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河边洗野菜。
手指冻得通红,水刺骨。
河对岸几个妇人捶打衣服,闲话飘过来。
浸月丫头可怜哦,亲娘走得早,爹又是个糊涂的。
后娘赵金桂心狠,磋磨前头留下的闺女,当牲口使唤。
听说昨儿又为个鸡蛋,把浸月关柴房冻了一宿
作孽!亲爹江老三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听着,面无表情。
野菜根上的泥抠干净,丢进破篮子里。
我就是她们嘴里那个可怜虫,江浸月。
三天前,我穿来了。
穿进昨晚熬夜看完的一本古早种田文里,成了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
原书里,江浸月被后娘赵金桂逼着替妹妹江宝珠嫁给邻村一个据说快病死的猎户冲喜,没熬过三个月就悄无声息地死了。
猎户后来好了,还成了书中男主麾下猛将,可惜没她什么事。
而我,现在就是这个倒霉蛋。
死丫头!洗几根烂菜洗到日头落山想躲懒皮痒了!
尖利刻薄的骂声炸雷一样在身后响起。
不用回头,是赵金桂。
我端起篮子起身。
赵金桂叉着腰,一张吊梢三角眼,颧骨高耸,薄嘴唇抿成刻薄的线。
她身后跟着她亲闺女江宝珠。
江宝珠比我小一岁,穿着八成新的碎花棉袄,脸蛋红润,头上还簪了朵粉绢花。
跟我身上补丁摞补丁、硬邦邦的旧单衣一比,天上地下。
娘,你看她磨磨蹭蹭的!江宝珠撅着嘴告状。
赵金桂三角眼一瞪,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懒骨头!养你有什么用!猪都比你勤快!还不滚回去烧火做饭!宝珠饿了!
我低头,没吭声。
端着篮子往那三间低矮破败的土坯房走。
赵金桂还在后面骂骂咧咧。
江宝珠得意的哼声飘进耳朵。
回到那个四面漏风的所谓家。
所谓的爹江老三,正蹲在门槛上闷头抽旱烟。
烟雾缭绕,看不清他表情。
听见赵金桂的骂声,他头埋得更低,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
我径直走进灶房。
放下篮子,拿起豁了口的葫芦瓢,从水缸里舀水。
水缸快见底了。
水面映出一张脸。
蜡黄,瘦削,眼窝深陷,头发枯黄得像秋草。
只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没什么波澜。
这就是现在的我。
指尖触到冰凉的水面,心念微微一动。
一个模糊的感应出现。
成了!
这三天,我除了干活、挨骂、忍受饥饿和寒冷,就是集中所有精神,试图感应那个东西。
穿越标配——空间。
终于给我抓住了那一丝联系。
意识沉入。
一片灰蒙蒙的虚无之地,不大,约莫一间屋子大小。
中央有一口小小的泉眼,正汩汩冒着清澈的水。
泉眼旁边,一小片湿润的黑土地。
成了!
我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稍微松动了一点。
至少,有活下去的依仗了。
死丫头!水开了没磨蹭什么呢!赵金桂的咆哮又在院子里炸开。
我收回意识。
灶膛里的火映着我没什么表情的脸。
活下去。
第一步,得离开这个所谓的家。
饭桌上。
一碗稀得能照人影的糙米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一盘我洗的、几乎没油水的野菜。
赵金桂把粥锅里仅有的几粒稠米捞给江宝珠。
又给自己捞了半碗稠的。
剩下清汤寡水的,推到我面前。
江老三面前,也是一碗稀粥。
他闷头喝着,不敢看任何人。
看什么看赵金桂筷子敲着碗沿,三角眼剜着我,养你这么大,白吃饭的有口稀的就不错了!赶紧吃,吃完把猪喂了,柴劈了!
江宝珠得意地小口抿着粥里的米粒。
我没动那碗稀汤。
我不吃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桌上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赵金桂像是没听清:你说啥
我说,我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我不吃了。这碗粥,你们分了吧。
空气凝固了一瞬。
江老三愕然抬头。
江宝珠也忘了喝粥。
赵金桂反应过来,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反了你了!江浸月!给你脸了是吧不吃好啊!有骨气!饿死你活该!以后都别吃!
行。我点头,站起身,那以后家里的活,我也不干了。
说完,我转身就朝我那间堆杂物的、冰冷的屋子走去。
你站住!赵金桂尖叫着冲过来,伸手就要拧我耳朵,反了!反了天了!老娘今天非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侧身躲开。
赵金桂扑了个空,差点摔倒,更是火冒三丈,抄起墙角的笤帚疙瘩就朝我抽过来!
娘!打死她!让她顶嘴!江宝珠兴奋地叫嚷。
江老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懦弱地别开脸。
笤帚带着风声落下。
我没躲。
硬挨了一下。
肩膀火辣辣地疼。
但我站得笔直,看着她,声音更冷:打吧。打死我,看谁给你当牛做马,供你闺女吃香喝辣。
赵金桂举着笤帚的手僵在半空。
三角眼里喷着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眼前这个任由她搓扁揉圆的继女,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你……你敢威胁我她声音有点虚。
不是威胁。我指着自己肩膀的红痕,你打了我。要么,你现在打死我。要么,我去村里找里正,找族老,让大家评评理,看看这十里八乡,有没有后娘把前头闺女往死里打、往死里饿的道理。
赵金桂的脸唰地白了。
名声。
她最在乎这个。
她一直努力维持着贤惠后娘的假象,虽然村里人背后都戳她脊梁骨,但没人敢当面说她什么。
真闹到里正族老那里,撕破脸皮,她就别想在村里抬头做人了。
你……你敢!她色厉内荏。
你看我敢不敢。我盯着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烂命一条,没什么好怕的。你呢你宝贝闺女江宝珠,以后还要不要找婆家
最后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赵金桂的死穴。
江宝珠是她眼珠子,就指望她攀高枝,嫁个好人家享福呢。
你……你这个……赵金桂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说不出完整的话。
分家。我吐出两个字。
石破天惊。
什么赵金桂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缩着的江老三都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我说,分家。我重复一遍,清晰无比,把我分出去。我自己过。
灶房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灶膛里柴火偶尔噼啪一声。
你做梦!赵金桂反应过来,尖声叫道,想分家门都没有!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还没享你一天福,你想拍拍屁股走人想得美!
