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我的冤种老板撞鬼了 > 第一章

阿强在游戏公司996两年没拿过工资,靠泡面与蟑螂相看两厌度日。
那天下班老板通知他加完班收拾东西滚蛋。
阿强在空荡办公室趴着睡着了,半梦半醒间,看见红衣女人向他爬过来。
女人咧着嘴,说办公室新招到阿强这个替死鬼,她就能解脱了。
阿强突然哭了起来:可俺家穷得叮当响,家里还有瘫痪的老娘。
那女鬼先是一愣,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俺也一样!
她们开始互相诉苦,最后女鬼临走前送了他一道符。
第二天阿强找到公司门口,将那道符贴在老板身上。
老板一进门就惊叫起来,只见公司每一台电脑上都趴着一堆穿着破旧衣服的男男女女,正对着空白的屏幕敲敲打打。
阿强看着老板快吓疯的样子,心里一阵舒坦。
突然电话响了,他接通后只听见老板颤抖的声音:阿强啊,我错了,钱已经打给你了,你快来把那些鬼弄走啊!
阿强只答了一句:先打钱再说就挂了。
谁知他再抬头时,却发现老板身边挤满了更多穷鬼,正对着老板拼命诉苦。
身后,那个红衣女鬼不知何时现出身形,对着他笑了一下。
阿强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鬼还挺讲诚信的
______
凌晨两点三十七。
城市像个巨大的垃圾桶泡在浓墨里。电脑屏幕惨白的光映照着阿强那张脸——浮肿、蜡黄,眼袋垂得能装下他那少得可怜的希望。
操!
他狠狠啐了一口。手边那桶没加调料包的泡面散发出的热量,大概是他周身唯一还有点活气的东西。
一只油亮硕大的蟑螂,正慢吞吞爬向他堆满面包屑的键盘缝隙。阿强盯着它,眼神空得像个被吸干的易拉罐。饿胃里那点酸水,早就被漫长的时间消耗殆尽。他只是看着。那蟑螂爬到键盘前,动作突然停了,触须抖了抖,竟莫名其妙翻了个身,僵在那,一动不动了。
阿强眼皮都没抬,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呵,活得还不如它痛快。
阿强!
总监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了下来。
他肥硕的身躯堵在门口灯光剪出的方块里。油腻腻的头发紧贴着头皮,灯光一照,晃得人眼晕。
磨磨蹭蹭什么赶紧的,弄完了滚蛋!
阿强没吭声。键盘底下的尸体还保持着那个可笑的仰面朝天姿势。他沉默地点击保存——虽然他打包的那些代码,大概下一秒就会被丢进回收站。屏幕上最后一个字符消失,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机箱风扇徒劳的嗡嗡声。
空荡的办公室,像口巨大冰冷的铁棺材。残存的烟味、外卖馊掉的味道、还有劣质消毒水味搅在一起,沉闷得让人喘不上气。唯一醒着的,是角落里那台饮水机,咕嘟一声,吞下最后一点动静,彻底寂静。
阿强甚至懒得挪窝。就着电脑椅,脑袋往硬邦邦的靠背上一搭。眼皮有千钧重。
太累了。累得骨头缝里都在滋滋冒冷气。
不知趴了多久。脖子僵硬的像生了锈的零件。
电脑屏幕一片漆黑,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就在这片漆黑里,一个点渗了出来。
艳红,刺眼。
那点红无声无息地扩散、凝聚、拉扯……沿着冰冷的地板一点点晕染开。像打翻了一杯粘稠的血。
一个轮廓,渐渐清晰。
先是几缕粘在煞白皮肤上的黑发,接着是一小片额头,再然后,是一双眼睛。
没有眼白,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墨黑。
那东西正爬过来。
离得足够近了。近得阿强能看清那身红得像凝固血块的长裙下摆,湿哒哒地拖在瓷砖地上,留下一条蜿蜒的水渍。更近了,近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土腥、水腥和浓重腐朽气息混合的恶臭,强行撬开他的鼻腔,直冲脑门。
