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系统死机,正字为痕
我死在傅沉怀里第三十九次。
身体失去力气前,熟悉的剧痛从心脏蔓延开,冰冷的液体侵蚀着感官。这次不是车祸,不是坠楼,也不是任何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只是心脏骤停——在我为他熬了一夜醒酒汤之后。
任务失败。宿主能量严重不足。第39次重生档案归档。
脑子里刻板的电子音本该是冷漠的宣判,此刻却滋滋啦啦,仿佛接触不良的劣质收音机,最后几个字甚至带上了破音。
然后,死寂。
真正的、无边无际的死寂。
没有了任务面板,没有了冰冷的死亡倒计时,没有了那催命符般推动我去扮演岑未——傅沉心中那抹完美白月光祝瑶的影子——的系统提示音。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胸口残存的那点灼烧般的痛。
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不是医院的惨白,也不是冰冷的太平间金属反光。是卧室熟悉的吊灯,是身下柔软的真丝床单,空气里甚至还残留着我(或者说是祝瑶)钟爱的那款昂贵香薰的尾调。
我回来了第……四十次
手指下意识摸向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模拟痛感的幻肢痛。身体机能正常,年轻、健康,皮肤光洁细腻。但脑域一片空白。
系统
我在心里无声呼唤。没有回应。没有任务面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空落落的、被彻底抛弃的虚脱感。过去三十九次死亡累积的疲惫感瞬间涌上,比任何一次濒死都沉重。
我猛地坐起身,强烈的眩晕感侵袭而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我跌跌撞撞冲向浴室巨大的落地镜。
镜子里的人,二十五岁的模样,清丽温婉,眉眼间刻意模仿的、属于祝瑶的那点楚楚可怜几乎成了本能。不,这不仅仅是模仿。经历过这么多次重生,扮演到灵魂深处都烙印下祝瑶的影子,我甚至快忘记了,岑未原本是什么样子了。一个名字,一个代号,一个完美的容器。
不,不能绝望。没有系统,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生路逃离这该死的、永无止境的重生为替身的轮回!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让我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没有任务。这意味着这次,没有强制性的扮演完美替身指标压在头上,失败就抹杀。
机会。
一个真正逃脱傅沉、摆脱祝瑶阴影的机会!
吱呀——
主卧门被推开,管家陈伯那张刻板的脸出现在门口,看见我赤着脚站在地板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岑小姐,您醒了傅先生让我提醒您,今晚的家宴非常重要,祝瑶小姐喜欢的晚香玉,需要您提前确认花材送达。
他的语气是公式化的恭敬,眼神却写满对这种扮演游戏的轻蔑。
祝瑶喜欢的晚香玉……心头那点刚冒头的希冀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傅沉要的从来不是岑未,而是一个有着岑未身体,却永远在模仿祝瑶的精致玩偶。
知道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岑未本能的沙哑。陈伯的目光在我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没再多说,退了出去。
没有系统发布的任务,但枷锁从未消失。
我需要喘息,需要空间,需要弄清楚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意味着什么。我借口调整香薰,让厨房重新准备食材,避开了管家和佣人,独自溜上了傅沉明令禁止我涉足的三楼——他的专属书房区域,那里也是整个顶层公寓安保的核心。
纯电子密码锁。我深吸一口气。过去三十九次重生中,我曾无数次试图接近这里,却都因扮演任务失败或系统警告引发的突发意外而功亏一篑。这一次,没有系统干扰……我调动起这具身体里储存的全部属于祝瑶的记忆碎片:她的喜好,她的小习惯,她可能与傅沉共享的某些关键信息点。
心跳如鼓。指尖凭着那点模糊的、被强塞进意识里的残影,在冰冷的触控屏上输入一串数字——祝瑶的生日,组合一个只有祝瑶和傅沉知道的对他们有特殊意义的纪念日。
滴答。轻响。验证通过。
门无声地滑开。
我像幽魂一样飘进去,反手关上门。巨大的书房冷硬而低调,黑色的基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夜景,衬得这里冰冷又孤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威士忌、雪茄和一种昂贵的木质香氛混合的味道,属于傅沉的味道。
巨大的书桌后是一面顶天立地的书架。我的目光掠过那些大部头书籍和一些商务模型,最后定格在一个格格不入的角落——一个镶嵌在墙体里的保险柜。没有复杂的结构,似乎只是一个嵌入墙体的暗格。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按压在指纹识别区。一次、两次、三次……失败。
心脏沉了下去。果然……不属于祝瑶或岑未的权限。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目光掠过书桌下一处不易察觉的缝隙。一丝极其微弱的红光规律地闪烁着。那是……备用能源书房的主系统有独立的应急供电我弯腰看去,书桌底部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型LED显示屏。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小小的图标在闪烁——一个不断旋转着的、极其复杂的几何螺旋。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图标。但心脏却在瞬间被某种尖锐的东西狠狠刺穿!
