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甩来马桶刷:厕所脏了!立刻去刷!
我弯腰刚捡起刷子,集团创始人突然现身。
主管脸色煞白,我淡定掏出印章:整栋楼卫生归我管,包括你座位消毒。
物业公司董事长印章惊得主管当场跪地。
我用刷子敲敲厕所隔板:愣着干嘛去刷啊,每层厕所都是你的。
第1章:马桶刷甩到脚下
泛着消毒水怪味的保洁工具间里,刘凤佝偻着腰,正费力地把沉重的拖把水桶拧干。老寒腿钻心的疼让她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这栋六十层的擎天大厦光卫生间就有上百个,她负责的这十层,一天拖下来,腰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嘭!
工具间薄薄的铁皮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狠狠拍在墙上又弹回来,发出刺耳的噪音。
刘凤手一抖,刚拧得半干的拖把啪嗒掉回水桶,脏水溅湿了她洗得发白的蓝色保洁服裤脚。
主管钱强抱着胳膊堵在门口,油腻的头发贴在脑门上,肥胖的脸上每一丝横肉都写满了不耐烦。他嫌弃地用脚尖踢了踢门口散落的几个空塑料瓶,眼神像看垃圾一样扫过刘凤。
磨蹭什么呢老东西!十八层的马桶堵了,污水都漫出来了!臭气熏天的!钱强唾沫星子乱飞,声音又尖又利,赶紧滚过去弄干净!耽误了上面考察,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凤嘴唇动了动,想解释自己刚拖完十七层,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可看到钱强那几乎要剜人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沉默地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脏水点。
钱强见她不动,火气更旺,三角眼一瞪,猛地弯腰从门后那堆保洁工具里拽出一根沾着污渍、毛发缠结的旧马桶刷,看也不看,朝着刘凤脚下狠狠一掼!
拿上!刷不干净你今天别想下班!钱强恶狠狠地吼着,瞪什么瞪还不去!臭死了都!
那肮脏的马桶刷骨碌碌滚到刘凤沾着水渍的旧布鞋前,刷毛上还挂着不明污物,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刘凤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看着那根近在咫尺的马桶刷,胃里一阵翻腾。这栋楼里,钱强指使她刷马桶不是第一次,他总是专挑那些最脏最难处理的地方给她,仿佛看着她弯腰在恶臭里挣扎,能给他带来某种扭曲的快感。
走廊尽头,几个年轻的行政助理正好经过,看到这一幕,捂着嘴发出压抑的嗤笑,指指点点。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刘凤背上。
钱强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狞笑,似乎很享受这种羞辱带来的控制感。耳朵聋了捡起来!立刻去!他往前逼近一步,皮鞋踩在保洁间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啪嗒的水声。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刘凤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老寒腿的剧痛,后背针扎似的目光,还有钱强粗重带着烟臭味的呼吸喷在脸上的压迫感……她浑浊的老眼低垂,盯着鞋尖前那根肮脏的刷子。
时间仿佛被拉长。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她极其缓慢地、颤抖着弯下佝偻的老腰,那只干枯的、关节肿大的手像是有千斤重,一点、一点地,伸向了那根代表着屈辱的马桶刷柄。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虬结,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带着黏腻湿滑感的塑料柄时——
哒、哒、哒……
一连串沉稳、清晰、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而安静的走廊里响起,精准地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
那脚步声,像骤然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保洁间门口凝固的窒息。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钱强脸上那扭曲的得意瞬间僵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猛地转过头,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原本刻薄的三角眼骤然瞪大,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灭顶的恐惧!
只见走廊拐角处,在一群西装革履、气势迫人的集团高管的簇拥下,一位身形挺拔、穿着剪裁考究深灰色羊绒大衣、鬓角微霜但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负手走来。老者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只有两道深刻的法令纹衬得不怒自威。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现场,当看到保洁间门口那弯腰捡拾马桶刷的老人时,不易察觉地微蹙了一下眉头。
一股强大无形的气场无声蔓延开来,连空气都仿佛降低了几度。
几个刚才还捂嘴嗤笑的年轻助理,瞬间脸色煞白,屏住呼吸,像受惊的鹌鹑一样低下头,恨不得原地消失。
钱强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他那肥胖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开合了几下,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似的抽气声。
那是——集团真正的创始人,传奇人物,李振邦!
