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殡仪馆突然贴满了诡异规则:
《殡仪馆员工守则》
1.穿寿衣的都是尸体,如发现自行走动者,请默念三遍入土为安并保持距离。
2.遗像流泪是正常现象,用衣袖擦干即可。
3.遇到亲属坚持要求合葬双人墓的夫妻,请立即报告主管,切忌收他们烧的纸钱。
4.午夜值班时听到哭声,立刻闭眼倒数六十秒。
5.火化炉开启后,请确认遗体中存在金属关节或电子假肢。如果没有,请立刻按下紧急停止按钮。
手机屏幕幽绿的光映在我脸上,冷得像块冰。推送的最后一行字死死钉进我眼底:
【《殡仪馆员工守则》第5条:火化炉开启后,请确认遗体中存在金属关节或电子假肢。如果没有,请立刻按下紧急停止按钮。】
操他妈的规则!
我猛地掐灭屏幕,那点微弱的光消失了,停尸间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凝滞感的冰冷空气重新笼罩下来,沉甸甸地压着胸腔。我烦躁地耙了耙头发,目光转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铁灰色火化间大门。
今天要烧的是我妈。
心口像被钝刀慢腾腾地锯着,每一下都牵扯着血肉。那门后面是地狱的入口,而我要亲手送她进去。
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嗡嗡的闷响在过分安静的走廊里如同惊雷。我不耐烦地掏出来,是主管的号码。
顾明!劈头盖脸就是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声音透过劣质听筒带着沙沙的电流杂音,他妈看看几点了!动作快点!火化间排队都排到西伯利亚了!你磨磨蹭蹭在里面绣花呢守则呢当擦屁股纸了!
知道了!我咬着牙挤出三个字,猛地按下挂断键。那串冰冷的规则文字又鬼使神差地浮现在脑海里。
第5条……
妈的,真晦气。人都死了,还得检查是不是假人我甩甩头,想把那条煞笔规则甩出去。这是正规律避的殡仪馆,躺那里的可是我亲妈,还能有假我用力吸了口气,那混杂着劣质香烛和化学防腐剂的空气冰得肺管子疼。
该走了。
推着滑轮床的金属支架发出吱呀的呻吟,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床上盖着雪白的布单,勾勒出一个人体的轮廓,静静地躺在那里。我扶着冰冷的床沿,手心渗出的汗和金属上的寒气混在一起。那下面是我妈。
妈的。
走廊白炽灯惨淡,墙壁下半截刷着油腻的墨绿色墙裙,上半截是灰蒙蒙的白,像落了一层擦不掉的陈年骨灰。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保持肃静牌子缺了一个角,在气流里轻轻晃动,影子被拖得细长扭曲,像条吊死的蛇。规则就贴在走廊每根承重柱子上,四四方方的铜版纸,印着冰冷的黑色小字,像个无处不在的窥视者。
没人说话,只有轮子摩擦地面的噪音和我自己粗重的心跳。推过拐角,火化间的铁门就在眼前,两个穿着藏蓝色廉价西服套装的男人立在门两侧,像两尊刷了劣质油漆的木头桩子。寿衣我脑子里莫名其妙闪过那条守则,不,那是家属给死人穿的,这俩货穿的是殡仪馆统一配发的劣质员工西服。可那裁剪僵硬的线条,裹在他们身上,配上他们同样僵硬麻木、毫无血色的脸,还有那呆滞空洞的眼神,总让我觉得哪儿不对劲。
火化间里更大,更空,更冷。巨大的火化炉像一尊蹲伏的钢铁巨兽,炉口散发着滚滚热浪,与房间角落的冰冷形成诡异反差。传送带吭哧吭哧地启动,缓缓将滑轮床上的白色裹尸布送向那血盆大口。炉口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同样款式藏蓝西服、戴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双手规矩地垂在身侧。头顶的白色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轮廓模糊的下巴和微微勾起的、像是努力练习出来的标准服务型嘴角。
主管那带着浓重烟嗓的声音猛地从墙角的扩音喇叭里炸开,带着刺耳的电流啸叫:A02号炉准备!顾丽娟女士火化程序,开始!