这图标……这图标……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死死盯着书桌下那点微光。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封冻的冰川裂开了缝隙,尖锐而混乱的碎片呼啸着冲撞——不是系统灌输的祝瑶的记忆,不是扮演指令,而是更深处、更遥远、几乎被彻底遗忘的东西!
一种极度恶心、冰冷、被愚弄的感觉扼住了喉咙。我扶着冰冷的书桌边缘,指甲几乎嵌进实木桌面。不,这不是属于这具身体的感觉……或者说,不完全是……这是……这是我的!
嗡——
书房的灯突然毫无预兆地全灭了。窗外的霓虹成了唯一的光源,将室内切割成诡异的明暗空间。
书架后方,传来极其轻微的机括运转声。几秒钟后,伴随着极细微的噗一声,保险柜位置的墙体,如同一个被按下的隐藏按钮,悄无声息地向侧面滑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后并非堆满金银财宝的密室。那是一条向下的、幽暗无光的阶梯,散发着旧纸张混合着奇特金属腥气的冰冷气味。
【第一章结束】
【第二章】
阶梯之下,倒影是谁
黑暗如同冰水,瞬间从敞开的洞口漫涌出来,裹挟着那股陈腐混合金属的气息,紧紧包裹住我。心口那股被欺骗、被操纵的冰冷恶心感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在看到这条向下阶梯的瞬间,被无限放大、点燃成一片熊熊燃烧的荒诞怒火!
过去三十九次死亡的剧痛叠加在一起,都没有这种被当成无知小丑反复戏耍的滔天恨意来得汹涌!
这条向下的通道。这个隐藏的、需要特定密码触发又伴随停电才会开启的后门。那个尖锐刺穿记忆的旋转螺旋图标……这一切,仿佛一张早已编织好的无形蛛网,而我,岑未(或者我真的是岑未吗),像只愚蠢的飞虫,在网中徒劳地挣扎了整整三十九次,每一次死亡不过是让网线缠绕得更紧。这次系统的死机,是否也是某种程序的一部分一个诱导我走到这里的陷阱
身体比思绪更快做出反应。冰冷坚硬的墙面支撑着我,指尖传来的触感是真实的粗糙质感,至少能提醒我此刻并未坠入另一层幻境。
没有系统任务的威胁,但这条向下的阶梯本身,就是最大的未知。那里面,会是什么傅沉真正的秘密还是……
一种近乎偏执的冲动攫住了我:无论是终结这轮回的地狱,还是落入新的圈套,我必须走下去!真相,或者最终的毁灭!
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压下剧烈的心跳和手指的微颤。黑暗中,眼睛稍微适应,能模糊看到一级级向下延伸的水泥阶梯轮廓。我摸索着墙壁,感受着上面粗糙的颗粒感,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下迈去。
空气越来越冰冷,混合的腥味也更浓重了一些。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四周死寂得可怕。阶梯仿佛没有尽头,深入地心。就在我感觉肺叶都快要被这冰冷的空气冻僵时,脚下猛地一空。
到底了。
空间骤然开阔。前方不远处,一片幽幽的蓝绿色光芒充当了唯一的光源,勾勒出一个庞大圆柱体的轮廓,有点像……巨大的服务器机房
我放轻脚步,屏住呼吸靠近。光源来源于那巨大圆柱体的顶部,某种自发光的面板。面板下方,是密密麻麻排列的、闪烁着各色微弱信号灯的复杂线路板和处理器。圆柱体正面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此刻屏幕一片深蓝,只有一个图标在缓慢旋转着——
正是书房书桌下那个尖锐刺痛我记忆的、旋转的几何螺旋!冰冷的光映在我的脸上,放大瞳孔中那份震惊与彻骨的寒意。
视线猛地扫向圆柱体后方。在巨大的机柜阴影下,摆放着一排半透明的、如同冰棺般的培养舱。
舱内充盈着淡蓝色的生命维持液。
一个、两个、三个……
总共六个舱体并列排列着。
当我看到最右侧那个靠近光源的培养舱时,全身的血液,像是瞬间被抽干,又瞬间冻结!
