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将军和拿杀猪刀的女人 > 第一章

将军,你刀架歪了
>陆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天,皇帝把杀猪匠的女儿指给了他。
>爱卿劳苦功高,赐汝良配。圣旨念完,满堂勋贵憋笑憋得脸发紫。
>新娘子一身腥膻,陪嫁是两把豁了口的杀猪刀。
>洞房夜,他冷眼挑开红盖头:你我皆知,这是辱我。
>她反手抽出枕下刀,寒光抵住他咽喉:将军,刀架歪了。
>他嗤笑,拂袖而去。
>隔日撞见她在后院杀猪,手起刀落,血溅三尺。
>他胃里翻江倒海,却移不开眼。
>后来敌军围城,他血战三日,城破在即。
>忽听城下喧嚣,她率屠户帮众,扛着剁骨刀杀入敌阵。
>血人般的将军跌下马背,嘶声咆哮:谁准她来的!
>她一刀劈开敌军,抹去脸上血污:闭嘴!老娘来收你的卖身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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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念完的时候,陆沉觉得自己耳朵里一定灌满了战场上带回来的污血和碎骨渣,不然怎么会幻听
兹有屠户叶氏女叶筝,秉性端淑……特赐婚于忠勇大将军陆沉,结为秦晋之好,望汝二人同心同德,琴瑟和鸣,钦此——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拖得长长的,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陆沉本就千疮百孔的神经上来回切割。宣政殿里金碧辉煌,龙涎香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阶下两侧,那些蟒袍玉带、簪缨世胄的大人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可那竭力绷紧的嘴角,那微微抽搐的腮帮子,还有那偶尔飞快交换、饱含了无尽奚落与幸灾乐祸的眼神,比战场上淬了毒的冷箭更让人心寒齿冷。
忠勇大将军陆沉心里只有一声冷到骨髓里的嗤笑。这封号,此刻听来简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他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身上十几处伤疤还在渗血,拼着最后一口气把敌酋的头颅扔在御阶之下,换来的就是这个一个杀猪匠的女儿
皇帝高高在上,冕旒后的面容模糊不清,只传来一句带着点虚情假意关怀的爱卿劳苦功高,赐汝良配,好生休养,便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跪安了。
臣……陆沉喉头滚动了一下,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那是他咬破自己舌尖的血,谢主隆恩!四个字,重逾千斤,从牙缝里狠狠挤出来,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
他撑着剧痛的身体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转身时,那身沾满风尘和干涸血渍的残破甲胄,在满殿锦绣辉煌中显得格格不入,异常刺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如同跗骨之蛆,黏腻、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快意。昔日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今日成了整个帝都最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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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张灯结彩,红绸扎得敷衍,透着一股强颜欢笑的寒酸。宾客稀稀拉拉,大多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来的军中旧部,一个个面色尴尬,喝酒如同饮鸩。帝都真正的权贵圈子,连影子都没见着一个。这哪里是娶亲,分明是给这偌大的将军府又刷上了一层名为耻辱的漆。
陆沉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失血过多的脸更加苍白,唇线抿得死紧,一丝弧度也无。他坐在主位上,周身散发的寒意比外面腊月的风还凛冽,活像一尊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煞神。来敬酒的部下们,话都说得磕磕巴巴,酒还没沾唇,就被他那眼神冻得手脚发麻,匆匆灌下便逃也似的退开。
吉时到——新娘进门——
随着司礼官一声有气无力的吆喝,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
没有喧天的鼓乐,没有喜庆的唢呐。只有几个穿着粗布短袄、浑身散发着浓烈生肉腥膻气的粗壮汉子,费力地抬着一顶……极其寒酸的小轿子。轿帘是半旧的蓝布,连个囍字都没贴全乎。轿子旁边跟着一个同样粗壮、脸色黝黑发红的中年汉子,想必就是那屠户叶老三,他搓着手,眼神局促地扫视着气派的将军府,脸上是混杂着惶恐、不安和一丝极淡的、为女儿攀上高枝的希冀。
轿帘掀开。
没有丫鬟搀扶,一只穿着粗糙红布鞋的脚伸了出来,稳稳地踩在将军府门前的石阶上。紧接着,一个身影利落地钻出轿子。
一身同样粗劣的大红嫁衣,针脚粗疏,布料硬挺得硌人。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最扎眼的,是她背上交叉背着的两把刀!不是闺阁女子把玩的匕首,而是实实在在、沉甸甸、刀身宽阔、刃口处甚至有几个明显豁口的——杀猪刀!刀柄被磨得油光发亮,缠着厚厚的防滑布条。刀鞘是简陋的硬木,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洗刷不净的深褐色痕迹。
一股混合着生肉、油脂和血腥的浓烈气味,随着她的出现,瞬间在将军府门口弥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酒菜的味道和稀薄的熏香。