我的心骤然缩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到门口了。
滑轮床被推上了传送带的起始位置,我松开手,指尖冰凉。
等等!一个嘶哑、破碎、却又无比熟悉的男人嗓音,像淬了血的玻璃碴子,从入口通道的方向猛地撕裂了这压抑的流程化死寂!
心脏被这声音狠狠揪了一把!
我爸!
我猛地扭过头去,心脏在胸腔里像颗失控的炸弹砰砰狂跳。那个跌跌撞撞冲进来的男人,头发花白凌乱,身上的旧夹克沾满了不知道是泥还是油污的脏东西,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又死死瞪向传送带上那个白色的轮廓,眼神里是撕心裂肺的恐惧和崩溃。是顾建民没错!可他不是应该还在重症监护室吗医生昨天才说他就靠一堆管子吊着命!
他的脸扭曲得不像样,嘴唇哆嗦着,声音卡在喉咙里:明子!别!别烧!千万别烧你妈!听我说!她…她盒子里…他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张着嘴喘气,手指指向那个准备送入火化炉的骨灰盒,语无伦次,不是她…那东西…不是…骨头…
血液瞬间冲上我的头顶,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模糊了。我下意识地看向传送带顶端那个站在炉口边的工作人员。
那工作人员藏在白帽檐下的嘴角,以一个极其违反生理结构的弧度,猛地向上咧开!那不是微笑,更像是有人粗暴地用手指将他两侧嘴角狠狠划开!露出了一个覆盖了整个下半张脸、白森森、极度瘆人的狞笑!
他是假的。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平板得像电脑合成的电子音,没有丝毫人类应有的情绪起伏,只有一种冰冷的、宣判式的笃定。
嗡——
火化炉低沉燃烧的轰鸣声中,墙上的扩音喇叭再次爆发出主管那尖锐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颤音:
顾明!干扰正常流程!破坏殡仪馆既定秩序!严重违反守则!执行清除程序!立刻!清除!!
清除两个字在空旷的房间里炸开,激荡起令人窒息的回音。
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疯了似的震动起来!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
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寒意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几乎是凭着最原始的本能,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冰冷的屏幕被手指蹭花。亮起的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来电号码,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新短信。
发件人:[妈妈]
内容:『儿子!别信那些规则!!都是假的!!快跑!从你后面那个员工通道跑!快!!!』
字字如血,瞬间将我残存的理智炸得粉碎!
规则是假的!
我猛地扭头再次看向传送带!那条白色布单的轮廓已经有一小半被吞入了炉口灼热的气流中。就在这时——
覆盖遗体的白布单一角,因为传送带转动的轻微颠簸,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蹭了一下,滑落开一小段!
露出了下面那只苍白的、属于亡者的脚!
不!
那不是妈的脚!皮肤在传送带昏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蜡像般的僵白质感!更让我血液冻结的是脚踝往上一点的位置——那里本该是圆润的脚后跟!
一个深深的、刺目的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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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被什么东西挖掉了一块肉!边缘扭曲,深不见底!那伤口绝不是新鲜造成,却没有任何组织液或腐败痕迹,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蜡白!
我妈,顾丽娟,车祸时被一辆满载砂石的货车直接碾轧了腿部,伤得极重,入院时医生就说过,她左脚的脚后跟连同部分脚踝骨都…彻底碎了!
但眼前这只从白布里露出的脚……脚后跟虽然凹陷变形,却异常完整!绝不是粉碎性骨折该有的样子!
嗡!嗡!嗡!
手机还在掌心疯狂震动,像催命符!妈妈那条短信的每一个惊叹号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视网膜上!
假的…我喉头干涩滚烫,难以置信地挤出两个字,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凹陷的蜡白脚后跟上。
头顶那个巨大的扩音喇叭里,主管的声音变得无比尖利亢奋,如同高音喇叭的啸叫:确认!目标顾明!严重违规!情绪波动异常!启动一级清除!所有安保人员立即行动!封锁现场!阻止目标逃离!
哐当!哗啦!