舱内漂浮着一个面容与我此刻一模一样——或者说,与岑未这个身体一模一样的女人!赤裸、苍白,沉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无数细小的导管连接着她的头颅和身体,像一个破碎的人偶。
【第二具培养舱,里面……是祝瑶!】
培养舱里那张清纯美丽的脸上,带着一种被精心雕琢过的、虚假的安宁。
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服务器柜体上,钝痛感甚至比不上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祝瑶……也被储存在这里!
目光急速扫过其他舱体——左边是三个陌生的年轻女人面孔,神态各异,但都浸泡在淡蓝的生命液中,与世隔绝般沉睡着。还有一个舱位是空的。
紧接着是最右侧紧邻祝瑶的另一个舱。当我的目光触及那个位置时,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
那个人……
尽管轮廓在液体的折射下有些扭曲变形,但我绝不会认错!
是傅沉!
他同样全身赤裸,闭目沉睡在淡蓝色溶液中。与旁边那些女性标本不同的是,连接他的导管似乎更粗一些,密密麻麻地聚焦在他的脊椎和颅脑后部,看上去宛如某种诡异的脊椎延伸物。
一个恐怖而荒诞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脑海:顶层那个操控我、让我扮演祝瑶替身的傅沉……是谁复制体高级AI投影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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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0427,错误节点。一个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电子音突然在空旷冰冷的地下空间响起,像一枚冰针刺破死寂。声音来源正是中央那个旋转着螺旋图标的巨大屏幕。屏幕下方的指示灯突然由稳定的蓝绿色转为刺目的鲜红!
错误节点!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我不是被系统抛弃了而是……系统判定我此刻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那个书房书桌下的触发装置、停电、这条密道……根本就是一个预设好的警报陷阱!
滴——滴——滴——短促、密集的电子报警声骤然在巨大服务器内响起!冰冷的红光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如同地狱血眼。那些沉睡在培养舱中的人体在血光下显得格外诡异恐怖!
【培养舱上方的玻璃顶盖边缘,有细微的液压杆正在移动!】
跑!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至顶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混乱思绪!就在我转身要冲向阶梯的刹那——
嗡——!
地下一阵剧烈的震颤,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和撕裂声!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沉重的物体倾倒声!
轰隆!!
通往书房的阶梯方向,一块巨大的、厚达数十公分的金属防火隔离闸,如同断头台的侧刀,瞬间落下!沉重的闷响带着气流撞在我后背,彻底堵死了唯一的逃生出口!
整个空间被彻底封死!
我被困住了!
系统核心防护程序启动。清除协议倒计时……10分钟。冰冷的电子音不带一丝情感地宣告。巨大的显示屏上,旋转的螺旋图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猩红倒计时的巨大数字:【00:09:59】
屏幕的猩红光芒如同探照灯,将我和旁边那些静止的培养舱都打上一层血色。冰冷的倒计时读秒声滴答作响,像重锤一下下敲打着即将绷断的神经。九个舱里沉睡着的人体(包括那个被我认定为傅沉的复制体),在血光映照下宛如屠宰场里的鲜肉。
核心防护程序……清除协议……
是针对我这闯入者还是包括这里面所有的东西!
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得死紧,恐惧和愤怒交织着烧灼我的理智。我靠着金属墙壁,后背能清晰感受到隔离闸落下的厚重和冰冷。十秒钟前还妄想挣脱替身轮回寻求新生的念头,此刻被这绝境的猩红光芒彻底碾碎。我像个自投罗网的蠢货,走进了系统预设的回收厂。
不!不能被十分钟的倒计时压垮!系统崩溃了,它不再是无所不能的上帝!它需要启动防护程序,需要时间清除!这意味着它有弱点!巨大的服务器圆柱体还在那里运转,散发着热量和规律的嗡鸣声。能源!那个不断旋转的图标!控制端口!一定有办法!破坏它!哪怕同归于尽也好过坐等被清除!
念头一起,如同干柴中投入火星,瞬间燃起了疯狂的决绝。我猛地直起身,不顾因剧烈动作带来的眩晕,扑向那个散发着幽蓝与猩红光晕的巨大服务器圆柱体。视线飞速扫过其表面——接口在哪应急通道手动控制任何可能的破坏点!
