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最后一套香奈儿套装,坐在油腻腻的塑料凳子上。
面前是一碗飘着几根青菜的素面。
十块钱。
手机屏幕亮着,银行催款短信像刀子。
上个月还是挥金如土的苏家大小姐。
今天就成了连杯奶茶都要犹豫半天的苏晚晚。
全完了。
就因为那本该死的豪门甜宠文,剧情崩了。
男主傅沉舟没按剧本爱上傻白甜女主林薇薇。
他爱上了女二,一个搞科研的冰山美人。
而我,原书里负责给女主添堵、最终被男主搞得家破人亡的恶毒女配,失业了。
世界不需要我这个反派了。
老板,再加个煎蛋。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好嘞！面馆老板王大海,一个憨厚的光头胖子,麻利地敲蛋下锅。
滋滋的油声里,我听见隔壁桌两个穿着外卖服的年轻人聊天。
隔壁街那家网红奶茶店,小玲和她男朋友又闹掰了！
为啥不是天天秀恩爱吗
嗐,男的嫌小玲管太宽,连他打游戏都要管。小玲嫌男的不上进,送外卖还挑三拣四。吵翻天,奶茶都泼了！
我搅着碗里的面,没滋没味地听着。
脑子里却像放电影。
小玲不就是楼下那家奶茶店的圆脸姑娘
她男朋友,那个染黄毛的小子,送外卖总爱偷懒躲巷子里打游戏。
按照原书某些路人甲乙丙的狗血套路发展……这俩人铁定掰。
掰了之后呢
小玲伤心离职,回老家相亲,草草嫁人。
黄毛小子受刺激,发愤图强,几年后开了连锁餐饮店,成了小老板,娶了更年轻漂亮的。
然后某天街头偶遇,追妻火葬场
太老套了。
太浪费了。
一个念头,像面汤上浮起的那点油花,突兀地冒了出来。
老板,蛋好了。王大海把金黄的煎蛋盖在我的素面上。
我看着他那张老实巴交、被油烟熏得发红的脸。
王老板,我放下筷子,声音带着点刚失业女配特有的破罐子破摔,你老婆……是不是回娘家快一个月了
王大海擦桌子的手猛地顿住,惊愕地看着我：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原书里提到过一句,男主傅沉舟有次胃病发作,助理临时在这家不起眼的小面馆给他打包了碗清汤面,觉得异常清爽暖胃。助理随口提过一嘴,说老板娘回娘家了,老板自己熬的汤。
后来,这家面馆成了傅沉舟的深夜食堂秘密据点。
再后来……好像没后来了。书里没写。
但看王大海这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家里冷锅冷灶一个月的凄凉。
吵架了我直截了当。
王大海搓着手,有点局促,袖口沾着面粉：唉……也不算吵。就是她觉得我窝囊,守着这么个小破店,没出息。她娘家那边,给她介绍了……一个开超市的。
哦,经典剧情。嫌贫爱富（或者只是嫌没盼头）。
你想她回来不我问。
王大海眼睛亮了,猛点头：想！当然想！孩子也想妈！可……可人家开超市的,条件好……
条件好顶个屁用。我嗤笑一声,打断他,你老婆喜欢吃什么菜最讨厌什么
王大海被我骂得一懵,下意识回答：她爱吃我做的糖醋排骨,炖得烂烂的那种。最讨厌……最讨厌鱼腥草,闻着味就想吐。
行。我端起碗,把最后一口汤喝光,手机拿来。
王大海茫然地把他的老款智能机递给我。
我在他微信里找到备注老婆的联系人,点开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三天前,在某个灯光挺暗的KTV包厢,一群男女,她坐在中间,笑得有点勉强,旁边一个梳着油头、啤酒肚的男人正殷勤地给她倒饮料。
配文：感谢李哥招待,老同学聚会真开心【笑脸】。
那个李哥,眼神黏糊糊的。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王大海：这个李哥,就是开超市的
王大海脸色白了,盯着照片,拳头攥紧了：……是他。
啧。我把手机塞回他手里,听着,你现在,立刻,马上,去买最好的肋排,买齐做糖醋排骨的料。然后,拍张你认真洗排骨、切排骨、炒糖色的照片,发朋友圈。记住,只拍手和排骨,别拍你那秃脑门和油乎乎的围裙。
啊王大海更懵了。
文案就写：‘做了你最爱的,等你回家尝尝,是不是还是那个味。’
记住,仅她一人可见。
王大海手有点抖：这……这能行吗
想不想你老婆回来
……想！
那就照做。我站起身,从皱巴巴的香奈儿小包里,摸出仅剩的几张红色钞票,抽出一张拍在油腻的桌上,面钱,加蛋钱。要是成了……你看着办。
我踩着我的Jimmy
Choo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进外面灰蒙蒙的下午。
高跟鞋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有点硌脚。
三天后。
我正缩在廉价出租屋的床上,用平板刷招聘网站。
全是些月薪三千要求精通八国语言的奇葩岗位。
门被敲响了。
不是房东催租那种凶狠的砸门,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激动。
我趿拉着拖鞋开门。
门外站着王大海。
他身边,跟着一个眼眶红红、但脸上带着笑的女人,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
苏……苏小姐！王大海激动得语无伦次,把他老婆往前推了推,回来了！我老婆真回来了！
他老婆有些不好意思,把保温桶递过来：苏小姐,谢谢你！老王笨手笨脚地照着菜谱做,非说您出的主意好,一定要送来给您尝尝……糖醋排骨。
保温桶盖子一开。
浓郁的、酸甜的、带着肉香的熟悉味道瞬间冲散了我屋里的泡面味。
王大海搓着手,嘿嘿傻笑：苏小姐,您真是神了！照片发出去不到俩小时,她就打电话骂我！骂着骂着就哭了……晚上就坐最后一班车回来了！她说……她说那个李哥,看着就不像好人,聚会老灌人酒……
他老婆嗔怪地拍了他一下,看向我,满是感激：苏小姐,要不是你让老王发那个……我都不知道他……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李哥,确实……
她没往下说,但意思到了。
王大海从油腻的围裙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硬要塞给我：苏小姐！一点心意！您一定收下！以后您来我店里吃面,终身免费！加双份肉！
信封挺沉。
比我在苏家时一个月的零花钱少,但比我现在全副身家多得多。
我捏着那个信封,看着眼前这对破镜重圆、朴实得冒着傻气的中年夫妻。
看着保温桶里油亮诱人的糖醋排骨。
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晰又荒诞的念头,像烟花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
搅黄别人的姻缘,我会。
那……撮合呢
利用我知道的那些狗血套路、那些人性弱点、那些阴差阳错……
把那些即将走散的、还没开始的、别扭拧巴的……强行拧到一起
这活儿,好像……更缺德
但好像……能赚钱
我捏紧了信封。
行。
恶毒女配再就业。
新赛道,红娘。
目标：撮合一切看不顺眼……哦不,是有缘无分的人！
就从隔壁街那家快被小情侣吵架声掀翻屋顶的奶茶店开始。
我走进了那家叫甜度超标的奶茶店。
粉嫩的装修,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精和奶精味。
正是下午人不多的时候。
圆脸姑娘小玲,眼睛肿得像桃子,正用力擦着操作台,仿佛跟台子有仇。
黄毛小子,哦,他叫陈旭,蹲在店门外马路牙子上,烦躁地揪着头发。
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小店。
一杯杨枝甘露,少冰,正常糖。我走到柜台前。
小玲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好的,稍等。
动作机械。