她停在阿强脚边,仰着脸。那张脸,在黑暗中白得瘆人。嘴唇一点点往上扯,拉出一个巨大的、几乎裂到耳根的弧度。
一种非人的、充满恶意的弧度。
没有声音,但阿强的脑子直接听到了,像冰冷的虫子钻进了耳蜗:总算…来了新的…嘻嘻…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脑子一片空白。阿强觉得自己该叫,该跑,该吓昏过去。可身体被钉在原地,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巨大的恐惧捏住他的心脏,越攥越紧。
那冰凉滑腻的手——像裹着冰水的烂泥——已经掐住了他的脚腕,正顺着裤腿,一寸寸往上滑。
冰冷的绝望和一股压抑太久、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气猛地顶了上来。堵在喉咙里的石头轰然碎裂。
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滚了下来。
解脱阿强带着浓重哭腔,声音嘶哑又含糊,像破风箱,我拿什么替啊大姐两年工资一分钱没见着!房租欠了八个月!家里……家里还有个瘫在炕上的老娘等着钱吃药……就我这样儿,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他越说越激动,吸着鼻子,手指胡乱戳着自己身上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旧T恤:你看我这鞋,三十块地摊货!我都穷成这德性了,我能替谁你指望榨出点啥油水我他妈的活路都要没了……
正往上爬的冰冷触感,猛地顿住了。
女鬼仰着脸的动作僵在那里。那张咧到耳根的大嘴定格着,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对着阿强那张涕泪横流、写满绝望和贫穷的脸。
空荡的办公室里,死一样的静。只有阿强压抑不住的抽噎。
呃……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干涩的声音从女鬼那个大嘴里挤了出来。不像是喉咙发出的,更像什么东西在摩擦锈蚀的关节。
然后,那咧开的嘴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接着,它猛地张得更开了!不是之前那种诡异笑容,而是一种……绝望宣泄的缺口。
呜哇哇哇哇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般的嚎哭骤然爆开!带着几百年的凄厉,震得阿强耳膜嗡嗡作响,天花板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那声音凄厉极了,撕心裂肺。
女鬼整个身体都随着哭嚎剧烈抖动起来。掐着阿强小腿的手松开了,徒劳地向上抓着空气,指甲刮擦着冰冷的瓷砖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俺…俺也一样啊!她嚎得惊天动地,干枯的黑发黏在脸上随着啜泣一颤一颤,辛辛苦苦给人缝了一辈子嫁衣!工钱!工钱一个铜板都没见着啊!说好的米钱呐没了!全没了!饿啊!活活饿死在东家织布机子底下啦!想投胎门儿都没有啊!困在这个鬼地方!熬啊熬!没头的熬!就指望…指望找个新来的替俺……
巨大的怨气喷薄而出,阴寒的气息席卷了整个楼层,电脑屏幕全都忽明忽灭地疯狂闪烁起来,像一片濒临熄灭的鬼火。
阿强被这股滔天的怨气和突如其来的鬼哭狼嚎吓得忘了自己那点惨,愣愣地看着这红衣女鬼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拼命捶打地板,把冰冷的水泥砸得砰砰响,鬼气四溢,灰尘弥漫。
两个世纪跨度,同样被欠薪压垮的灵魂。
老妹儿!阿强鼻音很重,带着点惺惺相惜的感慨,你可真他娘的……比我惨多了!
