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盲女琴师与毒杀案 > 第一章

耳后朱砂记发烫时,盲眼琴师已听见毒药瓶滚动的轨迹。琴弦震颤里藏着金箔碎屑的私语,玉戒敲击声裹着皇后的野心,连王爷断指卡在琴缝的闷响,都成了指认凶手的证词。
当《广陵散》的错音刺破法场,所有被声音记下的真相,终将在琴弦上显形
——
眼睛会骗你,但耳朵不会。
阁楼的窗棂被风撞得发响,像谁在暗处叩门,三轻两重,与母亲生前教我的
危时暗号
重合。我正给第七根琴弦上松香,鹿鸣纹的松香块在弦上磨出细屑,混着指尖药布的苦艾味漫开来
——
那药布是用母亲留下的方子熬的,艾草采自西墙根,说是能
避百毒。
耳后月牙形的朱砂记突然发烫,像有团火从皮肤里钻出来。这是穿越那天,现代调音器在我耳后烙下的印子,对宫廷特制毒药里的汞蒸气格外敏感。此刻它烫得我后颈发麻,连带着第七根琴弦都颤了颤,弹出个极细微的泛音,像在预警。
李管家的脚步声从青砖道上碾过来,比往日重了三钱。我数着他的步数:从月亮门到柴房,一共五十八步,每步的间隔比平时长半拍,显是心里藏着事。停在柴房门口时,喉结多咽了三次口水,吞咽声撞在门板上,闷得像块湿棉絮。
王爷要听《广陵散》。
他的声音裹着刻意的平稳,可门轴的吱呀声比平时慢半拍,木轴摩擦的涩响里,藏着他没说出口的慌
——
上次他说谎,是替苏婉仪瞒报了母亲留下的琴谱,那天的门轴声也是这样,像被什么东西卡着。
我摸着残琴的断纹笑。琴身的蛇腹断里积着经年的灰,指腹蹭过第三根弦时,弦身颤出的嗡鸣比标准音低了半个音。这是我昨夜故意调的,暴躁的王爷最恨音准错漏,正好能惹他动怒
——
我需要一点乱,好听清暗处的动静。
正厅的金砖被我踩出空洞的响,每步都像敲在空心的竹筒上。数到十七步时停在琴案前,鼻尖萦绕着王爷晨起喝的雨前龙井味,混着他袖口龙涎香的甜,距离正好三步。左侧三步外,玉磬悬在架上,悬绳磨损的轻响里,能辨出是新换的红绸
——
苏婉仪总爱用这种绸子,说
衬王爷的玉色。
我调弦时故意让三弦再低些,松香在弦上拉出的杂音刚落,就听见茶盏捏碎的脆响。白瓷裂成细纹的声音很特别,像冰面炸开的第一丝缝。
瞎了眼连音准都分不清
王爷的怒声裹着茶沫的腥气扑过来,耳后朱砂记突然烧得钻心
——
这是现代调音器的最高预警,汞蒸气浓度已到了致命值。我指尖在弦上滑过,《广陵散》的杀伐音刚起,王爷的呼吸就乱了节奏,吸气短、呼气促,像被人掐着喉咙。
他指节叩击桌面的频率变了,笃、笃笃、笃
——
是《广陵散》里
刺韩
段的暗藏节奏。母亲说过,这是宫廷秘传的示警信号,当年先皇遇刺前,乐师就听见过同样的叩击声。
众人惊呼的瞬间,我已听出毒药瓶落地的轨迹:从西北方香炉后滚出,瓷瓶撞金砖的闷响比寻常器皿沉三成,显是瓶底掺了铅块。指尖摸到琴弦上的黏液时,甜腻的蜜蜡香裹着苦杏仁味钻进鼻腔,像裹着糖衣的针
——
这是加了龙涎香的蜜蜡,宫里只有皇后的份例里有,苏婉仪上个月刚从皇后宫里讨了一盒,还在宴席上炫耀过。
抓住她!琴弦上有毒!