拉扯大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是,没饿死我,没冻死我。你享福让我当牛做马,供你亲闺女享福
你……赵金桂被噎住。
分家,我自己过。我不看她,转向一直沉默的江老三,爹,你是当家的。你说句话。
江老三被我点名,吓得一哆嗦,看看暴怒的赵金桂,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我,嘴唇哆嗦着:浸月……你……你胡说什么……一家人,分什么家……
不分也行。我打断他,那我现在就去河边,找块石头沉下去。你们就说我自己失足落水,一了百了。省得碍你们的眼。
你敢!赵金桂尖叫。
你看我敢不敢。我转身就往外走,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站住!赵金桂慌了。
她看出来我不是在吓唬人。眼前这个继女的眼神,冷得像冰,透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声音发颤。
我停住脚步,没回头:分家。给我该我的那份。
闹剧持续了大半夜。
赵金桂撒泼打滚,哭天抢地,骂我白眼狼,骂我忤逆不孝。
江老三唉声叹气,左右为难。
江宝珠吓傻了,只会哭。
我始终沉默,像块冰冷的石头。
最后,惊动了隔壁邻居,又惊动了住在村东头的江家族老和里正。
深更半夜,小小的堂屋里挤满了人。
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曳。
赵金桂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我的不孝和忤逆。
我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新旧交错的青紫掐痕。
又解开一点衣领,露出脖子上被笤帚抽出的红痕。
沉默是最好的控诉。
在座的族老和里正都是人精,赵金桂平日的做派谁不知道
一个头发花白的族老重重咳了一声:金桂!够了!你看看把孩子磋磨成什么样了!
里正也沉着脸:老三!你是死人吗看着自己闺女被这么作践!
江老三面红耳赤,头埋得更低。
分!最年长的族老一锤定音,按老规矩,女娃子出嫁才有嫁妆,没出嫁分家,按理没份。但浸月丫头被逼到这个份上……也不能太寒了她的心。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扫过赵金桂不甘的脸:村西头,河滩边那两亩沙地,给浸月。还有她娘当初带来的那个小破院子,也归她。口粮……给她一百斤粗粮,五十斤红薯。锅碗瓢盆,旧的给她一套。就这样吧。
村西河滩的沙地
那两亩地,沙多土少,贫瘠得连草都长不好,种啥啥不长,白送都没人要!
那个小破院子,更是多年没人住,屋顶塌了一半,墙都歪了,比牲口棚强不了多少。
一百斤粗粮,五十斤红薯顶多吃两个月。
打发叫花子呢。
赵金桂一听,脸上的悲愤立刻变成了压不住的窃喜。
族老,这……这太多了吧那院子虽然破,可也是地啊……她还假惺惺地装。
就这么定了!老族老不耐烦地挥手,浸月丫头,你也别嫌少。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块地,饿不死。离了你后娘,自己手脚勤快点,日子总能过下去。
所有人都看向我。
眼神里有同情,有怜悯,也有看热闹的。
在他们看来,一个十四岁的丫头,被分出去,拿着这点东西,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赵金桂也看着我,眼神恶毒又得意,仿佛在说:看你能撑几天!迟早回来跪着求我!
我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绪。
好。我应了一声。
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分。
分家文书按了手印。
族老和里正作保。
赵金桂像送瘟神一样,迫不及待地把那点可怜的家当扔给了我。
一口豁了口的铁锅,两个破碗,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一床又薄又硬、散发着霉味的旧棉絮。
还有那少得可怜的口粮。
我用那块破棉絮,包着这点东西,在初春料峭的寒风里,走向村西头那个所谓的家。
身后,是赵金桂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声。
还有江宝珠娇滴滴的声音:娘,快进屋,冷死了!总算把那丧门星赶走了!
江老三似乎想跟出来,被赵金桂一声吼,又缩了回去。
我没有回头。
沿着冰冷的土路一直走。
村子渐渐被抛在身后。
月光惨白,照着前面荒凉的河滩。
远远地,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轮廓。
走近了。
比想象中更破败。
土坯垒的院墙塌了大半,豁口像怪兽的嘴。
院门早就不知去向。
院子里杂草丛生,高得快没腰。
三间低矮的土坯房,有两间屋顶塌陷,只剩下一间勉强还算完整,但窗户纸全破了,黑窟窿似的。
这就是我的家。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随时会散架的破门。
一股浓重的尘土和霉味扑面而来。
借着月光,勉强看清里面。
空空荡荡,除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什么都没有。
墙角堆着一小堆赵金桂施舍给我的口粮。
我放下破棉絮包裹。
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惨白的月亮。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很冷。
很饿。
肩膀还在隐隐作痛。
但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轻松。
终于,出来了。
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头沉默的骡子。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
清理院子里的杂草。
用塌下来的土坯和树枝,勉强把院墙的豁口堵上。
屋顶漏得厉害,我爬上爬下,用能找到的茅草、树枝、破木板,一点点修补。手上被割出无数道口子。
唯一那间能住人的屋子,我彻底清扫,用河边的黄泥混合干草,把墙壁的裂缝糊上。
没有床没关系。
在角落里用石头垫高,铺上厚厚的干草,再铺上那块破棉絮,就是我的窝。
锅灶是塌的。
我在院子里,靠着那堵还算完整的墙,用土坯和石头垒了个简易的露天灶台。
用豁口铁锅烧水。
第一顿饭,是野菜糊糊。
从河边挖的苦菜、荠菜,洗净切碎,和着一点点粗粮,煮成糊。
又苦又涩,剌嗓子。
但我一口一口,面无表情地吃完了。
活下去。
这是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白天干活,晚上,等夜深人静,我就凝神进入那个灰蒙蒙的空间。
空间中央的小泉眼,依旧汩汩冒着清澈的水。
旁边那片黑土地,湿润润的。
我尝试着,用破碗舀了一点点泉水出来。
水很清,闻着没什么特别。
我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
一股清冽甘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化开,带着难以言喻的生机感。
冰凉的水滑入喉咙,一股暖流却神奇地涌向四肢百骸。
一整天干活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手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传来微微的麻痒感。
有用!
