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血色符文
冰冷的雨水顺着以太塔的滴水石兽滴落,在黑曜石广场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今夜的王都埃瑟林,没有星光。
凯尔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被符文枷锁牢牢地锁在身后。魔能水晶灯惨白的光芒,将他狼狈的身影投射在积水中,扭曲变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以及一种更深邃、更令人作呕的……虚无的气息。
他的面前,是魔法议会首席长老,赫克托·马格努斯的尸体。
这位跺跺脚就能让整个王国魔法界震颤的老人,此刻像一具破败的玩偶,瘫倒在他华丽的座椅上。他的胸口,一个焦黑的空洞正汩汩地冒着黑烟,边缘没有丝毫灼烧的痕迹,仿佛他的心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凭空抹去了。
而在他身下的地板上,用他自己的鲜血,绘制着一个复杂而邪恶的符文——一个早已被列为禁忌的虚空教派的印记。
说！凯尔·艾德里奇！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执法队队长,铁拳格罗姆,用他那柄灌注了土系魔能的战锤,重重地敲击着地面,震得凯尔内脏都在翻腾。你这个卑贱的档案管理员,是如何潜入首席长老的书房,并用禁忌的虚空魔法杀害他的！
凯尔艰难地抬起头,雨水和冷汗混杂在一起,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他想辩解,但喉咙里仿佛被灌满了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凶手。
半小时前,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整理完最后一卷古代文献,准备离开以太塔。然而,一股强烈的回响却突如其来地攫住了他。
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诅咒。凯尔天生拥有一种怪异的感知力,他能尝到魔法留下的余味。普通的火球术,在他感知里是辛辣而灼热的；一个治疗术,则是甘甜而温暖的。人们称他为魔法品鉴师,一个无用的、只能用来分辨炼金药剂真伪的鸡肋天赋。
但今晚他尝到的味道,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那是一种……空洞、冰冷、吞噬一切的无味。像是宇宙的尽头,像是寂灭的虚空。它充满了绝望、疯狂与饥渴的情绪,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灵魂,将他拖向了这间书房。
当他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眼前的景象。而他伸出手,试图感知那枚血色符文的瞬间,门被轰然撞开。
格罗姆队长和他全副武装的执法队冲了进来。人证物证俱在。
我……我没有……凯尔的声音沙哑干涩。
没有格罗姆狞笑着,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按向那滩血泊。整个以太塔的防御法阵都没有被触发,只有你,一个低阶的档案管理员,有权限在深夜出入高层文献区,这里距离长老书房只有一步之遥！而你瘫倒在尸体旁,手上还沾着长老的血！你还敢说没有！
凯尔的目光越过格罗M的肩膀,看到了人群中站着的几位议会成员。他们脸上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人身上——副议长,阿斯托利亚·光语者。她是一位优雅而强大的精灵法师,以智慧和公正闻名。此刻,她正用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怜悯。
虚空魔法……阿斯托利亚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冰,已经数百年没有在大陆上出现了。凯尔,是什么让你堕入了如此邪恶的道途
我没有！那不是我做的！凯尔终于喊了出来,我能感觉到……那魔法的‘回响’！它……它不一样！它充满了恶意和疯狂,像一个活物！
格罗姆发出一声嗤笑：回响你是指你那个只能分辨假酒的废物能力吗别再装神弄鬼了！
就在这时,凯尔的【虚空回响】天赋再次被动触发。他闭上眼,那股令人作呕的无味再次充斥他的感官。但不止如此,他还感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在虚空魔法那霸道的、覆盖一切的回响之下,他还尝到了另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隐蔽的魔法痕跡。
那是一种轻柔、飘渺,带着一丝薰衣草香气的味道。
【幻术系·三阶·无痕误导】。
一个非常精巧的幻术,它的作用不是制造幻象,而是轻微地扭曲旁观者的即时记忆和判断,让他们在潜意识里忽略掉某些细节。
这个味道……他很熟悉。
在王都,只有一个人,最擅长这种带着独特花香的优雅幻术。
凯尔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人群中的阿斯托利亚副议长。她腰间的香囊,正散发着同样的味道。
是你……凯尔嘶哑地低语,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房间里却清晰可闻。是你用幻术误导了他们！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然后又转向了阿斯托利亚。