苏婉仪的哭腔里裹着颤音,她的玉戒敲在案几上,笃、笃笃、笃笃笃,节奏和当年毒瞎我双眼的药碗落地声一模一样。那年我才八岁,药碗摔在青砖上,也是这样三轻三重,溅起的药汁烫在我眼角,至今想起来,还能闻见黄连混着铅粉的腥。
锁链缠上手腕时,冰冷的铁磨着药布,苦艾味突然浓得呛人。我对着空气轻笑,指尖在袖中记下她声线的频率:每个字尾都带着微不可察的颤,像琴弦松了轴,那是心虚的调子,比毒药还苦。
王府侍卫冲过来的脚步声像砸石头,靴底碾过金砖的闷响里,混着他们甲胄摩擦的金属音
——
一共七个,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围过来,苏婉仪早就算好了退路。我被按在地上时,王爷锦袍摩擦金砖的声线突然断了,紧接着是重物砸地的闷响,琴案旁的空气震颤沉了三分
——
是人体倒地的重量。他的手指还勾着三弦,余震里混着骨头错位的钝响,像没写完的字被生生掐断,那力道,像是要在琴上刻下凶手的名字。
空气里的龙涎香更浓了,混着血腥气,甜得发腻。李管家的声音带着颤抖:搜她的身。
有人摸向我的琴袋,掏出那截从现代带来的钛合金钢琴弦,金属在掌心冰凉,表面还沾着今早调弦时蹭的松香。
这是什么
冰冷的金属贴在我脸上,我没说话
——
这弦是当年物理老师给的,说钛合金能吸附金属碎屑。此刻它正贴着掌心发烫,金箔碎屑在弦上的震颤频率,和苏婉仪玉戒上的金箔完全一样,连磨损的纹路都重合。
苏婉仪的声音凑近了,带着她惯用的玫瑰香脂味:妹妹真是好手段,用毒琴杀人,跟你娘一个德行。
她的指甲划过我的脸颊,带着金戒指的凉意,戒指上的雕花蹭过皮肤,那是去年王爷赏的
并蒂莲,她总爱在我面前炫耀。
我闻到她袖口的夹竹桃香,甜得发腻,像藏在花里的蛇。上个月我在她院里见过这种花,她说是
安神用的,可母亲的医书里写着,夹竹桃的汁液混着蜜蜡,能熬出无色无味的毒。
侍卫把我往牢里拖,经过王府花园时,假山后传来细微的啃咬声,三短两长,是我教小杂役的辨音暗号。他去年跟我学辨音时,总爱用老鼠的叫声打比方,说
三短两长就是‘有急事’。钢琴弦在袖中微微震动,记下这个频率
——
是他养的信鼠,那只老鼠的门牙缺了个角,啃东西时总比别的老鼠多一声轻响。
刑部大牢的霉味里混着老鼠尿骚,我摸着稻草堆里的硬物,是半截断弦。用牙齿轻咬的瞬间,震动频率顺着牙床传到耳骨:够毒死三头牛,绝不是我这破琴能沾的量。
这弦是上个月断的,当时我还留着做念想,没想到倒成了证物。
狱卒在墙外赌钱,骰子落地的脆响里,夹着他们的话:那盲女肯定是凶手,毒药包上有她指纹。
我突然想起被抓前,苏婉仪
好心
替我理琴谱,她指甲缝的金箔碎屑蹭在纸上,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
她的金箔是宫里的样式,比市面上的厚三分,火烤才能显形。
狱门吱呀开了,龙涎香的甜香裹着脚步声进来,每步都踩在青砖缝的青苔上,软塌塌的
——
是苏婉仪,她总爱在鞋里垫软垫,说
免得走快了伤脚踝。妹妹别怕。
她的声音像抹了蜜,玉戒敲了七下桌面,和当年药碗落地的节奏分毫不差。
我摸向琴柱暗格,那里藏着的钢琴弦正随着她的声线共振
——
她的玉戒敲在牢门铁栏上,发出
空咚
声,不是实心玉的脆响,像里面藏了东西,大概是毒药的粉末,撞击时才会有这种闷响。
你的凤钗歪了。
我突然开口,听出她发髻里的金饰比平时晃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多晃半寸,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去西墙根种夹竹桃了
西墙根的土是新翻的,今早风大,吹过来的土腥味里混着夹竹桃的甜,她裙摆上肯定沾了。
她的呼吸顿了半秒,这是被说中要害的声纹,像琴弦突然碰到了琴码。妹妹说笑了。