我的心跳快了几分。
我又舀了一点泉水,浇在空间黑土地的一小块角落。
土地似乎没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
但我能感觉到,那块地,更活了。
第二天,我拿着仅有的几枚铜钱——这是原主偷偷攒下来,缝在破棉袄夹层里,赵金桂没发现的私房钱,去了镇上。
目标明确:种子铺。
我买了几种最便宜、最常见、据说也最好活的种子:小白菜、萝卜、还有一小包据说能当药也能当菜的紫苏。
又买了几个最便宜的粗陶盆。
回到我的破院子。
我没有立刻去动那两亩贫瘠的沙地。
那地方太扎眼。
我在院子里,清理出一小块相对平整的地方。
把买来的粗陶盆摆开。
从空间里,小心翼翼地舀出泉水,混合着院子里的泥土,装进盆里。
然后,分别种下小白菜、萝卜和紫苏的种子。
每天,我都用稀释的空间泉水浇灌它们。
变化是惊人的。
第三天,种子就顶破了土皮,冒出了嫩生生的芽。
第五天,芽苗已经长到一指高,绿油油的,充满活力,比外面野地里的同类型菜苗壮实得多。
第十天,小白菜的叶子已经能摘了。萝卜缨子郁郁葱葱。紫苏也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我摘下第一茬小白菜嫩叶。
用破铁锅,清炒。
只放了一点点盐。
入口的瞬间,一股清甜在嘴里爆开!鲜嫩得不可思议!完全没有普通野菜的苦涩!
这味道……绝了!
我几口就把一盘菜扒拉完,连汤都没剩。
肚子里久违地感受到饱足和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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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的金手指,稳了。
有了空间泉水的加持,我的盆中菜园长势喜人。
小白菜一茬接一茬,萝卜缨子肥嫩,紫苏更是疯长。
我吃不完。
也不可能天天只吃菜。
我需要钱。
需要买米,买盐,买油,买布做衣服……需要活下去的一切东西。
这天清晨,天蒙蒙亮。
我把采摘下来的、最新鲜水灵的小白菜、萝卜缨、紫苏叶,仔细码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破篮子里。
上面盖了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
挎着篮子,我走向镇上。
清水镇不大,但还算热闹。
早市已经开了,沿街摆满了各种摊子,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放下篮子,揭开布。
水灵灵、绿油油的小白菜,嫩得能掐出水的萝卜缨,散发着独特香气的紫苏叶,立刻吸引了旁边几个买菜妇人的目光。
哟,丫头,你这菜水灵!自家园子种的一个挎着篮子的胖大婶凑过来。
嗯。我点点头,声音不大,刚摘的。
怎么卖
小白菜两文钱一把,萝卜缨一文半,紫苏叶一文钱一小捆。我报了价。比旁边摊子那些蔫头耷脑的菜,贵了半文到一文。
胖大婶拿起一把小白菜,掂了掂,又看了看那鲜亮的色泽,咂咂嘴:是新鲜!贵是贵点……给我来一把小白菜,再要一小捆紫苏叶。
好。我麻利地给她装好。
开张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这萝卜缨子真嫩!炖汤肯定好!给我来两把!
紫苏味正!炒螺蛳绝配!丫头,给我也来一捆!
我的菜,品相实在太好,在一众灰扑扑的摊子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虽然贵一点,但识货的、讲究点的主妇,还是愿意掏钱。
不到一个时辰,篮子就见了底。
数着手里沉甸甸的二十多枚铜钱,心里踏实了不少。
正准备收拾篮子离开。
一个穿着靛蓝色细布长衫、管家模样、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停在了我的空篮子前。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菜篮的小厮。
小姑娘,你的菜卖完了山羊胡管家开口,声音平和,带着点审视。
我抬头看他:嗯,卖完了。
你这菜,他指了指篮子底残留的一点萝卜缨碎叶,看着不一般。哪家种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自家院里种的。
哦山羊胡管家捋了捋胡子,眼神锐利,这萝卜缨的品相,老夫在清水镇这么多年,头一次见。水头足,色泽亮,看着就鲜甜。还有那紫苏,香气浓郁纯正。小姑娘,你种菜的手艺,不简单啊。
我垂下眼:就是普通种法,可能……院子风水好。
山羊胡管家笑了笑,显然不信这说辞,但也没深究。
老夫姓陈,是镇上‘醉仙楼’的管事。他自报家门。
醉仙楼清水镇最大的酒楼!