火化间厚重的铁门方向传来巨大的撞击声和锁链绞紧的刺耳摩擦声!不止!身后那个本来亮着绿灯的员工通道金属安全门,门框顶部的警报灯也骤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疯狂旋转,发出尖利的嘀呜——嘀呜——声!金属门的内置锁舌发出沉重的咔哒咔哒机括响动,显然已经被远程彻底锁死!
跑……跑……我爸顾建民那嘶哑破裂的声音还在通道入口处徒劳地喊,但我清楚地看到他身后那两个原本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门口的员工,藏蓝的西服肩膀开始不自然地耸动,四肢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咯怪响,像是生锈的木偶在被强行扭动!他们脸上那空洞麻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脖子却以一个极其僵硬的角度,缓缓地、卡顿地转向我这边!
心脏疯狂锤击着肋骨,恐惧像毒藤缠满全身。四面皆敌!前有炉口鬼笑员工,后有通道大门被主管广播锁死,门外保安开始异动,就连唯一的退路——短信里妈指的员工通道也亮起刺眼红灯被封堵。怎么办!往哪跑!
视线混乱扫过火化间墙壁上那些冰冷印刷的守则铜牌,最后死死钉在第3条旁边——【遇到亲属坚持要求合葬双人墓的夫妻,请立即报告主管,切忌收他们烧的纸钱。】
主管!
妈的!广播喇叭!主管的广播是从喇叭里发出来的!那玩意儿在——!
我猛地抬头!
墙角高处!一个蒙着金属防尘网的黑色喇叭盒子!
那就是主管的嘴!声音的源头!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根本来不及思考更多,身体里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爆发!我不是冲向大门,不是冲向通道,而是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狗,朝着角落里堆放的一大摞用来装殓的厚实木托盘疯狂扑了过去!
你干什么!快拦住他!扩音喇叭里主管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尖锐的变调!
晚了!
那些压实的、沉重的木板被我发狂般的蛮力撞得轰然倒塌!像一座小山崩裂!巨大的声响中,我已经抓起了一块边缘被撞开、足有半个门板大小的厚重托盘!那玩意儿是实木的,沉得坠手!
那两个被守则定义为安保人员的门口员工,此刻彻底褪去了木讷。他们迈步的姿势无比怪异,膝盖几乎不弯曲,像两根被无形线提着的木棍,咚咚地踏着地朝我逼来!速度竟然不慢!
其中一个已经扑到了倒塌的木板堆边缘,布满褶子的僵硬手指直直抓向我的小腿!
操你祖宗!肾上腺素烧掉了所有恐惧,我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狂暴!喉咙里爆出嘶哑的吼叫,腰腹用尽吃奶的力气狠命一拧!双手死死攥住那巨大的、边缘带着棱角的厚木托盘,借着旋身的巨力,抡圆了!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劲!
呼——!
沉重的破风声!
目标,不是扑来的保安!是墙角高处那个蒙着金属防尘网的广播喇叭!
不——!!!扩音喇叭里,主管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变形,如同指甲猛刮黑板!
砰——咔嚓——!!哗啦——!!!
厚实沉重的实木托盘如同攻城锤,带着我全身重量和冲力,狠狠砸在了墙角那个悬挂的黑色铁壳喇叭上!
巨大的撞击力让整个墙体都似乎震了一下!坚固的铁壳外壳在沉重的木料撞击下瞬间变形、碎裂!蒙着的防尘网被撕裂扭曲!连接的电线被粗暴地扯断,迸出几颗细小的火星!那尖锐得刺人脑髓的喇叭啸叫像被扼住喉咙的鸡,瞬间喑哑扭曲了一下,随即爆出一阵极其短促刺耳的电流杂音——兹——噶!
然后,彻底哑火了!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一半!
连那两个扑来的保安动作都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像是失去了即时指令的傀儡!
跑!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身体比思维更快!撞开木板堆之后,通往火化炉后方的空间暴露出来!那里有一条平时运送骨灰盒和工具的狭窄通道!我连滚带爬地扑进去!
