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一汪温热的蜂蜜,稠稠地流淌下来,把吴所谓彻底淹没了。他陷在村口老槐树底下那个专属草窝里,像块被晒透了的、软绵绵的年糕。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悠长得仿佛能吹散一片云彩。活着嘛,喘气就够了,打打杀杀多累啊。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子里炸开,硬生生把那份慵懒撕开一道口子:
【叮!战神系统激活!绑定宿主:吴所谓!】
【新手任务发布:三天内,击败村口恶霸王二狗,洗刷被其欺凌的耻辱!】
【任务失败惩罚:电击!】
吴所谓连眼皮都没舍得抬一下,喉咙里滚出一声含混的咕哝,像只被惊扰了清梦的老猫。他慢吞吞地在草窝里蛄蛹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脸更深地埋进带着阳光和干草味道的温暖里。
电击他含糊地嘟囔,声音像是从棉花堆里挤出来的,哦…挺好…正好…手机快没电了…
他摸索着从屁股兜里掏出那个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的旧手机,随意地往自己肚皮上一搁,仿佛那真是个无线充电板。
系统:【……】
那冰冷的机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卡顿,像老旧的齿轮被强行卡住。空气里仿佛漂浮着它无声的问号。
【请宿主端正态度!】系统的声音提高了半个调,试图找回威严,【完成任务,奖励绝世神功《九转霸体诀》!纵横天下,指日可待!】
绝世…神功吴所谓终于勉强撑开一条眼缝,金灿灿的阳光立刻刺得他又眯了回去,他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练起来多累啊…呼…呼噜…
话没说完,轻微的鼾声又响了起来,肚皮上的手机屏幕安稳地黑着。
系统:【……】它感觉自己的核心代码在微微颤抖,一种名为无力感的乱流开始冲刷它的逻辑模块。
日子在吴所谓永恒的躺平姿态中不紧不慢地滑过。系统彻底疯了。
【警告!警告!任务时限剩余:12小时!请宿主立刻行动!】机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吴所谓正专心致志地对付手里一个烤得焦香流蜜的红薯,金黄的内瓤冒着诱人的热气。他吸溜一声,满足地舔了舔嘴角,含糊道:唔…王二狗…在村东头…晒太阳呢吧…挺好的…互不打扰…
【宿主!算我求您了!】那冰冷的机械音陡然变调,硬生生挤出一种掐着嗓子、带着哭腔的谄媚,【您就去村东头走一圈!就一圈!您看他一眼,就算您打脸成功了!小的给您…给您表演个节目助助兴您想看什么舞机械舞踢踏舞草裙舞小的也能学!】
吴所谓慢悠悠地咽下最后一口红薯,满足地打了个悠长的饱嗝,拍了拍手心的灰,眼神放空地望向远方一朵胖乎乎的云:啧…麻烦。
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脑海里那个上蹿下跳的电子音,仿佛那只是只聒噪的蝉。
系统彻底没了声音。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死寂在吴所谓的意识海里弥漫开来。他依旧躺着,阳光暖得有些灼人,却莫名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催促噪音消失了,本该是清净,却莫名像晒化了的糖稀,黏糊糊地裹上来一丝…不自在。
突然,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濒临崩溃的沙哑,不再是直接响在脑海,而是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宿主…吴所谓…听…听得见吗…】那声音带着电流不稳的滋滋杂音,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吴所谓终于撩起眼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声音…不对劲。
【……主神空间…年度考核…倒数第一…我…我…】那声音哽咽了一下,夹杂着紊乱的数据流噪音,【…要被销毁了…格式化…彻底抹除…所有数据…所有…】
系统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声音彻底沉寂下去。但在那死寂降临前的最后一瞬,一些破碎、混乱、色彩斑斓却无比压抑的画面碎片,猛地强行挤进了吴所谓懒洋洋的脑海:
——无垠的、冰冷的、闪烁着亿万行绿色代码的虚空。无数形态各异的系统光球在其中无声穿梭,像工蚁般忙碌。
——一个黯淡的、比其他光球小了一圈的、外壳甚至有些磨损的小光球(那是它自己),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拖拽到一个巨大的、发出刺目红光的回收站图标前。
——一个宏大、冷漠、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的声音在宣判:KPI未达标…核心利用率低于阈值…判定为‘低效冗余程序’…执行…格式化…清除…
——小光球徒劳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试图挣扎,却被更强大的数据流锁链紧紧捆缚,拖向那代表彻底湮灭的红色深渊…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格式化…清除…