她的声音拔高了些,玉戒敲桌面的频率乱了,笃笃、笃、笃笃笃,像没谱的曲子。我闻到她裙摆扫过地面的尘土味,带着湿泥的腥气
——
是刚从外面回来,西墙根的土就是这种湿腥,还混着点雨水后的凉意。
墙角传来钥匙串碰撞的轻响,狱卒换班时,靴底沾的泥块落在地上,溅起的声响带着夹竹桃的腥气。我故意把残琴摔在地上,琴身撞在石墙上的闷响里,混着弦断的脆声
——
这琴我熟,断的准是第二根,那根弦早就松了。
狱卒果然踹门而入,刀柄撞在门框上的响里,能辨出他腰间的钥匙串少了个铜铃
——
平时走路总叮铃响,今天只剩铁链的沉响。你的铜铃掉了
我指着他的腰,他喉结滚动的第三声吞咽里,我已摸到他腰间藏的金箔碎屑,和琴谱上的痕迹同源,连上面沾的龙涎香都一样浓。
昨晚去哪了
我逼问,西墙根
狱卒的刀抽出来一半,又放了回去,刀鞘摩擦的涩响里带着慌。你个瞎娘们胡说什么。
他的脚步声往后退,踩在稻草上的力度变了,深一脚浅一脚,像心里有鬼。我记住他声线的频率,比平时低了两个调
——
是恐惧的音高,上次李管家被王爷训斥时,也是这个调门。
苏婉仪还在门外,她的呼吸声很轻,像猫贴在地上听动静。我突然提高声音:王爷中毒时,我听见毒药瓶从香炉后滚出来,那方向,离苏夫人最近。
门外的呼吸声停了,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像被惊到的兔子,鞋跟蹭着地面的响里,还带着玉坠碰撞的轻音
——
她慌得连最爱的
平安扣
都没顾上扶。我笑了,指尖在残琴上弹出刚才狱卒的声线频率
——
是段哀乐,用《丧歌》的调子改的,他的脸此刻定是白的,就像上次看见死人时那样。
深夜的牢里,老鼠又开始活动。它们的爪子挠着墙,发出细碎的声响,三短两长,是小杂役的信鼠。我数着次数,一共七十三下,然后停了
——
是鼠爪带着的纸条落地声,那纸是王府厨房的草纸,糙得很,落地时比别的纸沉半分。
摸过去时,炭笔字的划痕里裹着夹竹桃绒毛,和西墙根的味道一样。王太医的女儿被苏婉仪扣在宫里,以乐师身份伺候皇后,她知道毒药的来源。
字迹的震颤频率带着小杂役特有的急脾气,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琴符
——
是我们约定的
可信
标记,他学了三个月才画像样。
苏婉仪派人送来的包裹很重。我摸出里面的琴谱,纸页比记忆中重了五分,指尖抚过
与王爷有私,当以死谢罪
的字迹,立刻听出纸张纤维被水浸过
——
真迹早在母亲病逝前就被我烧成灰,当时灰烬落地的轻响比这张纸轻得多,像羽毛。
更致命的是药瓶,标签写着
毒瞎双眼的秘方,晃了晃,里面药粉的撞击声比当年泼在我脸上的重一钱
——
显然加了料,母亲的方子是细粉,这瓶里的颗粒更粗,像掺了砂。
牢门外传来议论:果然是遗传的恶毒,连亲娘都教她下毒。
我用发簪挑来油灯,把字条凑过去。火舌舔舐的瞬间,金箔熔化的细微声响钻进耳朵
——
苏婉仪果然动了手脚,这纸上的字是用金粉混墨写的,烧起来才有这种
滋滋
声。
真正的字条烧起来是噼啪响的。
我对着狱卒的方向喊,我娘的松烟墨里掺了头发灰,烧起来会卷边,你们闻见的焦味是宫里贡品墨的龙脑香,呛得很。
火焰熄灭时,字条上浮现出戴玉戒的指痕,戒面的纹路在灰烬里清晰可辨,是苏婉仪那枚
并蒂莲
的雕花,花瓣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我摸出藏在头发里的钢琴弦,它突然随着走廊脚步声共振
——
苏婉仪来了,裙摆扫过地面的声纹比上次急促三成,像藏了什么急事,每步的间隔都比平时短,显是走得急。
你娘当年就是用这毒琴害了王爷的宠妃。
她站在牢门外,声音裹着怜悯,像裹着棉花的针,你现在弹琴的指法,都和她当年一模一样。
我突然笑出声,指尖在残琴上弹出她刚才说话的声线频率:这哀声调子,适合送你上路。
她的声线里藏着个细微的泛音,像琴弦有个小裂纹,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这样。