抓住他!抓住他!他没资格带走骨灰!哑掉的扩音喇叭里传出漏电般扭曲断续的嘶吼,音量微弱了太多,却更加疯狂怨毒!与此同时,其中一个保安骤然加速,那只僵冷的手终究还是抓住了我的左脚踝!
刺骨的寒意!像烧红的烙铁贴住皮肉!
滚开!我另一只脚死命向后蹬踹,鞋底重重踹在什么东西上,发出沉闷的触感!抓住我脚踝的力量猛地一松!我趁机摆脱,像条滑溜的泥鳅,一头扎进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背后传来木头被撞裂的闷响,那两个穿西服的东西明显因为通道太窄而被挡在外面!
通道里面光线极暗,弥漫着浓重的骨灰味道和尘埃的气息。我不管不顾地往前冲,肺部火辣辣地疼。通道尽头有扇小门!一推!
外面是后巷!扑面而来的是城市阴沟特有的、混合着垃圾腐烂和尾气的浑浊空气!
自由!近在眼前!
可我怀里一直紧紧抱着的那个东西,却在刚才玩命狂奔的剧烈颠簸中,被胳膊无意撞开——
啪嗒!
一声不轻不响的落地声。
我下意识低头。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是它!我他妈一直死死抱在怀里的那个骨灰盒!刚才在传送带前就忘了撒手的我妈的骨灰盒!
此刻它躺在小巷坑洼积水的沥青地面上,深褐色的硬纸盒一角大概是被撞得裂开了,盒盖半敞着。里面……
没有预想中的白灰!
散落出来的……竟然是一堆碎得不成样子的、黑色的薄片……或者说……残渣形状像某种叶子或花瓣烧焦后的碎末,颜色漆黑如炭,散发出一种极其古怪的、难以形容的气味——不像燃烧后的焦糊,更像是某种极度陈腐的植物,在幽闭的泥土里发酵腐败了几十年后散发出的、浓重的土腥和腐烂菌类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妈呢!
更惊悚的是,在那些焦黑的残渣中间,躺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那纸张的质地……微微发黄,带着古旧感,像存放了很久的宣纸,与骨灰盒内里廉价的衬里格格不入!
纸条大半部分被那些焦黑碎末盖着,只露出最上面一行清晰的手写繁体字:
『祖宅家规第一条:…』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祖宅我家祖宅早拆了几十年了!哪来的祖宅家规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大到足以撕裂耳膜的金属撞击声!还有引擎狂暴的咆哮!从小巷的一头猛然炸响!
是那辆巨大的、喷涂着永顺殡葬的箱式运尸车!
它原本应该停在殡仪馆前门卸货区!此刻竟然像一个被无形的巨力操纵着的失控钢铁怪物,巨大的黑色轮胎碾压着巷口堆积的废弃花圈和纸箱子,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庞大的车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摧毁挡路的恐怖威势,引擎轰鸣着野兽般的咆哮,车灯像两只地狱睁开的血红色巨眼,对准了小巷尽头——对准了惊呆的我!
我被逼在巷底墙角!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那黑色的钢铁车头在我瞳孔里疯狂放大!裹挟着死亡的风压!
千钧一发!
怀里那本触手冰凉、记录着亡母生命痕迹的旧相册!在我被巨大冲击力撞得向后失控跌退,后脑勺即将与冰冷墙壁亲密接触的瞬间——本能地,我将整个身体重量和相册死死抵在了后心与墙之间!试图用这微弱的缓冲拯救我那该死的、该死的后脑勺!
咚!
撞击如期而至!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钝痛瞬间穿透相册坚硬的硬纸板封面和后背的肌肉,狠狠捣在心脏的位置!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一口腥热的液体差点喷出来!身体像被巨锤夯砸的钉子,重重掼在粗糙冰冷的砖墙上!
预想中的颅骨崩裂声没有响起。
预想中的彻底黑暗也没有降临。
就在相册硬质封面撞击墙壁、后背撞击挤压相册内页的瞬间——
呲啦…噗!
极其轻微的、像是干草或朽木被碾碎的奇特声响,从我后背与墙壁挤压的夹缝中传出!