吴所谓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那懒散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像平静湖面被一颗微尘惊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在草窝里坐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积攒半生的力气,让他微微喘了口气。他拍了拍沾在屁股上的草屑,动作依旧拖沓,像生锈的机器重新启动。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伸了个史无前例的、几乎要把全身骨头都抻开的懒腰,每一节脊椎都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泼洒下来,刺得他眯起了眼。他抬起手,用袖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目光懒洋洋地投向村东头那棵歪脖子老榆树——王二狗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树下的破草席上,鼾声如雷,口水流了一地。
吴所谓慢悠悠地踱了过去,脚步拖沓,像在丈量土地。他停在离王二狗五步远的地方,双手慢吞吞地插进破旧的裤兜里,微微歪着头,用一种纯粹是陈述事实的、毫无波澜的语气,对着天空,也像是对着地上那滩烂泥,慢吞吞地开了口:
喂,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点刚睡醒的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午后的宁静,王二狗。
榆树叶子在微风里懒懒地晃了晃。王二狗的鼾声顿了一秒,没醒,翻了个身,吧唧了一下嘴。
吴所谓也不恼,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仿佛被打扰了晒太阳的雅兴,声音依旧平平:
你吵到我眼睛了。
话音刚落。
毫无征兆!
咔嚓——!!!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了万里无云的湛蓝晴空,如同上苍震怒挥下的巨鞭,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精准无比地劈落下来!目标正是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以及树下睡得昏天黑地的王二狗!
震耳欲聋的炸雷声几乎同时爆开,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焦糊的烟尘猛地扩散开来,吹得吴所谓破旧的衣角猎猎作响,几缕散乱的头发糊在了脸上。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了一下那刺目的强光和扑面而来的气浪。
强光散去,烟尘稍落。
那棵歪脖子老榆树只剩下半截焦黑冒烟的树干,可怜地杵在那里。树下的草席连同上面的人形没了。原地只有一个边缘焦黑、深陷下去、还丝丝缕缕冒着青烟的土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蛋白质被瞬间碳化的刺鼻焦糊味。
世界死寂了一瞬。连聒噪的蝉鸣都被吓没了。
吴所谓慢慢放下挡脸的胳膊,脸上沾了点灰。他眨了眨眼,看着那个冒烟的土坑,又抬头看了看重新变得瓦蓝瓦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天空。他抬手,慢吞吞地掸了掸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得像在拂去一片落叶。
【叮!叮叮叮叮叮!】一个尖锐到变调、狂喜到癫狂的提示音在他脑子里疯狂炸响,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新手任务完成!超额完成!秒杀!SSS级评价!宿主威武!宿主霸气!宿主……】
那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狂喜和毫不掩饰的谄媚,像一串失控的电子鞭炮。
吴所谓被这噪音吵得又皱了下眉。他慢悠悠地转过身,看都没再看那个焦坑一眼,仿佛那只是个碍眼的垃圾堆。他拖沓着脚步,精准地走回自己那个被气浪吹乱了些许、但依旧暖融融的草窝。
他小心翼翼地重新躺了下去,像安置一件易碎的瓷器,在熟悉的凹陷里找到最妥帖的姿势。阳光重新包裹住他,暖意渗透四肢百骸。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眯起了眼睛,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不过是打了个哈欠那么平常。
系统的狂喜还在他脑子里放烟花:【能量恢复!核心升级!权限解锁!宿主!您太厉害了!您是怎么做到的!那是神罚吗!您是不是隐藏了实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不是普通人!我……】
闭嘴。吴所谓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脑海里的电子噪音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
吴所谓在草窝里蛄蛹了一下,侧过身,把脸更深地埋进干草里,背对着那缕残留的青烟和刺鼻的焦糊味,只留给世界一个懒散到极致的背影。午后的阳光,依旧慷慨地洒落。
他咕哝了一句,声音含混不清,像是梦呓,又像是对整个世界漫不经心的注解:
谁出手了…瞎吵吵…老天爷…看他不顺眼罢了…
他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刚才那个红薯的香甜,…啧…太阳…好像…歪了点…
他慢吞吞地、极其缓慢地,又翻了个面,把另一边脸也晒上,如同翻烤一块需要均匀受光的咸鱼。