我心里一动。
小姑娘,你这菜,以后还有吗若是还有这般品相,陈管事顿了顿,我们醉仙楼,可以长期收。价钱,好商量。
和陈管事的交易,进行得很顺利。
他看中了我的菜独一无二的品质。
我则需要一个稳定且相对高价、还不会太引人注目的销路。
醉仙楼无疑是最佳选择。
我们约定,每隔三天,我送一次菜到醉仙楼后门。
品种不限,但必须保证是当天采摘、有我独门秘方种出来的那种顶级品相。
价格,小白菜按把算,五文一把(比零售价翻倍多),萝卜缨三文一把,紫苏叶两文一小捆。其他时令蔬菜,看品相定价。
这个价格,让我心跳都加速了。
陈管事还预付了五十文定金,算是诚意。
揣着定金和第一次卖菜的钱,我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醉仙楼后巷。
有钱了。
第一件事,去粮店。
买了三十斤糙米,十斤白面。又买了一小罐粗盐,一小罐最便宜的菜籽油。
沉甸甸的背篓压在肩上,心里却无比踏实。
回去的路上,经过布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扯了几尺最便宜的粗棉布,一捆棉线。
身上的衣服实在太破,补都没法补了。
回到我的破院子。
看着那堆粮食和布匹,第一次觉得,这个四面漏风的地方,有了点家的样子。
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我胆子大了些。
我开始规划那两亩贫瘠的沙地。
靠常规方法,这沙地种不出什么。
但,我有空间泉水。
我花了几天时间,把那两亩沙地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把大块的石头捡走。
然后,在夜深人静时,我开始偷渡空间泉水。
我用破木桶,一桶一桶地从空间里运出稀释的泉水,趁着夜色,均匀地泼洒在沙地上。
这个过程很慢,很累。
但效果是显著的。
几天后,原本死气沉沉、灰扑扑的沙地,颜色明显变深了一些,摸上去似乎也多了点粘性。
我试着在靠近河边、相对湿润的一小块地,种下了一些生命力顽强的苋菜种子。
每天依旧用稀释的空间泉水浇灌。
几天后,嫩绿的苋菜苗破土而出,在沙地上显得格外醒目,长势竟然不比我院子里盆栽的差!
成了!
沙地改造计划,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日子像院角那棵被我用泉水浇灌后、重新焕发生机的野枣树一样,悄然抽枝发芽。
有了醉仙楼稳定的收入,我不再为温饱发愁。
隔三差五能沾点荤腥——通常是买点便宜的猪板油熬油,油渣就是难得的荤菜。
那两亩沙地的改造在持续进行。
我分区域,分批用泉水改良。
最先改良好的半亩地,我种上了耐旱、对土壤要求相对较低的绿豆。
绿豆是好东西,能当粮食,能做菜,豆子能卖钱,豆秧还能肥地。
其余的地,我种了些南瓜、冬瓜,还有一些耐贫瘠的药材,比如柴胡、板蓝根。
院子里的盆中菜园也没荒废,继续为醉仙楼提供着最新鲜的顶级蔬菜。
我还用卖菜的钱,买了几只半大的鸡崽,在院子里圈了个小小的鸡圈。
每天喂些菜叶、草籽,偶尔拌点麸皮。
鸡崽长得飞快,毛色油亮,已经开始下蛋了。
每天捡到还带着温热的鸡蛋,是平淡日子里小小的惊喜。
破屋子也被我一点点收拾起来。
用卖药草的钱买了新茅草,彻底翻修了屋顶,不再漏雨。
用黄泥仔细糊了墙,堵上了所有缝隙。
甚至用剩下的粗布,给自己做了两身新衣服,虽然样式简单,但干净整洁。
我还打了木架子,把锅碗瓢盆摆放整齐。
这个破败的院子,终于有了烟火气,像个能住人的地方了。
村里人看我的眼光,也从最初的同情、等着看我饿死的幸灾乐祸,变成了惊讶和好奇。
浸月丫头……好像活出来了
可不是!瞧那气色,红润了!
听说她种菜有一手卖给醉仙楼了
那沙地……也能种出东西了邪门了……
赵金桂自然也听说了。
她先是完全不信。
呸!就那破沙地能种出金子来肯定是那死丫头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风言风语越来越多。
她按捺不住,偷偷跑到村西头,想看看我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天,她趴在我那修补过的院墙豁口外往里张望。
正好看到我端着刚蒸好的、掺了白面的窝窝头出来,热气腾腾,麦香扑鼻。
还看到我鸡圈里那几只肥嘟嘟、咯咯叫的母鸡。
我身上穿着崭新的粗布衣裳。
赵金桂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那是嫉妒得发狂的红。
小贱人!肯定偷了家里的钱!肯定是!她冲回家里,对着江老三又哭又骂,我就说她是个贼骨头!白眼狼!分家的时候装可怜,背地里不知道使了什么下作手段!我的钱啊!我的钱肯定被她偷走了!
江老三被她吵得头疼,闷声道:你……你瞎说什么……分家的时候,哪有钱给她偷……
怎么没有!赵金桂尖叫,就是你!肯定是你偷偷塞给那小贱人的!你们爷俩合起伙来骗我!我的命好苦啊!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都喂了白眼狼啊!
她闹得鸡飞狗跳,逼着江老三来讨公道。
江老三拗不过她,真的来了。
站在我那虽然破旧但整洁的院门外,他搓着手,脸上又是尴尬又是为难。
浸月……爹……爹来看看你……
我正在给刚冒头的绿豆苗浇水,头也没抬:有事
那个……江老三吭哧了半天,声音低得像蚊子,你……你后娘说……说你……说你分家的时候……是不是……是不是拿了不该拿的……
我停下浇水,直起身,看着他。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更佝偻了,脸上刻着愁苦。
爹,我声音很平静,分家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族老里正都在场。我拿了什么,没拿什么,白纸黑字。后娘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族老,去问里正。
江老三的脸涨红了:不是……爹不是那个意思……你后娘她……她就是……
她就是看我自己过得好了,心里不痛快。我替他说完,爹,分家了。各过各的。我过得好,没偷没抢,靠自己的手吃饭。你们的日子,跟我没关系了。
浸月……江老三还想说什么。
爹,我要下地了。我打断他,拿起旁边的锄头,不再看他。
江老三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重重叹了口气,佝偻着背,一步三挪地走了。
我知道,赵金桂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几天后,村里开始流传一些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江浸月那丫头,跟醉仙楼的管事不清不楚的……
啧啧,我就说嘛,一个丫头片子,哪来那么大本事!