我付了钱,没走,靠在柜台边。
吵架了我语气平淡得像问今天天气。
小玲手一顿,眼圈又红了,没吭声。
门外蹲着的陈旭猛地抬起头,像被踩了尾巴：关你屁事！
我瞥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对小玲说：他嫌你管他打游戏,你嫌他送外卖不努力,挑单,还总躲懒
小玲惊讶地看向我：你……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我面不改色,想分手
小玲咬着嘴唇,眼泪在打转,没说话。
陈旭冲了进来,梗着脖子：分就分！谁稀罕！整天管东管西,比我妈还烦！
陈旭你混蛋！小玲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眼看又要爆发世界大战。
行了。我打断他们,声音不大,但莫名有种让两人瞬间安静的力量。
我看向陈旭：你打游戏,是想当职业选手,还是就想混日子
陈旭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难堪,嘴硬道：……要你管！
哦,那就是混日子。我点点头,转向小玲,你管他,是怕他不务正业,以后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养你,对吧
小玲抽泣着,默认了。
简单。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本地很有名的电竞青训营招募广告,屏幕转向陈旭,这个,听说过吧招线上陪练,按单和评分算钱。打得好,有机会进线下青训。要求不高,手速快意识好就行。你行不行
陈旭看着屏幕,眼睛瞬间亮了,又有点犹豫：……真的假的能赚钱
时薪比你送外卖高,前提是你真有水平。我把手机收回来,地址发你微信,自己去试。
我又看向小玲：你呢,想让他上进,光骂没用。给他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目标。
小玲泪眼朦胧,有点茫然。
他不是挑单吗送外卖想轻松又赚钱,那就得抢好单。好单凭什么给他平台评级高的骑手优先。我点开外卖平台骑手后台的评级规则,看到没准时率,好评率,接单量。他现在这评级,只能捡别人挑剩下的烂单。你帮他算算,想升级,每天至少要完成多少单,好评率要多少。
我把手机塞到小玲手里。
两人都沉默了,看着手机屏幕,眼神变幻。
想在一起,光有喜欢不够。我总结陈词,拿起做好的杨枝甘露,要么一起变好,要么一起烂掉。你们自己选。
我转身就走,吸管戳进杯子里。
吸溜一口。
齁甜。
走出店门十几米,我听到身后传来压低声音的争执。
喂,你……你真要去试那个陪练
……试试呗,又不花钱。要是真能赚钱……
那你送外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评级上不去,好单都抢不到……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你帮我看看,我今天还差几单能保级
我咬着吸管,没回头。
这单,没打算收钱。
就当……开张试水。
几天后,我收到王大海的微信。
他发来一张照片。
甜度超标奶茶店门口,小玲和陈旭穿着情侣围裙,一起在店门口支了个小摊卖鸡蛋仔。
小玲脸上带着笑,陈旭虽然还是那副拽拽的样子,但递鸡蛋仔给客人的动作麻利了不少。
王大海留言：苏小姐！小玲他们和好啦！说多亏您点醒！非要送您一个月免费奶茶,券放我这儿了！【憨笑】
我看着照片里那对洋溢着烟火气的小情侣。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
然后,我点开了手机通讯录。
又点开了微信。
最后,打开了电脑。
一个简陋的、没有任何花哨设计的本地生活服务类论坛账号,被我注册成功。
ID：【红线有点乱】
签名：专业处理疑难杂症型婚恋问题。专治各种不可能、没缘分、死心了。（价格面议,效果说话）
目标客户：那些在感情里快把自己拧成麻花、或者被现实快捶成饼的倒霉蛋。
我的广告语简单粗暴。
想复合想脱单想搞定难搞的TA来找我,成功率99%,剩下1%是你钱没给够。无效退款（部分）。
帖子发出去,石沉大海。
意料之中。
谁会信一个三无小号
没关系。
我有耐心。
我等。
等我的口碑发酵。
等那些被生活（或剧情）逼到墙角的有缘人自己找上门。
先找上门的是个意外。
一个ID叫【等风也等你】的人加了我微信。
头像是个风景照。
通过后,对方直接甩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穿着剪裁极佳的深灰色大衣,侧脸线条冷峻,正低头看着腕表。背景是某个高端酒店的旋转门。
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我也认出来了。
陆深。
原书里一个分量不轻的男配。
深情,多金,温文尔雅。
痴恋女主林薇薇多年,是女主前期的温柔港湾,后期被男主傅沉舟打击得体无完肤,黯然退场。
【等风也等你】：苏小姐,我知道你。王大海面馆老板,还有奶茶店那对小情侣,都是你撮合的。
【等风也等你】：帮我。我要追回我的前女友。价格你开。
我盯着屏幕,指尖有点发凉。
陆深。
他前女友
书里没提啊！他不是从头到尾只爱林薇薇一个吗
剧情果然崩得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红线有点乱】：陆先生你前女友是
【等风也等你】：林薇薇。
我：……
一口老血差点喷在屏幕上。
林薇薇女主成了陆深前女友
那男主傅沉舟呢他不是爱上女二了吗
这关系乱的……
【红线有点乱】：陆先生,据我所知,林小姐现在……似乎和傅先生……
【等风也等你】：他们分手了。就在上个月。
【等风也等你】：薇薇现在很难过。我想陪在她身边。但……她拒绝见我。
我脑子飞快转动。
男主傅沉舟和女主林薇薇分手了
然后陆深这个深情男配想趁虚而入
信息量太大。
【红线有点乱】：原因林小姐为什么拒绝你
那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下线了。
【等风也等你】：……因为我当初,在她和傅沉舟在一起时,选择了退出,没有争取。她可能觉得……我不够坚定。
呵。
经典男二思维。
爱她就放手让她幸福
结果人家现在不幸福了,你又想捡回来
【红线有点乱】：陆先生,坦白说,你现在想追回林小姐,难度很高。她刚经历情伤,对感情信任度很低。而你‘不够坚定’的前科,是致命伤。
【等风也等你】：我知道。所以请你帮忙。只要能让她重新接受我,任何条件。
【等风也等你】：预付定金五十万。事成之后,再付两百万。
我看着那串零。
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几下。
恶毒女配的血液在沸腾。
不是对钱（好吧,也有一点）,是对这种复杂局面本能的兴奋。
搅局,我擅长。
撮合……这种地狱难度的,更有挑战性。
【红线有点乱】：可以试试。但有几个条件。
【红线有点乱】：第一,预付定金五十万,现在打给我。第二,完全、绝对、无条件听从我的安排。做不到,立刻终止,定金不退。第三,无论发生什么,不准问为什么。
【等风也等你】：好。账号。
十分钟后。
手机银行APP弹出通知。
入账：500,000.00元。
我看着那串数字,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行。
开弓没有回头箭。
陆深和林薇薇。
一个深情但曾懦弱退让的男二。
一个刚被霸道总裁伤透心的女主。
破镜重圆
第一步：制造不可抗力下的重逢。
地点不能是刻意安排的餐厅、咖啡厅。
太假。
需要一种宿命般的、无法回避的碰撞。
我想起了原书里一个细节。
林薇薇有个秘密的安全屋。
一个藏在老城区巷子深处、连傅沉舟都不知道的旧书店。
她心情极度低落时,会一个人躲在那里。