*
第2章:董事印章镇全场
时间像是被冻结的琥珀。空气凝固得让人喘不过气。
刘凤佝偻的腰背僵在半空,伸向马桶刷的手也停顿在那里。走廊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众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李振邦那双阅尽沧桑的鹰眸,只在那弯腰的老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平静地移开,扫过保洁间门口那一片狼藉——散落的空瓶,溅出的污水,还有那个穿着油腻西装、此刻正筛糠般发抖的胖子钱强。
他的目光很淡,没有质问,没有怒火,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分量。眉头那细微的褶皱更深了一些。
李……李董!钱强终于找回了自己破锣般的声音,尖锐又发抖,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挤出笑容,肥胖的身体挪动着,试图挡住李振邦看向刘凤的视线,您……您怎么突然……巡查到……到这后勤层了这……这里环境差,污秽多,别……别脏了您的眼……
他语无伦次,额头上的冷汗像打开了闸门的水龙头,汹涌地顺着肥厚的脸颊往下淌,迅速在他擦亮的皮鞋前汇聚成一小滩水渍。恐惧让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此刻看着像泡发的油条。
李振邦身后的集团高管们神色各异,有的面露鄙夷,有的皱眉打量现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根掉在地上、极其刺眼的肮脏马桶刷,以及还维持着弯腰姿势的刘凤身上。
刘凤缓缓直起腰。动作似乎有些迟缓,但那不再是被生活压垮的佝偻,而是带着一种沉淀后的平稳。她没有看李振邦,也没有看那些高管,浑浊的老眼异常平静,只是随手拍了拍蓝色保洁服胸襟上沾的几点水渍,动作从容得像拂去一粒尘埃。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钱强惊恐欲绝的目光中,刘凤那只布满老茧、沾着点点污渍的手,慢慢伸进了她蓝色保洁服宽大的下兜里。
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个东西。
不是什么昂贵之物,只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半新不旧的暗红色尼龙绒布锦囊。
钱强死死盯着那个锦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喉咙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呃呃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他想说什么,却又被恐惧扼得发不出声。
刘凤的动作很慢,却很稳。她枯瘦的手指灵活地解开锦囊顶端的红色系绳,然后,从里面捏出一个印章模样的物件。
东西不大,甚至有些不起眼。是一方色泽沉郁、光润内敛的黑色木质印章。印纽处雕刻着简单的如意云纹。
她的指腹稳稳地托着印章底部,将那方方正正的印面,清晰地展示在所有人眼前。
印面上,六个隶书阴刻的字迹,端端正正,入木三分:
擎天物业
董事长
李振邦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在看清那六个字的瞬间,骤然凝滞!如同平静的深潭骤然掀起波澜!他身后的高管团队,无论是年富力强的副总裁,还是不苟言笑的秘书,此刻脸上统一的震惊、愕然、难以置信的表情,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冲击力。
整个走廊陷入一片比刚才更加诡异的死寂!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噗通!
一声沉闷的重响打破死寂。
是钱强。他那肥胖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双膝一软,彻底失去了支撑,重重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跪姿极其狼狈,额头上的汗珠、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在地上那滩他刚才冷汗形成的小水洼里,倒映着他此刻扭曲惊惧到极点、如同见了鬼一样的脸。
他整个人瘫跪在那里,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只能像濒死的鱼一样徒劳地开合着,只有喉咙深处发出的、意义不明的抽噎和痰音,证明他还活着。
刘凤依旧面无表情。她托着那方沉甸甸的印章,印章温润的木质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她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终于落在了脚下瘫跪如烂泥的钱强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像两把无形的小刀,剐得钱强魂飞魄散。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焦点中,刘凤那只刚才还伸向马桶刷的、枯瘦干瘪却异常有力的手,慢吞吞地,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根沾满污秽的马桶刷!
刷柄带着滑腻冰凉的触感,以及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她没有看任何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钱强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嗯,是该好好刷刷……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所有人,包括李振邦那双正由惊愕转向复杂深意的鹰眸注视下——
刘凤握着那根肮脏的马桶刷,用它硬质的塑料柄头,轻轻敲了敲旁边厕所隔断光洁的金属门板。
嗒!嗒!
清脆、短促、带着不容置疑命令意味的两声。
如同惊堂木落定。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随意地向身后敞开着门的、散发着残留异味的大洗手间里一指,语气平淡得像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还傻跪着干什么进去刷啊。
顿了一下,她浑浊的老眼瞥过钱强煞白如纸的脸,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
记清楚了,今天起,整栋楼所有的男厕所,都是你的。一、个、都、不、准、漏。
钱强浑身猛地一颤,像遭到了雷击。
*
第3章:金色刷柄洗心髓
整个后勤层走廊,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冰炼狱。死寂,冰冷。
钱强瘫跪在大理石地面冰冷的反光里,那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如同无数细针在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钉在自己背上——有李董身后高管们掩饰不住的惊愕与鄙夷,有匆匆经过又惊恐顿住脚步的普通员工那难以置信的窥视,更让他如坐针毡的,是身前那穿着廉价蓝色保洁服、手中却握着能决定他命运的沉黑印章、此时正用一根肮脏马桶刷敲打门板的枯槁老人——刘董!
那轻描淡写的都是你的四个字,像丧钟一样在他脑中轰鸣。所有的男厕所擎天大厦整整六十层,上百个男厕!他以前最爱拿着这点小权,在电话里颐指气使地让保洁去通那些最恶心的粪坑和尿池……
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上心脏。钱强喉头翻滚着腥甜的液体,那是被强行压下去的血气和恐惧。他想求饶,想抱住刘凤那沾着水渍的裤腿哭嚎,甚至想质问,为什么!可目光触及刘凤那双浑浊却平静无波、此刻似乎落在他脸上又似乎穿透了他躯壳看向某个遥远地方的老眼,所有的话都卡死在喉咙里。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对尘埃的漠然。
李振邦的目光在刘凤手中的印章和地上瑟瑟发抖的钱强之间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刘凤那张布满岁月沟壑、写满了操劳却异常平静的脸上。他眼中有震惊过后的了然,有难言的复杂情绪翻涌,最终沉淀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更深的探究。他没有说话,只是对身旁的助理总监微微颔首。
助理总监心领神会,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通讯器,声音清晰而不带任何波澜地下达指令:总务人事部听好,即日起,原后勤主管钱强,因严重渎职失职,调任保洁岗,专职负责全大厦A、B、C三座所有公共区域男厕的清洁维护工作。他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地上如遭雷击的钱强,语气加重,包括所有隔间、便池、地板、墙壁、天花及附属设施。薪资待遇按现行保洁最高标准执行。由刘……刘董事长亲自监管考核。
保洁最高标准几个字,像钢针一样扎进钱强耳朵。那个标准,连刘凤这样的资深保洁,一个月也才堪堪糊口!
