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大婚夜,被夫君和亲妹亲手点燃的烈火焚身。
>重生回十五岁,我仍是相府嫡女,他们却是卑微庶子与低贱外室女。
>这一世我步步为营,将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亲手送庶弟上战场当炮灰,又让妹妹成为权贵圈的笑柄。
>最后在朝堂上揭露他们弑君谋逆的证据。
>皇帝暴毙,群龙无首,我手持遗诏立于金殿之上。
>这江山,该换女子来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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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那是足以焚尽灵魂的灼痛,从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狠狠钻入骨髓,撕扯着神经。眼前是扭曲跳动的赤红,浓烟像恶鬼的爪子,死死扼住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肺腑撕裂般的灼烧。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大红的嫁衣,那象征着喜庆与归宿的绸缎,此刻成了最残酷的刑具,紧紧包裹着她,要将她每一滴血肉都化作灰烬。
她倒在地上,透过摇曳的火幕,看到两张脸。
一张是沈奕,她新婚的夫君,那个曾在她耳边低语此生不负的男人。他站在安全的阴影里,脸上没有半分悲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眼底深处,甚至跳跃着一丝火焰映照出的、冰冷的快意。
另一张,是沈月茹。她的好妹妹,此刻依偎在沈奕身旁,那张娇美如花的脸上,此刻被狰狞的笑意彻底扭曲。她涂着蔻丹的手指,正死死攥着沈奕的胳膊,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兴奋地催促着什么。
姐姐,沈月茹的声音穿透了火焰的噼啪声,尖利又恶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早已破碎的心,这凤冠霞帔,你配吗沈家嫡女的位置,沈奕哥哥的真心,这一切,本就该是我的!安心去吧,你的好日子,我来替你过!
烈焰猛地腾起,吞噬了最后的光线。绝望和蚀骨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紧了心脏,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前,爆发出无声的嘶吼:
沈奕!沈月茹!若有来世,定叫你们——血债血偿!
*
*
*
小姐小姐您醒醒,可是魇着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唤着。
沈知微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没有烈焰,没有浓烟,没有灼烧灵魂的剧痛。映入眼帘的,是浅碧色的、绣着精致兰草的鲛绡帐顶,鼻尖萦绕着的是清冽悠远的迦南香,而非皮肉焦糊的恶臭。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
床榻边,跪着一个梳着双丫髻、满脸焦急的小丫鬟,不过十三四岁模样,一双杏眼红肿得像桃子,正担忧地望着她。
碧…荷沈知微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是她前世被沈月茹设计、诬陷偷盗后,生生打死的贴身丫鬟!那个唯一真心待她,却因她懦弱无能而枉死的傻丫头!
是奴婢,小姐您怎么了您刚才一直在喊…喊‘火’,吓死奴婢了!碧荷见她终于醒来,眼泪掉得更凶了,连忙用袖子去擦。
沈知微猛地坐起身,动作剧烈得带起一阵眩晕。她推开碧荷试图搀扶的手,赤着脚踉跄地扑到梳妆台前。
冰冷的黄铜镜面,映出一张脸。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庞,眉目如画,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肌肤是久居深闺养出的莹润白皙。只是此刻,那双本该清澈懵懂的眸子,却如同被千年寒冰封冻的古井,深不见底,翻涌着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恨意与沧桑。
这张脸…是她!是她十五岁时的模样!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噩梦尚未开始,毒蛇尚未露出獠牙,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巨大的冲击几乎让她窒息。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提醒着她,这不是梦,这是命运给予她的、染血的馈赠!
小姐,您别吓奴婢啊!碧荷看着镜中小姐那冰冷得可怕的眼神,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您看看,这脸色白的…是不是前几日落水还没好利索都怪二小姐!非要拉着您去池边看什么新开的睡莲,害您跌下去…
落水沈知微冰冷的意识被这个词刺了一下。
对了。前世十五岁这年夏天,沈月茹确实好心拉她去赏莲,然后在她背后,伸出了那只无意的手。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口鼻,那种濒死的窒息感…竟和前世被烈火吞噬时,如此相似!沈月茹!原来那么早,你就已经按捺不住杀心了!
一股比池水更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沈知微缓缓抬起手,指尖冰冷,轻轻抚过镜面中自己年轻的脸庞。镜中人,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丝弧度。那不是笑,那是地狱归来的恶鬼,在人间刻下的第一道复仇印记。
碧荷,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碧荷无端打了个寒颤,更衣。我们去给母亲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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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的日子,在沈知微眼中,已然变成了一盘巨大的、布满荆棘与陷阱的棋局。前世她懵懂无知,被亲情假象蒙蔽,一步步踏入死地。这一世,她要做那个执棋之人,冷眼旁观,静待时机,将那些魑魅魍魉,一一钉死在他们的棋盘上。
首要的目标,是沈奕。
那个她前世的夫君,亲手点燃地狱之火的男人。如今,他只是相府一个地位尴尬的庶子,生母早逝,养在不受宠的姨娘名下,在府中如同影子般不起眼。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温良恭俭的庶子,心机深沉如渊,手段狠辣如狼,蛰伏多年,最终攀附着沈月茹和她背后的势力,一步步爬上了高位,更在榨干她所有价值后,毫不犹豫地将她付之一炬
沈知微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卷摊开的《孙子兵法》。窗外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是几个粗使婆子在议论。
……听说没大少爷(沈奕)昨儿个在老爷书房外头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呢!