书店老板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我查了查。
那家叫时光印记的旧书店,居然还在。
第二步：陆深需要变。
不是外在。
是内核。
他需要一种豁出去的坚定感。
这需要一场戏。
一场足够震撼林薇薇、让她看到他破茧的戏。
剧本,我来写。
演员,是他自己。
几天后。
一个阴沉的下午,飘着点毛毛雨。
老城区,青石板路湿漉漉的。
时光印记旧书店门口。
穿着米白色针织衫、脸色有些苍白的林薇薇,抱着一本旧书推门出来。
她低着头,神色恹恹,像被雨水打蔫的花。
就在这时。
一辆黑色的宾利,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它身价的狼狈姿态,猛地冲进这条狭窄的巷子。
速度不快,但很急。
车子在林薇薇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险险刹住。
车轮摩擦湿滑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薇薇吓得后退一步,怀里的书差点掉地上。
车窗降下。
露出陆深那张温润俊朗、此刻却写满焦急和……一丝狼狈的脸。
他额角似乎还有汗。
薇薇！他的声音充满意外和惊喜。
林薇薇看清是他,脸上瞬间结冰：陆深你怎么在这里
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疏离和抗拒。
我……陆深语塞,眼神有些慌乱地瞟了一眼副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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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驾驶座上,堆着几个大大的、印着某某医药公司LOGO的白色泡沫箱。
里面是……干冰还是什么
我……我来给这边的社区医院送一批急需的……特殊试剂。陆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焦急又诚恳,导航出问题了,导到这死胡同了！这箱子里的东西不能耽搁……
他推开车门下车,动作带着点笨拙,想去搬箱子,又像是想起什么,为难地看了一眼窄得仅容一车通过的巷子,和后面被他堵住的路。
这……这倒不出去啊！他懊恼地拍了下方向盘,看向林薇薇,眼神带着无助和恳求,薇薇,帮帮我这附近有没有近路能绕出去或者……帮我看着点后面我试试慢慢挪
林薇薇皱着眉。
她看着陆深。
看着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大衣沾了点灰尘。
看着他额角细密的汗（为了逼真,他下车前特意往额角抹了点水）。
看着他车里那几个显眼的、印着红十字和低温急送字样的泡沫箱。
还有他那副焦急又带着点笨拙、完全不同于往日沉稳儒雅的样子。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
毕竟,是急需的特殊试剂啊。
……跟我来。她冷着脸,抱着书,转身朝巷子另一个方向走去,脚步很快。
陆深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立刻发动车子,小心翼翼地、龟速地跟在她后面。
林薇薇走几步,就回头不耐烦地瞪他一眼,示意他方向。
陆深像个做错事又努力弥补的孩子,紧紧跟着。
狭窄、潮湿、充满烟火气的老巷。
一个抱着旧书的清冷女孩。
一辆格格不入的顶级豪车,像个蹒跚学步的巨兽,笨拙地跟在她身后。
画面诡异又莫名和谐。
书店二楼窗口。
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老板,推了推老花镜,看着楼下这一幕,哼了一声。
演得真烂。
我坐在他对面,慢悠悠地翻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
效果到了就行。
老头瞪我一眼：你个小丫头,鬼主意忒多！那小子给了你多少钱
我合上书,微笑：秘密。书钱多少
送你了！赶紧走！别带坏我这清净地儿！老头嫌弃地挥手赶人。
我笑着起身,放下几张钞票在桌上。
下楼。
走出书店后门。
手机震动。
陆深发来消息：【她带我绕出来了！谢谢！虽然她还是不理我……】
后面跟着一个巨大的、激动到模糊的表情包。
我回：【别急。第一步,让她看到你不再是那个只会‘优雅退让’的陆深。第二步,让她看到你的‘坚定’和‘破釜沉舟’。等着。】
第二步。
需要一场更大的戏。
一场需要反派的戏。
几天后。
一个慈善拍卖晚宴。
陆深会去。
林薇薇作为知名插画师,也被邀请了。
傅沉舟……据说也会带那位冰山美人女二出席。
修罗场预定。
我的目标：让林薇薇亲眼看到,陆深为了她,可以有多疯。
晚宴现场。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林薇薇穿着一身低调的烟灰色长裙,独自坐在角落,像一株安静的植物,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傅沉舟带着那位气质清冷的女伴入场,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两人站在一起,确实般配,但总透着一丝公式化的疏离。
陆深端着酒杯,目光时不时飘向角落里的林薇薇。
我躲在二楼回廊的阴影里,像个幽灵。
手里拿着一个微型对讲机。
目标A（林薇薇）位置确认,角落休息区。
目标B（陆深）已入场,距离目标A约二十米。
障碍物（傅沉舟及女伴）在中心区。
演员就位。
我按下对讲机：Action。
晚宴进行到慈善拍卖环节。
一件件珠宝、艺术品被拍出高价。
气氛热烈。
轮到一件拍品：一幅色彩绚烂、笔触却带着奇异悲伤感的抽象画。
主持人介绍：这幅《破碎的虹》,由新锐画家‘微光’创作,灵感来源于对逝去美好与重建希望的思考……
林薇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微光,是她的笔名。
这幅画……是她和傅沉舟热恋时画的。
傅沉舟显然也认出来了,他端着酒杯的手顿住,眼神复杂地看向那幅画。
陆深也看到了林薇薇的反应。
拍卖开始。
起拍价不高。
几个象征性的举牌后。
傅沉舟身边的助理举起了牌子。
傅先生出价二十万！
陆深毫不犹豫地举牌。
陆先生出价三十万！
傅沉舟眉头微蹙。
助理再次举牌：五十万！
陆深紧随其后：八十万！
场内开始有了小小的骚动。
这两人杠上了
为了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画
傅沉舟脸色沉了下来。他亲自举牌：一百万。
陆深寸步不让：一百五十万！
两百万！傅沉舟的声音带着冷意。
三百万！陆深的声音斩钉截铁。
全场哗然。
一幅估价顶多几十万的画,被抬到了三百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位本市最顶尖的年轻才俊身上。
林薇薇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攥紧了手指,看着那幅画,眼神痛苦而挣扎。
傅沉舟盯着陆深,眼神锐利如刀：陆深,你什么意思
陆深迎着傅沉舟的目光,毫不退缩。他放下竞拍牌,没有看傅沉舟,而是转向角落里的林薇薇。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穿透了整个宴会厅的喧嚣：
没什么意思。只是这幅画,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它曾经破碎过。但我想告诉它,它值得被好好珍藏。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的目光,灼热地、毫不掩饰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落在林薇薇身上。
