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攒了十年血汗钱,
只为在黑市赎出他的骨灰盒。
他们都说他为了保护主人被炸得粉碎,
连名字都不配留下。
当我用滚烫的铜板换回那轻飘飘的坛子时,
验尸官嗤笑着吐了口唾沫:
傻子,那是野狗骨头。
我摔碎坛子,
里面滚出一枚染血的飞镖——那是他从不离身的暗器。
1、
我裹着三年没换的破棉袄,在乱葬岗边缘的地下黑市里,哆嗦着数出两千七百枚铜板,每一枚都沾着卖血、浣衣、甚至……典当最后一颗门牙换来的垢腻。
对面那粗鲁男人接过沉甸甸的钱袋,掂量一下,随手扔过来一个冰冷的粗陶罐。
喏,那个影卫十三号的,碎得捡不齐整了。
我死死抱住那个轻得吓人的陶罐,好像抱着他仅存的一口气。
2、
十三号
旁边摆弄尸骨的驼背老头抬起浑浊的眼,干枯的手指在陶罐上一弹,丁当作响。
他咧开没牙的嘴,浑浊笑声像砂纸在磨刀石上蹭,丫头,你怀里的宝贝,是老子昨天从西头野狗坑里扒拉出来的!
他吐口浓痰:傻子才信那短命鬼还剩骨头轰一声,连根头发丝都炸成灰咯!
每个字都像冰锥扎在心上。
3、
哐当一声脆响,粗陶罐在我脚边四分五裂。
飞溅的尘土和……几根粗糙灰白的骨头渣里,滚出一个小小的、磨得发亮的菱形铁片,尖角上凝着一块深得发紫的陈旧血斑。
那东西烫伤了我的眼。
空气骤然被抽空,肺部剧痛。
这是我的飞镖,他贴身藏着从不离身的凶器!
十年前雨夜,他替我挡开致命一刀后,用它在床尾柱子刻下了安字。
这飞镖跟他一起下了地狱。
但现在却回来了!
4、
锋利的镖尖刺破指尖,疼痛让我清醒。
指尖沾上的铁锈味混着记忆里的血腥,浓得化不开。
十年!
为了攒齐那赎身的铜板,我爬过沾满雪屑的瓦片给人修屋顶,指尖被冻僵。
手指磨得血肉模糊……这些苦我甘之如饴。
可这一切换来的,竟是一个谎!
一个用野狗骨头编造的弥天大谎!
谁到底是谁要这样愚弄我
5、
我像挣脱锁链的疯兽,冲回冰冷的乱葬岗。
刨开湿冷的黑泥,我很快抓到了那只沾满灰尘的旧陶罐。
罐身厚重,底部有个浅浅的凹痕——那是我第一次试着烧陶时不小心捏坏的印记。
里面的东西……摸上去零碎、扎手,绝不是我曾无比熟悉那个形状了。
每一寸指骨都在叫嚣着答案:我倾尽所有换回来的,真的只是一把野狗的枯骨!
心口那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比那个坛子碎得更彻底,更无声无息。
6、
我掏出怀里一枚淬毒的飞镖,黑暗中它刃口泛着一点微弱绿光。
镖尾,刻着一个浅浅的血
字印记。
这是从假骨灰里找到的。
我曾在影卫训练场的陈旧卷宗里看到过这个符号——血牡丹,那个十年前突然崛起、以阴狠嗜杀闻名的秘密组织,正是它的标记!
我攥紧暗器,冰冷穿透肌肤。
十年悬疑的线头终于被我攥在指间,另一端绑着他消失的真相。
7、
穿过蛛网密布的地下密道,血腥铁锈味扑面而来。
血牡丹
总坛深处,死寂得能听到老鼠啃噬骨头的声音。
阴森地牢最里那间,门虚掩着,透出微光和一丝冰冷的血腥气。
我隐在黑暗里,心跳轰鸣。
8、
隔着门缝,一幅地狱图景骤然刺入眼帘:地上铺着肮脏的烂草席,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蜷在上面,口鼻流出的黑血已经凝固。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身披繁复华丽的黑金牡丹纹路长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那具刚死的尸体。
他脚下踩着老者一片破烂衣角,声音低沉傲慢:碍事的老狗。
他声音低沉傲慢,像是毒蛇贴着颈脖蠕动。
是我从未熟悉的冰冷!