不……我……我……钱强终于发出破锣般的哀鸣,想挣扎起身。可还没等他上半身抬起,两名原本就跟随在李振邦身后的、穿着黑西装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员,已经如同铁塔般悄无声息地跨前一步,精准地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牢牢架住了他肥胖的双臂。
那冰冷的擒拿手势和绝对的力量压制,瞬间粉碎了他任何反抗的幻想。他被轻而易举地从地上拖了起来,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拖在地面上,两条腿软得根本支撑不住身体,只能像一块死肉般被半架半拖地向前移动。
刘董事长,请指示工作地点。助理总监转向刘凤,语气带着应有的恭敬。
刘凤点点头,似乎对这种处理并不意外。她没看面如死灰的钱强,拎着那根依旧脏兮兮的马桶刷,步履蹒跚地走向最近的那个大洗手间门口。老寒腿让她的脚步有些发沉,但每一步都很稳。
钱强被两个安保人员半拖半拽地,一路跌跌撞撞地陪着走。他身上那件为了显贵特意买的昂贵西装,沾满了地上的水渍和污迹,皱得像块抹布。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彻底散乱,一绺绺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
洗手间的门敞开着,里面残留的消毒水混合着陈年尿垢的浓烈气味扑鼻而来。几个蹲坑、长长的便池、墙角堆积的清扫工具,还有那个钱强之前为了刁难刘凤而刻意不去清理、导致堵塞污水横流的马桶……
刘凤在门口停住脚步。她转过身,看了看助理总监和他身后那几位表情各异的高管,又看了看身边被架着抖得如同筛糠的钱强,最后目光落在了工具间里一个崭新的、亮得晃眼的物品上。
那是个刚拆封的、放在一堆旧工具里显得格格不入的金色马桶刷。
崭新的镀金手柄光可鉴人,配上同样崭新的黄色硬刷毛,在阴暗的工具间里显得异常刺眼。这曾是钱强前不久挪用部门经费,专门给自己办公室小休息室配的高端货,甚至为此嘲笑过保洁的简陋装备。
刘凤慢慢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那把崭新的金色马桶刷。
钱强看到她拿起那个刷子,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地想别过脸去。
刘凤拿着那把崭新的金色马桶刷,走到钱强面前。她没说话,只是将那闪烁着炫目光泽的刷柄,轻轻放在了钱强那只被保安强行摊开、此刻正剧烈颤抖着、指甲里还残存着油腻污垢的肥厚手掌心里。
金子冰冷的触感让钱强猛地一哆嗦,像是握住了烧红的烙铁。
然后,刘凤将自己手中那根用了不知多久、刷毛变形肮脏的旧刷子,随意地往洗手间门口的工具架上一插。她微微侧过身,让开洗手间入口。
浑浊的老眼平静地看着面如死灰的钱强,用那把崭新的金色马桶刷尖,指了下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刚被匆匆冲洗过、内壁还残留着顽固黄垢和水印的小便池。
先用这个。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带着一点沙哑,里外,边边角角,刷亮它。
顿了顿,像是在补充流程细节,又像是在下达最终判决:
刷完这个,再刷那个堵了的马桶。水冲十遍。我待会儿检查。
刷毛根部的镀金棱角硌着掌心,冰冷坚硬。
钱强的视线死死盯着小便池内壁上那滩刺眼变形的污渍倒影,倒影里的自己面如金纸,眼神涣散。他喉咙深处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呜咽。
两个安保人员默契地同时松开了钳制他手臂的力量,但身形微沉,牢牢堵住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如同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
钱强肥胖的身体失去支撑,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他下意识地伸手,慌乱中粗糙的手指沾到了冰冷、湿滑的小便池边缘!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和冰冷的触感瞬间沿着神经爬满全身!
他几乎是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指甲缝里已经留下了黄色的污垢。
他仓惶地抬头,撞上门口刘凤那双平静无波、却如同古井深潭般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得意或嘲讽,只有一种等待工作开始完成的平静。
胃里翻江倒海!酸臭的气味直冲大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钱强的身体猛地晃了晃,再也控制不住,张嘴哇地一声,秽物混合着胆汁,喷涌而出,溅落在他那双锃亮的皮鞋上,又溅到了冰凉的地砖……
腥臭蔓延开来。
他死死攥着那柄冰冷的金色刷子,膝盖发软,一点点弯曲下去,重重地跪在了自己刚吐出来的那摊秽物旁。崭新的金色刷毛点在了秽物的边缘。粘稠,温热。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粗重绝望的喘息,和喉头持续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咯咯声。保安冰冷的视线,刘凤平静的注视,以及工具架上那根沾着污垢的旧刷子……都像是无声的嘲讽。
他慢慢地、僵硬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摊污秽,投向了洗手间最里面那个堵塞的马桶。马桶圈被掀开着,黑洞洞的洞口像是张开的怪兽巨口,里面浑浊的污水隐约可见漂浮的……
一股更强烈的恶心感翻涌而上。钱强喉咙猛地抽紧,干呕声撕裂了洗手间死寂的空气。
李振邦身后,那位以气质高雅著称的女副总,眉头紧蹙,脸色极其难看,下意识地用带着蕾丝手套的手指捂住了口鼻,往后退了一小步,高跟鞋在大理石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
钱强浑身再次剧烈一抖,脸深深埋了下去。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瓷砖地面。攥着金色刷柄的手,指甲深陷掌心,留下惨白的指痕。他知道,他的擎天大厦生涯,乃至他的整个人生,在这个瞬间,彻底崩塌了。而这塌陷的起点,是眼前这个小便池,和那把刺目的金色马桶刷。
更深处堵塞的马桶洞口中,一抹浑浊的污水反着光。
*
第4章:清洁链上无高低
钱强被架离的狼狈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但空气里那股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腐气味,仿佛还在无声弥漫。李振邦不动声色地用手帕掩了下口鼻,身后的高管团队表情各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尴尬和若有若无的疏离。
李董,这边污秽,不如我们先移步……助理总监斟酌着开口,试图打破僵局。
不急。李振邦抬起手,止住了助理的话。他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在刘凤身上,没有了之前的复杂与探究,此刻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观察和等待。