就在我的目光扫过屏幕下方一个相对隐蔽的控制键盘时,动作猛然顿住。
那不是键盘……在键盘最左上角,紧贴着屏幕下方的弧形外壳,镶嵌着一个东西。
一个徽章。
材质似乎是某种古老的银合金,氧化得有些发暗。造型是一只被荆棘束缚、却依旧展开双翼的鸟。那荆棘的缠绕方式,线条的走向……
嗡!又来了!不是记忆碎片!是痛!
头颅深处猛地炸开一阵尖锐欲裂的剧痛!像是生锈的钢锥硬生生撬开了颅骨!这一次的冲击比在书房时强烈百倍,清晰百倍!
一幅画面撕裂黑暗:昏暗的灯光下,一枚冰冷的、带着棱角的东西被塞进一个女孩汗湿的掌心,女孩的视野很低,像是个孩子。一个模糊却带着巨大安全感、同样低哑年轻的声音响起:……藏好它……只有它能证明……你不是零号……
后面的话碎裂得听不清。掌心的东西,那棱角,那触感,那束缚着飞鸟的荆棘……
是我的徽章!
不,是她的徽章!那个小女孩……她我是谁
剧痛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利刃切割着大脑,我双手死死抱住头,痛苦地蜷缩下来,身体贴着冰冷的圆柱体控制面板缓缓下滑。
视线在剧痛中模糊又清晰,被生理泪水冲刷过的目光落在控制面板键盘的一个不起眼的卡槽上——形状,大小……
就在猩红的倒计时跳跃到【00:07:23】时,身体里爆发的剧痛稍有缓解,残存的求生本能驱使着最后的力气,我颤抖着伸向胸前——那里除了真丝睡裙的布料,什么都没有。
证明……你不是零号……
那个声音碎片顽强地钻出混沌。
不是零号……零号是什么我是编号0427……不对!
几乎是凭借一股潜意识的蛮力,我猛地撕扯开昂贵睡裙的领口!指尖触碰到左胸靠近心脏位置皮肤上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凸起。
不是伤疤,更像是……皮下植入!
尖锐的指甲狠狠抠进自己的皮肤!剧痛混合着决绝,皮肤被划开一道血口!一小片硬物被生生从皮下组织里抠了出来!
血珠顺着白皙的胸口往下滑落。我摊开满是血污的手掌。
掌心,躺着一枚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银灰色金属薄片。冰冷,边缘锐利。形状赫然就是一只被荆棘缠绕的、展翅飞鸟!
【00:06:15】
根本顾不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汹涌的血,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撑起身体。血污的手将那枚带血的荆棘飞鸟薄片,狠狠塞进了控制面板左上角那个隐蔽的、形状吻合的微型卡槽里!
咔嚓。
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契合声。
整个地下空间骤然一黑!
猩红的倒计时、服务器指示灯、培养舱的维系灯光……所有光源在刹那间熄灭!随即是巨大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低沉嗡鸣和电流噼啪声!紧接着是几声清脆的晶体爆裂声!
死寂。
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寂静。连服务器运转的嗡鸣和报警声都彻底消失了。只有我自己沉重、粗砺的喘息声,以及左胸被自己撕裂的伤口传来的一波波尖锐痛楚。
卡槽方向,一丝微弱的、暖黄的光幽幽亮起,不是屏幕,而是卡槽自身散发的光芒。那枚带血的荆棘飞鸟薄片,正静静地嵌在里面。
【第二章结束】
【第三章】
飞鸟破荆棘,非零即我
嵌入的瞬间,世界被按下静音键。
绝对的黑暗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吞没一切光源、一切声响。服务器垂死的嗡鸣、报警的尖啸、甚至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腥味都被剥夺了感知。唯一存在的,是我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心脏的声音,以及左胸被自己粗暴撕裂传来的、一阵阵钻心的锐痛。温热的液体顺着皮肤滑下,在冰凉的空气中,带来一种诡异的生命流淌感。
寂静。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失去了刻度。一秒一分钟或者更久
滋……
一丝微弱的、如同静电划过毛呢的杂音,从那个嵌入了荆棘飞鸟徽章的卡槽位置传来。紧接着,黑暗中,一抹极其微弱的、近乎于不存在的光晕,幽幽地亮了起来。
是那枚薄片自身在发光。
淡金色的、温暖的光。
像黎明前最冷彻骨髓的夜里,一盏残存微弱火苗的小油灯。
几乎在光晕亮起的同时——
海啸!