紧接着!
一股难以形容、冰冷刺骨的异样气流,猛地从那相册里喷涌而出!硬纸板的相册封面在挤压下被里面突然爆出的巨大力量撑得彻底变形!如同一颗小小的、冰冷的炸弹在我背后炸开!
那气流冰冷得如同隆冬深夜呼啸的北风,却带着一种…极其暴躁狂怒的气势!像是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口突然挣脱了一道缝隙!它完全无视物理规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我的棉布衬衫、皮肤、乃至骨骼!
如同一柄淬炼万年、散发着血腥煞气的无形冰剑,由内而外地、狠狠刺穿了我的整个身体!
轰!!!
整个灵魂都在这一刺之下疯狂颤抖!耳中炸开千万道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尖啸!无数混乱扭曲、被拉长又揉碎的刀兵碰撞声、男人濒死的惨嚎声、房屋燃烧倒塌的爆裂声、车轮碾压骨头的粉碎声、还有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无情敕令宣读声…如同无数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的意识堤坝!冰冷、毁灭、愤怒、霸道、尸山血海的恐怖意象疯狂灌入脑中!
呃——啊——
我无法自控地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嘶吼!眼前景象如同信号不稳的电视屏幕,疯狂闪烁扭曲!现实世界的巷角、扑来的运尸车、散落的黑色骨灰渣…统统被撕裂、模糊!
幻象如决堤洪水,将我淹没!
黑暗!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带着铁锈和焦糊味的黑暗!
眼前陡然炸开一片刺目的火光!不是温暖的火堆,是吞噬一切的、地狱般的烈焰!
无数人形在火光中扭曲、奔跑、发出无声的绝望哀嚎,然后化为焦黑的枯骨倒下!我看到!一片狼藉的火场边缘!一个男人!
很高!穿着脏污破碎分不清颜色的古式衣裳,背影挺拔如标枪!脸上沾满血污和烟灰,模糊了五官,唯有一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如同被鲜血浸透的寒潭!冰冷的!凶狠的!带着碾碎一切的暴戾和刻骨仇恨!
他死死盯着火场深处!
然后,就在我意识即将被这片幻象彻底撕碎的刹那!他猛地抬起了脚!那只穿着破烂草鞋、同样遍布燎泡和血痕的脚!
对着脚边一具还在痛苦蠕动、穿着某种小吏皂袍、喉咙被割开正在喷血的人!对着那人的脸!狠狠踩了下去!
杂种!一个低沉狂暴、如同钢铁撞击的声音直接在我灵魂深处炸响!下辈子再来放火!
咔嚓!噗呲!
颅骨碎裂、眼球爆开、面骨塌陷的血腥混合音效在我耳蜗里疯狂共鸣!带着黏腻温热的触感!如同踩爆一颗熟透的臭鸡蛋!
呃——哇——!
现实的巷角终于像被砸破的水面玻璃般破碎,我猛一低头,胃袋疯狂抽搐,剧烈地呕吐起来!酸臭的消化液混合着胆汁的苦味喷涌而出!但奇怪的是,背后那被相册抵住的墙壁传来的冰冷硬实感,竟成了支撑我站立的唯一依靠。那本旧相册!此刻像一块滚烫的铁板,又像一座压抑的火山,隔着衣服紧贴在我后心!它在发烫!烫得惊人!但温度却极其怪异——并非灼烧的滚烫,而是带着一股穿透骨髓的、直抵灵魂的狂暴冷焰!冰冷和炽烈两种极端的感觉在我后背皮肤下疯狂角力、撕扯!
嗡——嗡——嗡!
手机在裤袋里又一次疯狂震动起来,伴随着急促低沉的来电铃声!屏幕在昏暗小巷里顽强地亮起!刺眼!
上面赫然显示着:
来电人:[妈妈]
我瞳孔骤缩!妈!
一股寒意瞬间盖过了背后的奇诡温度!
接还是不接它还在响!像索命的钩子!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
滋——嘎——轰!!!