阿斯托利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但旋即恢复了平静。她轻蹙眉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可怜的孩子,看来虚空魔法已经侵蚀了你的心智,让你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轻轻抬手,一道柔和的白光在她指尖凝聚。让我来净化你的痛苦吧。
不！凯尔惊恐地大叫。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心灵宁静】法术,一旦被击中,他的意识会陷入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和辩驳,只会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白痴。
他必须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凯尔将体内微弱的魔力全部灌注到双腿,猛地向后蹬地,身体像一颗炮弹般撞向身后的落地窗！
哗啦一声巨响！
玻璃、书本、雨水和夜风一起灌了进来。凯尔在半空中扭动身体,忍着符文枷锁对魔力的剧烈反噬,目光死死地锁定着窗外不远处、另一座塔楼上一个微弱的闪光点。
那是他每天下班都会经过的炼金工房的排风管道,一个他知道可以通往地下水道的秘密通道。
拦住他！格罗姆怒吼道。
数道火球、冰锥、风刃瞬间从他身后射来,带着致命的呼啸。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然而,就在魔法即将击中他的瞬间,他胸口佩戴的一枚古朴的、作为档案管理员身份象征的黑铁徽章,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波动。
那股一直萦绕在他感官中的虚空回响,仿佛被这枚徽章吸引,瞬间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薄薄的、扭曲的黑色屏障。
噗！噗！噗！
所有的魔法攻击,在接触到那道黑色屏障的瞬间,都像泥牛入海般消失了,没有激起一丝涟SAI。
凯尔震惊地回头看了一眼,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求生的本能讓他没有丝毫犹豫,他借着这短暂的空隙,身体重重地砸进了对面塔楼的排风管道入口,顺着狭窄黑暗的通道向下滑去。
身后,是整个以太塔被彻底引爆的警报声和无数法师震怒的咆哮。
而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枚徽章,是三个月前,首席长老赫克托亲自交给他的,并告诉他要时刻佩戴。
为什么
长老的死,那枚徽章,阿斯托利亚的幻术,还有那禁忌的虚空魔法……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一个卑微的档案管理员,被卷入了一场足以颠覆整个王国的巨大阴谋之中。而现在,他成了整个王都的头号通缉犯。
第二章：阴影中的低语
冰冷、滑腻的金属管道像是巨兽的食道,凯尔在其中翻滚、碰撞,身上被划开一道道口子。符文枷锁在他每次试图调动魔力时,都会释放出惩罚性的电流,让他的肌肉阵阵痉挛。
终于,伴随着一阵哗啦水声,他从一个排污口掉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污水里。恶臭和寒冷瞬间包裹了他。
这里是王都的地下水道,一个被遗忘的世界。
凯尔挣扎着从齐腰深的污水中站起来,靠在湿滑的墙壁上大口喘息。他必须马上打开这副该死的枷锁。这东西不仅限制他的行动,更重要的是,它像一个定位器,执法队很快就会顺着它的魔力波动追来。
他打量着手腕上的枷锁。它由一种名为静默铁的合金打造,专门用来压制法师的魔力。唯一的钥匙孔,需要特制的魔力序列才能打开。
硬来是不可能的。
凯尔闭上眼睛,再次强迫自己沉浸在那种令人不适的回响感知中。这一次,他专注于自己手腕上的枷锁。
在他的感知里,枷锁内部的符文回路像一条条沉睡的、冰冷的蛇。其中,有三个关键的节点,散发着比其他部分更坚硬的味道。这应该就是锁芯的结构。
要解开它,需要用特定的魔力以特定的顺序、特定的强度去敲击这三个节点。
但他的魔力被完全压制了。
等等……不完全是。
凯尔想起了坠楼时,那道离奇出现的黑色屏障。是那枚徽章,它与虚空魔法的回响产生了共鸣。
他的天赋,【虚空回响】,不仅仅是品鉴,它似乎还能……微弱地调动这些残留的回响。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他无法使用自己的魔力,但如果,他能利用这空气中还未完全消散的、属于真正凶兽的虚空回响呢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虚空魔法的本质是吞噬和湮灭,稍有不慎,他的灵魂就会被那股疯狂的意志撕成碎片。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追！他就在这附近！封锁所有出口！头顶的地面上传来格罗姆的咆哮声和整齐的脚步声。
时间不多了。
凯尔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集中到胸口的黑铁徽章上。他观想着那股空洞、饥渴的无味,小心翼翼地,像用一根无形的丝线,试图牵引一丝残留的虚空回响。
徽章微微发烫。
成功了！
一丝比发丝还细的黑色气息,从周围的空气中被抽离出来,缠绕在他的指尖。那感觉就像握着一把淬了剧毒的冰。疯狂和混乱的低语立刻开始在他脑海中尖叫,诱惑他去毁灭、去吞噬。