宾客席上瞬间死寂。
几个离得近的文官下意识地掩住了口鼻,眉头拧成了疙瘩。连那些见惯了血火的军中汉子,看着那两把明晃晃的豁口杀猪刀,脸上肌肉也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陆沉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那浓烈的腥膻气直冲鼻腔,胃里一阵翻搅。他死死盯着那个背着刀、站得笔直的身影,眼神阴鸷得能滴出墨来。这就是他的良配这就是皇帝赏给他的恩典一股滔天的屈辱和怒火在他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
叶老三局促地搓着手,想上前跟这位尊贵的女婿说点什么,却被陆沉那冰锥似的目光钉在原地,嗫嚅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新娘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异样毫无所觉。她甚至微微侧了侧头,似乎在透过盖头打量这陌生的府邸,然后,迈开步子,稳稳当当地、背着她那两把惊世骇俗的嫁妆,径直朝着内院新房的方向走去。步履间没有丝毫新嫁娘的娇羞扭捏,只有一种市井里讨生活磨砺出的、带着点糙劲儿的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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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内,红烛高烧,烛泪无声地堆积。空气里弥漫着新漆、新木和红绸混合的沉闷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沉挥退了所有下人,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喧嚣。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张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喜床,脚步很沉,踩在地板上发出压抑的闷响。
床上,那个顶着红盖头的身影端坐着,背脊挺得很直,像一株风霜里倔强生长的野草。
陆沉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那粗糙的嫁衣布料,刮过盖头边缘露出的、一截被风吹日晒得有些粗糙的脖颈。他伸出手,没有用象征喜庆的喜秤,而是直接屈起两根指节,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猛地向上一挑!
红盖头被粗暴地掀飞,打着旋儿飘落在铺着厚绒地毯的地上。
烛光下,一张脸露了出来。
不是想象中的粗鄙不堪,但也绝非什么美人。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并非闺阁小姐的雪白,透着风吹日晒的痕迹。眉毛生得极好,黑而浓密,斜飞入鬓,带着一股寻常女子少见的英气。鼻梁挺直,嘴唇不薄不厚,唇色是天然的嫣红,此刻紧紧地抿着,透着一股子倔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很大,瞳仁是极深的琥珀色,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毫不避讳地、直直地迎上陆沉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新嫁娘的羞怯,没有对高门贵婿的惶恐,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讨好。只有一片沉静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冷然,仿佛她才是那个在打量一件不合心意货物的买家。
没有脂粉气,只有一种干净的、属于阳光和劳作的气息,混合着若有若无的、洗刷多次也未能彻底祛除的淡淡腥膻。
叶筝陆沉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生铁,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杀气,也带着被羞辱到极点的冰冷。他微微倾身,逼近她,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投下浓重的阴影,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攫住她平静的眸子。
你爹是西市口杀猪的叶老三。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冰冷的陈述,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皇帝把你指给我。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其刻薄、毫无温度的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滔天的恨意,你我皆知,这非是恩典。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带着血腥气:这是辱我。
话音落下,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沉重的压力让人窒息。
叶筝看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双琥珀色的深眸里,映着陆沉因愤怒而显得格外凌厉的眉眼。他离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属于上好墨锭和冷冽松针的淡淡气息,与这满屋的喜庆红色格格不入,也和她身上洗不净的市井烟火气格格不入。
就在陆沉以为她会惊恐、会哭泣、会卑微地辩解求饶时——
她的右手,快得如同电光石火,猛地探向枕下!
动作迅猛,毫无预兆!
陆沉瞳孔骤然紧缩!他身经百战,反应速度早已刻入骨髓。几乎是同时,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扣向叶筝的手腕!这一下若抓实,足以捏碎她的腕骨!
