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仙鹤报恩的故事吗
其实,仙鹤报的不仅是恩,还有仇。
我本该在长白山天池边听风饮露。
直到箭矢穿透了我姐姐的胸膛。
皇帝放声大笑。
朱红宫墙困得住无数红颜。
却困不住一只衔恨归来的鹤。
皇帝,你的长生梦,该醒了。
1.
长白山巅。
万年积雪。
天池如一块巨大的墨玉。
镶嵌在群峰之间。
风掠过水面。
带着刺骨的寒意。
也带着纯净的灵气。
我和姐姐。
听松涛。
饮朝露。
舞于云端。
追逐着永不疲倦的风。
姐姐的羽翼更为丰美。
在阳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总是飞在我前面。
为我破开凛冽的气流。
阿翎,再快些！
她清越的鸣叫。
是这片寂静天地最动听的音符。
追上我,就分你一颗最甜的雪莲籽！
嬉闹间。
我们掠过一片覆盖着薄雪的松林。
姐姐忽然停住。
优雅的颈项绷直。
警惕地望向山下。
怎么了,姐姐
我落在她身旁的冰岩上。
不解地问。
她没回答。
锐利的鹤眼穿透稀薄的云层。
死死盯着下方蜿蜒的山道。
瞳孔骤然收缩！
快走！
凄厉的示警声撕裂长空！
晚了！
刺耳的破空声！
尖锐得能扎穿耳膜！
一道刺目的金光！
如同毒蛇！
撕裂了铅灰色的云层！
带着毁灭一切的死亡气息！
精准！
狠辣！
直射姐姐的心脏！
姐姐——！！！
我眼睁睁看着。
那支缠绕着金丝的鎏金箭矢。
狠狠贯穿了她引以为傲的胸膛！
温热的血。
像最残酷的朱砂。
瞬间泼洒！
染红了脚下圣洁的白雪！
染红了她雪白的羽毛！
姐姐的身体猛地一颤。
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悲鸣。
像断了线的风筝。
从云端。
直直坠落。
哈哈哈哈！好！好箭法！
山下传来放肆的狂笑。
一个身着明黄骑装的男人。
骑在高头大马上。
被一群盔甲鲜明的侍卫簇拥着。
他手中的鎏金长弓。
弓弦还在微微震颤。
映着他那张写满贪婪与残忍的脸。
陛下神射！
真乃天佑吾皇！
谄媚的欢呼声山呼海啸。
皇帝志得意满。
马鞭遥指坠落的姐姐。
声音亢奋得变了调：
快！给朕取来！
取那仙鹤之心炼丹！
朕！要长生不老！！
姐姐——！！！
我的悲鸣被淹没在狂热的喧嚣中。
眼睁睁看着姐姐坠落。
重重砸在冰冷的雪地上。
溅起一片刺目的红。
她艰难地抬起头。
望向云端无助的我。
那双曾经充满生机与温柔的鹤眼里。
此刻。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
和刻骨铭心的不甘！
阿……翎……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
微弱的气音消散在风中。
逃……快逃……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将我淹没！
族群惊惶的哀鸣响彻云霄！
千年修行的灵力在极致的悲愤中疯狂震荡！
几乎溃散！
我最后看了一眼雪地上那团刺目的红。
看了一眼那个狂笑的明黄身影。
将那张脸。
那支箭。
那声长生。
死死刻进灵魂深处！
振翅！
用尽所有力气！
冲向更高、更远、更冰冷的天池深处！
身后。
是姐姐逐渐冰冷的身体。
是族人四散奔逃的悲鸣。
是皇帝刺耳的笑声。
是禁军兴奋的呼喊。
风雪更大了。
卷起染血的羽毛。
如同破碎的魂魄。
2.