闭嘴！凯尔咬破舌尖,用剧痛维持清醒。
他操控着这缕几乎无法控制的虚空之力,颤抖着,缓缓地探向了符文枷锁的第一个节点。
第一下,轻敲。
枷锁没有任何反应。虚空之力暴虐地想要冲垮整个锁芯。凯尔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将它束缚住。
不对,顺序或者强度错了。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在文献库里读过的关于古代符文锁的资料。不同的派系,有不同的解锁逻辑。土系讲究沉稳,火系讲究爆发,而虚空教派……他们信奉熵增与终结。他们的逻辑,永远是走向混乱和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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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解锁的顺序,不应该是1-2-3,而应该是看似最不稳定的那个组合！
凯尔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将目标对准了第三个节点,也是结构中最不稳定的一个。
这一次,他不再是敲击,而是用虚空之力模仿侵蚀和瓦解的意图。
咔。
一声轻响,第三个节点松动了。
有戏！
头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有光柱从通风口照了下来。
凯尔不敢怠慢,立刻转向第一个节点,用更强的力量冲击。
咔嚓！
第一个节点解开。
只剩最后一个了！
他将所有牵引来的虚空之力汇聚成一点,猛地刺向中间那个最坚固的节点！
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
砰！
符文枷锁应声而开,掉落在污水中。但同时,一股失控的虚空之力顺着他的手臂倒灌回来,他的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皮肤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剧痛袭来,凯K尔闷哼一声,差点晕厥过去。
他强撑着站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一头扎进了更深的黑暗中。
在他离开后不到一分钟,格罗姆带着一队人马从同一个排污口跳了下来。
队长,枷锁在这里！一名队员从污水中捞起那副已经断裂的刑具,汇报道,上面的符文被……被破坏了。像是被某种力量直接湮灭了核心。
格罗姆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捡起枷锁,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微弱气息,瞳孔骤然一缩。
是虚空的力量……他竟然真的能操控虚空魔法！格罗姆咬牙切齿地说,传我命令,启动‘猎犬’！就算把整个地下水道翻过来,也必须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凯尔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猎犬的目标。他只是凭着对城市结构的记忆,在迷宫般的下水道里穿行。左臂的剧痛和麻木感越来越严重,那些黑色的纹路,像活物一样,正在缓慢地向上蔓延。
他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并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阿斯托利亚为什么要陷害他她和虚空教派有什么关系首席长老的死,到底是谁干的长老给他的徽章又是什么作用
一个个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
他现在身负谋杀首席长老的滔天大罪,被全城通缉。议会和执法队都不会听他解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他唯一的工具,就是自己的天赋——【虚空回响】。
他必须回到案发现场附近,在他被执法队发现之前,他曾在那枚血色符文中尝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虚空魔法的杂质。那味道很奇特,像…生锈的铁和一丝陈腐的羊皮纸混合的味道。
那或许是真正的凶手留下的线索。
可现在,以太塔必然戒备森严,他如何才能回去
就在他头疼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的阴影中响起。
小子,你身上的‘味道’,可真不怎么好闻啊。
凯尔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倚在不远处的管道旁。他穿着破烂的斗篷,脸上戴着一个肮脏的鸟嘴面具,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的眼睛。
你是谁凯尔警惕地问,右手悄悄握住了一块从墙上掰下来的砖头。
我是谁不重要。鸟嘴面具人发出嗬嗬的低笑,他指了指凯尔蔓延着黑色纹路的左臂,重要的是,你被‘虚空之触’标记了。再过三个小时,这些‘纹身’就会爬进你的心脏,然后‘砰’的一声,把你变成一滩虚无的尘埃。
凯尔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呢,鸟嘴面具人话锋一转,慢悠悠地说道,你运气不错,遇到了我。在埃瑟林的地下世界,如果说还有谁能处理这种小麻烦,那就只有‘鸦医’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乎颇为自得。