然而,他快,她的手更快!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要攻击他!她的目标,只是枕下之物!
锵啷——!
一声清越刺耳的金铁交鸣之音骤然炸响!打破了死寂!
一道冰冷的寒光,如同暗夜里陡然撕裂乌云的闪电,带着一股子屠坊里特有的、洗刷不净的淡淡铁锈血腥气,瞬间横亘在两人之间!
陆沉那足以碎石裂金的手指,在距离叶筝手腕不足一寸的地方,硬生生顿住!指尖甚至能感受到那刀锋散发出的森然寒气!
他低垂的视线里,清晰地映出一截刀身。刀身宽阔,厚重,刃口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靠近刀尖的地方,赫然有着几个细小的豁口。正是她陪嫁的那两把杀猪刀之一!
而此刻,这把曾用来分割骨肉的凶器,刀尖正稳稳地、精准地抵在他颈侧的动脉上!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肤,那真实的、带着死亡威胁的触感,像一条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要害。陆沉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颈动脉在刀锋下有力而急促的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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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凝固了。
烛火跳跃,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叶筝依旧稳稳地坐着,只有那只握刀的手,稳如磐石,纹丝不动。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沉静,如同结了冰的深潭。她微微抬着下巴,琥珀色的眸子清晰地映着陆沉瞬间僵硬的面容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冷淡的镇定,像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将军,她的视线落在他颈侧那微微偏离了最致命位置的刀尖上,语气平淡无波,刀,架歪了。
……
陆沉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言语、所有的滔天怒火和刻骨屈辱,都在这一瞬间被这把冰冷的、豁了口的杀猪刀,和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彻底冻结!
他维持着前倾的姿势,扣向她手腕的右手僵在半空。颈侧的动脉在冰冷的刀锋下突突直跳,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他此刻的处境有多荒谬、多危险!他堂堂镇国大将军,在尸山血海里杀进杀出都未曾被敌人刀锋抵过要害,竟在新婚之夜,被自己那杀猪匠出身的妻子,用一把豁了口的杀猪刀抵住了脖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被彻底冒犯的暴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咆哮!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呵……
一声极低、极冷、充满了无尽嘲讽和戾气的嗤笑,终于从他紧抿的唇缝里溢了出来。那笑声短促得如同冰棱断裂,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压抑。
他猛地直起身,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曳。扣向她的右手狠狠收回,攥成了拳头,指节捏得惨白。他没有再看叶筝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他像拂去什么极其肮脏的秽物一般,猛地一拂衣袖!
宽大的袖袍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扫过叶筝持刀的手腕!
叶筝手腕一沉,刀锋下意识地微微偏开寸许。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陆沉已如同被激怒的猛虎,带着一身能将空气都冻结的凛冽寒意,决绝地转身!
砰——!!!
新房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他用尽全力狠狠甩上!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门框都在簌簌发抖,门栓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脚步声沉重而急促,带着毫不掩饰的滔天怒火,如同踏在人心上,迅速远去,消失在回廊深处。
新房内,瞬间只剩下叶筝一人。
烛光摇晃,映着她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她缓缓收回手,低头看着手中那把豁了口的杀猪刀。冰冷的刀身映着她琥珀色的眼眸,深不见底。她伸出另一只手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拂过那冰冷的刀锋,指腹感受着那细微的、熟悉的豁口带来的阻滞感。
然后,手腕一翻,刀光隐没。她将刀重新塞回硬邦邦的枕头底下,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收好了一件寻常的家什。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刀锋相向,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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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压抑得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将军府的下人们噤若寒蝉,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触了那尊煞神的霉头。
陆沉一夜未眠,眼底布满血丝,头痛欲裂。他习惯性地早起,想去后院的演武场活动开僵硬的筋骨,驱散心头那团挥之不去的阴霾和屈辱。刚走到通往后院的月洞门附近,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膻气就蛮横地撞进了鼻腔!
那味道如此熟悉,如此刺鼻,瞬间将他拉回昨日那场噩梦般的婚礼现场!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停住脚步,捂住口鼻,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
什么味道难道那女人把杀猪的家伙什直接搬进将军府了!