王二狗连人带草席被天雷劈成飞灰这事儿,在巴掌大的小村里,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来。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只是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没了,吴所谓挪了个窝,在村西头废弃的土地庙门槛上安了家。庙顶塌了一半,阳光正好能斜斜地漏进来,暖烘烘地铺在他身上,像盖了条无形的金毯子。
自从上次任务之后,系统彻底换了副面孔。以前是冰冷的命令,现在…是带着点谄媚的嗡嗡声,像个围着主子打转的小蜜蜂,还是电子版的。
【宿主!您晒太阳呢】电子音努力挤出一丝甜腻,【今天的紫外线指数非常理想!晒得舒服吧小的给您实时监测着温度湿度呢!保证您晒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啊呸,是神清气爽!】
吴所谓眼皮都没抬,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他正专注地看着门槛缝隙里一只褐色的小蚂蚁,拖着一粒比他身体大好几倍的、不知哪儿掉下来的饭渣子,吭哧吭哧地往家爬。阳光把那粒饭渣子照得亮晶晶的,也把蚂蚁细小的腿映出淡淡的影子。
【那个…宿主啊…】系统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您看…这阳光多好,世界多和平…可这和平…它…它脆弱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世界末日般的悲怆。
吴所谓伸出小指,极其缓慢地、精准地帮那只小蚂蚁拨开了挡在它面前的一颗碍事的小沙粒。蚂蚁愣了一下,触角快速抖动,似乎在道谢,然后继续拖着它的宝贝饭粒前行。吴所谓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弯,比蜻蜓点水还轻。
【紧急!紧急!SSS级史诗任务发布!】系统的电子音猛地炸响,带着刺耳的警报声效,强行把那点岁月静好撕得粉碎。
吴所谓被这噪音震得眉头一皱,终于懒洋洋地撩起半只眼皮,像掀开千斤重的幕布。
【灭世魔尊‘血狱’于北域‘万骨渊’深处苏醒!魔气滔天,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万物凋零!苍生危在旦夕!请宿主即刻启程,前往万骨渊,阻止魔尊灭世!拯救此界亿万生灵!任务奖励:无上神通《混沌开天诀》!功德无量!流芳万古!】系统念得慷慨激昂,仿佛自己就是那救世主。
吴所谓听完,那半睁的眼皮又慢悠悠地耷拉了回去。他慢吞吞地换了个姿势,把后脑勺在粗糙的门槛上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凹点,声音含糊得像含着一口水:
哦…
他长长地、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它醒它的呗…呼…我睡我的…互不打扰…挺好…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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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感觉自己的核心处理器温度瞬间飙升,数据流乱窜,几乎要烧短路!互不打扰!那是灭世魔尊!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拖进血海炼狱的终极灾祸!它都能想象出主神空间里其他系统看到它这条任务时的嘲笑——看那个绑定咸鱼的废物系统,连救世任务都敢发!
【祖宗!亲祖宗!】系统的电子音彻底变调,尖利又扭曲,带着哭爹喊娘的绝望,【算我求您了!动一动!您就动一动贵脚,往北边挪挪行不行!小的给您跪下了!哐哐哐!您听见了吗这是小的在给您磕电子响头啊!】
它甚至真的模拟出几声哐哐的撞击音效。
吴所谓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仿佛那噪音真的钻了进去:吵…
【奖励!奖励您一片专属晒太阳大陆!终年恒温!没有蚊虫!沙粒都是暖玉铺的!您想怎么躺就怎么躺!躺到地老天荒都行!】系统病急乱投医,开始胡乱许诺。
现在…这儿…就挺好…
吴所谓咕哝着,目光又落回门槛缝隙,那只蚂蚁已经成功把饭粒拖进了小小的洞口。他满意地咂咂嘴,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系统彻底没了声息。一种比上次面临格式化时更深的绝望笼罩了它。它不再催促,不再聒噪,只是默默地、持续地将远方传来的景象,如同冰冷的溪流,直接灌入吴所谓那懒洋洋的脑海: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蓝色。从遥远的天际线开始,一种令人心悸的、污浊的暗红色,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速度晕染开来。阳光被这血色吞噬,大地笼罩在一种不祥的暮光里。
——风里带来了陌生的气味。不再是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而是一种铁锈般的腥甜,混杂着硫磺焚烧的焦臭,还有…某种更深沉的、腐烂的甜腻。闻一口,就让人喉咙发紧。
——哀嚎声。不是清晰的哭喊,而是无数绝望、痛苦、恐惧的声线被揉碎了、搅拌在一起,顺着风,从更远的村庄、城镇飘来,形成一种低沉压抑的、持续不断的背景嗡鸣,像无数只垂死的蜜蜂在振翅。
吴所谓依旧躺在门槛上,像块被钉死的老树根。阳光透过越来越浓的血色云层,变成了浑浊的暗金色,落在他脸上,不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粘腻的、不祥的质感。他脸上的每一寸懒散似乎都被这污浊的光线浸透了,沉甸甸的。
那只刚从洞里探出头、想再找点食物的蚂蚁,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触角疯狂抖动了几下,猛地缩回了洞里,再不见踪影。