9、
那声音像地狱深处淬毒的冰棱,穿透空气直钉入耳。
明明陌生至极,却莫名撕裂神经!
浑身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上了头顶!
几乎在我听清的瞬间,身体已然脱离意志掌控——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破开腐朽的木门撞了进去!
手中薄刃划出寒光,直劈向那身刺眼的黑金牡丹袍!
10、
嗤啦——布帛撕裂的声响异常清晰!
黑袍的下摆被我凶狠的刀锋撕开一道长口子。
幽暗的光线下,袍子裂口露出的内衬里,一片狰狞扭曲的伤疤赫然在目——焦黑、发皱的皮肉,像永远无法愈合的噩梦烙印在那里。
那形状……那位置……十年前那个漫天大火熊熊燃烧的夜晚,我守在他血肉模糊的床边熬过三天三夜,指甲缝里全是他伤口的焦臭!
我认得它,就像认得自己的掌纹!
11、
刺客!
保护首领!
杂乱的脚步声和尖利怒喝瞬间炸响!
数道黑影从不同角落扑出,寒光闪闪的刀刃霎时将我重重围住,冰冷的杀气几乎凝成实体。
一个领头模样的壮汉死死挡住那个被我撕裂袍角的男人面前,刀刃指向我,满脸嫌恶。
又是你这疯妇!十年了阴魂不散当年那短命鬼就该炸得更碎点,省得你这祸根还在这里碍眼!
12、
我手里的血牡丹暗器滚烫,那是刚从他旧主的尸体旁捡起的凶器。
眼前这个被称为首领的男人,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阴影藏住了大半张脸。
十年煎熬瞬间冲垮堤坝。
我攥紧染血的暗器,朝那个深不可测的背影嘶吼:
为什么!
十年啊!
为了你几根骨头,我当了自己的血!
当了自己的牙!
当了这条命!
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撕扯出来,染着血味。
13、
地牢里死寂。
只有我破裂失控的呼吸声和暗器尖端毒液滴落的轻响。
首领终于转过了半边脸。
牢里唯一那盏惨绿的风灯,正好映在他的侧颊上。
一道丑陋扭曲的伤疤,像盘踞的蜈蚣,从右额角蜿蜒爬过颧骨,一直没入下巴的阴影里。
十年前大雪纷飞的巷口,一把淬毒弯刀劈向背对我的他,我没有任何犹豫扑了上去……左脸剧痛传来时,我看见了血从自己脸颊淌上他惊慌回头时的眼睛……那个伤疤的形状,位置,和我脸上这道分毫不差!
时间瞬间倒流回那个漫天飞雪的深巷。
14、
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攫住,捏紧得无法跳动。
血牡丹的暗器当啷一声砸在冰冷石地上。
我死死盯着他脸上那道几乎平行的、染满月色的狰狞疤痕——左边一条,右边一条,本该横贯脸颊的同一道刀伤痕迹!
那是我的脸曾经为他挡下致命一刀的证明!
血,仿佛又在眼前飞溅开来。
……是你
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那道疤……是我替你……
他猛地转过头,刀削般的下颌绷得死紧,嘴唇抿成没有一丝血色的直线,避开了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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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细微的动作,彻底碾碎了我十年筑起的所有幻想废墟!
15、
肺叶里的空气被尽数挤空,每一根骨头都成了冰棱,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躯壳。
我猛地转身撞开背后的包围圈,麻木地朝着外面无尽黑暗奔去。
地牢通道的湿冷石壁擦过我的肩膀,发出闷响。
身后死寂一片,没有脚步声追来。
只有我的脚步踩碎了枯骨发出的脆响,回荡在无边的黑暗里,像谁破碎的心脏。
16、
不知跑出多远,直到肺火烧般灼痛,身体撞进一片杂乱的灌木丛才猛然停住。
我像被抽去骨架般瘫软在地,颤抖的手胡乱在怀里摸索。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市地牢墙壁的霉斑,最终,手指触到一小片黏腻冰冷的东西——那根从他撕裂的袍角边缘、顺着我抓裂的指甲勾下来的一小片烧焦皮屑。
刚才在地牢撕扯时留的最后一点证据。
17、
幽暗巷弄深处,油腻小酒馆的破帘子后,老金沟那张布满坑洼的醉脸皱成一团。
他眯着眼,凑近油灯仔细辨认着我小心翼翼放在油腻桌面上的焦黑皮屑。
这味儿……
他浑浊的眼珠陡然睁大,醉意吓退大半,惊疑地盯着我。
焦血味还混着‘梦碎散’丫头!这可是血牡丹用来灭口的独门毒!你哪来的这玩意儿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的颤音,听说啊,十年前他们新首领上位,就是靠这毒……清光了一群不肯‘醒’的旧人!