林薇薇猛地抬头,撞进他的视线里。
她的眼中,有震惊,有不解,有被当众剖开的难堪……
但似乎,也有一丝被那滚烫目光灼伤的……动摇
傅沉舟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他看了一眼林薇薇,又看了一眼陆深,最终,冷哼一声,没再举牌。
三百万！第三次！成交！恭喜陆深先生！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陆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向拍卖台。
他签了支票。
然后,他没有走向那幅画。
而是拿着那张象征性的、巨大的支票模型（上面写着三百万）,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向角落里的林薇薇。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林薇薇看着他走近,下意识地想后退。
陆深在她面前站定。
他无视周围所有的目光。
他看着她,眼神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她一人。
他伸出手,不是去拉她,而是将那张巨大的、写着叁佰万元整的支票模型,轻轻放在她旁边的空椅子上。
像个笨拙的孩子,献上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薇薇,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清晰,我知道,这很傻。
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无论你需不需要,无论你原不原谅。
我就在这里。
为你,千千万万遍。
死寂。
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角落里的两人身上。
傅沉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他身边的女伴,那位冰山美人,也微微蹙起了眉,似乎有些不解。
林薇薇站在那里。
她看着椅子上那张刺眼的三百万支票模型。
看着眼前这个眼神赤诚、姿态低到尘埃里的男人。
他不再是那个永远温润如玉、进退有度的陆深。
他像个疯子。
一个为了她,可以一掷千金、当众发疯的疯子。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
眼眶迅速泛红。
有难堪,有羞愤。
但似乎……还有一种被强烈冲击后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悸动
她没有说话。
只是猛地抓起自己的手包,低着头,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飞快地冲出了宴会厅。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慌乱。
陆深站在原地,看着她逃离的背影。
他眼中的光,黯淡了一瞬。
但随即,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
他转过身,对着满场或惊愕、或鄙夷、或看戏的目光,微微颔首致意。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追了出去。
姿态决然。
我站在二楼的阴影里,关掉了对讲机。
楼下,傅沉舟看着两人先后离开的方向,眼神阴鸷。
他身边的女伴低声说了句什么。
傅沉舟烦躁地挥了下手。
好戏。
才刚刚开场。
陆深追出去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但效果,显然炸裂。
第二天,本市八卦小报头条：
【豪门三角恋白热化！陆氏公子豪掷三百万只为红颜一笑！傅氏总裁黯然离场】
配图是陆深将支票模型放在林薇薇椅子旁,深情凝视她的抓拍。
还有一张是傅沉舟脸色铁青的特写。
我的手机被陆深的消息轰炸了。
【她跑了！她没理我！】
【我是不是搞砸了她好像很生气！】
【苏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焦躁不安。
【红线有点乱】：慌什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她消化一下。等着。
我放下手机。
我知道林薇薇需要时间。
巨大的情绪冲击后,是反思。
而反思,往往是感情回温的开始。
我需要做的,是加最后一把火。
一把,让她认清自己内心真正所想的火。
这把火,需要傅沉舟来点。
几天后。
我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一个地址。
一个时间。
本市最高端的私人心理诊所。
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
短信没头没尾。
但我立刻明白了。
傅沉舟。
他查到了我。
或者,猜到了我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想见我。
我去了。
诊所环境极好,私密性极高。
我在一间能俯瞰半个城市、装修得像顶级酒店套房的咨询室里,见到了傅沉舟。
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
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身形挺拔,气场却比拍卖晚宴那晚更冷冽,像一把出鞘的寒刃。
苏晚晚。他没回头,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傅先生。我走到沙发边,坐下,姿态放松。兜里揣着陆深刚打来的第二笔五十万定金,腰杆很硬。
他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英俊得极具侵略性。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冰冷的压迫感,落在我身上。
陆深和林薇薇的事,是你在背后搞鬼。不是疑问,是陈述。
傅先生言重了。我微笑,我只是个收钱办事的红娘。成人之美而已。
成人之美傅沉舟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用那种哗众取宠的方式搅乱我的宴会让她难堪
他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知道她昨晚做了什么吗
她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画了一整晚的画。画的全是……陆深那个疯子举牌的样子！
傅沉舟的声音里,压抑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苏晚晚,我不管陆深给了你多少钱。他的眼神变得危险,立刻停手。离开他们。否则……
否则怎样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甚至带着点恶毒女配特有的挑衅笑意,傅先生,您现在的身份,好像不太适合对林小姐的追求者指手画脚您身边那位……沈博士,知道您这么关心前女友吗
傅沉舟瞳孔猛地一缩。