刘凤仿佛没感觉到那些高管们带着审视的视线,她佝偻着腰,慢慢走到那摊污秽前。没有皱眉,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嫌恶。她动作很慢,却很稳地拿起靠在门边的长柄刮水器(刮水板),又从一个标着清洁字样的柜子里取出一叠厚厚的蓝色吸水纸。
她没理会地上价值不菲的西装布料碎片和被呕吐物毁掉的名牌皮鞋,径直将吸水纸一片片铺在呕吐物上方厚厚一层,动作一丝不苟。
然后,她用刮水器的橡胶头对准浸透了污物的吸水纸,开始沿着地砖缝隙,用力地刮起来。动作熟练而标准,先刮边缘,再聚拢中心,将吸饱了秽物的纸和污物一点点刮聚成一堆。橡胶刮片在地砖上摩擦发出单调的沙沙声。没有手套,枯槁却有力的手指稳稳握着刮水柄。
空气里只剩下刮擦的声音。李振邦身后那几位习惯了对别人工作吹毛求疵的高管,看着刘凤近乎机械却又异常精准高效的处理过程,一个个沉默下来。
几分钟后,那摊狼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甚至比旁边更亮了几分。只留下一点水迹和空气里残留的消毒水味。刘凤将刮水器和废弃的吸水纸处理妥当,直起腰,锤了锤后腰。老寒腿大概又在作痛。
她转过身,拿起之前插在工具架上的旧拖把,拧开崭新的水桶,开始安静地拖洗地上清理后的水迹。
李振邦缓缓走上前一步,站在刘凤刚刚清理过的那块光洁区域旁边。他的目光扫过她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蓝色保洁服,又落在她手中的旧拖把和那个褪色发白的水桶上。水桶因为用了很久,边缘有些变形,底部甚至有两道细微的裂纹用塑料胶带粗糙地粘着。
刘董……辛苦了。李振邦开口,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设备有些简陋了。
刘凤停下了拖地的动作,浑浊的目光在李振邦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很自然地越过他,看向了走廊尽头那排高级副总裁办公室厚重的原木大门。
李董说简陋了她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的疲惫,保洁员能用的家什就这些。坏了也没人给及时换新,自己补补凑合用。她用拖把杆轻轻敲了敲水桶上丑陋的塑料胶带处。
几位站在后排的部门经理脸上顿时掠过一丝不自然。
刘凤用下巴点了点高级副总裁办公室的方向:那里面,一瓶水顶我半个月薪水。地毯三天吸一次尘,窗帘一月一洗,玻璃幕墙外头蜘蛛人擦……光是伺候他们办公室那点儿地方,就顶我这十个楼层的保洁费。
李振邦身后的那位女副总眉头皱得更紧,精致的妆容下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刘凤却像没看见,浑浊的眼珠平静地扫过她套着昂贵蕾丝手套的手:
活儿是没贵贱。搞技术的、坐办公室的、像我这样拖地的,都是螺丝钉。一颗松了,别的跟着晃。区别就在——
她顿了一下,拿起刮水器,指着地面反光里映出的几位高管身影。
有些人,坐在干净桌子后面,指手画脚,就觉得自己干干净净,高人一等。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像带着倒刺的砂纸,地上的脏东西看不见了,心上的脏东西也就当没有
被刮水器直指的几个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刘凤的目光最终落回到李振邦脸上,声音沉了一些,带着五十年底层劳作的重量:
董事长,擎天这栋楼能立得稳,靠的不是哪块地砖反光照脸,靠的是所有地方都干净、所有环节都踏实。
她从工具挂架上拿下一块最普通的灰色湿拖中指示牌——那三角塑料牌因为反复擦洗已有些发白变形。她弯腰,像在放置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轻轻地将它立在了走廊中央那块光洁如镜的地面边缘。
塑料牌上的水汽未干,在光线下折射出微弱的反光。
楼里每一块砖,每一个角落,都得有人这么一点一点擦。擦地的刷厕所的,和写报告开会的,谁也缺不了谁。她直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劳动是汗摔八瓣换的,该被体面对待。连自己人都轻贱干脏活累活的,擎天这块招牌再大,地基也不正。
那块小小的灰色警示牌立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像一个沉默而倔强的符号。刚刚被擦净的砖面映着四周锃亮的墙面和天花板,显得异常洁净。可偏偏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更聚焦在刘凤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制服,和她指间那深深渗入皮肉、洗不净的岁月沟壑。
她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却异常澄澈的眼睛平静地回望着李振邦。
李振邦身后的那位以严厉著称的常务副总周志刚,嘴角习惯性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效率至上或者资源配比之类的话来反驳,可话到嘴边,看着地上那个小小的塑料牌,看着刘凤平静无波的侧脸,还有她拖把上那磨损得几乎变形的海绵头,以及工具架上那根崭新的、却属于钱强的金色刷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住了喉咙。他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别开了目光。
李振邦深邃的目光再次在那块警示牌上停留了几秒,上面小心地滑的字迹已有些模糊。然后,他抬起头,视线缓缓扫过所有在场高管的脸上。
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每个人都微微屏住了呼吸。
采购部总监。李振邦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在!一个中年男人立刻从人群中上前一步,额角渗出细汗。
从今天起,后勤保障所有环节,李振邦的目光落在刘凤旧水桶的胶带上,一线员工的劳保用品、清洁工具,统一按行业最高标准配置,所有破损老化必须第一时间更换。同时,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向那排副总裁办公室,所有管理层办公室的耗材采购单,包括饮用水、纸巾、高级绿植养护、定制窗帘清洗等项目,暂时冻结,全部重新评估合理性及必要性。
采购总监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那几位脸色难看的副总。尤其是那位用着定制进口瓶装水的运营副总监,眼神几乎要喷火。
总务部负责人。李振邦继续点名。
李董!一个微胖的女人赶紧应声。
下周行政会议取消。改为全部门主管级以上人员参与的——大楼基础保洁轮值体验日。李振邦的声音不容置疑,每人配备基本清洁工具,统一由……
他的目光落在了刘凤身上,带着一种郑重的探询:刘董安排工作区域,并现场考核标准。标准——就按刘董现在做的。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刘凤身上!充满了惊愕、质疑、以及难以置信!