18、
三天煎熬的等待,每一刻都是凌迟。
第四天清晨,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将卷起的油纸丢在我常等活的码头角落。
展开,是张潦草地图,终点指向城西废弃的渡云寺宝塔。
下面一行扭曲小字:验货,带赎金。
赎金二字下面,被人用指甲深深划出一道刻痕,带着无言的冷厉。
心沉到谷底。
我把脸深深埋进掌心冰冷的空气里,强迫自己镇定再镇定。
然后,拿出所有积蓄买通了一个哑巴脚夫……剩下的命运,只能赌一把。
19、
推开宝塔最顶层结满蛛网的木门,腐朽气味扑鼻。
一个人背对我伫立在窗边破洞透下的凄冷月光里,高大,沉默,身上还裹着那件被我撕裂过的黑金纹样袍子。
他脚下,放着一件粗布包,包口微敞,是成叠的银票。
东西呢
我声音沙哑如粗砾磨石。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那道本该熟悉的刀疤在残月光下显得异常僵硬。
他沉默着,从怀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黑布包裹,轻轻放在地上的银票旁边。
都在这里。
声音嘶哑干枯。
20、
我的手指碰到布袋冰冷的表面,像蛇一样缠了上去,猛地掀开!
里面躺着一根根惨白阴森的人体筋骨,骨头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十三编号,熟悉地灼烧着我的眼球。
十三号……呵……
我喉咙里滚出的声音像是地狱吹来的风。
指尖滑入那堆冰冷的骨头缝隙,猛地抽出一块最粗壮的腿骨。
我死死攥紧它,像攥紧他最后一点骸骨,用尽毕生力气朝他脸上砸去——
就在这一瞬间,暗处弓弦震颤!
数支弩箭破空厉啸,毒蛇般撕裂空气!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不是躲闪我砸来的骨头,而是像山一样硬挺挺撞向那些夺命寒芒!
噗!
噗!
噗!
箭矢狠狠扎进肉体的闷响,惊心动魄。
温热的血猛地溅了我一脸,腥咸滚烫。
他高大的身躯在我眼前缓缓软倒,砸起一片尘埃。
沉重的倒地震动了脚下的木板。
他脸上那僵硬虚假的刀疤贴片,被血浸透,终于松脱滑落,露出了左颊下方一点发白的旧疤印——那是我曾为他挡刀时留下的真正印记!
他躺在尘埃里,被数支毒箭穿透的身体微微抽搐,望向我的眼睛蒙着一层濒死的灰翳。
血沫从他嘴角涌出,他挣扎着,喉咙里发出断续模糊的嗬嗬声,破碎得像被撕扯的朽布:……对……安……
塔外狂风突然撞破腐朽的窗棂,卷着落叶呼啸着灌入这片死地。
手里那根刻满编号的腿骨,此刻变得重于千钧,冷得渗入骨髓,刺透我的心脏狠狠坠向无尽深渊。
空荡荡的塔顶只剩下风,卷动地上的银票和染血的骸骨,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我慢慢弯下腰,指尖划过地上那张冰冷的刀疤面具,上面只留下我一滴浑浊的水印。
21、
腥热血点溅进眼睛的刹那,他沉重的身体轰然砸起满殿陈灰。
箭尾毒羽微微震颤,钉在我脚前一步之地。
而那块从他脸颊滑脱的假刀疤贴片,被他身下涌出的温热血浆浸透泡软,渐渐显露出一点极其浅淡、几乎被新疤覆盖的旧痕——那分明是我当年扑上去挡刀时,他左颊曾触到我染血脸庞留下的压痕!