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
你调查我
工作需要而已。我耸耸肩,傅先生,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您既然选择了沈博士,又何必抓着过去不放陆深虽然方法蠢了点,但至少,他敢豁出去。
豁出去傅沉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俯身,双手撑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迫人的气势压下来,他那叫愚蠢！是自我感动！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那您呢我毫不客气地反问,您当初和林小姐分手,不也是权衡利弊之后,觉得沈博士更适合您的‘商业帝国蓝图’您又为她豁出去过什么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傅沉舟的痛处。
他撑在茶几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苏晚晚,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我的名字,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您当然敢。我笑了,傅氏集团总裁,动我一个小人物,易如反掌。
但是,我慢悠悠地站起身,直视着他翻涌着风暴的眼睛,您动了我,林小姐只会更加确信,您就是个冷酷无情、只会用强权解决问题的混蛋。只会把她……更快地推向那个‘愚蠢’的陆深怀里。
您确定,要赌吗
空气凝固了。
傅沉舟死死地盯着我。
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衡量着要不要将眼前这只不知死活的虫子撕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声。
终于。
傅沉舟眼底的风暴缓缓平息。
不,不是平息。
是沉淀成一种更深的、更复杂的、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滚出去。
我如蒙大赦,脸上保持微笑：好的,傅先生。祝您和沈博士……百年好合。
我转身,快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走出诊所大门,被外面的阳光一照。
我才发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
手机震动。
是陆深。
他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林薇薇的画室。
画架上,一幅未完成的油画。
背景是模糊的宴会厅光晕。
画面中央,一个男人举着竞拍牌,侧脸线条紧绷,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炽热。
虽然只是雏形,但那神韵……
赫然是陆深。
陆深留言：【她助理偷偷拍给我的！薇薇画的！是我！苏小姐！她在画我！】
后面跟着一串疯狂旋转跳跃的表情包。
我看着照片里那个被画笔赋予了灵魂的陆深。
又想起刚才傅沉舟那双压抑着痛苦和愤怒的眼睛。
笑了。
这把火。
傅沉舟帮我点得。
真旺。
几天后。
王大海的面馆。
我嗦着他新研究出来的酸辣肥肠面,味道一绝。
手机弹出陆深的消息。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照片。
两只手。
十指紧扣。
一只骨节分明,属于陆深。
一只纤细白皙,属于林薇薇。
背景是机场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即将起飞的航班。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暖融融的。
【等风也等你】：谢了。尾款已付。带薇薇去散心。
我放下手机,继续嗦面。
酸辣过瘾。
王大海凑过来,神秘兮兮：苏小姐,那对……成了
嗯。我含糊地应了声。
啧啧,真神了！王大海竖起大拇指,您这本事！要不……也帮我侄子看看那小子都快三十了,还打光棍呢！愁死我姐了！
我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汤,满足地擦擦嘴。
行啊。资料发我。老规矩,先付定金,不成退一半。
王大海乐颠颠地去拿手机。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
喂
苏晚晚一个清冷、利落的女声传来,带着一种学术研究者特有的冷静腔调。
我是。哪位
沈清然。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
傅沉舟身边那位冰山美人女博士
她找我干嘛
沈博士有事
听说你撮合了陆深和林薇薇沈清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工作需要。我谨慎地回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我最近,遇到点麻烦。沈清然的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扰
哦我挑起眉。
傅沉舟。她直接点名,他最近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项目会议心不在焉。我给他递实验报告,他盯着我的手指发呆。昨天午餐,他问我……沈清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问我,如果一个男人当众做了很蠢的事,女人会怎么想
我：……
傅沉舟,你完了。
你坠入爱河的样子,连女博士都看出来了。
沈博士,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您想表达的意思是……
我不擅长处理这种……非逻辑性的情感干扰。沈清然的声音很认真,像在分析实验数据,它影响了我的研究效率。
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沈清然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也帮我处理一下
处理……傅沉舟
对。沈清然干脆利落,让他恢复正常。或者,给他一个明确的……结果导向。费用不是问题。
我拿着手机,看着面馆玻璃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
阳光正好。
恶毒女配的再就业之路。
真是……
越来越精彩了。
撮合了陆深和林薇薇,搞定了傅沉舟身边的沈博士。
我的红线有点乱工作室,在本地的疑难杂症婚恋市场,算是一炮而红。
虽然没挂牌,但口口相传。
客户质量开始直线上升。
从奶茶店小妹,到小企业主,再到一些需要保密的高端客户。
我穿梭在不同的故事里。
用我恶毒女配的天赋,把那些拧巴的、错位的、死局一样的感情线,强行捋直,或者……掰弯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钱,赚了不少。
出租屋换成了高级公寓。
但香奈儿套装不买了。
穿着舒服的卫衣牛仔裤,踩双运动鞋,背个大帆布包,里面装着我的作案工具——各种客户的资料、剧本草稿、还有……录音笔（必要时刻留证据自保）。
这天下午,我窝在新公寓的沙发里,刚和一个纠结要不要接受前夫复婚的富婆敲定追妻火葬场剧本细节（收费不菲）。
门铃响了。
监控屏幕里,是个年轻男人。