李振邦无视那些复杂的视线,上前一步,对着依旧拿着旧拖把、微微佝偻着腰的刘凤,伸出了右手:
刘董,擎天的干净,辛苦您把关了。
他的手保养得很好,骨节分明,透着力量感。而刘凤的手,枯槁,粗糙,布满裂口和黑色的污渍。
时间仿佛凝固。
刘凤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看着眼前这只干净尊贵的手,又低头看看自己脏污的手。
片刻的沉默。
她没有伸手去握那只象征地位的手。
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枯瘦的手却更紧地握住了拖把的木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老寒腿似乎支撑身体的重量有些艰难,她微微晃了一下,但终究稳稳地站住了。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保洁服在光洁的大理石背景衬托下,如同一个时代的底片。
谈不上辛苦,就是点粗活。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疲惫,却无比清晰,活儿总得有人干。把地拖干净了,大家走路才顺当。
她抬起脚,那穿着旧布鞋的脚向前迈了一步,拖把在海绵头上旋了半圈,重新蘸饱了清洗液的水,在地上拖开一条新的湿润痕迹,留下光洁的水印。
没有寒暄,没有承诺。只有那一声声单调的、似乎永无止境的沙沙刮擦声重新响起,沿着漫长的走廊,一路拖了下去。
那面崭新的金色马桶刷,静置在工具架的最上层,亮得刺眼。
*
第5章:轮值污池惊虎将
叮叮叮——
整栋擎天大厦,前所未有的诡异气氛伴随着清晨的闹铃弥散开来。没有晨会前的匆忙电话,没有咖啡香气的惬意交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消毒水、新橡胶手套味和……某种强忍着的憋屈与尴尬的沉默。主管级以上的管理层们,无论男女,都穿着一身崭新得甚至有些滑稽的靛蓝色统一保洁工装,上面印着硕大的擎天保洁体验字样,袖口磨得发白的刘凤字迹签章异常醒目。
三十七楼西南角,集团赫赫有名的安保总监赵虎,绷着他那张连飞溅的玻璃弹片都刮不花的硬汉脸,此刻脸色却比锅底还黑。他那件崭新的蓝色保洁服袖口紧紧箍在强壮的臂肌上,绷得快要裂开。一米九几的魁梧身材站在洗手间门口,手里握着那柄亮得扎眼的金色马桶刷柄——没错,就是钱强遗留下的那把。仿佛拿着的是炸弹引信。
赵总监,刘董说了,今天您包干这块区域。旁边一个真正的保洁阿姨小声提醒,指了指分区图,又指指工具架上配套的小桶、消毒液和小刮刀,按照标准,半小时内要清理完毕,刘董会抽查地面反光度和无尘度。
赵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目光扫过面前这片区域——整整六排隔间!其中一个隔间的门虚掩着,门板内衬上赫然有一道不知是谁干的好事留下的、极其新鲜醒目的、黄黑色喷射状污渍!浓烈的味道几乎不加掩饰地扩散开来!
胃里一阵翻腾!他带过的维和部队的战场都比这干净!
妈的!他低吼一声,额头青筋暴跳。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他赵虎什么人集团安防支柱!保护的都是核心技术和董事长的安全!现在要让他去刷这个!
他猛地抬手,就想把手里这破刷子往地上狠狠掼去!
手刚举起,视线却猛地定格在对面光滑的玻璃幕墙上。那巨大的落地玻璃如同一面明晃晃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穿着不合身的蓝色廉价工服,手里拿着金光闪闪的马桶刷,活脱脱像个滑稽的小丑!更刺眼的是,隔壁不远处的VIP洗手间门口,一个同样穿着体验服的身影——
是董事长李振邦!
李振邦正拿着长柄毛刷,平静地刷洗着VIP洗手间门口那块价值不菲的纯羊毛踏垫!他动作不快,甚至略显生疏,却一丝不苟。昂贵的手工皮鞋踩在沾着污迹的水桶旁,裤脚已经湿了一小块。
赵虎那只举起的手臂僵在了半空。看着镜中自己那张因暴怒扭曲的脸,再看看镜中那个平静刷地的李董……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猛地撞上心头,让他整条手臂的肌肉都僵住了。手中的金色刷柄仿佛瞬间重若千钧!
……操!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手臂终究没有砸下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张刀劈斧凿般的脸上肌肉扭结挣扎了几秒,最终化为一种铁青的认命和更深的耻辱。
他猛地弯下腰,那姿势因为极度不情愿而显得格外笨拙僵硬,像一头被强按进笼子的猛虎。
哐当!