十三……
名字滚出喉咙时像吞了烧红的炭。
心脏停跳半拍后又开始疯擂,砸得我整个人都在抖。
22、
塔顶唯一那扇破窗猛地被寒风撞开!
暗影幢幢,杀意如同凝霜覆地!
数道鬼魅般的人影顺着塔外残破的屋檐悄无声息地滑落,手中弓弩在残月下闪着蛇信般惨绿的幽光——又是淬毒的箭!
目标是地上的我!
也在我看清的同时,原本围在假十三
身边那几张熟面孔守卫,已然冰冷举弩!
23、
来不及思考!
身体比脑子更快!
在离我最近那支荼毒弩箭闪电般射出的前一刹,我猛蹬地面!
沉重的腿骨还紧攥在手中,成了最原始的武器!
我借着冲力,整个人如同疯兽横扑出去!
砰!
腿骨凶狠砸在一个守卫面门上,骨头碎裂声和鼻梁塌陷声令人牙酸地混在一起!
24、
另一个守卫的匕首已割向我喉咙!
冷光映着他眼中熟悉的毒辣——地牢里骂我疯妇
的领头壮汉!
生死一线!
几乎是本能地,我反手探向腰间——那个曾在地牢拾回的、属于血牡丹核心的淬毒飞镖,正冰冷地蛰伏在那里!
指尖触到寒意的同时,我手腕全力一抖!
嗤!
菱形镖精准无比地切入他持刃的手腕,深可见骨!
毒气侵体的酸腐味瞬间弥漫。
25、
呃啊——!
领头守卫爆发出痛苦嘶吼,匕首落地。
我甚至没看他一眼,身形翻滚,滚向假十三倒地的位置。
鲜血在他身下肆意铺开,漫过我的指尖,黏腻、滚烫。
剧痛撕扯肺腑,我眼前阵阵发黑。
指尖猛地勾到他那件黑金外袍沉重冰凉的衣角!
刚才撕破的那一道长口子就在手边!
不顾一切,扯住裂帛死命一拉!
刺啦——一大片袍襟连带内衬被狠狠撕了下来,露出下方那片曾被火燎得触目惊心的旧疤肌肤!
26、
撕下血染的布片如烫手烙铁塞入怀中。
领头守卫带毒的嚎叫刺激了更多人!
弩箭破空厉啸!
我只能像只狼狈的野兽,拖着仿佛要碎裂的身体,朝那扇撞开的破窗连滚带爬撞过去!
身后箭镞笃笃笃钉在木板上,近在咫尺!
断裂的窗棂狠狠刮过侧腰,剧痛却让我更清醒。
纵身跃下前最后一瞥,视线扫过地上被撕开袍子的假货尸体——那件黑金纹路外袍下摆被撕扯后露出内衬边缘……一个极其隐秘的角落,赫然用极细的金线缝着一个卷曲的符号!
27、
不是血牡丹!
那符号扭曲怪异,像盘绕在一起的毒虫尾巴——曾在影卫旧档最角落某卷褪色羊皮纸上惊鸿一瞥,标注是早已灭绝的……百蛊门!
身体已然失重,朝着黑沉塔底疾坠!
风声贯耳,混杂着塔顶守卫逼近窗口的怒吼。
百蛊门……毒虫……梦碎散……连串冰冷的字眼像暗夜闪电劈开混沌!
有什么更庞大、更可怕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28、
带着一身血污和刺骨寒风,跌跌撞撞冲进老金沟那间弥漫着劣酒和油腻气味的破窝棚时,几乎虚脱。
老……金……
嗓子火烧般嘶哑。
我把那片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血浸碎布拍在他油腻的破木桌上,手指抖得厉害。
看……看那个符号!百……百蛊门
29、
老金沟惺忪醉眼猛然瞪圆如铜铃!
他看着那片染血的破碎黑金布,尤其那个卷曲的毒虫符号,整个人像被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筛糠般抖起来,浑浊眼里是见了鬼的骇然。
……‘虫师’!那老王八……十年前就该烧成灰的啊!