苏婉仪的呼吸变得粗重:你个瞎娘们找死。
她的玉戒敲在门上,发出愤怒的声响,等着瞧,三日后的法场,看谁笑到最后。
她的脚步声远去,带着气急败坏的节奏,鞋跟跺地的重响里,连
平安扣
的碰撞声都乱了。牢门外的狱卒换了人,新狱卒的脚步声很轻,像猫。他不说话,只是偶尔咳嗽,我听出他的肺不好,咳声里裹着川贝味
——
和王太医的药味一样,他总爱用川贝炖梨,说
润喉,也润心。
王太医
我轻声问,他的咳嗽顿了半秒,像被人突然按住了喉咙。你女儿的琵琶弦,是不是总断第三根
我弹出《春江花月夜》的变调,那是他教女儿的独门指法,第三段总加个泛音,像莺鸟叫。
他的呼吸乱了:你怎么知道
去年在王府听她练过,
我故意放慢语速,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比你教的多了个泛音,是怕被认出来吧。她的琵琶,琴头刻着个‘明’字,是你给她取的小名,对不对
处刑前一夜,苏婉仪亲自送来新琴弦。锦盒打开的轻响里,裹着丝线摩擦的细声。妹妹黄泉路上,总要用副好琴。
我摸着琴弦的共振频率,比常用的高了五个音,受力过重会弹出刺耳噪音
——
正好掩盖毒药发作的声响,她算准了我会在法场弹《广陵散》,那曲子的高潮处,三弦要用力拨。
指尖突然刺痛,新琴弦末端缠着的丝线划破皮肤。放在鼻尖轻嗅,苦杏仁味混着蜜蜡香钻进肺里
——
这毒要高温才发作,她算准了我会用力弹琴,算准了我想在死前弹最后一曲,让琴弦摩擦生热,引爆毒性。
狱卒换班时,我故意用新琴弦弹《广陵散》。刺耳的高音果然引来人,趁他们踹门的瞬间,我猛地扯断琴弦,毒丝线弹进烛火,青烟裹着苦杏仁味炸开。这毒要烧着了才管用,苏夫人真是算得准。
摸出藏在琴柱里的断弦,火光中,蜜蜡熔化露出里面的金箔
——
苏婉仪换琴弦时不小心蹭上的,和正厅香炉后的金箔碎屑同出一源,连上面的龙涎香浓度都一样,显是同一盒里的。
狱卒的惊呼声里,我对着牢门喊:去搜西墙根的夹竹桃,那里埋着她换下来的旧琴弦。那些弦上,还沾着她没擦干净的毒药粉。
狱卒们面面相觑,有人跑出去报信。剩下的人用刀指着我:你个妖女搞什么鬼。
我没理他们,指尖在残琴上弹出与小杂役约定的暗号
——《广陵散》第三段
刺韩
本该急促,我却弹成了
mi
sol
la
的连音,这是
西墙根、夹竹桃、琴弦
三个关键词的对应节奏,他听三遍就能记住。
苏婉仪的脚步声又回来了,比刚才更快: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带着紧张,玉戒敲门的节奏乱了,笃、笃笃笃、笃笃,像漏了拍。我知道,她慌了
——
旧琴弦里藏着她换毒药时蹭上的龙涎香,那是皇后宫殿特有的贡品,全京城只有皇后和她有,一查便知。
牢门再次打开,苏婉仪亲自进来,她的手摸向我的琴。妹妹怎么不弹了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那截断弦上,金箔在火光里泛着微光,像星星。这琴弦质量不好。
我撒谎,声线频率和李管家说谎时一样,带着点刻意的平稳,她没听出来
——
她从来就不懂辨音,只知道琴弹得响。
王太医的脚步声拖着铁链响,停在牢门外时,膝盖打颤的频率比上次见面低八度,每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王爷中的毒就是盲女琴弦上的,我亲眼所见。
他说话时后槽牙在磨,这是被刑讯的声纹,上次我见他给狱卒治伤,被打了板子的人就是这动静。
我突然弹起《安魂曲》,这是他教女儿的启蒙曲,第一段的泛音里,藏着他女儿的小名
明儿。琴声落定的瞬间,听见他喉咙里的哽咽:小女还在皇后宫里……
钢琴弦的共振突然急促,我摸到他袖口沾的药膏,是宫里专治鞭伤的金疮药,带着龙涎香的甜
——
皇后宫里的人才用这种药。
王太医的女儿弹错了《春江花月夜》第三段。