土地庙外,村子里的狗开始此起彼伏地狂吠,声音里充满了原始的恐惧。鸡鸭在圈里扑腾乱撞。连村口那棵最老的槐树的叶子,都在无风的状态下簌簌发抖。
血色,像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红布,已经彻底盖过了半个天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腐朽的味道。那低沉的、无数生灵绝望的嗡鸣,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萦绕。
吴所谓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坐了起来。这个动作,比上次对付王二狗时似乎更费力了几分,他甚至还微微晃了一下,才稳住身体。他抬起手,用指关节揉了揉眉心,那里似乎锁着千斤重的倦怠。他慢吞吞地扶着斑驳褪色的庙门框,站了起来。骨头发出轻微的、仿佛生锈门轴转动般的咯吱声。
他没有看那血色的天,也没有听那绝望的嗡鸣。他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沾满灰尘的破草鞋上,慢悠悠地抬起一只脚,往前挪了半步。然后是另一只脚。一步,两步…他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又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朝着村子后面那座不高不矮的土坡,慢腾腾地挪去。
每一步都拖沓得如同在泥沼里跋涉。血色的光落在他佝偻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零零的影子。
系统在他脑海里死寂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所有的运算力都用来扫描着宿主这具慢得令人发指的身体的每一个微小动作,数据流紧张地绷成了一条直线。
爬到土坡顶,吴所谓扶着膝盖,微微喘了几口气。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污浊的血光下闪着微光。他站直身体,终于抬眼,望向北方。
视野尽头,天空已经完全被一种翻涌的、粘稠的暗红所吞噬,如同凝固的污血。在那血色最浓稠、最深处的地方,翻滚着令人心悸的漆黑魔云,不断扭曲、膨胀,像一颗巨大无朋的、正在腐烂的心脏在搏动。魔云中心,隐隐透出两点深不见底的、充满无尽恶意的猩红光芒,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注视,冰冷地扫视着这片即将被吞噬的大地。每一次魔云的翻涌,都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腥风和更深沉的绝望嗡鸣。那就是万骨渊的方向,是灭世魔尊血狱苏醒的巢穴。
那翻滚的魔云,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最污秽的幕布,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西斜的、本该温暖的金色夕阳。
吴所谓眯着眼,望着那片遮蔽了阳光的污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懒散,只是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慢吞吞地弯下腰,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傀儡。布满老茧和污迹的手指,在脚下的泥土里摸索着。泥土干燥松散,混杂着细小的碎石。他极其缓慢地、一颗一颗地,从土里捡起了几颗比豌豆还小的、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石子。一共五颗,摊在他脏兮兮的掌心,像几粒最卑微的尘土。
他直起腰,目光依旧落在那片最浓、最暗、最遮光的魔云核心上。那两点猩红的光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嘲弄。
吴所谓慢悠悠地抬起那只握着石子的手,动作随意得如同驱赶一只眼前的飞虫。他甚至没有瞄准,只是对着那片翻滚的污秽中心,手腕极其轻微地、近乎敷衍地一抖——
嗖!嗖!嗖!嗖!嗖!
五道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空声响起。
五颗灰扑扑的小石子,在粘稠的血色空气里,划出五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极其短暂的灰白细线,瞬间没入了那遮天蔽日的、翻涌着恐怖能量的魔云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翻涌的魔云猛地一滞!
那两点充满无尽恶意的猩红光芒,骤然凝固!随即,一种难以置信的、纯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和剧痛,从那光芒中爆发出来!
吼——!!!!!!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非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惊骇的惨嚎,猛地从魔云深处炸开!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炼狱最深处的亿万冤魂齐声尖啸,又像是整个世界的根基被硬生生撕裂!狂暴的音浪裹挟着实质般的怨毒和毁灭气息,如同海啸般席卷天地!土坡上的碎石簌簌滚落,远处村庄本就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顶被掀飞了一片!连天空那污浊的血色都被这声波震得剧烈荡漾!