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洗得发白。
头发有点乱,但脸很干净,眉眼清俊,带着点书卷气。
气质很……无害。
像只迷路的大型犬。
我开了门。
找谁
他看见我,眼神亮了一下,有点局促：请问……是‘红线有点乱’老师吗
声音清朗,挺好听。
我是。你是
他立刻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盒子。
老师您好！我叫周屿！是‘甜度超标’奶茶店小玲的表弟！他脸有点红,把盒子递过来,我姐说,一定要亲自谢谢您！这是她跟陈旭一起做的！最新品！还没上市！
我接过来。
盒子沉甸甸的。
打开。
里面整齐地码着六个胖乎乎、圆滚滚的糯米滋。
白白胖胖,上面撒着椰蓉。
这是什么
红豆芋泥糯米滋！周屿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骄傲,我姐研发的！里面是荔浦芋头打的泥,加了牛奶和一点点炼乳,甜度很低！红豆沙也是自己熬的,颗粒感！外面裹了椰蓉！我姐说,您好像不太爱吃太甜的,这个肯定合您口味！
我看着那六个白白胖胖的团子。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椰香和芋头香。
替我谢谢你姐。我把盒子放在玄关柜上,还有事
周屿挠了挠头,脸更红了,眼神飘忽：那个……老师……其实……我自己……也有点小问题……
哦。
客户。
进来说吧。
我把他让进屋。
周屿坐在我对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紧张地搓着膝盖。
我……我是美院的学生,学雕塑的。他小声说。
嗯。
我……我喜欢我们系一个女生……很久了。他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
她……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周屿的头快埋到胸口了,是我们系一个特别厉害的学长……叫江澈……拿过好多奖……人长得帅……家里条件也好……
典型的校园暗恋,自卑少年VS天之骄子。
你想挖墙脚我直白地问。
不不不！周屿猛地抬起头,脸涨得通红,我没想挖墙脚！我就是……我就是想让她知道……知道有我这么个人……或者……或者万一他们没成……我是不是……还有一点点机会
他眼神干净,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和卑微。
像只等待被捡回家的小狗。
她叫什么
林……林念。周屿说出这个名字时,耳朵尖都红了。
林念
这名字有点耳熟。
我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原书庞大的路人库。
好像……没印象。
大概是个纯路人甲。
行。我拿出平板,老规矩。先说说你知道的,关于她和那个江澈的所有信息。越细越好。
周屿立刻坐直了,像被老师提问的好学生,开始竹筒倒豆子。
林念是学油画的,比我高一届。她喜欢坐在湖边写生,画夕阳。喜欢喝学校后门那家‘老张记’不加糖的豆浆。周二和周四下午没课,会去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书……
江澈学长是学国画的,但雕塑也很强。他……他好像对林念挺照顾的,总去看她画画,还请她吃过几次饭……林念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周屿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失落。
信息收集完毕。
目标：林念（油画系,文艺清新挂）
障碍：江澈（国画系大神,光环耀眼）
委托人：周屿（雕塑系小透明,暗恋成疾）
策略：不能硬刚。需要差异化竞争,制造心动点,刷存在感,等待时机。
听着,我打断他,首先,停止你那些‘默默守护’的痴汉行为。什么偷看她画画、帮她占座、送她画材还匿名……这些没用,只会让你像个背景板。
周屿的脸垮了下来。
想让她注意到你,你得有‘闪光点’。我点开平板,搜索本市近期艺术展信息,这个周末,‘城市切片’青年艺术家联展,在798那个新开的画廊。
我指着一张宣传海报：看到这个展位没位置不太好,在角落。但主题不错,‘泥土与温度’。你,我看向周屿,有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跟‘泥土’‘温度’沾边的雕塑习作不用多好,但要有想法,有……人情味。
周屿眼睛一亮：有！我上学期做了一组小雕塑！叫《外婆的灶台》,用陶土做的,还原我小时候外婆家烧柴火的土灶,还有锅碗瓢盆,小马扎……老师说想法很好,就是技法糙了点……
就它了！我一锤定音,去报名参加这个联展！把你的灶台摆上！
啊周屿懵了,可……可那展规格不高……江澈学长他们根本不会去看……
谁要他们去看我白他一眼,我要林念去看。
林念喜欢什么
画……夕阳写实风景
她最近在画什么系列
周屿想了想：好像……是城市里的老物件旧门板,破自行车,生锈的邮筒……她说想找那种被时光打磨的‘烟火气’……
Bingo！我打了个响指,你的土灶台,旧碗瓢,小马扎,是不是充满了‘烟火气’是不是‘老物件’是不是正对她的创作主题
周屿张大了嘴。
联展那天,我会想办法让林念‘偶然’逛到你的展位。我继续部署,你呢,就穿件干净的白衬衫,头发理一理,别像个鸡窝。安静地待在你的作品旁边。她要是问,你就简单说说创作灵感,重点突出‘外婆’‘童年’‘家的温度’这些关键词。眼神要真诚！要干净！别像饿狼看见肉！
记住,你的核心优势,不是技法,不是光环,是‘温度’,是‘人情味’。是江澈那种端着的大神身上没有的、接地气的温暖。
第一次,只要让她记住你,记住你的作品,记住‘周屿’这个名字和‘温暖’挂钩,就够了。
周屿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神从迷茫渐渐变成崇拜,最后闪闪发光。
老师！我懂了！他用力点头,我这就回去准备！
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冲出门,跑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折回来,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定金……定金我晚点转给您！等我拿到下个月的生活费！
看着他风风火火消失的背影。
我拿起一个红豆芋泥糯米滋,咬了一口。
外皮软糯。
内馅绵密,芋头香混合着淡淡的奶香和红豆颗粒的微甜。
确实不腻。
温暖。
这单,就当还小玲姐那一个月奶茶的人情了。
周末。
城市切片青年艺术联展。
现场人不多,大多是艺术院校的学生和一些爱好者。
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混在人群里。
林念果然来了。
她穿着一件亚麻质地的长裙,背着画板,气质沉静,独自在展品间慢慢走着。
我匿名给她学校的油画系公众号投了篇稿,盛赞这次联展有几个角落里的作品充满了动人的生活细节和烟火气,特别适合她正在创作的系列采风。
她显然看到了。
此刻,她正朝着展馆最偏僻的那个角落走去。
周屿的展位。
他今天收拾得很精神。白衬衫熨得平整,头发清爽,露出光洁的额头。站在他那组名为《外婆的灶台》的陶土雕塑旁,显得有些紧张,但背脊挺直。
那组雕塑确实粗糙。
歪歪扭扭的土灶台,几个不太圆的碗,一把小马扎。
但细节很用心。
灶膛里用红色玻璃做了点余烬的效果。
碗边还捏了个小小的缺口。
充满了笨拙的生活气息。
林念停在了展位前。
她的目光被那组小小的、朴拙的雕塑吸引了。
她弯下腰,仔细地看着。