天池冰冷的湖水拍打着岸边的岩石。
我跪在刺骨的雪水里。
整整三年。
一动不动。
千年道行凝聚的灵光。
在我周身明灭不定。
像风中残烛。
褪羽化形。
是逆天改命。
是抽筋拔骨的痛！
每一片羽毛剥离。
都带着血肉。
每一次骨骼重塑。
都如同刀剐。
支撑我的。
只有雪地上那片永不褪色的红。
只有姐姐最后那双不甘的眼。
只有心底那两个字。
如同烙印——
复仇。
终于。
铜镜里。
映出一张清冷陌生的少女脸庞。
眉眼间。
依稀残留着仙鹤的孤高。
这具人类皮囊下的骨血里。
只沸腾着一个念头。
找到他。
杀了他。
3.
养心殿外。
选秀的队伍沉默蜿蜒。
抬起头来。
皇帝的声音穿透明黄纱帘。
带着一丝惯有的慵懒。
我缓缓抬眼。
目光扫过他龙袍下摆。
金线绣成的仙鹤振翅欲飞。
那偷来的祥瑞。
每一根丝线都浸透我族的血。
姓名
旁边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
苏鹤。
我刻意让声音带上怯懦的颤音。
苏鹤……
纱帘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倒是个清亮的好名字。
留牌子,封答应吧。
谢皇上隆恩。
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垂下的眼底一片冰寒。
这宫殿的每一块砖。
迟早要染上你的血。
4.
碎玉轩。
偏僻得连野猫都懒得光顾。
风穿过破败的窗棂。
呜呜作响。
同屋的赵答应眼圈总是红的。
苏妹妹刚来
她声音细细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鬼地方……除了灌进来的冷风。
什么都没有。
我望着窗外那一小片被屋檐切割的天空。
有风就够了。
那曾是我羽翼划过的长空。
她愣了愣。
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硬的糕点。
小心地掰了半块递过来。
好歹吃点垫垫。在这儿,饿肚子是常事。
我接过那半块粗糙的点心。
指尖不经意触到她掌心厚厚的茧子。
原来这深宫。
谁都在挣扎求生。
5.
第三天。
丽才人带着几个宫女堵在了碎玉轩门口。
珠翠晃得人眼花。
哟,新来的苏答应
她斜倚着门框,上下打量我。
听说……你懂鸟语
我正撒了把小米喂檐下避寒的灰鸽。
头也没抬。
略懂些。
那正好！
一块碎银当啷丢到我脚边。
去,给本小主瞧瞧御花园那几只扁毛孔雀。
开春了还不肯开屏,是皮痒了不成
若是瞧不出个所以然……
她拖长了调子。
仔细你的皮！
受惊的鸽子扑棱棱飞走。
我直起身。
孔雀性傲。
目光平静地迎上她。
见了俗不可耐之物。
自然不愿开屏。
丽才人那张敷了厚粉的脸瞬间涨红。
贱婢！你骂谁俗物
谁急急地接了话。
便是说谁。
我转身进屋。
木门哐当关上。
隔绝了她气急败坏的尖叫。
给我等着！有你好果子吃！
6.
入夜。
冷风拍打着糊窗的薄纸。
赵答应轻手轻脚推开我的门。
手里紧紧攥着个小纸包。
苏妹妹……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
这……这是我偷偷攒下的安神香粉。
你……你今夜点上吧。
丽才人……她爹是礼部尚书,咱们惹不起……
点上这个,或许能睡个安稳觉……
昏黄的烛光下。
她眼底那份笨拙的担忧。
猛地刺中了我。
像极了长白山雪夜。
姐姐用温暖羽翼覆盖我的模样。
多谢你。
我声音软了些。
不过,我用不着这个。
从枕下摸出一枚细长银针。
冷光一闪。
她盯着那根针。
瞳孔缩了缩。
嘴唇咬得发白。
好一会儿。
才像下定了决心。
若是……若是需要跑腿传话……
我虽笨……总能帮上一点……
我看着她。
轻轻点头。
好。
或许这冰冷的深宫。
我并非全然孤身一人。
7.