金色马桶刷的硬毛头被他几乎是砸进了那个隔间门框内侧的污垢上!
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赵虎闭上眼,硬生生忍住呕吐的冲动,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开始用力地、带着一种发泄般恶狠狠的态度来回刷刮!
动作粗鲁,效果却奇差。那污渍异常顽固,硬毛刷刮过,纹丝不动,反而涂抹开了更大一片。
他尝试加点力,刺啦一声!崭新的金色刷毛尖部竟然被坚硬的陶瓷釉面掰弯了一小撮!昂贵的镀金柄上,沾染了刺目的污物!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狼狈地喘着粗气,脸上、脖子上因为用力和恶心憋出了汗珠。
旁边真正的保洁阿姨看他动作完全不对路,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总监……那个污点……得先用这个除垢剂喷上去闷一会儿……她指了指工具架上一个小喷壶,再轻轻刮……不能硬刷,伤瓷面……还伤刷子……
赵虎猛地回头,凶狠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可对上保洁阿姨那纯粹是想帮忙的眼神,他狰狞的表情僵了一秒。又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腕表上那快压到标准时限的分针,再瞥了一眼隔壁认真刮垫子的李董……
一股更加烦躁憋闷的无名火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窘迫猛地冲上头顶!脸上之前憋出的热汗瞬间蒸发,只留下冰凉滑腻的触感。他感觉浑身的血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冲上脸颊,烧得滚烫!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在众目睽睽下被扒光了衣服般的羞耻!
他这才注意到,那几个正在其他区域擦玻璃的年轻高管,虽然也动作生涩笨拙,但至少没人对着工具发懵,也没人像他一样把昂贵的金柄刷子糟蹋成这样!他们甚至还有余裕互相交换着同情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眼神。
总监……保洁阿姨拿着那个小喷壶,有点不知所措地又往前递了递。
赵虎铁青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动了几下,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粗暴地一把抓过那个廉价的塑料喷壶,连看也没看上面模糊的标签,对着隔间门内侧那道污垢狠狠按了下去!
噗噗噗——!
一股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蓝色泡沫直接喷涌而出,大半没喷到污垢,反而喷在了他自己崭新的蓝色体验服袖子上!
你……赵虎手忙脚乱想躲,反而打翻了旁边的小桶,脏水瞬间泼湿了他的鞋面和裤腿!
一股滑腻冰冷的寒意瞬间包裹了脚踝。
他低头,光亮的瓷砖地板上倒映出他此刻的狼狈——崭新的工装被除垢剂和脏水浸染得斑驳不堪,昂贵的定制皮鞋泡在污水中,价值几十万的手表表盘上也溅上了肮脏的蓝色泡沫。
污垢依然顽固地盘踞在门板上,而他脚下,污水的范围正迅速扩大。
赵虎站在原地,魁梧的身躯微微发颤,攥着喷壶的手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滩浑浊的污水,浑浊的倒影里,他那张硬朗的脸似乎被扭曲了,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周围那些刻意压低的闷笑声、保洁阿姨担忧的眼神、远处李董那平静刷地的背影……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他因挫败和羞怒而极度敏感的神经。
他猛地抬头,看向工具架。眼神掠过那把被弄弯、沾满污垢的金色刷子,落在一把不起眼但刷毛密集厚实、已经用得有些发黄的……普通塑料柄马桶刷上。
他几乎是抢一般伸手抓起那把旧的塑料马桶刷!粗糙的塑料柄握在掌中,带着廉价感,也带着一种莫名的分量感。
没再看门板上的污点,也忘了喷壶。赵虎弯下那魁梧得有些笨重的腰,笨拙地、但实实在在地开始刮擦自己脚下那片被他亲手制造出来的、黏腻湿滑的污水渍。
污水在地砖上涂抹开一片湿痕。
镜子里的他,蓝色工装的背影在一片狼藉中徒劳刮擦,巨大的身躯却显得异常渺小。只有手腕上那块沾着蓝色污渍的名表,和脚上泡湿的昂贵皮鞋,还在无声地强调着他赵总监的身份。
赵虎的动作愈发用力,塑料刷柄刮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不知是汗水还是溅上的脏水,顺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污浊的水里,溅起微弱的涟漪。
周围隐约的议论和眼神,如同跗骨之蛆。
就在这时——
啪嗒,啪嗒。
熟悉的、带着沉缓节奏的脚步声自身后由远及近。很慢,但每一步都异常清晰,如同踩在人心上。
刘凤手中那把最熟悉的旧拖把,海绵头湿漉漉的,在地面那刚刚赵虎泼洒出的一片污水边缘,点了一下,然后贴着水迹的边缘,如同最精准的画笔般平滑无声地拖了过去。
浑浊的水被吸附,留下一条清晰的水痕分界。
她没有看赵虎,也没有看地上的狼藉,只是像往常一样,从脏污边缘往里推,有条不紊地吸干水渍。
赵虎刮擦的动作猛地僵住。他低着头,没敢回头,宽阔的后背紧绷着,如同拉紧的弓弦。只能听到拖把海绵头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如同砂纸打磨着他绷紧的神经。
然后,刘凤停了下来。
她没有看他,浑浊的目光落在工具架上那根孤零零的、沾着污垢、刷毛被掰弯了的新金马桶刷上。
那把旧塑料刷还握在赵虎汗津津的、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的手里。
空气凝固了几秒。
刘凤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赵虎因为过度弯腰和情绪爆发而憋得发紫、青筋暴起的后颈,又顺着他僵硬的脊背扫向他脚下那片被他刮擦得更湿滑、更显眼的地面水渍。