他强忍着恶心,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循着那越来越浓烈的气味,穿过一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是后院一处废弃的、堆放杂物的偏院角落。
然后,他看到了。
角落里支起了一个简陋的、临时搭建的木架子。架子下,一头膘肥体壮、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大肥猪正发出凄厉绝望的嚎叫,拼命挣扎。
而叶筝,就站在那肥猪旁边。
她换下了那身碍眼的红嫁衣,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粗布短打,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两截结实有力、线条流畅的小臂。长发简单地用一根布条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双沉静的琥珀色眼睛。
她脸上没有任何面对庞大活物的恐惧或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她甚至没有看站在月洞门阴影下的陆沉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挣扎的肥猪上。
只见她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足尖死死抵住地面,稳住下盘。腰身一拧,全身的力量如同拧紧的发条,瞬间传导至右臂!那握着杀猪刀的右臂肌肉贲张,带着一种原始而精准的力量美感!
手起!
刀落!
一道雪亮的、冰冷的寒光,如同雷霆乍破,撕裂了清晨灰暗的空气!快!准!狠!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闷而清晰的利刃入肉声!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猪血,如同失控的小型喷泉,猛地激射而出!足足喷溅起三尺多高!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了陆沉脚边不远处的青石板上,留下几点刺目的暗红。
那头肥猪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身体还在神经质地剧烈抽搐。
叶筝的手稳得惊人。刀锋精准地切断了动脉,然后手腕一旋一拖,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更多的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她特制的凹槽木盆边缘流下,汇入底下的大木桶里,发出哗哗的声响。空气中弥漫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陆沉的胃猛地一阵剧烈痉挛!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喉头滚动,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上来!他是将军,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见过,可那不一样!那是敌人!那是你死我活的拼杀!眼前这景象,是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屠戮!是市井底层最粗粝、最肮脏的生存手段!那浓烈的血腥和内脏的膻气,混合着叶筝身上那股洗不净的烟火气,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令人极度不适的画面!
他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离,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黏在叶筝身上。
她微微侧着身,晨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轮廓。麦色的皮肤上沾了几点飞溅的血珠,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汗水顺着她光洁的鬓角滑落,滴在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那双握刀的手,沾满了鲜血,却依旧稳定如山。她动作麻利,眼神沉静,仿佛不是在肢解一头几百斤的庞大牲口,而是在完成一件极其熟稔、极其平常的工作。
专注,有力,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与这精致却冰冷的将军府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刺眼。
陆沉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女人!她竟敢!竟敢在将军府的后院!在他眼皮子底下!杀猪!
你……!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刚想厉声呵斥。
夫人,这猪下水收拾好了,您看……一个同样穿着粗布短袄、系着油腻围裙的粗壮汉子(显然是叶家带来的帮工)提着两副收拾好的猪下水,从旁边的杂物间走出来,看到陆沉,吓得后面的话全噎了回去,脸都白了,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地上。
叶筝这才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过陆沉那张铁青扭曲的脸。她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碍事的陌生人。她随手在旁边的水桶里洗了洗手上的血迹,水瞬间被染红。
嗯,放那边吧。她对帮工吩咐道,声音平静无波,连一丝多余的起伏都没有。然后,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刀,走向还在抽搐的猪身,准备开始分割骨肉。整个过程,她再没有看陆沉一眼,仿佛他只是庭院里一尊无关紧要的石像。