太后寿辰前夕。
整个御膳房乱成一锅粥。
管事太监满头大汗。
急得原地打转。
完了！完了啊！
他指着炖盅里晶莹的燕窝。
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竟在进献给太后的燕窝里下了巴豆粉！
这要是呈上去……太后凤体违和……
咱们、咱们全都得掉脑袋！诛九族啊！
浓重的甜腥气钻入鼻腔。
巴豆粉混着蜜糖的味道。
对鹤族而言。
清晰得刺鼻。
我恰好端着空食盒路过。
脚步顿住。
公公,让我看看
管事太监像抓住救命稻草。
苏答应您快瞧瞧！这可怎么是好！
我拿起银勺。
舀起一点燕窝。
指尖沾了些许。
凑近鼻尖。
用十年以上的老陈皮煮浓水。
温着给误食的人服下。
可解。
管事将信将疑。
死马当活马医。
照做了。
果然无事。
太后得知后。
特意召见。
赏下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你这丫头,倒是个心细如发的。
太后戴着翡翠护甲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
端详着。
抬起头来……这眉眼……
她顿了顿。
像极了哀家早年宫里的一位故人。
我温顺垂眸。
奴婢粗鄙。
能得太后娘娘一句夸奖。
已是天大的福分。
心底却一片清明。
这。
仅仅是个开始。
8.
丽才人蔫了几日。
她背后的靠山华贵妃。
亲自下场了。
御花园赏春宴。
衣香鬓影。
华贵妃端着夜光杯。
袅袅婷婷走到我席前。
笑容温婉如三月春风。
苏答应。
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
听丽妹妹说,你颇通些医理
本宫近来总是夜不安枕……心慌得厉害。
不如……你替本宫瞧瞧脉象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皓腕。
染着蔻丹的指甲却无意识般。
深深掐进另一只手的掌心。
我刚要搭上她的脉搏。
她手腕猛地一歪！
哎呀！
惊呼声中。
那只价值连城的夜光杯脱手飞出。
啪嚓摔得粉碎！
几片锋利的碎瓷溅起。
恰恰划过她裸露的脚踝。
留下一道细细血痕。
妹妹！
华贵妃瞬间蹙起柳眉。
眼中已盈满委屈的泪光。
声音却拔高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
所有谈笑风生都停了。
无数道目光利箭般射来。
带着探究、了然与幸灾乐祸。
我目光扫过她脚上那双缀满珍珠的绣鞋。
贵妃娘娘。
声音清晰平稳。
您方才起身时。
右脚的鞋跟被石缝勾了一下。
您瞧。
我指着那处细微却清晰的断裂线头。
丝线绷开了。
华贵妃脸色倏地一白。
强挤出的笑容僵在脸上。
原……原来是本宫自己不小心……
倒是……错怪苏妹妹了。
那温柔语调里。
淬着冰。
9.
养心殿的牌子毫无预兆翻到了我。
殿内烛火昏黄。
龙涎香的气息沉甸甸压着。
皇帝靠在榻上。
目光锐利如鹰隼。
落在我脸上。
苏鹤。
他声音听不出喜怒。
朕瞧着……你似乎不怎么怕朕
我垂首立在阶下。
怕。
但奴婢更怕……伺候不周。
辜负了圣恩。
哦
他尾音微微上扬。
那日御花园……华贵妃脚下的事。
当真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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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的语气。
却带着无形的千钧重压。
我指尖在袖中微微发凉。
奴婢不敢。
强迫自己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只是恰巧……
眼尖了些。
他忽然探身。
带着薄茧的手指猛地攫住我的下巴。
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记住你的身份！
他眼底寒光慑人。
在这紫禁城里。
太聪明……
就是取死之道！
剧痛传来。
我死死咬住牙关。
不让一丝痛呼溢出。
奴婢……
只懂安分守己。
他盯着我倔强的眼。
冷哼一声。
骤然松手。
滚下去。
踏出养心殿高高的门槛。
清冷的月光泼洒下来。
像极了长白山终年不化的积雪。
我抬手。
轻轻碰了碰下颌那火辣辣的指痕。
很好。
这屈辱的印记。
会时刻提醒我。
血债。
必须血偿。
10.