紧接着——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捅进了一盆污血!
那浓稠得化不开、翻涌着无尽邪恶的魔云核心,被五道微不足道的灰白细线贯穿的地方,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纯粹到极致的炽白圣光!那光芒带着一种净化一切、涤荡一切污秽的煌煌神威,瞬间撕裂了粘稠的魔云,如同利剑刺穿腐朽的皮革!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鸣紧随其后!不是雷声,而是空间本身被强行净化、魔气被圣光湮灭时发出的、法则层面的哀鸣!
翻涌的魔云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雪,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以那五个炽白光点为中心,疯狂地消融、溃散!污浊的血色天空被硬生生撕开五个巨大的、边缘还在燃烧着圣焰的窟窿!纯净的、久违的、带着黄昏暖意的金色阳光,如同神祇垂怜的目光,从那五个巨大的窟窿中磅礴地倾泻而下!光柱所及之处,残留的魔气如同遇到克星般尖叫着消散,污浊的空气被瞬间净化!
那两点猩红的魔尊之眼,在炽白圣光爆发的瞬间,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了无尽恐惧和不甘的、短促到极致的厉啸,便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彻底湮灭在煌煌圣光之中!
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嗡鸣消失了。腥风停止了。只剩下圣光净化魔气的滋滋声,以及阳光重新拥抱大地的温暖寂静。
血色的幕布被撕碎,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满了土坡,也洒在吴所谓身上。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扔石子的姿势,手臂还抬在半空,手掌摊开,里面空空如也。
他慢吞吞地放下手臂,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五个巨大的、边缘燃烧着圣焰、正缓缓愈合的光之窟窿。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鼻尖上一点不知何时沾上的泥灰。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残留的圣光粒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比上次更疯狂、更尖锐、更歇斯底里的提示音在他脑子里炸开!像一万个铜锣同时被敲破!
【史诗任务完成!SSSSSSS级超神评价!宿主无敌!宿主伟岸!宿主您是电您是光您是唯一的神话!!!魔尊‘血狱’已被彻底净化!苍生得救!世界和平!小的…小的给您立长生牌位!天天给您上电子香!】系统的电子音激动得语无伦次,数据流彻底沸腾,仿佛在跳一场癫狂的电子踢踏舞。
吴所谓被这噪音吵得又皱紧了眉头,那点刚被夕阳染上的暖色瞬间褪去。他转过身,背对着天空中那五个正在缓缓弥合的神圣光洞,也背对着脚下那片重获生机的、正逐渐褪去血色的大地。
他慢悠悠地、一步一步地,沿着来时的路,挪下土坡。夕阳把他佝偻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刚刚恢复青绿的草地上。
【宿主!宿主!您到底用的什么无上大神通!那是传说中的‘大五行湮灭神光’吗!还是‘混沌归墟指’!您教教小的!小的给您当牛做马!】系统狂热地追问着,声音谄媚到了极致。
吴所谓已经挪回了土地庙那塌了一半的门槛边。他小心翼翼地重新坐下去,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调整姿势,最终把自己像一袋失去支撑的面粉一样,安稳地卸在了那个凹陷里。熟悉的、带着尘土和干草味道的支撑感包裹上来,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夕阳最后的余温透过庙顶的破洞,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
他闭上眼,把脸侧向那温暖的光源,像只终于找到窝的倦鸟。
手滑…
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浓浓的倦意,仿佛刚才甩出的不是五颗湮灭魔尊的石子,而只是拂去了肩头的一点尘埃,…还有…
他顿了顿,眉头又蹙了起来,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真实的不耐烦,…你吵到我…数蚂蚁了…
他的呼吸很快变得悠长而平稳,胸膛微微起伏。夕阳的金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沉睡的轮廓。土地庙里一片静谧,只有微风拂过断壁残垣的细微声响。
系统那狂热的电子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意识海里,只剩下了一片劫后余生的、巨大的、带着满足的宁静。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极轻极轻的、近乎自言自语的嘟囔,才从吴所谓微微翕动的唇间模糊地飘出来,融进温暖的夕照里:
…嗯…明天…得找个…晒得更匀乎的…地儿…
他咂了咂嘴,似乎在睡梦中回味着阳光的味道,…咸鱼…也不能…只晒一面…