陆沉胸口剧烈起伏,那股强烈的呕吐感再次涌上,又被一股更强烈的、无处发泄的暴怒死死压了下去。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在血污中忙碌的身影,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沉重得像要把地面踏碎。
那浓烈的血腥味,却仿佛有了生命,死死地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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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僵持中滑过。陆沉几乎从不踏足后院那个角落,更不会主动靠近叶筝居住的偏院。偌大的将军府,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泾渭分明。前院是冷硬肃杀的将军领地,后院偏隅则成了弥漫着腥膻和市井气的屠坊。
陆沉只当府里没这个人。他每日天不亮就去军营,深夜方归,有时甚至直接宿在营中。军务繁重,边关摩擦不断,皇帝似有似无的猜忌,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偶尔在府中狭路相逢,他连眼角余光都吝于施舍给那个身影,只当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叶筝也乐得清静。她似乎完全没把自己当成将军夫人。她带来的那几个帮工在后院角落搭起了简陋的棚子,支起了案板。每日清晨,叶老三会准时将处理好的鲜肉送来,有时是半扇猪,有时是整只羊。叶筝便带着人,在将军府的后院,堂堂正正地做起了屠户生意——分割、剔骨、切肉,然后由帮工挑着担子,送往西市口她爹的肉铺。
将军府的下人们起初惊骇不已,私下议论纷纷。但时间久了,见将军对此不闻不问(或者说视而不见),又慑于叶筝那手起刀落的利落和身上那股子不好惹的劲儿,便也习以为常,只是远远绕开那处弥漫着生肉腥气的角落。
陆沉不是不知道。府里的管事战战兢兢地向他禀报过几次,都被他一句冰冷的随她去堵了回去。他不想管,也懒得管。那女人,连同她带来的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膻气,都是皇帝强加给他的耻辱烙印,提醒着他那场荒谬的赐婚。眼不见为净。
直到这天下午。
他刚从兵部衙门回来,脸色阴沉。朝堂上又为粮饷之事扯皮推诿,户部那帮蠹虫的嘴脸让他心头憋着一股邪火。刚走到前厅,就听见后院方向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吵闹,其中夹杂着几声粗鲁的呵斥和叶筝身边那个帮工阿牛的怒声争辩。
陆沉的脚步顿住了,眉头下意识地皱紧。他本不想理会,但那吵闹声越来越大,还伴随着几声重物砸地的闷响和猪只受惊的尖利嚎叫。
怎么回事他声音冷冽地问候在一旁的管事。
管事吓得一哆嗦,脸色发白:回……回将军,是……是西市口‘福记’肉铺的少东家,带了几个人来……说……说夫人抢了他们的生意,砸了咱们后院的肉案……
福记肉铺陆沉有点印象,似乎是西市口最大的肉铺,背后好像站着某个京里的勋贵。他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和厌烦。又是这些市井腌臜事!
他抬脚就往后院走,步伐带着一股压抑的戾气。
刚穿过月洞门,眼前的景象让陆沉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结冰。
后院那个临时屠坊一片狼藉。沉重的实木肉案被掀翻在地,刚分割好的鲜肉散落一地,沾满了泥土。几个大水桶被踢倒,血水混合着清水流得到处都是,腥气冲天。叶筝带来的两个帮工,阿牛和另一个叫栓子的,脸上都带着淤青,被几个膀大腰圆、穿着统一号衣(显然是福记的打手)的汉子死死按在地上,挣扎不得。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子哥,正叉着腰,趾高气扬地站在一片狼藉中央,指着叶筝的鼻子唾沫横飞:……臭娘们儿!也不打听打听‘福记’背后是谁!敢在西市口跟你刘爷抢食儿活腻歪了!今天砸了你这破摊子,是给你个教训!识相的,赶紧带着你的人和你这两把破刀滚蛋!再让爷在西市口看见你们叶家的肉摊,打断你们的狗腿!
叶筝就站在那公子哥对面几步远的地方。
她依旧穿着那身深蓝粗布短打,头发束得一丝不乱。脸上没有恐惧,没有谄媚,甚至没有多少愤怒。只有一片沉冷的平静。她的右手,随意地垂在身侧,但陆沉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指尖正无意识地、一下下地叩击着腰侧——那个位置,正是她平时悬挂杀猪刀的地方!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散落的肉块,扫过被按住的阿牛和栓子脸上的伤,最后,落在那油头粉面的刘公子脸上。
说完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刘公子的叫嚣。
刘公子被这平静的反问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恼羞成怒:怎么不服气还想动手他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叶筝,就凭你一个娘们儿还有你这两把杀猪刀他身后的几个打手也跟着哄笑起来,充满鄙夷。
叶筝没理会那些哄笑。她微微侧过头,琥珀色的深眸越过刘公子的肩膀,准确地捕捉到了站在月洞门阴影下的陆沉。那目光,平静无波,像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一瞬,她便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刘公子。
砸了我的摊子,伤了我的人。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得赔。
赔!刘公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赔你个鸟!爷今天砸的就是你!不光砸摊子,爷还要砸……他淫邪的目光在叶筝结实挺拔的身段上扫过,嘴里不干不净地就要骂出更下流的话。
就在他最后一个字即将出口的瞬间!