不再是断续的碎片刺痛,而是信息量的洪流!庞大、杂乱、带着冰冷金属和尘埃气息的数据流,伴随着尖锐的、仿佛要将意识撕裂的杂波,疯狂地涌入我的脑海!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只有最原始的、冰冷的信息代码组成的庞大海啸!
【项目代号:归巢计划】
【核心目标:通过高精度意识投影技术,建立稳定的多维宇宙锚点,实现平行观测与潜在干预。】
【零号原型体:核心意识源点。基因编辑工程产物。】
【问题:零号原型体意识强度超越临界值,引发宿主躯壳不可逆崩溃,且强烈排斥意识投影约束……】
【解决方案:镜像计划启动。】
【制作技术:选取优质女性载体(代号A-E),进行深层意识压制与覆盖,制造零号投影镜像(代号A1-E1)。植入记忆模板:角色祝瑶(高适配性伪装模板)。】
【归巢系统核心任务:引导所有镜(即祝瑶的复制体/扮演者)在模拟的多重现实中经历特定人生轨迹(爱与背叛、信任崩塌、自我牺牲),诱导其意识强度提升,最终达到可以被零号吞噬融合的能量阈值。任务失败(宿主未能在规定时间内达成任务目标或产生强烈自我意识觉醒)——执行物理回收。清除。格式化。】
【当前状态:系统核心崩溃率74%…错误节点…未知权限介入…威胁判定中…】
冰冷的信息如同亿万根冰针扎进大脑皮层,疼痛已经麻木,剩下的只有一片灭顶的恐怖和荒谬绝伦的冰寒!
镜……
我全身冰冷,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转向那排培养舱的方向,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六个培养舱……右边那个空着的……我曾经躺在那里过祝瑶躺在那里过那个沉睡的傅沉呢
编号0427……是系统给我的编号
而零号……是那个核心意识源点需要吞噬我们的意识来维系的……怪物!过去的三十九次重生,每一次的扮演、每一次的攻略傅沉、每一次努力去成为完美的祝瑶,每一次得到的所谓爱意值增加……
全是谎言!全是饲料!
傅沉(或者说他的投影、他的复制体)那深情的眼神、动情的话语、偶尔流露的痛苦——全是程序设定好的演出!目的只有一个——让我这个容器,在虚假的人生剧本里经历痛苦的淬炼,不断强大自己的意识能量,最终变成一个美味的、可以被核心零号吞噬的果实!
系统崩溃率74%……是我的自我意识终于强大到了让它难以约束的地步还是这枚突然被我(那个小女孩)植入的荆棘飞鸟徽章带来的未知权限
冰冷的绝望感几乎将我溺毙。过去的三十九世,像是一个被设定好轨道的莫比乌斯环,起点即终点,痛苦重复,只为最终的献祭。而那点微弱的金光,来自卡槽的光,成了这片冰冷信息地狱里唯一的光源,微弱,却坚定。
就在这时!
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低频而巨大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猛地震动着整个地下空间!紧接着——
轰!!!!
头顶上方,书房地板的位置,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般的巨响!整栋建筑剧烈摇晃起来!灰土簌簌落下!
有人强行破开了上面的隔离!是清除部队!更高级别的回收机制!
头顶的震动越发剧烈,混合着某种高速切割设备撕裂混凝土和钢筋的刺耳尖鸣!爆炸带来的震荡波让脆弱的培养舱支撑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其中一个女性培养舱(左二)的玻璃舱盖在剧烈的震荡下喀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淡蓝色的生命维持液瞬间裹挟着无数气泡喷涌而出!
滴!!滴!!滴!!!
培养舱内部的警报凄厉地鸣叫起来,红光在舱内闪烁。
几乎就在液舱破裂、警报长鸣的瞬间——
一道冰冷、锐利、没有任何人类情感可言的意识,像一柄淬毒的冰锥,骤然从培养舱方向狠狠刺入我的精神世界!
与系统那种刻板僵硬的指令不同,这道意识冰冷、饥饿、充满了纯粹而贪婪的占有欲!
零号!
她醒了!被这突变惊醒!
我本能地抱头惨叫出声,大脑仿佛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那冰冷的意识和荆棘飞鸟徽章带来、尚未消散的信息洪流在意识深处猛烈对撞、绞杀!
【零号】:……能量……容器……完美……终于成熟……融合!……取代!