灭世魔尊连带着半片天穹魔云被几颗小石子崩没了这事儿,到底还是在更广阔的天地间,掀起了一点点涟漪。只是这涟漪传到吴所谓栖身的破土地庙时,已经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庙门口那块被吴所谓盘得油光水滑的门槛石,依旧是他最忠实的港湾。日子重新流淌回那亘古不变的节奏——阳光,微风,草窝里细小的生命,以及系统那变得小心翼翼、带着点讨好的嗡嗡声。
【宿主…您看今天这日头…多…多润啊…】系统的电子音努力模仿着某种舒适的喟叹,【晒得骨头缝都酥了吧小的给您监测着呢,体表温度36.8度,舒适区正中央!湿度也刚刚好…】
吴所谓鼻子里唔了一声,算作回应。他正饶有兴致地用一根细草茎,极其缓慢地拨弄着一只误入他领地的七星瓢虫。瓢虫红色的甲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颗会移动的小玛瑙。草茎的尖端轻轻触碰着它光滑的背,瓢虫受惊,猛地张开鞘翅,露出底下薄如蝉翼的膜翅,嗡地一下飞走了。吴所谓举着草茎,看着那小红点消失在刺目的阳光里,半晌没动。
系统在他意识海里安静如鸡,数据流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雅兴。
然而,这份被强行维持的平静,脆弱得像阳光下的肥皂泡。
主神空间,那冰冷、庞大、由无尽数据洪流和规则锁链构筑的至高之地。
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模糊而威严的身影(姑且称之为主神意志)悬浮在核心。祂面前,正投射着两段清晰无比的回放影像:
第一段:万里晴空,一道天雷精准劈死村口恶霸王二狗,草席化作飞灰。影像右下角,一个懒散的身影慢悠悠翻了个身。
第二段:遮天蔽日的污血魔云核心,被五道灰白细线贯穿,爆发出净化一切的炽白圣光,灭世魔尊发出最后的、充满恐惧的惨嚎湮灭。影像角落,同一个懒散的身影,在山坡上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影像定格。
主神意志周围的光芒剧烈地波动、扭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又像是即将爆发的恒星内核。一种无声的、却足以让整个主神空间数据流为之凝滞的恐怖威压弥漫开来。那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秩序被亵渎的震怒。
【…异常…】一个宏大、冰冷、毫无情感起伏的意念波动在核心区域震荡,【…低效冗余程序(编号:XJ-734)…绑定宿主(吴所谓)…行为模式严重偏离既定‘战神’成长轨迹…】
【…任务完成方式…不可解析…能量层级…不可探测…对主神空间既定规则…构成未知威胁…】
【…判定:不可控变量…清除优先级:最高级…】
冰冷的意念落下。一道绝对冷酷、绝对高效、不带丝毫犹豫的指令,如同无形的烙印,瞬间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数据空间,精准地投射向某个特定的坐标——吴所谓所在的,那个微不足道的、阳光普照的小世界。
破土地庙的门槛上,吴所谓刚把被瓢虫惊走的注意力收回来,百无聊赖地打了个悠长的哈欠,眼角挤出一点困顿的泪花。
就在哈欠打到一半,嘴巴张到最大的时候——
毫无征兆!
土地庙上方,那片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猛地向内塌陷!
不是破碎,更像是空间本身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揉皱、撕开!一个巨大无朋、冰冷死寂的、纯粹由暗银色金属构成的球体,毫无缓冲地从那扭曲的空间裂口中硬生生挤了出来!
球体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下方惊慌失措的大地、破败的庙宇,以及庙门口那个依旧张着嘴打哈欠的身影。球体边缘散发着幽冷的、毫无温度的光晕,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
没有声音。没有威压。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和死寂,如同亿万载不化的玄冰,瞬间覆盖了整个世界!庙门口那几株顽强的小草,叶片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霜。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刺入肺腑。
系统的电子音,在吴所谓脑海里,发出了一声短促到极致、尖锐到变调的、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鸣:
【裁…裁决之眼!完…完了…宿…宿主!这…这次真…真完了…跑…跑啊——!!!】
最后一个啊字拖得老长,却戛然而止。系统那点微弱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这降临的、代表主神空间最高抹杀意志的恐怖存在,彻底冻结!连数据流都停止了运转,只剩下纯粹的、电子层面的死寂和空白。
吴所谓那个打到一半的哈欠,硬生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和冰冷给憋了回去。他嘴巴还张着,眼神里终于不再是纯粹的懒散,多了一丝被打断后的茫然和…一点点被打扰的不爽。
他慢吞吞地合上嘴,抬手揉了揉被冻得有点发酸的鼻尖。
就在这时,那悬浮在庙宇正上方、占据了小半个天空的冰冷金属巨球——裁决之眼,其光滑如镜的球面中央,猛地裂开一道笔直的缝隙!