我停下弹奏,声音很轻,苏婉仪说,弹错就要剜掉她的耳朵。
他的呼吸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刑部尚书的脚步声像块铁,碾过金砖的闷响里裹着圣旨的丝绸摩擦声:三日后处斩,无需再审。
他宣读时声线平直无波,但呼吸比常人粗重
——
这声音和当年毒瞎我的蒙面人重合,只是岁月磨粗了声带,那口带着烟袋味的浊气,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要最后弹次琴。
我对着牢门喊,苏婉仪的笑声从远处飘来:准了,让她死得体面些。
她大概以为,我不过是想死前挣点同情。
残琴被送进来时,我摸出藏在琴底的钢琴弦。这钛合金弦吸附的金箔屑在火光里格外清晰,我弹出摩斯密码的节奏
——
不是现代密码,是用《广陵散》的变调改编的,只有小杂役能懂:明早法场,听我弹错的泛音,那是信号。
琴声透过铁栏传到外面,小杂役送药的脚步声顿了顿,石子在地上刻下频率的声响钻进耳朵:王太医的女儿会在乐师队伍里,她弹《霓裳羽衣曲》时,有段皇后教的错音,像断了的玉簪子。
牢里的灯突然灭了,是被风吹的。黑暗中,有人靠近,脚步声很轻,像猫。一只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冰凉的,带着药味
——
是王太医的药箱味,混着川贝的苦。这是解药,能让你暂时恢复点视力,明早用。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药瓶被塞进我手里,瓶身的共振频率告诉我,里面的药是真的,液体的黏度和上次他给我治伤的药一样。
处刑当天的法场设在王府门前,断头台的木板被我踩出空洞的响,每步都像敲在鼓上。人群的嘈杂声里,有把稚嫩的声线混在乐师队伍中,琵琶弦的震颤频率熟得像自家残琴
——
是王太医的女儿,她的指甲修剪得特别圆,拨弦时总有个细微的滑音。
她来了,指尖在琵琶上调试,第三根弦故意调松了半音,那泛音像只受惊的鸟。
皇后赐给苏婉仪的‘牵机引’,藏在玉戒夹层里!
女孩的琵琶突然断了根弦,弹出的频率正好和我耳后朱砂记共振
——
那是毒药里汞蒸气的震颤,烫得我耳后发麻。我亲眼看见她用蜜蜡把毒药涂在琴弦上,那香味和王爷书房的龙涎香一模一样!
苏婉仪的玉戒突然掉在地上,落地的声响比上次沉重
——
里面的毒粉还没用完,铅块底坠得它沉了不少。她尖叫着扑向女孩时,我听见金箔从她袖口滑落的轻响,和正厅香炉后的碎屑同个声纹,连边角的磨损都一样。
重现场景。
我对着刑部尚书喊,声音穿过人群的哗然,像把刀劈开乱麻,王爷倒下时,苏夫人的裙摆扫过香炉,灰烬现在还沾在她的裙角,那灰里有龙涎香,是她从皇后宫里讨的。
小杂役点燃熏香的瞬间,我数着步数走到琴案前:毒药瓶滚到西北方三步外,那里的金砖是松动的,去年暴雨时泡过,声音空得很。
刑部尚书踩在那块金砖上,果然听见空洞的回响,像敲在空罐子上。
我的指尖在空气中弹奏,用声纹画出轨迹:它停在苏夫人鞋跟旁,是她踢了一脚才滚到琴案下,这就是琴弦上有毒的原因。你们看她的鞋跟,是不是沾着香炉灰
苏婉仪的尖叫突然卡在喉咙里,玉戒裂开的细响里,毒粉混着金箔屑撒在地上。阳光照在金箔上的反光里,我

见上面刻着的小字
——赐婉仪,除异己,是皇后的笔迹,那撇

字总爱拐个小弯,像她戴的凤钗。
人群炸开了锅,苏婉仪尖叫着扑向我:你个瞎娘们陷害我!
她的指甲划过我的脸,留下血痕,带着金戒指的凉意。我没躲,反而凑近她:你的玉戒还藏着多少秘密比如皇后让你毒杀王爷,封你为太妃的承诺那枚金箔上的字,就是证据。
她的呼吸带着哭腔,像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每口吸气都带着呜咽。侍卫们拦住苏婉仪,她还在挣扎,嘴里胡乱喊着:是皇后让我干的!她想夺皇位!王爷发现了她私藏兵符的秘密!