这一夜,冰冷空旷的办公室里,两个倒霉蛋,一个活人,一个厉鬼,隔着一地的灰尘和水渍(还有那蟑螂兄的遗骸),开始了他们漫长(主要是红衣女鬼单方面声嘶力竭)而苦大仇深的诉苦大会。
破晓的灰白色终于穿透厚重的窗帘缝隙,像把迟钝的刻刀,把办公室切割成一格格模糊的灰影。
阿强是被冻醒的。
脖子生疼,半边脸麻木。浑身骨头仿佛被拆开重组了一遍。
昨晚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乱撞,记忆碎片像浸了冰水的玻璃渣子,尖锐又冰冷。最后清晰的画面,是那红衣女鬼像个人影一样站起来(虽然腿以下似乎还飘着)。她那张惨白得惊人的脸朝他凑近,枯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指递过来一样东西——一张泛黄的、卷着边儿的旧纸片,像乡下灶王爷年画上抠下来的一角。
上面用炭条还是什么东西,胡乱画着些歪七扭八、绝对算不上正经的文字符号。
拿着。她的声音也怪,干干的,像是纸片在摩擦,贴在……该贴的人身上……讨债的事……有讲究……
阿强懵了,下意识想细看,眼皮却沉得像灌了铅。
再一睁眼,就是现在。冷硬的地板硌着背,窗外工地的打桩机开始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
艹!他一骨碌坐起来,狠拍自己脑门。
幻觉!肯定是饿昏头了!
可手指下意识一捻。触感粗粝,带着点灰尘味。
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符,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里。
阿强盯着那张符。心脏猛地蹦跶了一下。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脊椎骨直窜天灵盖。他猛地把它举到眼前。
办公室空荡如死。饮水机不再低鸣,连空气都像凝固的石膏灰。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稳定而冰冷的嗡嗡声。
一切静得诡异。
除了他狂乱的心跳,震得耳膜咚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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艹……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又干又哑。手指无意识地收拢,那张脆弱的黄纸几乎被他掌心的汗浸透。
一股冰冷的、说不清是亢奋还是凶狠的情绪在胃里翻搅,烧得他喉咙发干。他猛吸一口气,浑浊的空气带着灰尘味直冲鼻腔。那口气仿佛带着某种决绝,撞在肋骨上隐隐作痛。
他把那张卷边的符咒,用力按在破旧的羽绒服内口袋里。手按在那,隔着薄薄一层化纤布料,皮肤下面心脏跳动得像个失控的泵。
豁出去了!
九点四十。
写字楼下早已车水马龙。打桩机的轰鸣隔着玻璃墙都震得地板嗡嗡响。阿强抱着一个简陋的纸箱,里面塞着他那点可怜的家当:一个用了十年掉色的塑料水杯,半包没吃完的饼干,还有几根皱巴巴的记号笔。他像个孤魂野鬼,在旋转玻璃门不远处的角落阴影里缩着。
他眼神死死锁定着入口处。
来了。
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像一头油滑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滑到公司大楼门口的临时停靠点。车门开了。
总监肥硕的身躯钻了出来,锃亮的脑门在春末薄薄的阳光下晃着油腻的光。他今天穿了身更显富贵的藏青新西装,鼓鼓囊囊裹着他那身肥肉。脸上的横肉松弛地耷拉着,大概是昨晚上又去喝了花酒。他似乎心情不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皮鞋踏在光洁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朝旋转门直冲过去,像个凯旋的将军,眼里根本没有门边的角落。
就是现在!
阿强从阴影里像支离弦的箭弹射出来。动作太快,带起一股风。他几乎是撞过去的。
目标明确——总监宽厚的后背!
经理!我还有问题……阿强故意哑着嗓子,声音粘糊糊的,带着股纠缠不清的味儿。说话的同时,左手托着的纸箱巧妙地向总监的胳膊肘顶去,动作看似不小心的样子。
总监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和申诉弄得猝不及防,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极其不耐烦地甩动肥硕的胳膊,想把那个阴魂不散的前员工连同那个碍事的破纸箱一块儿狠狠推开。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阿强捏着符咒的右手闪电般从对方抬起的胳膊和西装后摆间的空隙精准探了进去!
符咒冰凉!