回到碎玉轩。
赵答应一直等在门边。
见我回来。
立刻捧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苏妹妹！你……你没事吧
她声音抖得厉害。
我听说……皇上他……
没事。
我接过冰冷的茶杯。
顺势握住她同样冰凉的手。
以后,离我远些。
免得……被我牵连。
她却用力摇头。
昏暗光线下。
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不走！
这深宫里……能说上几句真心话的……
也就你了。
姐姐临终时那双不甘的眼。
蓦然闪过心头。
刺得心口一酸。
明日……
我声音低下来。
陪我去趟御药房吧。
领些药材。
她眼睛立刻亮了。
用力点头。
好！
笑容绽开。
像山野间最单纯无畏的雏菊。
11.
御药房内。
药香浓郁得化不开。
管事太监小心翼翼捧出一个锦盒。
华贵妃娘娘要的麝香,可仔细了……
我装作上前查看。
哎呀！
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住。
整个人向前一倾！
哐当！
锦盒脱手飞出！
盖子掀开。
里面色泽暗沉的麝香粉末泼洒一地！
哎哟我的祖宗！
管事太监魂飞魄散。
脸都吓白了。
这、这可是贵妃娘娘指明要的上等货啊！
杀千刀的！你怎么当的差！
公公恕罪！奴婢该死！
我慌忙蹲下身。
装作手忙脚乱去拢那些粉末。
指尖却捻起一点。
凑到鼻尖细闻。
眉头紧锁。
公公……这麝香……
味道……好像不太对
似乎……掺了别的东西
管事太监惊疑不定。
也顾不得骂了。
蹲下来捻起一撮仔细看。
又闻了闻。
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
寒……寒石粉！
他声音都劈了叉。
这……这是哪个断子绝孙的王八蛋干的！
这玩意儿混进麝香……长用可是……可是要绝嗣的啊！
或许是……
我压低声音。
有人想害贵妃娘娘
此事若张扬出去……
恐怕整个后宫……都要掀起滔天巨浪。
管事太监脸上血色褪尽。
豆大的汗珠滚下来。
眼神闪烁。
权衡着利弊。
最终。
他咬咬牙。
今日……什么都没发生！
他恶狠狠瞪了我和赵答应一眼。
管好你们的嘴！滚吧！
走出御药房老远。
赵答应才敢大口喘气。
你……你早就知道那麝香有问题
我点头。
华贵妃这些年……树敌太多。
想拉她下马的人……
可不止一个。
我们……
不过是轻轻推了一把。
12.
华贵妃终究没能逃过她自己种下的恶果。
不过月余。
赵答应脸色煞白地溜进我房里。
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边角磨损的册子。
塞到我手里。
苏妹妹……这个……这个……
她牙齿都在打颤。
我在浣衣局……帮丽才人整理换季衣裳时……无意在她一个旧妆奁夹层里发现的……
是……是华贵妃的笔迹！
上面……上面记着……她这些年……给哪些娘娘、小主……下过什么药……多久下一次……
这要是……要是被人发现是我们……
她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我们都活不成了！
我快速翻看那本沾着脂粉气的罪证。
名字、日期、药物……
一笔笔。
触目惊心。
别怕。
我合上册子。
它不会连累我们。
当夜。
这本册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太后心腹老太监的案头。
太后震怒。
下旨彻查。
铁证如山。
华贵妃辩无可辩。
凤冠被褫夺。
华服被剥下。
尖叫哭嚎着被拖进了比碎玉轩更荒凉的冷宫。
丽才人彻底慌了神。
靠山崩塌。
她失魂落魄地冲进碎玉轩。
噗通跪倒在我面前。
苏姐姐！苏姐姐饶命啊！
她涕泪横流。
从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
起来吧。
我看着她抖如筛糠的样子。
这深宫里的靠山……
从来都靠不住。
能靠的……
唯有自己。
13.