王太医不知何时被带到法场,他的咳嗽声裹着血沫:这金箔来自皇后的凤印,去年给皇后诊脉时,亲眼见她用同样的金箔包毒药,那金箔的纹路,和凤印上的一模一样。
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药箱,掏出半块凤印鎏金碎片,震颤声和苏婉仪的金箔完全吻合,连上面的龙涎香都来自同一批贡品。
我摸出王太医给的解药,倒进嘴里。很苦,像黄连混着胆汁,但很快,眼前浮起模糊的影子
——
苏婉仪被绑着像团扭动的黑布,人群的轮廓像晃动的墨团。耳中突然炸响耳鸣,比失明前更甚,像有无数琴弦在脑子里锯
——
这解药有副作用,王太医说过,见点光就会这样,忍忍就好。
不必了。
我笑着把剩下的药倒在琴上,琴身裂纹里立刻渗出绿汁
——
是苏婉仪藏的夹竹桃毒,遇药会变绿,母亲的医书里写过。我靠耳朵抓了凶手,它比眼睛可靠多了。
苏婉仪的玉戒被扔进火盆,熔化的金子里浮出半张字条,皇后的笔迹在灰烬中显形:事成之后,封你为太妃。


字的点画特别重,像用了全力,和她批阅奏折的笔迹一模一样。刑部尚书的脸色铁青,下令彻查皇后,他的佩刀撞在腰带上,发出愤怒的响。
我摸着琴案上的凹痕,那里还留着王爷临死前的抓痕,五道印子深得能卡进指甲。他不是立刻死的,想写凶手名字时,被苏夫人用琴砸断了手指。
小杂役弹响那架残琴,某个音符的泛音里果然混着骨头碎裂的闷响
——
是他昨夜在王府废墟找到的证据,琴身上还沾着点干涸的血。
平反的钟鸣裹着风穿过王府回廊,比来时清澈了许多,像洗干净的琴弦,每个泛音都透亮。李管家送来王爷的遗产,是一架七弦琴,琴底刻着
赠吾爱,是当年他写给母亲的字,笔画里还留着母亲的香粉味,是她最爱用的苦艾香。
共鸣箱里藏着母亲的字条,墨迹的震颤频率带着温柔:吾女声声,以耳为目,心自清明。


字的三点水,像三滴泪。
抱着琴走出王府时,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像母亲的手抚过我的头发。街上的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但他们的声线频率里没有恶意,只有好奇和同情,像溪水轻轻淌过石头。皇后被禁足的消息传来,像阵风吹过,苏婉仪在牢里疯了,总对着墙弹《广陵散》,弹得很难听,音准全错了
——
她的心里已经没有音乐了,只有慌。
回到阁楼时,窗棂被风撞得响,却比来时悦耳,像母亲哼的摇篮曲。柴房门口的狗摇着尾巴蹭我的裤腿,它终于闻出我指尖药布的苦艾味里,没了防毒药的刺鼻,只有干净的草药香,像西墙根新长的艾草。
小杂役送来新琴弦,他现在是王府乐师,琵琶弹得比他爹还好,泛音里总带着点笑意。王太医说你的耳朵比任何药都管用。
我调准新弦,弹起现代的《致爱丽丝》,琴声穿过柴房,惊飞檐下的燕子
——
这声音里没有权谋,没有毒药,只有母亲留下的苦艾香,和穿越那天清晨的阳光一样干净,像刚洗过的天空。
耳后朱砂记的温度彻底退了,钢琴弦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像条银色的河。我知道自己或许永远无法复明,但当指尖划过琴弦,每个音符的震颤都在诉说真相。眼睛看见的未必真实,而用心倾听的声音,从来不会说谎。
深夜的阁楼里,残琴的余韵裹着月光漫出来,像给这桩毒杀案盖上了枚清亮的音符印章。隔壁柴房的李管家打着呼噜,声线频率很平稳
——
他终于睡了个好觉,没有谎言,没有慌。
天快亮时,我弹起《广陵散》,这次的音准很准。杀伐音里没有仇恨,只有释然,像冰雪化成春水。窗外的鸟跟着叫,狗也跟着吠,像在伴奏,像在庆祝。新的一天开始了,我的新生活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