黄纸的边缘迅速划过西装面料,发出极其微弱的沙啦一声。
位置精准!紧贴上等西装和更贵的内衬之间,那片紧贴着脊梁骨的布料。
唔!总监猛地回头,一脸横肉因为暴怒而扭曲变形,阿强!你他妈的想干什么滚!再不滚我叫保安……
他话没吼完。
阿强已经像泥鳅一样向后滑开半步。纸箱抱在怀里挡住了上半身。脸上所有穷酸相可怜相消失得干干净净。那双死鱼眼里迸射出一种奇异的光,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直勾勾盯着总监身后的旋转门。
那种平静让总监后面半截辱骂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那目光像两枚冰冷的钉子。
不对劲。
总监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猛地扭头——
呼啦!
旋转门刚刚分开,后面露出明净光亮的大堂。
就在那明晃晃的光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扭曲。
啪嗒。
很轻的声音。像是老旧电路接触不良的爆裂声。
总监办公室区域最外侧的一排顶灯,其中一盏猛地暗了。
然后是第二盏。第三盏。一盏接着一盏,像被一只无形的冷手捏灭了。
黑暗像是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开来,悄无声息地吞噬着那片办公区的光亮。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窒息感。
紧接着,一种更细微、更密集的沙沙声响了起来。在骤然降临的黑暗区域里,密密麻麻,像是无数只小手在粗糙的砂纸上使劲磨蹭。
谁!总监嘶吼,瞳孔因惊惧而放大,声音拔高了八度,尖锐刺耳,谁在那儿!搞什么鬼!
他像只受惊的河豚,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肥胖的身体撞在旁边的绿植叶片上,发出哗啦一声脆响。
没有回应。那片黑暗像是一潭死水。
沙沙……沙沙沙沙……
声响更急、更密了,如同冷雨敲打着满地的落叶。
装神弄鬼!总监喘着粗气,脑门上冒出冷汗珠子,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他被阿强那个眼神彻底搅乱了心防,惊疑不定。猛地扭过头,脖子上的肥肉堆叠起来,对着前台嘶吼,小张!小张人呢保安!保安都死了吗!
他一边吼,一边跌跌撞撞地向那片暗影扑过去,仿佛要用自己的富贵肉躯驱散这不祥的阴影。他沉重的脚步践踏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每一步都像砸下一块石头。
就在他的一只脚刚刚跨入那片昏黑的边界时——
整个办公区里所有幸存灯管同时发出濒死般的哀鸣,滋啦一声,爆出短暂刺目的白亮后,彻底熄灭!
前台、大堂的应急灯感应开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跳动了一下。惨白黯淡的光瞬间灌满了视野所及的区域,像瞬间倾泻的廉价冰水。将那一整片办公区映照得如同曝光不足的恐怖片现场!
总监僵在原地,如同被冻结。肥胖的身躯像座劣质蜡像凝固在了黑白默片的幕布上。他的脸因缺氧而迅速涨成可怖的酱紫色,眼球夸张地凸出,死死盯向前方,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眼眶。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倒抽冷气的嗬嗬声,像老旧的破风箱在漏气。
整个前台区域,死寂。
前台的小张正一手端着星巴克,另一只手划手机。随着那声倒抽气,她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比纸还要惨白。手机从手里脱出,砰一声闷响砸在地毯上。那杯未喝完的焦糖玛奇朵,在她牛仔裤上泼开一大片深褐色的狼狈。
保安老王刚好巡逻走到门口,手里还捏着半根啃到一半的韭菜包子。门内骤然传来的怪异景象和总监那瘆人的抽气声让老头一个趔趄,嘴里半截包子噗地吐了出来,沾着油星和一点菜叶子,狼狈地落在锃亮的地砖上。
所有能看到那一幕的人,全都像被无形的重锤迎头痛击,僵在原地,脸上瞬间只剩下一种表情——纯粹的、未加修饰的、源自本能的惊怖!