可不是!就为了求老爷让他去城郊大营历练,说是想为府里争光…啧啧,一个庶子,心气儿倒不小!
老爷最后好像…允了
沈知微执笔蘸墨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浓墨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一片狰狞的黑色。
城郊大营呵,沈奕,你倒是会选地方。
前世,沈奕正是凭着在城郊大营那几年的历练,结交了后来成为他左膀右臂的军中将领,更在一次偶然的护驾行动中得了先帝青眼,从此平步青云。那所谓的护驾,后来她才知道,根本就是沈奕与沈月茹背后之人联手策划的一场戏!
机会,这不就送上门来了么
沈知微放下笔,唤来碧荷,声音清晰而冷淡:去告诉外院管事的李嬷嬷,就说我前日梦见生母,心中郁结难舒,想去城外法华寺上香祈福,请她安排车马人手,明日一早便去。
碧荷应声而去。沈知微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不起眼的螺钿小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质地温润的羊脂玉佩。这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前世她懵懂,只当是普通物件,直到后来才隐约听闻,这玉佩似乎与西北军中某位位高权重、却因耿直得罪了权贵而被贬斥的将领有些渊源。
沈奕,你不是想去城郊大营,想搭上军中的人脉吗那就让你去。只不过…这条路,得按照我的意思来走。
*
*
*
城郊大营的演武场,黄沙漫天。震天的喊杀声、金铁交鸣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尘土的气息。
沈奕穿着一身崭新的、明显不太合身的普通军士皮甲,混杂在操练的队列中。他脸色有些发白,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抖,眼神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野心,紧紧盯着点将台上那位不怒自威的将军——正是城郊大营的主帅,骠骑将军赵猛。
沈知微坐在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里,透过特意留出的一条缝隙,冷冷注视着场中那个身影。
小姐,法华寺的香上完了,我们该回去了。碧荷小声提醒,有些不解小姐为何非要绕这么远的路来这里看一群军汉操练。
不急。沈知微的声音很淡,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着点将台侧后方一个略显落寞的身影。
那是个中年汉子,身材魁梧,但脊梁却微微佝偻着,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服,与周围鲜亮盔甲的将官们格格不入。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斜贯至右颊,破坏了原本刚毅的轮廓,眼神沉寂,带着一种被世事打磨后的疲惫和麻木。他叫周震,曾是威震西北的悍将,只因性情太过刚直,不肯依附权贵,在几年前一场边镇冲突后被构陷,一撸到底,贬到了这城郊大营当了个小小的马曹,管着几百匹战马,郁郁不得志。
沈知微记得很清楚,前世大约一年后,北境狼烟再起,朝廷无人可用,是周震临危受命,带着一群残兵败将硬生生挡住了蛮族的铁蹄,挽狂澜于既倒,最终官复原职,更被封为镇北侯,手握重兵,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那时,沈奕早已凭着护驾之功,成了新帝跟前的红人。
时机,就在眼前。
沈知微从袖中缓缓取出那枚羊脂玉佩,用一方素净的帕子仔细包好。她叫过随行的一个面相老实、腿脚麻利的小厮阿福,低声吩咐了几句,将帕子慎重地交到他手里,又指了指点将台侧后方那个孤寂的身影。
阿福接过东西,重重点头,猫着腰,借着人群和车马的掩护,敏捷地朝着周震的方向溜了过去。
演武场上,新兵们的操练告一段落,赵猛将军似乎心情不错,挥手让众人稍歇。沈奕抹了把汗,目光热切地望向点将台,似乎在寻找机会上前搭话。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点将台旁,一匹拴在木桩上的高大黑色战马,不知被什么惊扰,猛地长嘶一声,疯狂地尥起蹶子!它挣脱了缰绳,双眼赤红,如同失控的黑色飓风,直直朝着点将台冲撞过去!目标正是背对着它,正和副将说话的赵猛将军!
将军小心!惊呼声四起。
赵猛闻声猛地回头,脸色剧变!那疯马速度太快,距离又近,他身边的亲兵都被冲散,眼看那碗口大的铁蹄就要踏到他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斜刺里猛扑出来!正是周震!他几乎是本能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撞在赵猛的肩侧,将他险之又险地推开!
砰!沉重的马蹄擦着赵猛的后背落下,重重踏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然而周震却因用力过猛,加上地上湿滑,自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那疯马一击落空,更加狂躁,调转方向,碗口大的铁蹄竟朝着倒地的周震狠狠踏下!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孽畜!一声清冷的厉喝穿透混乱!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侧方疾冲而至!沈知微不知何时已下了马车,手中紧握着一柄原本挂在车辕上、用来防身的短柄马鞭!她没有丝毫犹豫,在疯马抬蹄欲踏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鞭子抽在马眼下方最敏感脆弱的部位!
