真正的人中之龙!”
白洛笙的眼中只有冰冷的漠然。
“抽奖系统?”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缠绕着一缕无形无质,却能轻易崩碎星辰的本源道则。
“用女性的身体和感情做燃料……”
“那就让你……彻底做个‘漏气’的泵吧。”
指尖轻点。
无形无影,无色无味。
一缕细小到连顾云峥身上那个低级系统都无法察觉的规则“裂纹”,如同最细微的病毒,无声无息地烙在了那个系统规则转换的核心处。这裂纹不会立刻让它崩溃,却会像一个永远无法修补的破洞,让它每一次转化能量的效率急剧下降,甚至产生不可预测的规则错乱。更重要的是,它屏蔽了系统对“白洛笙”这个存在的所有感知。在顾云峥和他那个蠢系统眼中,白洛笙依旧只是那个可以随意踩踏的“舔狗泥巴”。
收回指尖,仿佛什么都没做。
白洛笙唇角微扬。
气运?
他不需要剥夺,只需要让这所谓的“运气”……自然失效即可。
然后,看着他们在自以为的巅峰上……踏空。
“慢慢玩。”
他低语,声音平静。
“明天,好戏开场。”
先从……收点利息开始。拔掉院子里的两棵杂草,顺便看看她们精心为情敌准备的生日礼物账单,能否……刷得出卡?
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等待他落子的巨大棋盘。而棋盘另一端,无知无觉的棋子们,正满怀憧憬地走向……他自己亲手布下的第一个命运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