就在那片如同劣质显影液的惨淡应急灯光勾勒下。
密密麻麻。
成片成片,如同黑色的潮水蔓延开来。
每一个格子间,每一台电脑前,原本摆放着椅子的地方,都坐满了人。或者说……一堆堆勉强被称作人形的灰黑色影子。
它们弓着腰,背影像压着千斤重担。头深深埋下去,埋得那么低,几乎要戳进冰冷的液晶屏幕里。偶尔有一两个僵硬地侧过脸,应急灯的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眼眶是深陷的窟窿,皮肤紧紧裹着骨头的形状,瘦削枯槁得像个风干多年的标本。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除了那一片片垂落的、像破麻布袋一样单薄松垮的躯壳。还有那无数只裸露的、骨节毕露像枯树枝一样的手爪。
它们悬在键盘上方。在惨白屏幕上那幽灵般光标闪烁的位置。以一种彻底僵死的姿势凝固着。
整个场面呈现一种死寂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定格感。
唯有沙沙、沙沙沙的声音,变得巨大而清晰,盖过了空调微弱的气流声。
那是一只只枯手、骨节、指甲、或者说不清什么部位在桌面上轻轻刮蹭的声音,缓慢,单调,锲而不舍。不是敲打键盘。是……是磨损。无穷无尽地磨蹭着桌面。像是在等待着永远也得不到的回应,又像是一次次徒劳地刻写着再也无法兑现的承诺。
呃啊……呃……总监喉咙里的嗬嗬声终于冲破了阻碍,炸成一声歇斯底里、完全变调的尖啸,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嚎。他浑身的脂肪在昂贵的西装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弹跳、颤抖。
哔——
一声尖锐悠长的哨子声刺破了这死寂的混沌。
保安老王终于回过神了!他被总监那声怪叫炸得一哆嗦,本能和那点仅存的职业素养迫使他猛地抄起挂在胸前的警哨,鼓着腮帮子吹得脸红脖子粗!
尖锐的哨声如同一根烧红的针刺入凝滞的空气。那些弓腰面对屏幕的模糊灰影,齐刷刷地动了!
动作迟缓而一致,如同生锈的木偶被强行扯动头颅。
一张张青灰色的脸,没有一丝肌肉牵动。只留下两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眶。无数道冰冷呆滞的目光穿透黯淡的光线,毫无声息地聚焦过来,死死钉在总监那具抖得像风中秋蝉的肥硕身体上。
那种聚焦带来的压力,如同万吨水压机缓缓压下!
哐当!
总监像一截彻底朽烂的巨大木桩彻底失去支撑,双膝一软轰然砸在地毯上。他甚至忘了呼救,全身的力气只够维持住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极致恐惧表情。裤裆正中间的位置,迅速洇开一片更深、更湿的痕迹,边缘还在缓缓扩散。一股腥臊恶臭的温热气味迅速弥漫开来,钻入在场每一个鼻孔里。
前台小张尖叫一声,捂住嘴,身体猛地往后跌撞在墙上。保安老王的哨声被口水呛住,咳嗽得像犯了肺痨。一片混乱。
阿强抱着纸箱,站在明暗交界处更边缘的位置,半张脸沉在阴影里。眼前这幕地狱绘图让他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顺着脊椎一路爬升到后脖颈,汗毛倒竖。同时,一股报复性的、滚烫的暗流在胸腔深处炸开、膨胀。
他强行压下那股快要冲破喉咙的笑意,牙关紧咬,腮帮子微微鼓动。指尖死死掐进纸箱边缘。那张沾了汗水的符纸,似乎还在发烫。
解气……真他娘的解气啊……
嗡——嗡——
兜里的旧手机在震动。
阿强慢吞吞地掏出来。塑料壳上油腻腻的,印着两个模糊的指纹。屏幕小得可怜。
接通。

……那头只有呼哧呼哧拉风箱似的喘气,又急又重,断断续续,像是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阿强没吭声。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定定地落在地毯中央那团人形物体上。那双凸出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电话的方向,充满了求生的疯狂和濒临崩溃的恐惧。
阿……阿……强……
声音抖得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在血泪里泡过,带着无法承受的崩溃,钱……钱已经打了!马上到你卡上!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它们……弄走啊!!快点啊!!