咴——!疯马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嘶,剧痛让它瞬间扬蹄,庞大的身躯硬生生偏转,那致命的一蹄擦着周震的衣角踏空!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几个反应过来的军士一拥而上,终于合力用套索将疯马制住。
场面一片狼藉,惊魂未定。
赵猛被人搀扶着站稳,脸色铁青,后怕不已。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先是落在被亲兵扶起、灰头土脸却神色依旧沉寂的周震身上,带着明显的感激和复杂。
随即,他的视线猛地转向了场中那个持鞭而立的少女。
少女一身素雅的月白裙衫,在尘土飞扬、甲胄林立的演武场上显得格格不入。她身姿纤细,脸色因方才的惊险奔跑而微微泛白,握着马鞭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然而,她的背脊挺得笔直,那双眼睛——清澈,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像淬了寒冰的深潭,冷静得令人心惊。
你…是何人赵猛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更多的是审视。
沈知微丢下马鞭,敛衽一礼,姿态从容,声音清越:相府沈知微,惊扰将军,万望恕罪。她顿了顿,目光坦然迎向赵猛锐利的审视,家母生前笃信佛法,今日小女代母前往法华寺进香,归途路过此地,惊见疯马失控,危及将军性命,情急之下出手,实非有意擅闯军营重地。
赵猛浓眉紧锁,相府嫡女他目光扫过沈知微方才精准抽打的位置,绝非巧合!一个深闺小姐,怎会有如此胆识和准头还有她看向周震时,那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
这时,周震已挣扎着站直,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赵猛和沈知微面前。他没有看赵猛,反而对着沈知微,深深地、极其郑重地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粗粝却无比清晰:末将周震,谢小姐救命之恩!方才若非小姐及时出手,末将这条命,今日便交待在此了!
沈知微侧身避开,还了一礼:周将军言重了。将军为救主帅奋不顾身,忠勇可嘉,小女子不过恰逢其会,岂敢居功。她的目光落在周震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将军昔日威名,家母亦曾听闻,常言将军乃国之柱石,可惜…明珠蒙尘。
明珠蒙尘四个字,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剜在周震早已麻木的心上,也重重敲在赵猛的心头。他看向周震的眼神更加复杂,愧疚、欣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重新审视。
沈知微不再多言,再次向赵猛告罪后,便带着碧荷和阿福,在无数道惊疑、探究的目光中,从容地登上了马车,青色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马车缓缓驶离。演武场上的混乱渐渐平息。
沈奕站在人群中,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让他手心全是冷汗。他死死盯着那辆远去的青帷马车,眼神变幻不定。沈知微…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救下了周震那个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废将还有她最后看赵猛将军的眼神…那绝不是一个十五岁闺阁少女该有的眼神!那里面,仿佛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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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寒意,莫名地爬上了沈奕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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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的日子表面依旧平静,内里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沈月茹明显感觉到了沈知微的变化。那个从前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嫡姐,如今看她的眼神,总带着一种让她心底发毛的、洞悉一切的冰冷。她精心设计的几次小绊子,比如失手打翻滚烫的茶盏,或是不小心弄脏沈知微新得的绣品,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甚至反过来让她在父亲面前落了个毛手毛脚的印象。
更让沈月茹如鲠在喉的是,沈奕自从去了城郊大营,每次回来都心事重重,对她也不如往日热络。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而源头,似乎就是那个越来越让她看不透的沈知微!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沈月茹烦躁地将一支金簪掷在妆台上。她看着镜中自己娇艳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必须尽快除掉她!永绝后患!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沈知微身败名裂、彻底无法翻身的机会!
机会,很快随着一场盛大的皇家春猎到来了。
旌旗猎猎,号角长鸣。皇家猎场位于京郊西山,连绵起伏的山林被圈出大片区域,专供皇室贵胄和王公大臣们纵马游猎。明黄的御帐立于高地,周围是各色代表不同府邸的营帐,如同盛开的巨大花朵。
相府的营帐紧邻着御帐区域,位置颇佳。沈知微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湖蓝色骑装,长发利落地束起,更衬得面庞如玉,清冷中透着一股英气。她安静地坐在帐中一角,手里捧着一卷书,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沈月茹则是一身娇俏的鹅黄骑装,正围在几位同样出身显赫的贵女身边,巧笑倩兮,如穿花蝴蝶。她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带着刻毒的算计,瞟向角落里的沈知微。
月茹妹妹,你这身骑装真好看,衬得你像朵迎春花似的。礼部尚书家的千金王小姐笑着夸赞。
是呀是呀,不像有些人,另一个贵女掩嘴轻笑,意有所指地瞥向沈知微那边,穿得素净,人也冷冷清清的,怕不是来打猎,是来扫兴的吧
可不是嘛,沈月茹立刻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沈知微听到,我姐姐啊,性子是清冷了些,平日里就只爱看书习字,这骑马射箭的功夫…唉,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呢。待会儿进了猎场,可别惊了马才好。
她的话引来几个贵女低低的嗤笑声。
沈知微翻过一页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那些刻意针对的议论。只有在她身侧服侍的碧荷,气得小脸通红,却又不敢发作。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和内侍尖细的唱喏: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晋王殿下驾到!
