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不信。黑暗中仿佛独狼在被喘息。何泽死死地将脸朝向城外的方向,他听见马蹄声,听见秋风封瑟的呼啸声。那一刻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世界漆黑中他只能凭借听觉感受到周围的混乱。他随便抓住来往的一个将士,问道,封将军呢怎么还没回来。将士却沉默不语。
那一刻,他从未感到如此的孤独。]
楚王的手下按照迟昀的指示从山海关的后门拿到了粮草。只是那日前去运送粮草的士兵在遇见楚王时,却有些吞吞吐吐的模样。
他一问才得知,在押运粮草时,他们看见有百姓在城墙附近的护城河旁游荡,不少的妇孺正在开凿冰洞,从护城河捕鱼。
山海关由城墙围护,城墙外又有一圈引至活水的护城河。天寒地冻中冰已厚达数尺,人可安然在上面行走。山海关身处边塞偏僻之地,难免有因为粮食不够而深冬捕鱼的百姓。楚王闻言,也只能鞭长莫及,长叹一声。
粮草被安全押送至城外的军营中,自楚王亲临山海关,已过了三月有余。深冬之下,粮草更难获取,如若想打胜与北蛮的这场战争,必须要速战速决。前些日子因顾虑粮草问题,楚王迟迟不肯开战,这一次后顾之忧解决了,府上便有不少人进言,劝楚王可以进军北蛮的人不在少数。
楚王迟迟不发兵,迟昀裹着裘衣看着窗外的风雪,晴朗了几日又是大雪。拿到粮草后,迟昀曾听山海关街头那位杀鱼的屠夫说道,这几日中多次有一群可疑的小队趁夜色往关外奔走,但是却都不见了人影。闻言迟昀淡淡的一笑,摸索着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那屠夫有些着急：先生,怕不是有人去给报信通风嘞。
好了,徐老,我知道那是谁派出去的。迟昀安慰的拍了拍徐屠夫的肩膀,然后转头看向飘雪的天空：你回去吧,一会儿我这里,该有人过来了。
而且,风云要变了,不是么
瞎眼的男子指了指天空,雪花缓缓的落在他的身上。屠夫有些懵懂,他看了看天空,并没有变天的样子,但他还是听从迟昀的话走了出去。迟昀听着踩雪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在最后一刻,他突然间朝着屠夫的方向说了一句：徐老,我们都约定好的,你要信我。
屠夫远远的声音从风声中不甚清晰的传来：先生你说啥嘞！我不信你,信谁
雪轻飘飘的从肩头,被寒风吹向遥远的,一望无垠的荒野。
楚王来时所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迟昀盘膝而坐,茫然的盯着屋檐下摆在面前的棋局,迟迟未下一步。面前的黑白棋子交错,白子似有晦暗之势。院中积雪数尺,其中脚印清晰可见,楚王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雪中的脚印,说道：看来先生这里,有人比我早来一步。
怎么迟昀转过头,将脸对着楚王的方向：殿下是对我的朋友,有什么意见么
不敢。先生是在下棋楚王从门口行至屋檐下,低头看了一眼局势：先生既目不能视,如何能知棋局
正因为目不能视,所以才比任何人都清楚。迟昀说,他飞快的看了一眼门口,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可这棋局,白子似乎陷入困境中了。楚王敲了敲棋盘。
若不陷入困境中,如何取大龙迟昀将手里的白子扔进院中的积雪里：殿下可知,兵行险招,说的就是这一局。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不语,气氛突然间古怪了起来。迟昀咳嗽了几声,抖了抖衣袖上的雪花,他的瞳孔在雪色中黑的惊人：殿下大老远的从楚王府赶到陋室之中,怕不是单单为了跟迟某讨论一局棋局的吧我听门口似有别声,殿下是带了军队过来怎么要对迟某动手了
深冬之中只觉得寒风逼人的刺骨,黑暗中只能有冰冷的触觉。楚王低声说：先生可知,本王拿到你给的粮草后,做了什么
本王派了几个小分队沿城外偏僻小路去北蛮军营刺探地形,却未有一队成功。队伍中皆是老手,万万不可能有此情况。北蛮军中仿佛知晓了城内外的部署一般,屡次将我军拦住,若不是所去之人见机行事,只怕是一去不复返！
哦迟昀微微笑了笑。大雪中二人的对话几不可闻：那殿下又怎么找到我头上的呢
先生你啊......楚王摇了摇头：本王当时还只觉得不对,却不曾怀疑过先生。直到程帅找上门来,言明山海关城防图丢失！可这几日,未有他人造访程府,唯有先生,借着本王的名义,来往程府多次！
先生,这件事,你该作何解释
安静的空气中只听见楚王发问迟昀的声音,他本以为会得到迟昀的否认,却没料到,却听到这个男人坦诚的回答：是我拿的,又怎么样难道殿下要杀了我不成
你！楚王没料到居然会得到这样一句话：先生可知城防图丢失,此战把握少了多少若此战失败,山海关所有百姓将会丧命在北蛮铁骑之下！先生当真忍心,要这二千多户人家,为你陪葬么
陪葬迟昀冷冷一笑,他的眉目突然间扭曲了起来,愤怒的神色终于浮现在表面：陪葬又怎么了两千多户百姓,不过是任何宰割的猪羊罢了！我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我就算卖国求荣,也好过做一群只会委屈求全,袖手旁观蝼蚁的手下！
风声猛烈了起来,大雪中迟昀宛如站立在深渊。飞雪覆盖在他的发上,冰冷的由不得人靠近。
先生你......楚王不自觉的后退一步：你是在说......封将军的那件事
是啊,除了他那个傻子,我还能说谁呢迟昀讽刺的笑了笑：那年他诛杀的消息传来,所有人以为他是江郎才尽,粗心大意被北蛮设计埋伏诛杀而死,可谁知道只是程帅的一人之词程帅当年还只是封常清那家伙手下一个小小的将士,却因畏惧与数万兵马的北蛮军队作战,临阵脱逃,徒留封常清一人被困于万军之中,身中万箭而死！
一个赤血丹心的人结局尚且如此,我又何苦为大嵗这样的狗官卖命！
说罢,这个男人猛烈的大笑了起来,那笑容阴沉沉的,漆黑的眼睛里,有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我筹划了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啊。他轻声说,他遥遥的指着远处的山河,脸上有着快意的神色：看吧,血流满地,烽烟四起,就像那时一样。
谁也别想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