吼叫在最后变成了撕裂般的哭嚎。
阿强平静地听着。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前台小张压抑不住的低低啜泣和保安老王拉风箱一样的咳嗽。
阿强!说话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被纯粹的恐惧和生理失禁的屈辱挤压变形,完全不像人声,我加钱!加钱!!求你……
阿强终于对着那个破旧的小话筒,嘴唇开合,语调平得像在菜市场问价:先打钱。
咔嚓。挂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慢慢抬起眼。
隔着十米远,正好对上了那片地毯中心总监绝望的视线。
那巨大的身躯抖得更厉害了,像一块被投入冰水里的油渣。
几乎是在挂断电话的瞬间,那片如同被劣质显影液凝固了的灰暗区域里,空气像水面一样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些原本僵硬钉在工位前的灰影,脖子猛地扭过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咔吧、咔吧……
细微的骨头错位的声音密密麻麻地响起。
所有脸——如果那空洞的黑窟窿能称为脸——齐刷刷地转向了同一个中心!
那是总监瘫倒的位置!
灰暗模糊的影子们动了起来。
不再是僵硬的停顿,而是无声地、如同被水流裹挟着,摇摇晃晃地、成群结队地从各自的位置上流出来。它们行动轨迹飘忽不定,带着浓重的灰尘和腐旧的气息。那些青白色的、似脸非脸的东西,上面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洞的窟窿,精准地锁定着总监。
四面八方,像是黑灰色的潮水开始汇聚、收拢、碾压。
包围圈在无声无息地缩小。
那种冷!总监觉得自己被扒光了塞进了万年冰窟。他想闭上眼,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浑浊的泪水和口水混在一起,流到昂贵崭新的西装领子上。他喉咙里只剩下无意义的呜咽。巨大的肥肉堆剧烈地起伏痉挛。
被包围了!
无数双枯槁得只剩骨头的手爪无声伸出,没有血肉,只有惨白的指骨,它们似乎根本不在乎总监的存在,只是在虚空中徒劳地抓取、摸索。动作透着一种亘古不变的绝望和饥饿感。有些手甚至直接穿过了他昂贵的西装布料,摸到下面温热的、肥腻颤动的皮肉上!
冰凉!刺骨的冰凉!穿过他的皮肉,直抵骨髓深处!
……钱……我的工钱……
……三年……没给一个铜板……
……东家……东家你行行好……
……米……没米……饿啊……
……账呢……我们的工钱账……
千百个声音同时在脑子里响起!层层叠叠,像冰冷的针穿刺着神经。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往脑壳里面钻!无数个声调不同、年代各异、却充满同样贫苦、饥饿和绝望的声音碎片嗡嗡作响。它们互相撞击、重叠、回响,尖锐、嘶哑、低沉、呜咽……混乱得像一群饿疯了的蛆虫在耳道深处疯狂搅动啃噬!
混乱嘈杂的控诉声浪中,一股极其微弱、极其飘渺的调子混杂其中。
哝……欢喜……了伐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戏谑
阿强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
就在总监身后那片混乱移动的灰色潮水深处。
她静静地立在墙角应急灯无法完全照亮的厚重阴影里。
依然那身如血的红衣,只是在那片晦暗的背景前不再那么刺眼,反而像一块凝固的暗红色瘢痕。背对着光,那张脸孔也完全沉在浓重的黑暗里,只有两道细缝似的眼睛位置,隐隐约约反射出一点应急灯微不足道的光芒,冰冷得像深潭底部的碎冰。
那看不清形状的嘴角似乎往上勾了那么一丝。
极其细微,一晃而过。
是她!那个送符的红衣!
阿强全身的汗毛刹那间根根倒竖!一股巨大的寒意像冰冷的钢丝瞬间勒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刚刚那点解气和报复的快感被这股冰冷彻骨的寒意彻底粉碎、冻结。
她的符咒……把这片区域所有找不到出路的穷鬼同事都引来了
阿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刺痛。
那女鬼的眼睛位置两点微光闪烁了一下,仿佛带着无声的嘲讽和冰冷的许诺。
这债……怕不是还不起!她的胃口,好像根本不止一个胖子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