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赵虎紧握着的那把普通塑料柄旧马桶刷,最后落回工具架上那把崭新的、已被玷污损坏的金柄刷子上。
枯槁的手指伸出,指向架子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塑料盆里,里面放着一叠备用的大号、吸水性强的白色无纺布毛巾——那是平时用来处理突发大量污渍用的。
她收回手指,没有责备,也没有指点,只是用那平铺直叙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对着赵虎绷紧如岩石的后背,说了一句:
吸水布在那盆里。拿厚点的,盖水面上,压一会儿。
说完,她手中的旧拖把再次动起来,平稳地推向下一块未被玷污的地砖。
那塑料旧刷子冰冷的触感深深烙印在赵虎汗湿的掌心。
*
第6章:金刷无价在掌心
擎天大厦顶楼,巨大的落地窗外云海翻腾。李振邦站在光可鉴人的玻璃幕墙前,目光深远。身后巨大的会议室长桌旁,坐满了集团的核心高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以往的紧绷。
刘凤穿着一身崭新的靛蓝色保洁工装,袖口上擎天保洁体验的字样已经有些起球。她坐在会议桌最下手的位置,手里把玩着一把普通的塑料柄马桶刷——正是赵虎用过的那把旧刷子。粗糙的刷毛上还带着点湿痕。
轮值日报告。李振邦的声音平稳无波。
运营副总周志刚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李董,体验日初衷是好的。但事实证明,让高管深入一线确实提高了部分主管对基层工作的认知……但整体效率损失过大!尤其研发部王总昨日因清理实验室外垃圾房导致延迟会议三小时!销售部李总在仓库清洁时发生轻微碰擦导致今日行程全部延误!综合计算,当日集团整体运营效率下跌超过20%!长期施行,恐动摇根基!
他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数据支撑的底气。
我支持周总意见!法务总监立刻跟上,特殊岗位有其专业门槛。以保洁举例,熟练工需掌握多种清洁剂特性、操作规范及设备安全知识。强行让非专业人员轮值,不仅效率低下,更可能引发工具损坏、财物污损甚至员工受伤等劳资纠纷隐患!比如,他目光扫过刘凤手中的旧刷子,昨日安保部赵总监就在轮值中损坏了价值不菲的专业清洁工具,这也是一笔潜在损失!他刻意避开了那把金刷子的具体归属。
会议室角落里,赵虎的拳头猛地攥紧,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头压得更低。
行政副总监苏梅(那位戴蕾丝手套的女高管)也冷着脸补充:一线员工轮值并非不可,但管理层时间价值昂贵!过度消耗在基础事务上,实属不必要浪费!后勤管理的核心应是优化流程、提升效率,而非所有人一起……刷厕所!她话中的鄙夷几乎不加掩饰。
会议室内嗡嗡的议论声开始出现,大多是对体验日效率损失的抱怨和对管理层尊严的强调。
李振邦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坐在最末位的刘凤。
刘董。他的声音不大,却轻易压下了所有杂音,高管轮值保洁,值不值他把问题抛给了漩涡中心。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刘凤身上。质疑,审视,甚至有几道带着不屑。
刘凤停下转动马桶刷的手指。她没有立刻回答李振邦的问题,浑浊的眼珠缓缓抬起,平静地扫过会议桌上一张张写满了价值、效率、尊严的脸。最后,目光落在了长桌正中央——那里,端端正正地放着那把沾着污垢、刷毛扭曲、光亮的金色马桶刷。
崭新的金柄上钱强的油污指印和赵虎昨日留下的一道道粗粞磨痕混在一起,显得异常讽刺。
刘凤枯瘦的手指握着那把沾过赵虎汗水的旧塑料刷柄,用它点了一下桌面。
值不值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在问自己,你们说的‘值’,是钱,是时间,还是我老婆子不知道的别的金子镶的东西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落在赵虎一直紧握在桌下、指节发白的拳头上。
昨天,那把金亮亮的刷子,擦脏了。她用旧刷子指了指桌上的金刷,也擦弯了。照周总、张总监这么算,肯定是亏了,对吧她的话甚至带着点刻板的一本正经。
几位高管下意识地点头。
可我看赵总监……刘凤浑浊的眼睛望向角落的赵虎,他昨天用这把,她举起手中那柄最普通、刷毛都有些倒伏的塑料旧马桶刷,把自己弄脏的污水擦干了。虽然擦得不好看,笨手笨脚,还多弄脏了一倍地方。她的话带着最朴素的描述,没有任何修饰,却像最直的锥子,捅破了一层窗户纸。
会议室的空气骤然又沉了几分。赵虎的头猛地抬起,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是被人当众揭穿的巨大屈辱和……一丝无法掩饰的仓惶。
可我觉得——刘凤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开,昨天最值钱的活儿,不是什么刷子,是他这个安保总监,最后知道错了,没把地上那摊脏水留给别人收拾。再金贵的刷子,她用旧刷子指了指那把金刷,擦不干净自个儿心里淌的脏水。
她的目光又落回到李振邦身上:
轮值不是让金刷子变废铁。是让你们这些擎天柱石,伸手摸摸这栋楼的基脚石,沾点灰,知道楼是怎么立住的。她点了点手中的旧塑料刷,昨天我教赵总监擦水的那块布,一块钱一打。擦不亮地砖,但盖住脏水,能吸。
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李振邦的眼神锐利如鹰,一一扫过在场每一个高管的脸。周志刚额角的汗珠滚落到了定制衬衫的领子上。苏梅下意识地将戴着手套的手藏到桌下。法务总监欲言又止,脸色尴尬。
角落里,赵虎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死死盯着桌面上那把普通的旧刷子,又猛地看向刘凤握着的那把同样样式的刷柄。那上面的污垢和湿痕,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再想想自己腕表上干涸的蓝色污渍,和他办公室里那把崭新的、此刻却显得无比刺目的金刷……一股混杂着剧烈羞愧和顿悟般的洪流猛然冲击着他的神经!他几乎是踉跄着站了起来!