怪不得能过起来,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伤风败俗哦……
话传得很难听。
源头是谁,不言而喻。
这些流言也飘到了醉仙楼陈管事的耳朵里。
这天我去送菜。
陈管事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把我叫到后厨僻静处,皱着眉:江姑娘,最近……镇上有些关于你我的风言风语,你可曾听闻
我点点头:听说了。陈管事放心,清者自清。若是给醉仙楼带来麻烦,这生意,我可以不做。
陈管事看着我平静无波的脸,又看了看篮子里水灵灵、无可挑剔的蔬菜,眉头渐渐舒展开。
他叹了口气:唉,乡下地方,妇人嘴碎。老夫行得正坐得直,倒也不怕这些。只是姑娘你……名声要紧。
我不在乎。我说的是实话。名声能吃还是能穿活下去,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陈管事眼中露出一丝欣赏:姑娘豁达。不过,这菜……我们醉仙楼还是要的。只是以后交货,更谨慎些便是。
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另外,有件事,想问问姑娘。
您说。
我们东家,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大夫看了不少,药吃了无数,总是不见大好。尤其这春日里,咳得厉害,胃口也差。陈管事看着我,姑娘你种出的菜蔬,灵气十足,东家偶然尝过一次你送来的清炒菜心,竟难得地多用了半碗粥。不知……姑娘可有什么特殊的……养身方子或者,有没有种出过什么特别的药材
特殊的药材
我心中一动。
空间里那片黑土地,除了种菜,我还尝试种过一些从山里挖来的常见草药。
比如板蓝根、柴胡、车前草之类的。
用空间泉水浇灌后,长势极好,药性似乎也远超普通药材。
我一直没敢拿出来卖,怕太扎眼。
药材……倒是种了一点。我谨慎地回答,都是些山野常见的。品相……可能比野生的好些
陈管事眼睛一亮:哦可否让老夫看看
几天后,我带着一小包用泉水精心浇灌出来的紫苏叶、一小把晒干的板蓝根、还有几株刚挖出来、根须完整、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柴胡,再次来到醉仙楼后门。
陈管事早已等在那里。
他接过东西,仔细查看。
尤其那几株柴胡,根条粗壮均匀,色泽棕黄,断面木质部纹理清晰,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陈管事是识货的,眼中精光闪烁:好!好药材!这品相,老夫只在府城的大药铺里见过上等货!姑娘,你这……真是自己种的
嗯。我点头,就在我那沙地边上,试着种了点。
陈管事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姑娘,这些东西,我们东家都要了!价钱你开!另外,东家想请姑娘过府一趟,当面详谈,不知姑娘可否方便
醉仙楼的东家
那个据说身体一直不好的谢家老爷
我犹豫了一下。
卷入大户人家的事情,往往意味着麻烦。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摆脱目前小打小闹、获取更多资源的机会。
好。我应下。
谢府在清水镇东头,青砖黛瓦,庭院深深。
我被一个小丫鬟引着,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清幽雅致的偏厅。
厅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主位上坐着一位穿着墨青色绸缎长袍的中年男人,面容清癯,带着病容,不时低咳几声,但眼神温和有礼。
正是醉仙楼东家,谢停云。
他旁边站着陈管事。
江姑娘来了,请坐。谢停云声音有些沙哑,态度很和善。
我依言在下首坐下,微微垂眸。
听陈管事说,姑娘于种植一道,颇有奇术。谢停云开门见山,不但菜蔬种得灵气逼人,连药材,也能种出如此上乘品相。老夫冒昧相请,实是有一事相求。
谢老爷请讲。
老夫这沉疴旧疾,纠缠多年,药石罔效。前几日尝了姑娘的菜蔬,竟觉胸中郁气稍舒,咳喘也减轻了些。陈管事又带回姑娘所种药材,老夫让大夫验看过,药性精纯,远胜寻常。谢停云看着我,眼中带着希冀,老夫想请姑娘,专门为我培育一些调理身体的药蔬。不拘品种,只要是用姑娘的‘秘法’所种,蕴含生机即可。价钱,姑娘不必顾虑。
专门培育药蔬
这倒是个新路子。
风险相对可控,比直接卖惊世骇俗的药材要低调。
可以。我点头,不过,需要时间。而且,我只能在村西我那院子里和沙地边种。谢老爷需要什么,可以列出单子,我尽力而为。
好!好!谢停云脸上露出喜色,连咳了几声,如此,便有劳江姑娘了!陈管事,取定金来!
一笔相当丰厚的定金,放到了我面前。
同时,还有一张单子,写着一些常见的、药食同源的食材和药材:百合、山药、秋梨、枇杷叶、枸杞芽、薄荷……
另外,谢停云补充道,姑娘独居村西,多有不便。老夫在镇外有一处闲置的小田庄,地方不大,但还算齐整。若姑娘不嫌弃,可搬去那里居住、种植,一应产出,老夫按市价上浮三成收购。庄上还有些仆役,也可供姑娘驱使,省去姑娘劳力之苦。
田庄
我心中一动。
这条件,太诱人了。
有了自己的田庄,种植规模可以扩大,也更隐蔽安全。
但……也意味着更深地卷入谢家。
谢老爷厚意。我斟酌着开口,只是无功不受禄。田庄之事,可否容我考虑几日眼下,我先按单子,在自家园子试着培育,供谢老爷试用。若真有效用,再谈其他不迟。
谢停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姑娘谨慎持重,甚好。就依姑娘所言。
带着丰厚的定金和那张单子,我离开了谢府。
走在回去的路上,阳光正好。
我知道,人生的岔路口,又出现了一条更宽阔的路。
但该怎么走,还需要仔细思量。
和谢家的合作,正式开始了。
我拿着那张单子,开始在我的盆中菜园和沙地试验田里忙碌。
空间黑土地成了我的核心育苗基地。
百合球茎、山药豆、枇杷树苗、枸杞枝条……谢家提供的种苗,都被我小心地移栽一小部分到空间里,用纯正的空间泉水浇灌。
观察它们的生长情况和药性变化。
在外面,则用稀释的泉水培育。
这是一个需要耐心和细心的过程。
每天记录生长情况,调整泉水稀释比例。
第一批成熟的是枸杞芽和薄荷。
嫩绿的枸杞芽,清炒后带着一丝独特的甘苦回甜,清爽宜人。
新鲜薄荷叶泡水,清香醒脑,沁人心脾。
我将它们采摘好,送到谢府。
几天后,陈管事亲自来了一趟,脸上带着笑:东家用了姑娘送来的枸杞芽和薄荷茶,说感觉神清气爽,咳喘平顺了许多!胃口也开了!东家高兴,让给姑娘送些东西来。
他身后的小厮,搬下来两匹细棉布,一包上好的白糖,还有一刀足有五斤重的五花肉!