叶筝动了!
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拔刀的!仿佛那刀本就长在她手上!
锵——!
寒光暴起!如同平地炸开一道冷电!
那把豁了口的杀猪刀,带着洗刷不净的淡淡血腥气和破开空气的锐啸,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刘公子的面门,当头劈下!
这一刀,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最纯粹、最原始、最暴烈的力量!带着屠夫分割骨肉时那种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决绝!
杀气!冰冷的、实质般的杀气瞬间爆发!笼罩了整个后院角落!
刘公子脸上的淫笑和嚣张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惊恐!他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冻僵了!他甚至忘了躲闪,或者说,在那快如闪电的刀光面前,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啊——!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刀光,在距离他油光发亮的脑门不足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刘公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浓重的尿臊味弥漫开来。他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几个打手也吓得魂飞魄散,按着阿牛和栓子的手都不自觉地松开了,惊恐地看着那把悬停在自家少爷头顶、散发着森然寒气的豁口杀猪刀。
叶筝单手握着刀柄,手臂稳如磐石,刀尖纹丝不动。她微微垂着眼睑,看着瘫软在地、如同烂泥的刘公子,眼神里没有得意,没有鄙夷,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漠然。
钱,或者,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力度,留下点东西抵债。
她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刀锋在刘公子眼前掠过一道冰冷的弧光。那意思,不言而喻。
赔!我赔!我赔!刘公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声尖叫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快!快拿银子!给这位姑奶奶!快啊!他对着吓傻了的打手们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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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了。
或者说,正在无可挽回地走向最后的陷落。
三日。整整三日三夜的血战。北狄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发了疯似的轮番猛攻。滚木礌石早已耗尽,箭矢所剩无几。城墙被投石机砸开了几个巨大的豁口,如同巨兽狰狞的伤口,不断有凶悍的狄兵顺着缺口蚁附而上。
城头之上,残阳如血,将断壁残垣和堆积如山的尸体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尸体烧焦的恶臭。
陆沉拄着卷了刃的长刀,单膝跪在城垛的缺口旁。他身上的玄铁重甲早已残破不堪,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痕迹和干涸发黑的血痂。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烟灰,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亮得骇人,燃烧着最后一点不屈的火焰。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扯动着胸腹间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身边,还能站着的亲卫,已不足十人。个个带伤,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修罗。
将军!南门…南门失守了!狄狗涌进来了!一个满脸是血的校尉踉跄着冲过来,嘶声吼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陆沉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无底冰窟。南门一破,内城再无险可守!这座他誓死守卫的孤城,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猛地抬头,望向城外。如血的残阳下,黑压压的狄军如同望不到边的潮水,正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和咆哮,准备发起最后的、致命的冲锋。而城内,火光四起,浓烟滚滚,隐约传来百姓惊恐绝望的哭喊和狄兵野兽般的嚎叫。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陆沉全身。三日不眠不休的血战,早已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他的,不过是那股不甘的信念和身为统帅的职责。
现在,信念崩塌了。
他拄着刀,试图站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城外的喊杀声、城内的哭嚎声,似乎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就在他眼前发黑、意识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吞噬的瞬间——
杀——!!!
一声极其突兀、极其尖锐、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腔调的呐喊,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城内某个方向炸响!瞬间穿透了混乱的喧嚣,清晰地刺入陆沉混沌的耳膜!
那声音,不是训练有素的军卒呐喊,更像是一群被逼到绝境的市井之徒,发出的孤注一掷的嘶吼!
陆沉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他强撑着剧痛的身体,扑到城墙另一侧的垛口,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竭力向下望去!
城内的景象,让这位身经百战、见惯生死的镇国将军,瞬间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只见靠近南门破口的一条主街上,黑压压的狄兵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疯狂地砍杀着奔逃的平民,狞笑着点燃房屋。而在这一片混乱和绝望的洪流中,一股极其扎眼、极其突兀的力量,如同逆流而上的礁石,猛地撞了进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粗布短打、身形矫健的身影!
是叶筝!
她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烟灰和不知是谁的鲜血,那双琥珀色的深眸此刻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她双手紧握的,不是长剑,不是长矛,赫然是那两把她视若珍宝的、豁了口的杀猪刀!