那辆失控的、如同地狱战车般咆哮冲来的永顺殡葬运尸车,在距离我仅仅不到三米的地方,四只巨大的轮胎如同被无形的地桩死死楔住!刺耳的刹车片摩擦声撕裂空气!庞大的车体带着巨大的惯性猛地一个甩尾!沉重的金属车厢在狭窄小巷的空间里如同狂躁的蛮牛般剧烈扭动,车厢边缘狠狠撞击在两侧的墙壁上!
哗啦!轰隆!
大片的墙皮和砖石碎屑如同暴雨般崩落!
车头几乎是擦着我的身体撞进了旁边的墙壁!整个巨大的黑色铁皮车厢在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呻吟声中,像一块被粗暴揉捏的废纸,轰然嵌进了半塌的砖墙废墟里!刚刚还势不可挡的钢铁凶兽,此刻成了嵌在瓦砾堆中的一堆冒着青烟的破铜烂铁!引擎盖下冒出浓黑的机油烟尘,仅剩的一只独眼车灯还顽强地闪着濒死的惨黄光芒,照亮了扭曲驾驶室里——
空空如也!
没有司机!
驾驶室里根本没有人影!驾驶座上空荡荡的!只有撞得变形的方向盘!
手机![妈妈]的电话还在不屈不挠地震动!疯狂震动着我的掌心!
我几乎是凭着最原始的下意识动作,手指痉挛般按下了接听键,猛地将手机贴到了耳边!
……唔……
电话那头,传来的根本不是母亲熟悉的声音!
是极度压抑的、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从胸腔最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极其痛苦的女人呜咽!伴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粘稠的液体被强行搅动发出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咕噜…滋啦…的声音!
我浑身汗毛倒竖!
……小…明……
那呜咽声里,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地挤出了两个字,痛苦扭曲得几乎变了调!像是声带被强行撕开!
那…车…别靠近…别靠近驾驶……座……
女人的呜咽声和那粘稠的异响戛然而止!
紧接着!
咔哒……滋啦……滋滋滋……
电话里只剩下刺耳的、如同老旧磁带机彻底损坏卡带的尖锐电流忙音!
通话中断了!
骨头……骨灰!我妈!她在那车里!那空驾驶座!某种提示!巨大的恐怖和愤怒瞬间炸开!几乎让我失去理智要冲向那堆还在冒烟的残骸!
咚!
一声闷响!一块脱落的巨大水泥块砸在身前不足半米的地上,碎屑四溅!
同时——
砰!!!
那辆如同嵌入墙体的棺材般的破烂运尸车尾部、原本关得死死的金属后厢门!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的情况下!猛地向外弹开了一道巴掌宽的缝隙!
冰冷的、带着防腐剂和尸体特有甜腥气的空气,像一条湿冷的毒蛇,倏地从那道缝隙里钻了出来!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恶意混合着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灌满了整个小巷的狭窄空间!比刚才运尸车冲锋带来的压迫感更加纯粹!更加黑暗!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逆流、冻结!大脑发出尖锐的警报!那不是危险!是直接指向死亡的判决!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逃!!!离那扇门远点!!
我被这股无法抗拒的本能恐惧驱动着,连滚带爬地向后猛退几步,几乎是撞在对面潮湿黏腻的墙壁上!
呼…呼…
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里外的衣服。刚才电话里那痛苦绝望的呜咽和警告声还在耳边回荡!是谁那是妈的声音吗还是……
目光惊恐地扫过地上那摊恶心的、焦黑的骨头残渣和散开的骨灰盒,又迅速转向那扇只裂开一条缝的、不断涌出寒气的运尸车后厢门!
骨灰是假的!
妈可能在里面!
我该怎么办!
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个沉闷、有节奏的磕碰声,从身后…从我来时那条狭窄通道的方向传来!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那是……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不,不像,更像……像是某种硬物在一下一下地、极其规律地敲击着地面!
我猛地回头!
昏暗通道的出口!光线投射下,一道细长的、顶部带着弯曲弧度的影子,正清晰地落在地面上!正极其缓慢、却无比清晰地向着外面移动!
阴影每移动一下,那咚咚声就响一下!
那轮廓……
像一根……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