这份厚礼,在乡下是极体面的。
东家说,姑娘辛苦,一点心意,万勿推辞。
我道了谢,收下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
谢家老爷吃了江浸月种的仙菜,病情好转的消息,在清水镇传开了。
连带着我种的菜,在镇上更出名了。
甚至有人专门跑到醉仙楼,点名要吃江姑娘供的菜。
我的门前,也开始热闹起来。
有好奇来看仙菜长什么样的。
有想套近乎,打听种菜秘方的。
也有……纯粹眼红,想来占便宜的。
这天,我刚从沙地回来,就看到院门外站着两个人。
赵金桂和江宝珠。
几个月不见,赵金桂似乎憔悴了些,眼神里的刻薄和算计却更浓了。
江宝珠穿着半旧的绸缎裙子,脸上抹了廉价的胭脂,看着我院子里晾晒的细棉布和挂在屋檐下的腊肉,眼睛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哟,浸月回来了!赵金桂挤出夸张的笑容,亲热地迎上来,仿佛之前的龌龊从未发生,瞧瞧,这才多久不见,我们浸月出息了!住上这么好的院子了!她刻意忽略那些残垣断壁。
江宝珠也扭捏地上前,假惺惺地叫了声:姐姐。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没让开院门:有事
赵金桂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瞧你这孩子!分家了就不认娘家人了娘和你妹妹想你了,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她说着,眼睛就往院子里瞟:哎哟,这布真细软!这肉真肥!浸月啊,你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你妹妹正长身体,馋肉馋得紧呢!宝珠,快,帮你姐姐把肉拿进去!
江宝珠一听,立刻就要往院里挤。
我横跨一步,挡在门口,声音冷硬:站住。
江宝珠被我吓了一跳,停住脚,委屈地看向赵金桂:娘……
赵金桂脸色沉了下来:江浸月!你什么意思当姐姐的,给妹妹点肉吃怎么了小气吧啦的!白养你这么大!
分家了。我重复道,我的东西,跟你们没关系。
你!赵金桂气得指着我的鼻子,白眼狼!攀上高枝了,就不认爹娘了!大家快来看啊!江浸月不孝啊!自己吃香喝辣,看着亲爹亲娘饿肚子啊!
她扯着嗓子嚎起来。
附近干活的村民被惊动,纷纷探头张望,指指点点。
我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等她嚎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后娘,你记性不好。分家的时候,族老里正都在。你给了我两亩种不出东西的沙地,一个塌了顶的破屋,一百斤粗粮,五十斤红薯。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
我江浸月,没拿你们江家一根线头。今天这肉,是谢家老爷看我种菜辛苦,赏我的。跟你,跟江家,没半分钱关系。
至于饿肚子我扫了一眼赵金桂和江宝珠身上并不算破旧的衣服,我分家出来的时候,身上就一件破单衣。你们现在穿的是什么我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你们吃的又是什么
围观的村民议论起来。
是啊,当初分家,赵金桂做得太绝了!
浸月丫头是自己有本事熬出来的!
现在看人家好了,又想来打秋风脸呢
赵金桂被堵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江宝珠更是羞愤地跺脚:娘!我们走!谁稀罕她的臭肉!
赵金桂怨毒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好!好你个江浸月!翅膀硬了!你给我等着!
她拉着江宝珠,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灰溜溜地走了。
我知道,以赵金桂的性子,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果然,几天后,更大的麻烦来了。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
我刚从沙地回来,正准备做晚饭。
院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粗暴的拍门声。
开门!开门!江浸月!滚出来!
声音粗鲁蛮横。
我心头一凛,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只见院门外站着四五个流里流气的陌生汉子,为首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胸口一撮黑毛,手里拎着根棍子。
旁边,站着满脸得意、抱着胳膊看戏的赵金桂!
死丫头!开门!你欠的钱该还了!黑毛汉子用棍子狠狠砸着门板,木屑纷飞。
欠钱
我什么时候欠过钱
江浸月!赵金桂尖着嗓子喊,你爹前些日子摔断了腿,没钱治,娘没办法,只能去借了王五爷的印子钱!整整十两银子!利滚利,现在要还二十两!这钱,是为了给你爹治腿借的,你是他闺女,这债,就该你还!
我爹摔断了腿
我皱紧眉。江老三确实有段时间没出现了。
但……十两银子印子钱
这分明是赵金桂设下的毒计!
她知道我最近手里有点钱,又攀上了谢家,眼红得发疯,竟然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勾结放印子钱的地痞,想把我榨干,甚至可能想把我卖了!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砸门了!王五爷(黑毛汉子)恶狠狠地威胁。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但都敢怒不敢言。王五爷是镇上有名的泼皮无赖,手下养着一帮打手,专放高利贷,心狠手辣。
我深吸一口气。
不能硬拼。
我隔着门,声音冷静:赵金桂,你说这钱是为了给我爹治腿借的借据呢拿来我看。
赵金桂一愣,随即叫道:借据在王五爷手里!还能骗你不成!快开门拿钱!
空口无凭。我寸步不让,没看到借据,没看到我爹,谁知道是真是假谁知道这钱是不是你自己赌输了欠下的
你放屁!赵金桂被我戳中痛处(她确实好赌),跳脚大骂,小贱人!敢污蔑老娘!王五爷,别跟她废话!砸门!把她拖出来!