周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按照我教的,轻声开口：这组作品叫《外婆的灶台》。我小时候……是在外婆的土灶边长大的……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点回忆的温柔,讲述着外婆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柴火的味道,锅里咕嘟的炖菜……
没有技巧。
全是感情。
林念听得很认真。
她抬起头,看向周屿。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林念的正脸。
很干净,很舒服的长相,眼神清澈。
你叫……
周屿！雕塑系大三！周……周期的周,岛屿的屿！周屿立刻回答,语速快得像背书。
林念被他逗笑了,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周屿,她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目光落回那组小雕塑上,做得……很有温度。
阳光从旁边的高窗斜斜照进来,落在她身上,也落在那组朴拙的陶土灶台上。
周屿看着她,脸又红了,但这次,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谢……谢谢！
第一步。
成了。
接下来几周。
周屿在我的远程遥控下,开始了温水煮青蛙的刷存在感计划。
不纠缠,不献殷勤。
主打一个真诚和同好。
林念喜欢去老城区写生
周屿也去。但不是跟着她,而是带着他的速写本,画那些老街坊、老手艺人。画风笨拙但充满生活趣味。偶尔偶遇,就大方地分享自己的画,讨教几句技法。
林念在图书馆看画册
周屿也去。坐得远远的,安安静静搞他的雕塑草图。在她离开时,恰好也收拾东西,一起走出图书馆,聊几句刚才看的书。
林念参加一个公益墙绘活动
周屿也报名。分到和她不同的组,但休息时,会顺便帮她递瓶水,夸一句她画的配色好看。
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像个真诚、有趣、有点才华、又懂得保持距离的同学。
渐渐地。
林念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学弟。
而是一个可以聊艺术、聊生活的……朋友
至于那个光芒万丈的江澈学长……
我让周屿有意无意地打探了一下。
江澈最近似乎在忙一个很重要的国际比赛,闭关了。而且,他身边似乎一直有个关系很近的青梅竹马,是舞蹈系的系花。
林念的亮晶晶眼神,似乎黯淡了不少。
时机。
快成熟了。
需要一个催化剂。
一个让林念看清自己心意,或者至少,让周屿在她心里分量加重的机会。
机会来了。
美院一年一度的艺术之夜晚会。
林念作为油画系的才女,要表演一个节目：现场创作一幅油画。
主题是瞬间的心动。
这主题……
简直是为周屿量身定做。
听着,晚会前一天,我在电话里对周屿下达最终指令,你的任务,不是去表白,不是去送花。
你的任务是,成为她画里‘心动的瞬间’本身。
艺术之夜。
学校礼堂座无虚席,灯光璀璨。
林念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站在舞台中央。
画布已经支好。
追光灯打在她身上。
音乐舒缓。
她拿起画笔,蘸上颜料。
全场安静。
她似乎有些紧张,目光在台下搜寻着。
是在找江澈吗
江澈的位置是空的。他果然没来。
林念的眼神黯了一瞬,深吸一口气,准备落笔。
就在这时。
礼堂侧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人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是周屿。
他没穿正装,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干净的灰色连帽卫衣。
但他怀里,抱着一个东西。
用一块深蓝色的布盖着。
他穿过人群边缘,没有走向前排预留的座位。
而是径直走到了舞台侧面,一个灯光不太亮的角落。
然后。
他蹲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在地上。
掀开了那块蓝布。
全场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
那是一个半米高的陶土雕塑。
塑的正是林念。
不是写实的美人像。
而是捕捉了她作画时的某个瞬间动态。
微微侧着头,一手托着调色盘,一手拿着画笔,眼神专注地看着画布。
裙摆的褶皱,发丝的弧度,专注的神情……
都凝固在湿润的陶土里。
带着一种未完成的、却无比鲜活的生的气息。
更绝的是。
周屿拿出一个小小的、暖黄色的充电台灯,打开。
温暖的、柔和的光,从下而上,打在这个未上釉的、朴拙的陶土雕塑上。
瞬间。
那个蹲在舞台阴影角落里的、专注看着雕塑的女孩侧影。
被这束小小的、温暖的光点亮。
像一幅沉默的、立体的画。
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和……虔诚的注视。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被舞台中央追光灯下的林念,和舞台角落这束小灯下的林念所吸引。
林念拿着画笔,完全僵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舞台角落。
看着那个蹲在地上、仰头望着她的雕塑的周屿。
看着那束光里,被陶土凝固的、她自己专注的侧影。
她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那束小小的、温暖的光。
还有光里,周屿那双清澈的、带着紧张和期盼的眼睛。
时间仿佛静止了。
几秒钟。
或者更久。
林念握着画笔的手,微微颤抖。
然后。
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放下了画笔。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她转过身。
没有走向画布。
而是提着裙摆。
一步一步。
走下了舞台中央的台阶。
走向那个灯光暗淡的角落。
走向那束小小的、温暖的光。
走向那个蹲在地上、因为她的靠近而紧张得手足无措的周屿。
她在他的陶土雕塑前停下。
蹲了下来。
和他平视。
她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到他旁边那个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雕塑上。
她伸出手指。
很轻。
很轻地。
触碰了一下陶土雕塑上,那微微翘起的、专注的唇角。
然后。
她抬起头。
看向周屿。
眼睛亮得惊人。
像落满了星星。
周屿,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遍了安静的礼堂,这就是……我的瞬间心动。
礼堂在死寂之后。
爆发出海啸般的掌声和口哨声。
追光灯师终于反应过来,一束明亮的追光,猛地打在了舞台角落。
将蹲在雕塑旁、傻愣愣的周屿。
和蹲在他对面、眼睛亮晶晶的林念。
笼罩在同一个光圈里。
像一幅完美的、动态的画。
我坐在礼堂最后一排的阴影里。
关掉了手机录像。
咬了一口出门前塞进包里的红豆芋泥糯米滋。
唔。
这次的馅儿。
好像更甜了。
周屿和林念在艺术之夜一蹲成名,成了美院新晋的闪光灯CP。
我的红线有点乱工作室,业务范围再次拓展。
从疑难杂症婚恋,覆盖到了青春校园纯爱。
口碑持续发酵。
这天,我正窝在公寓里,整理一个如何让相亲对象对你死心塌地的速成攻略（客户是个恨嫁的珠宝设计师小姐姐）。