刀身上沾满了粘稠的、暗红的血迹,在夕阳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同样衣衫褴褛、面目狰狞的汉子!他们手里拿着的,是斧头、是柴刀、是铁钩、是磨尖的扁担!甚至还有沉重的剁骨刀!正是西市口那些屠户、帮工!阿牛、栓子都在其中,个个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野兽!
这群乌合之众,在叶筝的带领下,像一股决堤的泥石流,又像一群扑火的飞蛾,悍不畏死地、狠狠地撞进了狄兵汹涌的洪流之中!
没有阵型!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搏杀!
叶筝冲在最前,身影快如鬼魅。她手中的双刀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洁、最致命的劈砍!每一刀都带着分割骨肉时的狠厉和精准!刀光闪烁之处,血肉横飞!她专门往狄兵铠甲薄弱处招呼,脖颈、腋下、关节!豁了口的刀锋撕裂皮肉,切断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像一头闯入羊群的猛虎,所过之处,竟硬生生被她撕开了一道短暂的血路!
剁了这些狄狗!护住街坊!叶筝嘶哑的怒吼在混乱的战场上响起,带着一种市井泼妇骂街般的悍勇和决绝!
屠户们被她的凶悍点燃了血性,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家伙什,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杀!斧头劈开狄兵的头颅,柴刀砍断敌人的手臂,沉重的剁骨刀更是如同砸西瓜般,将靠近的狄兵砸得脑浆迸裂!场面血腥而混乱,却也带着一种惨烈到极致的悲壮!
他们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仅仅是为了身后那条街巷里,那些朝夕相处的街坊邻居!为了争一条活路!
呃啊——!
一个狄兵小头目模样的壮汉,看准叶筝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间隙,狞笑着挥动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她的后心!这一下若是砸实,足以将她砸成一滩肉泥!
城头上的陆沉,心脏在这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看到了那致命的一击!看到了叶筝似乎毫无所觉的背影!
不——!!!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猛地从陆沉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甚至盖过了战场上的喧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喊出来的!那是一种完全失控的本能!身体比意识更快!他猛地挺直身体,想冲下去,想挡住那一棒!但重伤的身体和遥远的距离,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叶筝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她头也不回,腰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拧!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侧面滑开半步!同时,左手的杀猪刀反手向后,快如毒蛇吐信!
噗嗤!
刀锋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捅进了那狄兵小头目因全力挥棒而暴露无遗的腋下!那里只有薄薄的皮甲!
狄兵小头目的狞笑瞬间凝固在脸上,狼牙棒无力地脱手落下。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腋下透出的、沾满自己鲜血的刀尖。
叶筝手腕猛地一拧一绞!然后狠狠抽出!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狄兵小头目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叶筝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反手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热血,动作粗犷而利落。她甩了甩刀上的血珠,琥珀色的眸子在夕阳和血光的映照下,亮得如同两颗燃烧的寒星。她朝着城头方向,似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
让城头上刚刚经历了一场心神剧震、几乎虚脱的陆沉,浑身猛地一僵!
他看到叶筝的嘴唇动了一下。
隔着混乱的战场、弥漫的硝烟、鼎沸的人声和遥远的距离,陆沉根本不可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但那一瞬间,他仿佛福至心灵,无比清晰地读懂了她的口型。
那不是情话,不是关切。
那口型分明是:
陆沉!
紧接着,她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极其短暂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近乎于无,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讥诮或者说是兑现某种约定的得意
然后,她猛地转身,再次挥舞起那两把豁了口的杀猪刀,如同浴血的罗刹,一头扎进了更深的敌群之中!只留下一个在血色残阳下,越来越模糊、却如同烙印般刻进陆沉眼底的、悍勇决绝的背影!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痛苦嘶吼,猛地从陆沉胸腔里迸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连日来的重伤、疲惫、绝望和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带来的巨大冲击,如同最后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再也支撑不住。
拄着卷刃长刀的手臂猛地一软!
将军!身边亲卫惊恐的呼喊声变得遥远。
陆沉眼前彻底一黑,高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带着一身残破的甲胄和淋漓的鲜血,朝着城下那片尸山血海,轰然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