王五爷狞笑一声,举起棍子就要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陈管事带着两个穿着谢府统一服饰、身材健硕的年轻家丁,快步走了过来。
谢府的人!
王五爷举着棍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横肉抽了抽。谢家,在清水镇是真正的大户,有钱有势,连里正都要给几分面子,绝不是他这种地痞能招惹的。
赵金桂也傻眼了,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
陈管事走到院门前,先是对我微微颔首:江姑娘受惊了。
然后,他转向王五爷,眼神锐利:王五,你好大的威风啊!光天化日,带着人强闯民宅,想干什么
王五爷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放下棍子:陈……陈管事,您误会了!误会!是这江家欠了我的钱,我……我来要债的……
要债陈管事冷笑,要债要动棍子砸门我怎么看着像是要打劫
不不不!不敢不敢!王五爷冷汗都下来了。
欠据呢拿出来看看。陈管事伸出手。
王五爷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陈管事接过,扫了一眼,又看向脸色发白的赵金桂:赵氏,这借据上,白纸黑字,是你赵金桂按的手印,借银十两,为期一月,月息十两。跟江浸月姑娘有什么关系
赵金桂哆嗦着:是……是我借的……可……可是为了给她爹治腿啊!她是闺女,就该替爹娘还债!
荒谬!陈管事厉声喝道,父债子偿,那是没分家!江浸月姑娘早已分家另过,分家文书在里正那里存着!她如今是自立门户!你赵金桂借的印子钱,凭什么让她还
我……赵金桂哑口无言。
围观的村民也议论纷纷。
就是!分家了,各是各家!
赵金桂太不要脸了!
印子钱啊!月息十两这不要人命吗!
陈管事把借据扔回给王五爷,声音带着警告:王五,冤有头债有主。谁借的钱,你找谁要去。再敢来骚扰江姑娘,就是跟谢府过不去!后果,你自己掂量!
王五爷接过借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恶狠狠地瞪了面无人色的赵金桂一眼,朝手下挥挥手:我们走!
几个泼皮灰溜溜地走了。
赵金桂也想溜。
赵氏!陈管事叫住她。
赵金桂一哆嗦。
心思歹毒,算计继女,勾结无赖,败坏乡里!陈管事声音冰冷,此事,我会如实禀报里正和族老。你好自为之!
赵金桂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我知道,她在村里的名声,彻底臭了。
一场风波,被谢家轻松化解。
我向陈管事实地道谢。
陈管事摆摆手:姑娘是我谢府的贵客,岂容宵小欺辱。东家说了,那田庄一直空着也是浪费。姑娘不妨搬过去,一来安全清净,二来地方宽敞,也方便姑娘施展。庄上的人手、一应器物,姑娘都可随意调用。产出,按之前说的,谢府按市价上浮三成收购。姑娘意下如何
这一次,我没有再拒绝。
赵金桂的疯狂,让我意识到,继续留在村西这个破院子,麻烦只会不断。
我需要一个更安全、更独立的环境。
好。我应下,多谢谢老爷,多谢陈管事。
谢家的田庄在镇子南边,离清水镇不远。
一个小山坳里,背靠青山,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过。
庄子里有十几间青砖瓦房,一个小院,还有几十亩上好的水田和一片旱地。
庄头姓李,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带着几个佃户和家仆。
我搬了过去。
住进了主院三间宽敞明亮的正房。
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还有了可供驱使的人手,我的种植计划可以全面铺开了。
我在靠近溪边、阳光最好的地方,开辟了一片专门的药圃。
空间里培育出的最强壮的种苗,移栽到这里。
百合、山药、秋梨树、枇杷树、枸杞、薄荷、紫苏……按区域划分。
每天,我会亲自用稀释的空间泉水浇灌。
普通的蔬菜瓜果,则交给李庄头他们打理,用普通溪水浇灌,品质虽不如我的特供,但也比市面上的好。
我还买了十几只小鸡仔,又让李庄头帮忙买了两头半大的猪崽,在庄子后面的山坡圈了块地养起来。
日子一下子变得忙碌而充实。
谢停云需要的药蔬,我定期送去。
效果越来越好。
据陈管事说,谢停云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咳喘几乎不再发作,胃口大开,精神健旺,连给他诊脉的老大夫都啧啧称奇,追问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谢家对我的态度,越发礼遇。
除了收购药蔬和普通菜蔬的钱,谢停云还额外给了我不少赏赐,布匹、点心、甚至还有一些精巧的小首饰。
我在谢家庄的生活,平静而富足。
仿佛与过去的苦难彻底割裂。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赵金桂并没有因为上次的教训而消停。
她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时刻窥伺着。
深秋。
我种在药圃里的几株秋梨树,在空间泉水持续不断的滋养下,竟然提前挂果了!
金黄色的梨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我摘了几个,送去谢府。
谢停云尝了,赞不绝口,连称从未吃过如此清甜多汁、润肺生津的梨子。
他让陈管事传话,希望我能多供应一些,他府上自用,也想送些给外地的故交好友。
价格开得很高。
这是一个大单。
我让李庄头雇了几个短工,小心地把树上的梨子都采摘下来,仔细包装好。
足足装了五大筐。
陈管事派了谢府的马车来拉。
就在马车装好梨子,准备驶出庄子的时候。
异变陡生!
一个黑影突然从路旁的草丛里窜出来,手里抓着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猛地朝拉车的马眼睛扬去!
马匹受惊,长嘶一声,扬起前蹄,疯狂地挣扎起来!
车夫猝不及防,被甩下车!
马车剧烈摇晃,眼看就要侧翻!那五筐精心采摘、价值不菲的秋梨,危在旦夕!
拦住它!李庄头惊骇大叫!
几个庄户汉子慌忙冲上去想拉住惊马。
但受惊的马力大无比,眼看就要挣脱束缚!
就在这混乱的一瞬间!