【徽章权限(碎片信息)】:身份识别…非零印记…核心权限转移…销毁序列…(权限不足!)…底层协议介入…强制休眠!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撕裂灵魂!
两种力量在我脆弱的精神壁垒里疯狂对冲、撕裂!零号那股冰冷的饥饿如同黑洞,疯狂吸食着我意识流散溢出的能量(系统崩溃后溢出的、它渴求已久的果实),而荆棘飞鸟的权限碎片则拼命抵抗着侵蚀,试图寻找某种可以反击的武器!
力量悬殊!
徽章带来的力量只是碎片,是刺破这黑暗的针,却远不是零号这个被培养几十年的怪物意志的对手!它的抗拒越来越弱,而我意识清醒的、属于岑未(非零号)的部分,在被那冰冷意志贪婪吮吸的过程中,反而像是被某种外力淬炼着,那些被灌输入脑的祝瑶模板、几十世虚假的人生悲欢……如同劣质的油漆,在这痛苦的对冲中一层层剥落!
我看到了……
被精心打扮、要求背诵祝瑶喜好时,心底那声无声的反抗。
第一次死亡时,意识湮灭前那句不甘的凭什么是我!
在每次傅沉做出深情款款举动时,那丝被强行压下的、源自本能的、冰冷的、名为岑未的审视和疏离……
这些被忽略、被强行抹去的碎片,在这一刻,在这毁灭性的精神绞杀中,在零号的贪婪和徽章力量的守护下,轰然燃烧!聚拢!
我不是零号的容器!
我是那个被硬生生塞进培养舱,用虚假记忆覆盖了原本人格,经历了三十九次炼狱,又在这第四十次轮回中拼死挣扎、亲手撕开胸口取出徽章的人!
我是岑未!
不是祝瑶的替身!更不是零号的养料!我是岑未!一个独立的、在谎言中痛苦挣扎却从未真正熄灭的灵魂!
啊——!!!
意识深处发出一声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嘶吼!那是积压了三十九世轮回、四十条性命的滔天愤怒和不屈!是觉醒后的灵魂在自我焚烧时爆发的绝唱!
就在这一瞬间,意识中那枚荆棘飞鸟徽章的微光猛地一亮!
它似乎感应到了这股决绝的、纯粹的自我意志之火!
不再抵抗,不再传递混乱信息。
它释放出了一段极其清晰的、冰冷的指令:
【确认宿主意识强度:临界点。觉醒程度:完成度87%。符合底层协议X-137:非零印记携带者终极授权条件。】
【执行……最高权限销毁序列。目标:零号意识源及一切关联寄生系统。】
【执行指令:意识覆盖……启动。】
轰!!
整个世界都被点燃了!
没有光,没有声音。
但我看到了。
我的意识——或者说,此刻燃烧的、凝聚成岑未形态的精神之火——脱离了那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变成了一片纯粹的、炽热的光!如同离弦之箭,循着零号那冰冷贪婪的意识刺来的轨迹,狠狠地、精准无比地逆向刺穿!
直接灌入旁边那个被厚厚管道连接着的、沉睡着零号源点的大脑之中!
没有实体的撞击感。只有意识的强行侵入。
冰冷的、饥渴的零号意志如同暴风雪,瞬间将我这团新生的、弱小的精神之火包裹、试图彻底湮灭、吞噬!
但……我即是火源!
零号意识流的世界在我眼前展开:一片绝对虚无冰冷的白色空间。无数的数据流如同银色的锁链,在空间中穿梭、交织、构筑成一个无比精密又无比冰冷的牢笼!牢笼中央,一团混沌的、由苍白粘稠流体组成的不定型物,散发着无尽的贪婪和空洞——核心,零号意志本体!
滚出去!低劣容器!一个扭曲的声音直接在意识层面尖叫,无数由苍白数据构成的锋利冰刺凭空凝成,铺天盖地朝我刺来!
意识撕裂的痛苦比肉体更甚!
但心中的火焰更加炽热!
我没有闪避,也不再有恐惧。三十九世的轮回,无数次的死亡,在这一刻化作了燃料!所有的痛苦、愤怒、不甘、以及那微弱却从未熄灭的、名为岑未的本我意识,在燃烧中凝聚成一道纯粹的意志之刃——没有形状,却坚定无比地指向那冰冷的、肮脏的核心!