他猛灌一口劣酒压惊,酒液却顺着抖动的嘴角流了一脖子,丫头……那‘梦碎散’……就出自他手!
那老毒物……没死!
30、
血淋淋的手指蜷紧成拳。
虫师……这个早已被遗忘在灰烬里的名字,十年前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所有人亲眼目睹他被倒塌的横梁砸进火海!
大火后唯一找到的……是半块烧焦的、属于虫师贴身佩戴的螭龙青玉!
如果虫师没死……那场吞噬了十三的爆炸……那具面目全非只能靠残留飞镖确认身份的焦尸……那双我到死都记得的他紧攥着我半截衣袖不肯放的手……
全是假的!
一场彻头彻尾、精心策划的骗局!
31、
在……在哪那老毒物……在哪
我几乎将指甲掐进掌心烂肉里才没当场发疯。
城……城西……废……废窑场底下……
老金沟声音抖如秋风落叶,听说……下面有个虫窟……养着要命的玩意……那老毒物……把自己也养成半人半虫了!
他眼中恐惧几乎溢出来,那是地狱!活人不该去的地狱!
足够了!
我把剩下的银钱全丢在他桌上,踉跄转身扑向门外更深的黑暗。
32、
比乱葬岗黑市更浓烈的腐朽死亡气息,混杂着甜到令人作呕的奇异腥气,从巨大塌陷的废窑口下方喷涌而出,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
顺着塌方形成、满是尖锐石砾的陡峭斜坡滑下去,脚踩实地时,满靴底黏满了湿滑冰冷的……虫蜕。
巨大的天然洞窟,洞壁上缀满惨绿发亮的诡异菌类光芒,勉强照亮眼前光景。
洞壁上密密麻麻布满孔穴,隐约可见暗沉物蠕动。
洞穴中央地面,沉积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枯骨和灰白粘稠的虫丝!
一座由无数骸骨和虫尸堆积的祭台赫然矗立中央!
33、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祭台最顶端!
惨绿菌光下,一个巨大扭曲、半透明的虫茧般物体静静矗立!
那茧由厚厚的、粘满灰白干涸虫液的丝线层层包裹,隐约可见里面盘踞着一个……人形轮廓!
细密的血管和深色的内脏在薄薄茧壁后微微搏动。
茧壁表面爬满了深紫发黑的诡异藤蔓状物,仔细看,竟是不断微颤的粗大活体虫须!
在虫茧下方,冰冷石台上,竟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异常眼熟、被擦得锃亮的粗陶小罐!
罐口敞开,里面空无一物!
34、
是我在黑市换回来、又亲手摔碎的那个装野狗骨的假骨灰坛!
它怎么会在这里!
像件祭品般被摆上祭台!
浑身血液霎时冻僵,又在下一秒燃烧沸腾!
十年……十年的肝肠寸断!
十年的血泪煎熬!
全被这空坛子狠狠嘲讽、践踏!
啊——!
压抑了十年的绝望悲鸣冲破喉咙,凄厉得几乎撕裂自己的喉咙!
手中还握着的、属于某位替身
的腿骨被我当成最后的武器,用尽全部力气、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怒,狠狠砸向那恶心的、搏动着的巨大虫茧!
35、
腿骨带着风雷之势呼啸而去!
噗嗤!
结结实实砸中虫茧!
沉闷粘滞的破裂声!
茧壁深陷、撕裂!
一小片黏腻、惨白的虫膜被砸破翻起!
洞里死寂了一瞬。
然后——嘶……嗬嗬……
一种绝非人声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怪音猛地从那裂口深处震荡而出!
如同数万只带爪尖的毒虫同时刮擦骨骼!
整个巨大的虫茧骤然剧烈收缩!
猛地膨胀!
36、
撕拉——刺耳的破帛声!
一只枯槁扭曲、颜色半青半灰、关节处覆盖着细小鳞甲的人手猛地撕开裂口!
指尖尖锐如铁钩!
紧接着,裂口被更暴烈地撕开!
一个难以名状的东西破茧而出!
下半身还粘连着湿滑的半透明卵膜和紫黑虫丝,蠕动着难以分辨数目的、覆盖着黏腻甲壳的粗壮肢体……上半身勉强维持着人形,皮肤青灰,布满蛛网般凸起的暗紫色血管……最恐怖的是那张脸!