我看到那个撒粉末的黑影,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惊马上,竟然鬼鬼祟祟地摸到了马车后面,伸手就去掀盖在梨筐上的油布!显然是想趁乱偷梨!
虽然那人蒙着脸,但那熟悉的、矮胖的身影,那双刻薄闪烁的三角眼——
赵金桂!
怒火瞬间冲上我的头顶!
上次印子钱的事,谢家的警告,里正族老的训斥,竟然都没让她死心!她居然还敢来!还敢用这种下作手段毁我的梨子!还想偷!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我几乎是本能地,抓起脚边一块拳头大的土疙瘩,用尽全力,朝着赵金桂那只伸向梨筐的脏手砸了过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土疙瘩精准地砸中了赵金桂的手腕!
她捂着手腕,痛得在地上打滚,脸上的蒙布也掉了,露出那张因疼痛和惊骇而扭曲的脸!
赵金桂!李庄头他们也看清了,又惊又怒。
这时,受惊的马匹在几个庄户汉子的合力安抚下,也渐渐平静下来。
马车保住了,梨子也保住了。
众人围了上来,看着地上哀嚎打滚的赵金桂,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又是她!
太恶毒了!想害死马,毁梨子!
还想偷!手真黑啊!
报官!这次一定要报官!
赵金桂听到报官两个字,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手腕剧痛,连滚爬带地跪起来,朝着我哭嚎:
浸月!浸月!娘错了!娘鬼迷心窍!娘不是人!你饶了我这次吧!看在你爹的份上!别报官啊!报官我就完了啊!
她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哪还有半分当初的刻薄嚣张。
我冷冷地看着她,像看一滩令人作呕的烂泥。
爹我扯了扯嘴角,我爹的腿,早好了吧你借印子钱,真是给他治腿
赵金桂噎住,眼神闪烁。
把她绑起来。我对李庄头说,连同地上这些粉末,一起送到里正那里。人赃并获,该怎么处置,请里正和族老定夺。
是!姑娘!李庄头应声,带着人把瘫软如泥、不停哀嚎求饶的赵金桂捆了个结实。
尘埃落定。
我看着安然无恙的马车和梨筐,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赵金桂彻底完了。
等待她的,将是族规的严惩和全村人的唾弃。
赵金桂的下场,在清水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里正和族老震怒。
勾结泼皮在前,意图毁坏他人财物、偷窃在后,手段卑劣,屡教不改。
最终,族里决定,将赵金桂在祠堂外当众鞭笞二十,关入祠堂后的思过屋三个月,每日只给清水粗食。
并勒令江老三写下休书,将赵金桂休弃,遣返其娘家。
江老三这次没有犹豫,或许是彻底心寒,或许是惧怕族规,很快写了休书。
至于江宝珠,赵金桂被休,她也没脸再待在江家,哭哭啼啼地被赵金桂的娘家人接走了。听说回去后,被舅母嫌弃,很快就被许配给了邻村一个死了老婆的屠夫做填房,日子可想而知。
而我的生活,彻底扫清了阴霾,步入了真正的坦途。
谢停云的身体在我的药蔬调理下,日渐康健,精神矍铄。
他对我的信任和倚重与日俱增。
不仅高价收购我庄子上所有的产出(包括普通菜蔬、粮食、鸡蛋、猪肉),还出资帮我扩建了庄子,修葺了房屋,添置了农具和牲口。
他甚至提出,想让我做他谢家在清水镇的供奉,专门负责为他调理身体、培植特殊的养生食材,报酬极其丰厚。
我考虑之后,接受了。
但提出了一个条件:保持独立。
庄子依旧算我租用谢家的,我付租金。我的产出,优先供应谢家,按质论价。我依旧是自由身,不是谢家的奴仆。
谢停云很欣赏我的态度,欣然同意。
有了谢家这个大靠山和稳定的销路,我的小庄园经营得风生水起。
药圃规模扩大,引入了更多品种。
普通田地也精心打理,产出颇丰。
鸡舍扩大,鸡蛋除了供应谢府,还能在镇上售卖。
猪圈里的猪也养得膘肥体壮。
我还雇了更多人手,李庄头成了我得力的管事。
日子忙碌而富足。
我不再是那个在河边洗野菜、瑟瑟发抖的可怜虫。
我是江浸月。
是清水镇谢家庄的当家人。
是谢府东家倚重的药膳供奉。
我穿着舒适的细棉布衣裙,住着宽敞明亮的青砖瓦房。
饭桌上,是自家产的白米饭,新鲜的蔬菜,偶尔还有肉和蛋。
仓库里,粮食堆满。
钱匣子里,铜钱和碎银渐渐充盈。
偶尔,我会去镇上。
人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尊重,甚至带着点敬畏。
江庄主!
江姑娘!
招呼声不断。
我点头回应。
心境早已不同。
这一日,秋高气爽。
我在药圃里查看新一批百合的长势。
叶片肥厚,根茎饱满,生机勃勃。
陈管事坐着马车来了,脸上带着喜色。
江姑娘,东家让我来报个喜!
哦谢老爷有何喜事
东家的长子,在府城中了举人!东家高兴,要大摆筵席庆贺!特意吩咐,席面上的菜蔬肉蛋,务必都用姑娘庄子上出产的!尤其是姑娘亲手打理的那些‘仙品’!陈管事笑呵呵地说,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姑娘,又要辛苦你了!
举人
我微微一愣。
谢停云的长子……谢……谢长卿
原著里,那个惊才绝艳、后来官至宰辅的男主
我的菜,要上他家的庆贺宴席了
命运,还真是奇妙。
不辛苦。我笑了笑,应该的。
送走陈管事。
我站在田埂上。
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远处,金黄的稻田像铺开的绸缎。
庄子里的雇工们在忙碌,鸡鸣狗吠,生机盎然。
我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是自由和安稳的味道。
带空间穿书。
靠种田躺赢。
这条路,我走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