帐内众人立刻噤声,慌忙起身整理衣冠,垂首恭迎。
明黄的仪仗簇拥着当今圣上景帝步入大帐。景帝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眼神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病气。太子萧景琰紧随其后,二十出头,容貌俊朗,气质温和,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另一位则是晋王萧承睿,年纪稍长太子几岁,身材魁梧,面容刚毅,龙行虎步间带着武将特有的剽悍之气,目光锐利如鹰,扫视全场。
都平身吧。景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中气不足的沙哑,在主位坐下。他的目光随意扫过帐内众人,在掠过沈知微那沉静的身影时,微微停顿了一瞬,似乎有些讶异于她的镇定。
太子萧景琰的目光则更多地在沈月茹那娇艳如花的脸庞上流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沈月茹立刻含羞带怯地垂下头,心中得意非常。
晋王萧承睿的目光却锐利得多,他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角落那个安静得近乎突兀的少女身上。湖蓝的骑装,清冷的侧颜,明明身处喧嚣中心,却仿佛自带一方宁静天地。尤其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深不见底。这相府嫡女,倒是有趣。
简单的开场和勉励后,景帝显然精神不济,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开始行猎了。太子和晋王率先告退,带领各自的亲随策马冲入猎场深处。
贵女们也纷纷起身,在护卫的簇拥下,三三两两准备进入猎场外围,游玩射些小猎物。
沈月茹立刻凑到太子身边,娇声软语地请求:太子殿下,臣女也想去猎场见识见识,不知能否有幸…跟随殿下左右
太子萧景琰看着美人期盼的眼神,自然不会拒绝,温和一笑:沈二小姐既有此雅兴,自无不可。来人,给沈二小姐备一匹温顺的好马。他目光转向角落的沈知微,带着一丝上位者的施舍,沈大小姐也同去吧总待在帐中,岂不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沈知微放下书卷,起身,敛衽行礼,声音清越:谢太子殿下。她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被沈月茹当众奚落的不是她,臣女骑术粗浅,恐惊扰殿下雅兴,便在近处随意走走即可。
她这份不卑不亢的疏离,反而让太子微微一怔。沈月茹心中冷笑,装模作样!待会儿看你还能不能装下去!
*
*
*
猎场外围,林木葱郁,鸟鸣啾啾。沈知微果然没有跟随太子的大队深入,只带着碧荷和两名相府护卫,骑着马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缓缓踱步,显得意兴阑珊。
沈月茹则紧紧跟在太子身侧,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她一边用甜腻的声音与太子说笑,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着远处溪边的沈知微。
时机差不多了!
沈月茹不动声色地朝身后一个穿着普通家丁服、面相阴鸷的汉子使了个极其隐蔽的眼色。那汉子微微点头,悄无声息地隐入旁边的灌木丛,如同鬼魅般向着沈知微的方向潜行而去。
姐姐!沈月茹忽然高声喊道,声音带着刻意的亲昵和兴奋,驱马朝沈知微靠近,你看我射到了一只野兔!就在那边草丛里!你快来看看呀!
沈知微勒住马缰,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边是一片茂密的、半人高的灌木丛。
就在沈知微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的刹那!
嗖!
一道微不可查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不是箭矢,而是一颗指头大小、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石子!带着凌厉的劲风,精准无比地射向沈知微胯下那匹枣红马的右前腿膝弯处!
马匹最是敏感脆弱的地方!
唏律律——!枣红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嘶,剧痛让它瞬间发狂!它猛地人立而起,疯狂地甩头尥蹶子!猝不及防之下,沈知微的身体被狠狠抛离了马鞍!
小姐——!碧荷魂飞魄散,尖叫声撕心裂肺。
保护大小姐!两名护卫也骇然变色,急忙策马冲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太子萧景琰脸色一变,勒马就要上前。沈月茹眼中闪过狂喜和怨毒,死死攥紧了缰绳,心中疯狂呐喊:摔死她!最好摔断脖子!
然而,就在沈知微的身体即将重重砸向地面的千钧一发之际!
她人在空中,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几乎违背常理的姿势猛地拧腰发力!借着被抛飞的那股力道,身体如同失去重量的柳絮,轻盈地旋了半圈,双脚在旁边的树干上猛地一蹬!同时,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精准地扣住了头顶一根横伸出来的、足有儿臂粗的树枝!
咔嚓!树枝被她下坠的力道带得猛然一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没有断裂!