皇帝的身体。
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
太医院战战兢兢。
只说是积劳成疾、忧思伤脾。
无人知晓。
他每日饮用的参茶里。
被我无声无息滴入了一两滴仙鹤草的汁液。
无色无味。
不会立时要命。
却如跗骨之蛆。
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元气根基。
他变得愈发多疑暴躁。
看谁都像藏着利刃。
我因细心稳重。
被晋为嫔位。
有了更多名正言顺接近他的机会。
赵答应默默看着我越来越沉静的侧脸。
轻声问：
你……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嗯。
我的目光投向窗外。
那重重叠叠、望不到尽头的朱红宫墙。
有些债……
必须亲手了结。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日影都移了一寸。
才低低开口：
好……
我帮你。
14.
养心殿内。
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死气。
熏得人透不过气。
皇帝躺在龙榻上。
脸色灰败。
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偌大的寝殿。
此刻只有我和赵答应侍立榻前。
她紧紧攥着我的手。
掌心一片濡湿冰凉。
皇帝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
最终死死钉在我脸上。
枯枝般的手抬起。
指着我。
嘴唇翕动。
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你……你到底……是谁
我俯下身。
凑近他耳边。
用只有他能听见的气声。
一字一句：
陛下……
您还记得长白山下……
被您一箭穿心的那只仙鹤吗
它的妹妹……
来找您……讨债了。
他浑浊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枯瘦的手猛地抓住明黄锦被！
似乎想坐起来。
想喊人。
想抓住什么……
最终。
只喷出一大口粘稠乌黑的血。
溅在龙袍上绣着的那只金线仙鹤上。
污了那偷来的祥瑞。
那只手。
颓然跌落。
寝殿里死寂一片。
只有更漏滴答。
敲打着沉重的时光。
看着那双眼彻底失去最后一丝光亮。
预想中翻涌的快意并未降临。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空茫。
席卷了四肢百骸。
赵答应的手用力回握住我。
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声音轻得像叹息：
都结束了……
苏姐姐。
15.
新帝登基。
大赦后宫。
我跪在慈宁宫冰凉的金砖上。
声音平静无波：
奴婢福薄,久居深宫,身心俱疲。
恳请太后娘娘恩典……
允准奴婢离宫修行……
宫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
隔绝了那吞噬无数红颜的深宫。
赵答应——如今已是赵太嫔。
一直送我到护城河畔的官道路口。
她眼圈通红。
强忍着泪。
以后……
还会再见吗
风吹起我素色的衣袂。
猎猎作响。
像极了当年在长白山巅。
自由舒展的羽翼。
会的。
我上前一步。
轻轻拥抱她单薄的肩膀。
在没有宫墙的地方。
青山绿水间。
松开手。
转身踏上通往宫外的长桥。
风更大了。
灌满衣袖。
仿佛下一秒就能乘风而起。
极目远眺。
长白山的方向。
云海翻涌。
似乎有清越的鹤唳。
穿破层层宫阙的阴影。
遥遥传来。
恩仇俱泯。
尘埃落定。
山高水长。
我终于。
可以做回那只属于天地的鹤。
16.
五年后。
长白山天池。
我舒展雪白羽翼。
掠过如镜湖面。
倒影里。
再无宫墙阴影。
湖畔碎石径。
一个素衣身影驻足凝望。
风尘仆仆。
是赵清越。
她仰头。
目光追随我的轨迹。
久久无声。
我盘旋而下。
落于临水青石。
静静看她。
她声音微颤：
是你吗……
苏姐姐
我侧首。
她目光落定。
眼泪瞬间滑落。
真的是你！
没宫墙的地方……我找到你了！
她席地而坐。
掏出粗布包袱。
掰开一块米糕。
一半轻放石上。
冷宫那半块……是生的希望。
这一半……是重逢的甜。
夕阳熔金。
群鹤归唳。
我振翅而起。
绕她头顶盘旋三圈。
她跳起来挥手。
泪中带笑：
飞吧！苏姐姐！飞吧！
一声清唳穿透云霄。
我融入归鹤群影。
雪白身影。
直向雪山之巅。
投向无垠自由。
青石上。
半块米糕。
沐着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