唰——!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一直沉默坐在李振邦另一侧、之前轮值日并未被分配到最脏区域的人事行政总监张明,猛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这位平时说话滴水不漏、最讲究体面的高管,此刻脸色涨得通红,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他显然认为刘凤的言论是对整个管理层的羞辱!指着那把金刷,因为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荒谬!完全是本末倒置!刘凤!你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保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用你下里巴人的价值观来否定现代管理!李董!这种混淆视听、破坏管理秩序的行为必须立即纠正!轮值制度应该立刻废除!她必须向全体管理层……
他慷慨激昂的陈词戛然而止!表情瞬间变得无比错愕!
因为李振邦并没有如他预期般回应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那位一直稳坐钓鱼台的李董,就在张明激烈发言的同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大脑彻底宕机的动作!
只见李振邦平静地拿起会议桌上那把沾着污垢、代表屈辱的金色马桶刷!他甚至没有擦拭一下金柄上那些明显的污渍!在张明错愕的目光、在所有人近乎石化的注视下——
李振邦将那把昂贵的、却如同烫手山芋般的金刷子,平稳、郑重地放进了会议桌中央、那个只有董事长才有权放置重要物品的水晶底座托盘里!
象征着集团最高权力位置的金色托盘中,璀璨剔透的水晶棱角映照着这把沾着油垢和扭曲刷毛的金色马桶刷!
它不再滑稽,不再肮脏,反而因为托盘的衬底和位置的尊贵,呈现出一种荒诞又惊心的反差!像一座突然降临的荒谬图腾!无声地压下了所有反对声!
李……李董张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脸色彻底惨白。
李振邦没有理会他。鹰隼般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严厉的审视,缓缓扫视全场,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轮值制度,即刻纳入集团高管年度考评细则。占比百分之三十。不达标者,下季度奖金清零。连续两期未达标……他的目光特意在赵虎和苏梅等人脸上停顿了一瞬,岗位调整。
最后,他转向坐在最末位,依旧握着那把普通旧塑料刷的刘凤,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温和的力量:
刘董。集团管理层轮值具体区域及考核标准,由您主管的后勤物业总部全权拟定执行。每周五轮值日,大楼内所有工作区域清洁链,包括——
李振邦的目光如同利刃,精准地落在首席财务官、首席技术官以及——脸色煞白如纸的张明总监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每位副总裁及以上高管的私人办公室专用洗手间,纳入当日轮值清单。
首席技术官猛地推了下眼镜,差点把它摔在地上。行政副总监苏梅捂着手套的手猛地抖了一下。而张明总监,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身体晃了晃,颓然跌坐回椅子上,撞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
一片死寂。
散会。
李振邦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率先大步走向会议室厚重的雕花木门。
门外,天光正盛。
会议桌上,水晶托盘里,那把金刷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目的光芒。赵虎目光复杂地最后看了一眼那把旧刷子,它静置在刘凤粗糙的指间,刷毛低伏,却异常沉默而坚韧。他突然起身,没有走向门口,反而伸手抓过桌子上的一叠吸水无纺布,闷头走向了会议室一角的卫生间。脚步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却也带着一丝卸下伪装的释然。
哗啦——!
卫生间里很快传来水流冲地的声音。
刘凤坐在会议桌最末端的老位置,似乎并不打算离开。她把手中那把陪伴她多年的旧拖把靠墙放稳,海绵头吸饱了水,沉甸甸的。浑浊的老眼看向窗外,巨大的玻璃幕墙映出这栋钢铁森林的倒影。
她慢慢从保洁工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塑料分装瓶,上面贴着打印的标签:【玻璃幕墙专用清洁浓缩剂】。又拿出叠得整齐的几块纯棉超细纤维布——这些,以前都是专供高层办公室使用的昂贵耗材,轮值日才配发下来给她试用。
她把塑料瓶打开一条小缝,浓烈的化学气味弥漫开来。又拿起其中一块雪白细腻的纤维布。
枯槁的手在崭新柔软的布面上停顿了一秒,似乎在衡量价值。
最终,她将那块布放回桌上。粗糙的手指,稳稳地拿起旁边那块有些发灰磨边的——用了很久的旧抹布。
旧抹布浸润在清澈的水桶里,吸饱了水。如同饱经沧桑的大地吸饱了雨水。
她站起身,佝偻着腰,但拿着那块旧抹布的手稳而有力。她走向巨大的落地窗。
布面粗糙的纤维擦过光洁冰冷的玻璃,发出沉稳的沙沙声。
窗外阳光穿透清澈的玻璃,毫无阻碍地洒进会议室,照亮了桌上托盘里那把沾着污痕的金色刷子,也照亮了刘凤布满皱纹却异常平静的侧脸,以及她手中那块朴素而干净的旧抹布。
光洁的玻璃幕墙如同镜子,清晰地映照着每一个沉默离去的高管身影。也映照着窗外遥远街道上,像无数微小蚂蚁一样奔波的、清洁着这座城市每一个角落的蓝衣身影。
刘凤的动作有条不紊,每一个擦拭都精准而稳定,玻璃上不留一丝水痕和污迹。
那光洁的镜面深处,擎天大厦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巨大的水晶托盘里,金柄刷映着光,如镇塔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