沈知微整个人悬吊在了半空!离地面不过半尺!她纤细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只是微微晃动着,脸色因瞬间的爆发而有些发白,眼神却冷冽如刀锋,瞬间扫向石子射来的方向!
那灌木丛深处,一道鬼祟的身影正欲遁走!
贼人休走!一声炸雷般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如同疾风般从侧方猛冲而至!正是晋王萧承睿!他不知何时竟在附近!他双目如电,一眼便看到了灌木丛中那仓惶欲逃的身影,更看到了悬吊在树上、惊魂未定的沈知微!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涌起!
给本王拿下!
萧承睿的亲卫如同猛虎下山,瞬间扑入灌木丛。那阴鸷汉子身手不弱,但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的亲卫对手,几个呼吸间就被死死摁倒在地,卸了下巴,防止他自尽。
姐姐!你没事吧姐姐!沈月茹这才如梦初醒般,尖叫着扑过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惶和关切,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和难以置信——她竟然没死!还吊在了树上!
沈知微松手,轻盈地落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她看都没看扑到眼前的沈月茹,目光越过她,直直看向大步流星走来的晋王萧承睿,屈膝深深一礼,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感激:臣女沈知微,谢晋王殿下救命之恩。
萧承睿走到近前,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沈知微全身,确认她并无大碍,最后才落在她脸上。少女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除了劫后余生的余悸,竟然还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清明和镇定!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自救反应…绝非寻常闺秀能有!
他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沉冷如铁:沈大小姐受惊了。他目光转向被亲卫押过来的阴鸷汉子,又冷冷地扫过一旁脸色煞白、强作镇定的沈月茹,最后落在闻讯赶来的太子脸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光天化日,皇家猎场,竟有人敢行刺相府嫡女!此事,本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沈小姐,也给父皇一个交代!
沈月茹只觉得晋王那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她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几乎站立不住。完了…那个死士…会不会供出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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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行刺的风波,在晋王萧承睿的强势介入下,被暂时压了下去。那名阴鸷汉子被严密关押,由晋王的心腹亲自审讯。虽然暂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沈月茹,但流言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京城权贵圈中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沈家那个外室女,心思歹毒着呢!
可不是!据说就是她指使人,想害死嫡姐,好独占相府!
啧啧,在晋王殿下眼皮子底下动手,真是胆大包天!
晋王当时那脸色,啧啧,吓死人了…我看沈月茹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淬了毒的藤蔓,紧紧缠绕着沈月茹。她再出门参加宴会诗会,迎接她的不再是往日的追捧和艳羡,而是各种或探究、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那些曾经围着她转的贵女们,如今也纷纷避之唯恐不及。太子萧景琰虽然依旧对她温言软语,但眼神深处,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审视。毕竟,一个心思如此歹毒、手段如此下作的女人,即便是太子,也要掂量掂量。
沈月茹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在房里砸碎了无数珍玩瓷器。沈知微!你这个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面目狰狞,对沈知微的恨意已如跗骨之蛆,深入骨髓。她更加确信,沈知微绝对是故意引她出手,故意在晋王面前演了那出戏!这个贱人,必须死!必须立刻死!
而沈奕在城郊大营的日子,也并未如他预想的那般顺利。他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机敏和刻意讨好,能很快搭上赵猛将军这条线。然而,赵猛似乎对他始终不冷不热,反而对那个被贬的马曹周震,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更让沈奕心惊的是,他几次想暗中接触周震,试图拉拢,都被对方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周震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漠然和不易察觉的警惕。
沈奕心中警铃大作。周震的态度转变,似乎就是从那次疯马事件、沈知微出现之后开始的!难道…沈知微和周震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勾连这个念头让他如芒在背。
沈奕阴沉着脸回到相府,立刻被沈月茹拽进了自己房间。沈月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哭得梨花带雨,将猎场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极力撇清自己,将所有脏水都泼向沈知微,说她心机深沉,故意陷害。
奕哥哥!那个贱人留不得了!沈月茹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她一日不死,我们就一日不得安宁!她肯定知道了什么!她是在报复我们!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就在府里动手!制造意外!
沈奕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阴鸷得可怕。沈月茹的恐惧和恨意,他感同身受。沈知微的变化太过诡异,手段也太过精准狠辣,每一次都打在他们最痛的地方。周震的疏远,晋王对沈知微那微妙的态度…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向他们收紧。
她必须死。沈奕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但不是意外。一次不成,只会让她更加警觉。我们需要…一个让她无法翻身、万劫不复的死局。
他凑近沈月茹,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弑君…如何
沈月茹猛地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你…你疯了!
疯沈奕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是她逼我们的!皇帝本就病入膏肓,油尽灯枯。只要他‘恰好’死在沈知微的手上…或者,死在与沈知微相关的东西上…你说,她沈知微,还有整个相府,会是什么下场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晋王不是护着她吗到时看他如何护一个弑君的大逆罪人!太子哼,到时他自身都难保!我们只需…在恰当的时机,点燃那根导火索,然后…等着坐收渔利!