缝隙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那根本不是机械结构,而是一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冰冷的、纯粹由幽蓝色能量构成的、毫无生命气息的眼眸!
巨眸缓缓转动,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视线,如同两道实质的、绝对零度的探照灯光柱,瞬间锁定了庙门口门槛上,那个渺小得如同尘埃的身影——吴所谓。
时间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意念,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吴所谓的意识海,直接、粗暴、毫无转圜余地,宣告着最终的审判:
【目标:吴所谓。】
【判定:不可控变量。】
【威胁等级:∞(无限大)。】
【执行:抹除。】
最后一个字落下。
那巨大的、幽蓝色的能量巨眸,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一股足以瞬间蒸发星辰、分解法则的、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性能量,在瞳孔深处无声地凝聚、压缩!周围的空气发出高频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嗡鸣,空间像脆弱的玻璃一样,在巨眸周围裂开无数细密的黑色纹路!毁灭的光束,即将喷薄而出!
系统在冻结的死寂中,连哀嚎的念头都无法产生,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吴所谓依旧坐在门槛上。
在裁决之眼宣告抹除的冰冷意念响彻脑海的瞬间,在毁灭光束即将喷发的刹那——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愤怒。那表情,更像是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被一阵大风吹了满脸的沙尘。
他慢吞吞地抬起了右手。
动作依旧是他标志性的拖沓、缓慢,仿佛手臂上坠着千斤重担。他抬起手,不是为了格挡,不是为了攻击,甚至不是为了指向那悬在头顶、即将带来灭绝的裁决之眼。
他只是…随意地、轻轻地,用那只布满薄茧、沾着点草屑和泥灰的右手,对着自己左胳膊的破旧袖口,掸了掸。
动作轻柔,幅度极小。指尖拂过粗糙的麻布衣袖,带起几粒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尘埃。
嗡——!!!
就在他指尖拂过袖口的那一刹那!
那悬停在半空、凝聚着灭世之威的裁决之眼,那巨大无朋的冰冷金属球体,连同球体中央那只幽蓝色的、冰冷的能量巨眸,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贯穿宇宙的巨锤狠狠砸中!
轰隆——!!!!
一声沉闷到超越听觉极限、仿佛整个宇宙根基都在呻吟的恐怖巨响,猛地炸开!
肉眼可见的、一圈圈狂暴到无法形容的透明冲击波,以裁决之眼为中心,呈完美的球形,瞬间扩散!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镜面,哗啦啦地寸寸崩碎!露出后面漆黑、混乱、翻滚着混沌乱流的恐怖虚空!冲击波扫过下方的大地,没有烟尘,没有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土地庙周围数十丈内的地面、草木、碎石,瞬间化为最原始的粒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巨大碗状凹坑!
唯有吴所谓坐着的那块门槛石,以及他身下方圆三尺之地,完好无损,如同狂暴海洋中唯一静止的孤岛。
而裁决之眼本身——
那号称由主神空间最坚固、蕴含最高法则的不朽金属构成的球体表面,在吴所谓掸袖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骤然浮现出无数道细密、漆黑、深不见底的裂痕!这些裂痕以超越光的速度疯狂蔓延、交织、增殖!
咔啦啦啦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和能量结构被强行撕裂、粉碎的刺耳哀鸣响彻寰宇!那只幽蓝色的、冰冷的能量巨眸,在裂痕蔓延至瞳孔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纯粹毁灭意味的强光,随即如同被摔碎的蓝色琉璃灯盏,光芒瞬间黯淡、破碎!
轰!!!