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监控屏幕里站着的人。
让我刚喝进嘴的咖啡差点喷出来。
傅沉舟。
他居然亲自找上门了
还是那身生人勿近的黑色,脸色比上次在心理诊所还要难看。
眼神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
他来干什么
兴师问罪为了林念还是为了沈清然
我犹豫了两秒。
还是开了门。
总躲着不是办法。
傅先生稀客。我靠在门框上,没让他进门的意思。
傅沉舟没说话。
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沉沉地盯着我。
那眼神,复杂得要命。
有审视,有烦躁,有挫败,还有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近乎狼狈的困惑
沈清然找过你。他开口,声音有点哑。
嗯。沈博士咨询了一些情感问题。我坦然承认,客户隐私,具体内容不便透露。
傅沉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最近……更奇怪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
怎么个奇怪法
她……傅沉舟蹙紧了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她给我列了个表。
《傅沉舟非理性行为观察记录及潜在动机分析表》。傅沉舟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上面详细记录了我最近……盯着她看超过十秒的次数,询问她私人问题的频率,还有……试图约她吃饭被拒的次数……
我：……
不愧是女博士。
这操作,太沈清然了。
她还说,傅沉舟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根据她的观察和数据分析,我的行为模式高度符合‘求偶期雄性生物的非理性冲动’,建议我……去看医生。
噗……
我没忍住。
笑出了声。
在傅沉舟杀人般的目光扫过来之前,我赶紧清了清嗓子。
咳……傅先生,这说明沈博士工作严谨,善于观察和分析。我努力憋着笑,这是好事。
好事傅沉舟向前一步,迫人的气势压过来,她把我当成了需要被研究的异常样本！
那您想怎么样呢我摊手,强迫她接受您的‘非理性冲动’傅先生,强扭的瓜不甜。
我没想强扭！傅沉舟烦躁地低吼了一声,随即意识到失态,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我只是……需要一点……指导。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极其艰难。
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一贯掌控一切、此刻却显得有些无措的男人。
忽然觉得有点……新奇。
傅先生,我抱着胳膊,感情不是商业并购,没有标准流程和必胜策略。尤其是面对沈博士这种高智商、低情商的……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
……研究对象。
你想说什么傅沉舟盯着我。
我的意思是,我迎上他的目光,对付沈博士,您那套霸道总裁的作风,死路一条。砸钱送包包场餐厅没用。只会让她觉得您在浪费资源,干扰她的研究进度。
那怎么办傅沉舟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问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懊恼。
投其所好。我言简意赅。
沈博士的‘好’是什么是她的研究！是她的数据！是她实验室里那些瓶瓶罐罐！
傅沉舟眉头紧锁。
您不是有钱吗我笑了,别总想着送她珠宝华服。想想怎么把钱,砸进她的实验室里。
比如
比如,她最近是不是在申请一个什么‘新型生物材料’的研发基金听说卡在某个环节了
傅沉舟眼神微动。
再比如,她是不是抱怨过学校那台关键的分析仪器太老旧,耽误进度
傅沉舟若有所思。
或者,我压低声音,您干脆,给她建一个独立的、顶配的、完全符合她研究需求的私人实验室用她的名字命名
傅沉舟的眼睛,猛地亮了。
像在迷雾中看到了灯塔。
记住,我补充关键点,姿态要摆正！不是施舍！是‘投资’！是‘看好她的研究前景’！是‘为社会做贡献’！跟她签正式的捐赠协议或者投资意向书！公事公办！
然后呢傅沉舟追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后我耸耸肩,然后您就等着她主动来找您吧。为了她的‘研究前景’,她会非常、非常乐意跟您这位‘投资人’保持密切沟通的。
至于沟通的内容是仅限于实验室进度报告,还是能拓展到‘共进工作餐’甚至‘探讨人生理想’……
我给了傅沉舟一个你懂的眼神。
那就看傅总您的……沟通技巧了。
傅沉舟站在原地。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他眼底翻涌着各种情绪。
最后,归于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不再冰冷,不再愤怒。
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服气
他没说谢谢。
只是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信封。
放在我门口的鞋柜上。
咨询费。
说完。
他转身就走。
背影依旧挺拔,但似乎……少了点沉郁,多了点……方向感
我拿起信封。
没打开。
捏了捏厚度。
啧。
霸总的咨询费。
够我吃一年的红豆芋泥糯米滋了。
我关上门。
靠在门板上。
看着手里那个薄薄的信封。
又想起周屿和林念在追光灯下蹲着对视的画面。
想起陆深把三百万支票模型放在林薇薇椅子旁的决绝。
想起王大海和他老婆送来糖醋排骨时朴实的笑脸。
甚至想起小玲和陈旭在奶茶店门口一起卖鸡蛋仔的烟火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沈清然发来的消息。
没有寒暄。
一张图片。
点开。
是一份极其严谨、条目清晰的《傅氏集团捐赠独立实验室项目可行性初步分析报告（草案）》。
在捐赠方诉求那一栏,她特意用红色标注：
【注：捐赠方（傅沉舟先生）表示,希望就实验室研究方向及未来应用前景,与负责人（沈清然博士）保持每月不少于两次的深度交流与探讨。】
沈清然留言：【苏小姐,目标人物已采取行动。方案初步有效。后续进展将持续同步。尾款已付。】
我放下手机。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外面华灯初上。
城市的灯火像流动的星河。
我拆开傅沉舟的信封。
里面没有现金。
只有一张支票。
金额：1,000,000.00元。
备注：劳务咨询费。
我看着那串零。
看了很久。
然后,我拿起手机。
点开那个名为晚晚红娘工作室工作群（无敌版）的微信群。
里面只有三个人。
我,王大海,小玲。
我发了一条消息：
【@所有人
明晚六点,老王面馆,我请客。加双份肉,管够。】
王大海秒回：【好嘞！给您留最大的桌！新熬的牛骨汤！香掉眉毛！】
小玲：【晚晚姐万岁！【撒花】
我和陈旭带新出的芝芝莓莓糯米滋！超大份！】
我放下手机。
玻璃窗上,映出我的影子。
不再是那个穿着香奈儿、坐在路边摊吃十块钱素面的落魄大小姐。
而是一个穿着舒服卫衣、眼神平静、嘴角微微上扬的……
苏晚晚。
恶毒女配
不。
我是红线管理员。
专治各种不服。
专管姻缘……有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