沈月茹看着沈奕眼中那近乎癫狂的算计,最初的恐惧过后,一种扭曲的兴奋和期待涌了上来。弑君…这泼天的罪名一旦扣实,沈知微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整个相府都会为她陪葬!而他们,作为揭发者或幸存者,或许…还能从中攫取难以想象的利益!
好!沈月茹眼中也燃起同样的疯狂火焰,奕哥哥,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
昏暗的房间里,两人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开始低声谋划起那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惊天阴谋。窗外,夜色浓重如墨,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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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
景帝的病情急转直下,太医院束手无策。宫禁森严,流言却在暗地里汹涌。有人说皇帝是被妖邪所侵,有人说是有奸人下毒。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朝野上下蔓延。太子监国,却显得力不从心,朝堂上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角力,等待着那最终时刻的到来。
相府内,更是笼罩在一片死寂的压抑之中。沈知微闭门不出,整日只在书房临窗而坐,面前摊着书卷,目光却沉静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碧荷忧心忡忡,总觉得小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那平静之下,酝酿着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
终于,一道来自宫中的加急谕令,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京城上空:皇帝病危,召所有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即刻入宫侍疾祈福!
相府上下顿时一片忙乱。沈知微换上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宫装,神色平静得近乎淡漠。在登上马车前,她似有所感,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沈奕和沈月茹所站的方向。那两人也换上了素服,沈月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哀戚,沈奕则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沉重表情。只是当沈知微的目光扫过时,沈奕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却清晰无比的阴狠和得意。
来了。沈知微心中冷笑,平静地收回目光,踏上了马车。马车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命运的鼓点。
巍峨的皇宫此刻笼罩在一片肃穆而悲凉的气氛中。往日金碧辉煌的宫殿,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官员和家眷们被引领至乾元殿外宽阔的广场上,按照品阶肃立。所有人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偶尔响起。
沈知微站在女眷队列的前方,位置颇为靠前。她微微垂着眼睑,看似恭敬,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冷静地扫视着四周。她看到了高台上,形容枯槁、被内侍搀扶着勉强坐于龙椅上的景帝,他的眼神浑浊,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太子萧景琰侍立在御座旁侧,脸色苍白,眼底带着血丝。晋王萧承睿则站在武将队列之首,身姿挺拔如松,面色沉凝,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全场,当他的目光掠过沈知微时,微微停顿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沈奕和沈月茹的位置在沈知微侧后方不远。沈月茹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沈奕则看似平静,但紧握的拳头和过于挺直的脊背,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亢奋。
冗长而压抑的祈福仪式开始了。僧侣的诵经声低沉悠远,如同来自幽冥。香烟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阴霾。
时间一点点流逝,景帝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似乎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整个广场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突然!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死寂!
是沈月茹!
她像是被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吓到,猛地向后跌倒,脸色惨白如鬼,手指颤抖着,直直指向沈知微的方向,声音充满了惊骇欲绝:血…血!姐姐…姐姐的香囊…在滴血!那…那是…是…是巫蛊诅咒!是诅咒陛下的血咒啊!
这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瞬间炸懵了所有人!
刷!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般,瞬间聚焦在沈知微身上!确切地说,是聚焦在她腰间悬挂的一个并不起眼的素色香囊上!
那香囊的底部,此刻,正诡异地、缓慢地渗出一小片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一滴,两滴…落在地上,在青灰色的石板上晕开刺目的红痕!
血…真的是血!
巫蛊!血咒!天啊!她竟敢…
弑君!这是要弑君啊!
人群瞬间哗然!惊骇、恐惧、愤怒、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成网,将沈知微死死罩住!
太子萧景琰脸色剧变,猛地看向沈知微,眼中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晋王萧承睿瞳孔骤然收缩,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气!
大胆沈知微!一个依附太子的老臣立刻跳了出来,须发皆张,指着沈知微厉声怒斥,竟敢在御前以巫蛊血咒谋害圣躬!其心可诛!来人!还不速速将这大逆不道的妖女拿下!
几名禁卫立刻持刀上前,冰冷的刀锋闪烁着寒光,直指沈知微!
整个广场,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沈知微身上,等待着她的崩溃、哭嚎或者辩解。
然而,被千夫所指、刀锋加身的少女,却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没有半分被揭穿的恐惧。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如同亘古不化的寒潭,深不见底,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洞悉一切的嘲讽。她的目光,越过那些惊怒的面孔,越过寒光闪闪的刀锋,精准地、冰冷地,落在了沈月茹那张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然后,又缓缓移向一旁强作镇定、眼底却闪烁着疯狂快意的沈奕。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寒意的弧度。
哦沈知微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清越,却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敲在每个人的心头,血咒巫蛊弑君
她轻轻抬手,在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从容不迫地,解下了腰间那个正在滴血的香囊。动作优雅,不见丝毫慌乱。
妹妹,她看向沈月茹,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你说这香囊…是我的
沈月茹被她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寒,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尖声叫道:当然!所有人都看见了!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姐姐,你好狠的心!竟敢诅咒陛下…
很好。沈知微打断她,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她不再看沈月茹,反而转向高台之上,对着那气息奄奄、眼神浑浊却似乎闪过一丝异样光芒的景帝,以及面色铁青的太子和杀气凛然的晋王,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清晰而镇定:
陛下,太子殿下,晋王殿下,臣女沈知微,有下情禀奏,更有…铁证如山,要揭露这弑君谋逆、构陷忠良的滔天阴谋!