我扑了上去!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最彻底的意识融合与反吞噬!如同飞蛾扑火,用自我作为最后的兵器!
同归于尽不……我的精神之火在被那些苍白冰刺撕扯的同时,却发出了无声的宣告,是净化!把你们这些寄生虫……从这个宇宙中……抹去!!
意识深处,荆棘飞鸟的光晕在我灵魂核心的位置最后一次爆发!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和使命达成的解脱!
【销毁序列:核心覆盖——100%】
嗡——!!!
整个冰冷的核心意识空间,如同被投入万度高温炼炉的水晶球,在刹那间布满了无数细微的裂痕!
那个混沌的、苍白的零号核心,爆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带着难以置信怨毒的尖啸!随即,开始从最深处崩塌、粉碎,化为最基本的粒子灰烬!
四周冰冷的白色空间如同镜子般碎裂!那些穿梭的数据链瞬间崩断!整个由零号和系统构成的庞大意识囚笼,开始走向彻底的、毁灭性的崩解!
轰隆——!
物理世界的崩塌紧随而至!失去核心支撑的服务器圆柱体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彻底炸裂!火光和电光在黑暗中猛烈迸溅!培养舱的支撑结构在爆炸冲击波中彻底解体!破碎的玻璃、管道、舱体碎片如同风暴般四射!
巨大的隔离闸在连续的爆炸冲击波中扭曲变形,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
意识如同坠入了无边大海的深渊,向着无底黑暗沉沦……精神层面的爆炸带来的虚无感吞噬了一切。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耗尽一切的虚脱和飞速下坠的失重感。最后的感知是物理世界传来的巨大冲击波,和某种硬物狠狠撞在后背的钝痛……
【三个月后】
消毒水的气味若有若无。
眼皮沉重得像是压着石头。几次尝试,终于掀开了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窗外刺目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方块。
不是那个冰冷血腥的地下。不是傅沉的顶层公寓。
是……医院
喉咙干得冒烟。我尝试动了动手指。细微的触感立刻被床边的人捕捉到。
……醒了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男声响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奇特的平静。
我艰难地偏过头。
阳光勾勒出床边人的轮廓。他穿着简洁的黑色棉质衬衫,身形挺拔。面容极其英俊,但线条冷硬,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这张脸……是傅沉!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脊椎!
别紧张。他似乎看穿了我瞬间紧绷的神经,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嘲讽什么,但眼神深处,却没有过去那种深入骨髓的、仿佛看一件物品的冷漠感。傅沉死了。他平淡地陈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在三个月前,你引爆的那场大火里,他和他那些昂贵的‘收藏品’一起,变成了灰烬。
他的目光扫过我左胸被包扎的位置,那里,新的皮肤已经愈合,只留下一条粉色的、微微凸起的疤痕,荆棘飞鸟的形状隐约可见。
那……你是谁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未散尽的警惕。这个人和傅沉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但气质截然不同。不是那个扮演深情的演员。他是冰的,却带着一种真实的锐利。
‘归巢计划’第三备份能源维护组组长,一个倒霉的、本该在档案室烂到退休的透明人。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拿起旁边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一张照片——一个和他有六七分相似,但面容更柔和、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这才是我的脸。傅沉……或者该叫零号B计划的副产物,篡改了我的生物资料,用我的基因序列做了他的复制体身份掩护,把我这个原主囚禁在地下一间废弃的杂物房里。顺便说,我叫楚珩。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带着后怕,更带着一种冰冷的、洞察一切的穿透感。
至于你,他看向我,目光在我脸上仔细逡巡,像是在鉴定一件刚出土的远古文物,核心数据库彻底崩毁了,无法查询你在被‘镜计划’捕捉前真正的身份记录。只有一个最高层级、被紧急保存下来的代码片段,与你植入的那枚荆棘飞鸟徽章强行绑定后,残存在备份存储的角落。他点了一下平板。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未知权限访问者代号:非零】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楚珩放下平板,目光深邃:所以,岑未,只是一个‘镜计划’为你打造的壳。‘祝瑶’,更是被强加给你的一层戏服。而‘非零’……是你找回的标签,还是你挣来的名字
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地晒在脸上,我闭上眼睛。意识深处,那片与零号同归于尽的残骸废墟之中,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温暖,平静,但带着一种全新的、不容置疑的、只属于我自己的重量。
我是谁
我是那个在谎言废墟上爬出来的魂灵。
我是非零。
飞鸟破荆棘而出,不为归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