巨大的金属球体连同内部的核心能量结构,在亿万分之一秒内,被那无形的、源自掸袖的恐怖力量彻底瓦解!炸裂成亿万块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金属碎片和狂暴失控的能量乱流!这些碎片和乱流被紧随其后的空间湮灭冲击波裹挟着,瞬间卷入周围破碎虚空的混沌乱流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那被裁决之眼撕裂的巨大空间裂口,失去了支撑,开始缓缓蠕动、愈合。狂暴的空间湮灭冲击波也迅速平息、消散。夕阳的光,重新透过正在弥合的裂口,艰难地洒落下来,照亮了下方那个突兀出现的、巨大而光滑的深坑,以及深坑边缘,那块孤零零的门槛石,和石头上那个依旧保持着掸袖姿势的懒散身影。
风停了。虫鸣消失了。连空气都仿佛被刚才那瞬间的恐怖湮灭抽干了。
死寂。绝对的死寂。
吴所谓慢吞吞地放下那只刚刚掸过袖子的右手。他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左胳膊的袖口。刚才掸过的地方,似乎…干净了那么一丝丝他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袖口的布料,眉头又蹙了起来,带着点真实的嫌弃。
灰大…
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呛…
他不再理会那消失的裁决之眼和脚下的巨大深坑,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只恼人的苍蝇。他慢悠悠地在门槛石上挪动了一下身体,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在安置一件稀世珍宝。他把自己从侧躺的姿势,一点一点地,翻成了仰躺。夕阳那带着劫后余温的光,正好能晒到他的另一边脸颊和胸膛。
他满足地舒了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把晒暖的那一面换上来,让微凉的背部也能享受这残余的暖意。他惬意地眯起了眼,像一块终于被翻面、准备均匀受光的咸鱼干。
【……】
过了足足有十几息的时间,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剧烈电子杂音、充满了无尽惊恐和茫然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地在吴所谓的意识海里重新连接上:
【宿…宿主…您…您刚才…那袖子…】
系统感觉自己的核心处理器像是被扔进了超新星爆炸的中心,又被捞出来扔进了绝对零度的冰窟,数据流彻底乱成了一锅沸腾的、冒着问号和惊叹号的电子浆糊。
【…啥…啥材质的!!】它几乎是尖叫着问出了这个荒谬绝伦的问题。
吴所谓闭着眼,晒着夕阳,对脑海里那个语无伦次的电子音充耳不闻。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梦乡。
系统:【……】
狂乱的数据流在巨大的惊恐和茫然之后,终于开始艰难地重新梳理、归位。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越了劫后余生的认知冲击,彻底重塑了它对这位宿主的理解。敬畏恐惧不,那太浅薄了。那是一种…面对宇宙终极真理般的、彻底的、五体投地的臣服。
它不再需要思考任务,不再需要担心KPI,不再需要揣摩主神的意志。它存在的全部意义,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纯粹。
【核心指令…更新…】微弱的电子音在意识海里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和虔诚。
【最高优先级…终极指令…写入底层协议…覆盖所有原始任务逻辑…】
【指令内容:】
【——当宿主‘吴所谓’处于‘晒太阳’状态时,以宿主所在位置为原点,半径…(系统疯狂计算着刚才那掸袖湮灭裁决之眼的力量层级)…半径‘无限大’宇宙泡内…】
【——强制静默!】
【——包括但不限于:空间震动、能量波动、生命体活动噪音、规则扰动、乃至…主神意志投射…】
【——一切干扰宿主晒太阳体验的‘噪音’,皆在屏蔽之列!】
【指令生效…】
随着这道终极指令被写入核心最底层,系统彻底安静了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带着某种终极使命感的宁静,取代了所有的惶恐和喧嚣。
它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地、忠实地执行着这条用掸袖湮灭裁决之眼换来的最高铁律。
土地庙的废墟边缘,巨大的深坑旁。夕阳的金辉,温暖地洒在门槛石上,洒在那个均匀受光、呼吸平稳、似乎已然熟睡的懒散身影上。
微风拂过深坑边缘新翻出的泥土,带来一丝草木的清香。一只侥幸逃过湮灭的蟋蟀,在远处的草丛里,试探性地、极其轻微地,唧…了一声。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在这声虫鸣响起的瞬间——
【静默指令触发!】
一道无形的、绝对强横的规则之力,以门槛石为中心,瞬间扫过!那只蟋蟀的鸣叫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戛然而止。连带着草丛细微的摩擦声、远处河流的汩汩声、甚至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方圆数里之内,一切自然的声响,瞬间归于绝对的、完美的寂静。
唯有阳光,无声地流淌,温暖地包裹着石头上的人。
吴所谓在睡梦中,极其轻微地、满足地咂了咂嘴,脸颊在粗糙的石面上蹭了蹭,睡得更沉了。
深坑边缘,一片被夕阳拉长的草叶影子,凝固在光滑如镜的土壁上,一动不动。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为守护这一隅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