弑君谋逆!
这四个字,比刚才的血咒更加石破天惊!如同一道真正的天雷,狠狠劈在所有人的头顶!
整个乾元殿广场,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震得目瞪口呆!沈月茹脸上的得意和怨毒瞬间僵住,化作一片死灰般的惊恐!沈奕更是脸色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她说什么!
晋王萧承睿按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收紧,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沈知微,沉声道:沈知微!御前无戏言!你有何证据所指何人
沈知微站直身体,如同风雪中傲然独立的青竹。她没有直接回答晋王,反而将手中那个滴血的香囊高高举起,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穿透力:
诸位请看!此香囊,绣工粗劣,针脚凌乱,所用锦缎,乃是去年江南贡缎中淘汰下来的次品!而我沈知微所用之物,哪怕是一方帕子,也必是内造上品,由宫中尚服局顶尖绣娘所制!此等粗鄙之物,怎会是我的东西!
她的质问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众人下意识地看向那香囊,果然,虽然样式模仿了大家闺秀常用的款式,但细看之下,布料、绣工,确实与沈知微身上那身低调却处处透着精致的宫装格格不入!
这…这…刚才跳出来呵斥的老臣一时语塞。
沈知微冷笑一声,继续道:至于这所谓的‘血’…她手指用力一捏香囊底部!
噗!
一股暗红色的液体被她生生挤出,溅落在青石板上。
诸位可曾闻到了血腥气沈知微声音清冷。
众人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没有!一丝血腥味都没有!反而…有一股极其淡的、带着甜腻的…花香
此物,不过是市井常见的胭脂虫红,混合了西域玫瑰露调制而成!沈知微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只需稍加揉搓,遇热即化,便可伪装滴血之状!如此拙劣的把戏,也敢拿到御前,构陷于我,更妄图掩盖那真正的弑君之谋!
她话音未落,手腕猛地一扬!
那沾着血的香囊,如同长了眼睛般,划过一道弧线,精准无比地砸在了沈月茹的脚边!
啊!沈月茹如同被毒蛇咬到,尖叫着跳开,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不…不是我…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沈知微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向一旁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沈奕,声音陡然变得森寒无比,带着滔天的恨意,响彻整个广场:
沈奕!我的好庶弟!还有沈月茹!我的好妹妹!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奸夫淫妇!前世大婚之夜,烈火焚身之痛,我沈知微刻骨铭心!今日,便是你们血债血偿之时!
烈火焚身!前世!奸夫淫妇!
这一个个惊世骇俗的字眼,如同惊涛骇浪,狠狠冲击着所有人的认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血腥和诅咒的指控惊呆了!
沈奕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脸上的镇定终于彻底崩裂,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你…你胡说什么!疯了!你疯了!他想冲上来,却被禁卫冰冷的刀锋拦住。
晋王萧承睿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踏前一步,厉喝:沈知微!继续说!弑君之谋,铁证何在!
铁证沈知微迎着晋王的目光,眼神决绝而冰冷,她猛地抬手,指向龙椅之上那气息奄奄的景帝,证据,就在陛下每日所服的‘续命金丹’之中!
轰——!
这句话,才是真正掀翻了整个朝堂!
金丹…金丹有毒!太子萧景琰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金丹…是他亲自寻来的高人所献!是他每日亲手侍奉父皇服用的!
妖女!一派胡言!太子身边一个心腹太监总管尖声叫道,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那金丹乃仙师所赐,陛下服用后精神大好,岂容你污蔑!来人…
住口!晋王萧承睿一声雷霆般的暴喝,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沈知微:沈知微!你可知构陷储君,是何等大罪!
构陷沈知微毫无惧色,声音斩钉截铁,臣女敢以性命担保!金丹之中,混有‘牵机引’之毒!此毒性极阴寒,无色无味,掺入温补丹药中,初时确能提振精神,如同回光返照,实则如同饮鸩止渴,日夜侵蚀五脏六腑!陛下龙体每况愈下,非是病重难返,实乃此毒深入骨髓!
她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语速极快,字字诛心:而献上此毒丹的所谓‘高人’,其背后指使,便是——
她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指向已经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沈奕和沈月茹:
便是他们!沈奕!沈月茹!还有…他们背后真正的主子!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最终,缓缓地、带着无尽的冷意,移向了浑身僵硬、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太子萧景琰!
虽然没有直接点破名字,但这一眼,这一指,这一句背后真正的主子,已胜过千言万语!所有的矛头,所有的暗示,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了御座旁那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储君!