布满黏液的皮肤像半溶解的蜡,眼睛位置是两个不断分泌粘液的深洞!
只有那张裂到耳根的嘴还在动,露出尖锐细密的獠牙!
虫师!
37、
嗬……十年……
那怪物口中发出模糊嘶哑、像漏气风箱般的怪响,粘稠墨绿涎液从嘴角不断滴落,你……终于……肯来了……安……
安字被他扭曲的唇舌费力吐出,带着恶毒的腥甜气。
他一只覆盖着粘液和虫甲的怪异手臂抬起来,指向祭台下方那个空空的陶罐。
……你男人的……渣滓……养了我这些宝贝……十年……好东西……可舍不得……一次用完啊……
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瘆人响动,像是无数虫子在内里爬行!
38、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脑海!
养虫……十年……十三的骨灰……是他虫蛹的养料!
畜生!!!
狂怒与极致的悲痛碾碎最后理智!
比塔顶更凶悍的煞气炸裂!
手中握的早已不是人骨,是我烧成灰烬又凝结成刀锋的十年!
不闪!
不避!
迎面直冲那扭曲的魔影!
手中骨刃破空,带着同归于尽的疯厉,劈向他脖颈间唯一还算柔软的喉管!
39、
刀锋切开凝滞腥臭的空气!
骨刃即将割裂他那层覆盖着黏液的颈皮瞬间——虫师腹部那厚厚的、纠缠蠕动的虫丝和卵膜突然激烈鼓胀!
噗噗
两声爆开!
两条婴儿手臂粗、赤红带黑环、顶端是锋利螯钳的恐怖触须破体而出!
快雨闪电!
剧痛在小腹和肩头同时炸开!
冰冷的硬物狠狠扎入骨肉!
血狂涌而出!
毒,又是那种阴魂不散的梦碎散毒素,瞬间沿血脉疯狂烧灼!
40、
赤红带毒的触须深深嵌在肉里,将我像破碎玩偶般猛地撞飞!
身体砸在堆积如山的虫尸枯骨上,腥臭腐败的汁液溅了满头满脸。
肺像被踩爆的风箱。
虫师那张流淌着粘液的、似笑非笑的怪脸在模糊视野里逼近。
安……乖乖……和他……团聚……
嘶哑的吐息带着腐烂甜香喷在我脸上。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左手挣扎着在冰冷的枯骨堆里摸索……指尖猛地触到一个坚硬冰冷的圆柱状物体!
是……老金沟丢给我的火折子!
41、
求生的野性压过毒火的焚烧!
我用尽最后一丝清醒,拇指狠擦!
火光骤然在阴森虫窟里爆开!
这地狱里不该有的光明刺痛了虫师深陷的眼洞!
他发出一声尖锐怪叫!
嵌在我肉里的那两条恐怖触须本能地剧烈痉挛!
机会!
剧痛中身体猛地后挣!
皮肉撕裂!
硬生生从那两条夺命的毒钩上撕脱开来!
滚烫的血瀑布般喷涌!
我甚至顾不上止血!
借着倒下的冲力扑向虫茧基座下方那片厚厚的、铺满整个洞穴的灰白蛛网状虫丝!
火光摇曳,带着我的血、我的命、我十年刻骨的恨,狠狠按向那片干涸如油毡般的丝网上!
42、
轰——!
一点火星碰上遍地虫尸虫尸,如同野火燎原!
赤红暴虐的火龙咆哮着瞬间腾起!
疯狂舔舐攀爬!
烧灼着虫蜕和油脂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爆响!
浓烟滚滚!
热浪如墙!
吼——!!!
彻底被火焰吞噬的虫师发出非人的惨厉嘶吼,整个身躯在火光中疯狂扭动,炸开的脓汁带着火星四处喷溅!
那两条攻击我的赤红毒须被烧得蜷缩焦黑!
烈焰将一切映成毁灭的血色。
我倒在滚烫的骨灰与燃烧的残骸间,看见那尊曾经祭着我痴心妄想的空陶罐咔
地一声,在炽焰中断成两截。
热风卷着烧焦的灰烬吹过眼睛,混着滚烫的血沉入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