整个乾元殿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到令人窒息的深渊!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停滞了!无数道目光,充满了惊骇、恐惧、难以置信,在沈知微、沈奕兄妹、以及太子萧景琰之间疯狂地来回扫视!
不…不是的!她胡说!她疯了!沈月茹彻底崩溃了,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发出绝望的嘶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救我!她污蔑!她污蔑啊!
沈奕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沈知微不是人!她是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她什么都知道!
太子萧景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冰冷僵硬。他看着沈知微那双冰冷刺骨、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看着她指向自己的、那带着无尽恨意的手指,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看向瘫软在地的沈月茹和面如死灰的沈奕,眼中瞬间爆发出刻骨的怨毒和疯狂的杀意!是这两个蠢货!是这两个蠢货把他拖下了水!
贱人!是你们!是你们陷害孤!太子猛地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完全失去了储君的仪态,他状若疯魔地指着沈奕和沈月茹,孤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竟敢勾结妖道,毒害父皇!构陷孤王!来人!给孤拿下这对大逆不道的狗男女!碎尸万段!
他试图撇清,试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沈奕兄妹身上!这急切的、充满杀意的咆哮,却更像是欲盖弥彰!
拿下!晋王萧承睿不再犹豫,果断下令!他带来的心腹亲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瞬间将疯狂挣扎嘶嚎的沈月茹和如同烂泥般瘫软的沈奕死死摁住!冰冷的镣铐瞬间锁住了他们的手脚!
不——!太子!你不能过河拆桥!是你…沈奕被堵住嘴前,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充满怨毒的嘶吼,却戛然而止。
这半句嘶吼,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太子萧景琰的心理防线!他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指着沈奕:你…你…话未说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太子殿下!一片惊呼混乱!
而就在这极致的混乱爆发之际!
高台之上,龙椅之中,那一直气息奄奄、仿佛随时都会驾崩的景帝,浑浊的眼中,却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锐利得惊人的光芒!那光芒,充满了无尽的失望、愤怒,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悲凉!他枯瘦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指向了混乱的场中,指向了被亲卫护在中间、神色依旧冰冷沉静的沈知微!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剧烈地翕动着。
一直侍立在御座旁侧、如同影子般毫无存在感的老太监总管福安,此刻却猛地抬起头!他眼中精光一闪,动作快如鬼魅,一步跨到龙椅之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猛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那卷轴在混乱的广场上,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
陛下遗诏在此——!
福安苍老却灌注了内力、如同洪钟般的声音,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以菲德,嗣守鸿基…太子萧景琰,失德失行,勾结外邪,毒害君父,构陷忠良…不堪承继宗庙社稷…
皇三子晋王萧承睿,英果刚毅,深肖朕躬…着即传位于晋王萧承睿!
另…相府嫡女沈知微,忠贞智勇,揭逆有功…特赐…监国辅政之权,位同…亲王!
遗诏!
传位晋王!
赐沈知微监国辅政之权,位同亲王!
这接二连三的惊天巨变,如同九天惊雷,一道比一道更猛烈,狠狠劈在每一个人的心神之上!将整个乾元殿广场彻底炸成了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懵了!傻了!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太子…废了晋王…继位那个刚刚被指认为妖女、下一刻却被赐予监国辅政之权的沈知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安宣读遗诏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着众人的神经。而龙椅之上,景帝在念出最后那个名字后,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那只指向沈知微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一代帝王,溘然长逝。
陛下…驾崩了——!福安悲怆的哭喊声响起。
陛下!
父皇!悲呼声瞬间响成一片,群臣跪倒,哭声震天。
在这片巨大的悲恸与混乱之中,沈知微缓缓地、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她脸上没有泪水,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仿佛这天地崩塌、帝星陨落,都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她的目光,越过跪伏一地、痛哭流涕的群臣,越过被死死摁在地上、如同死狗的沈奕和沈月茹(他们眼中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茫然),越过吐血昏迷、被内侍慌乱抬下去的废太子萧景琰,最终,落在了那个刚刚被遗诏推上风口浪尖、正用极其复杂目光深深凝视着她的男人——晋王萧承睿,现在的新帝。
四目相对。
新帝的眼中,有震惊,有审视,有滔天的权力骤然而至的冲击,更有一丝…对眼前这个少女那深不可测的智谋与胆魄的深深忌惮。
沈知微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冰冷地,向上勾起。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胜利者,踏着仇人的尸骨和旧王朝的废墟,登临绝顶时,俯瞰众生的宣告。
她没有去看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金銮御座。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素衣如雪,身姿挺立如孤峰之巅的寒松。脚下是仇人绝望的哀鸣,身后是旧帝冰冷的尸身,面前是新帝复杂的目光,周围是跪伏一地、因这惊天剧变而惶惶不可终日的满朝文武。
乾元殿空旷的穹顶下,她清冷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亘古冰川崩裂的回响,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这江山,她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该换女子来坐了。
字字铿锵,如同惊雷碾过死寂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