你想要什么凯尔冷静地问。他知道,这种地方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聪明的小子。鸦医赞许地点点头,我救你一命。作为交换,你要帮我一个小忙。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递了过来。
诺,帮我从‘黑市档案馆’里,偷出这份文件就行了。
凯尔接过羊皮纸,借着远处通风口透下的微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关于深渊之种活性化观察的第十三号报告》。
深渊之种这个名词让凯尔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二百年前,终结了虚空战争的禁忌之物。传说中,它被封印在以太塔的最深处。
为什么一份关于它的报告,会出现在黑市
怎么样鸦医催促道,做个交易吧。你的命,换这份报告。很公平,不是吗
凯尔看着鸦医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不断蔓延的死亡印记。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份报告,或许能解开他心中的部分谜团。
我怎么相信你凯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鸦医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扔了过来。喝了它。能暂时压制‘虚空之触’一个小时。办完事,回来找我,我给你真正的解药。
凯-尔拔开瓶塞,一股刺鼻的草药味扑面而来。他没有犹豫,一饮而尽。一股冰冷的液体流遍全身,左臂的剧痛果然减轻了不少。
好。凯尔收起羊皮纸,点了点头,告诉我,黑市档案馆在哪。
鸦医面具下的笑容似乎更深了。
跟我来,小老鼠。欢迎来到……真正的埃瑟林。
第三章：黑市与幽灵
鸦医带着凯尔在错综复杂的下水道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面不起眼的、长满苔藓的墙壁前。
他伸出枯瘦的手,在墙壁上以一种奇特的节奏敲击了七下。墙壁上浮现出流光溢彩的符文,然后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台阶。
一股混杂着劣质酒精、魔法香料和各种生物体味的暖风扑面而来。
欢迎来到‘沉船集市’,小子。鸦医沙哑地说,地上的王都负责光鲜亮亮,地下的王都负责处理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凯尔跟着他走下台阶,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被无数摇曳的炼金灯火照亮。各式各样的摊位鳞次栉比,地精在兜售走私的矿石,兽人在叫卖淬毒的兵器,甚至还有被通缉的亡灵法师在阴暗的角落里交换着装着灵魂的水晶。这里简直是整个王国所有灰色与黑色产业的集合地。
黑市档案馆在集市的最深处,由一个叫‘老书虫’的地精看管。鸦医指着远处一座用废弃书架构建起来的怪异建筑说道,那家伙贪婪又狡猾,想从他那里拿到东西,可不容易。
我没有钱。凯尔坦白道。
我当然知道。鸦医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袋子,扔给凯尔,这里面是十枚‘影币’,黑市的硬通货。应该足够你买通那个地精了。记住,不要暴露你的身份,更不要闹事。在这里,没人关心你是谁,但所有人都讨厌麻烦。
鸦医说完,便闪身进了一个阴暗的小巷,消失不见了。我在这里等你。记住,你只有一个小时。
凯尔握紧了那袋影币,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喧闹的人群。
他尽量压低帽檐,避开那些巡逻的、由炼金魔像组成的黑市守卫,朝着老书虫的档案馆走去。
档案馆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灰尘和腐朽纸张的味道。一个身材矮小、戴着一副厚重水晶眼镜的地精,正趴在柜台上,用放大镜仔细地研究着一枚古金币。
有什么事老书虫头也不抬地问,声音像砂纸摩擦。
我找一份文件。凯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名字。
《关于深渊之种活性化观察的第十三号报告》。
老书虫拿着放大镜的手猛地一顿。他缓缓抬起头,厚重的镜片后面,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闪烁着贪婪而警惕的光芒。
哦这可是个稀罕物。他慢悠悠地说,价格,可不便宜。
多少
老书虫伸出三根奇短的手指。三十影币。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凯尔的心沉了下去。鸦医只给了他十枚。
我只有十枚。凯尔将钱袋放在柜台上。
老书虫瞥了一眼钱袋,嗤笑一声：十枚小子,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拿着你的钱,滚出去。
能不能……通融一下
通融在沉船集市,只有钱才是唯一的语言。老书虫不耐烦地挥挥手,快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凯尔知道,正常的交涉已经没用了。
他必须想别的办法。
他的目光在档案馆里飞快地扫视着。这里堆满了各种来路不明的书籍、卷轴和羊皮纸,简直是一座知识的垃圾山。
突然,他的【虚空回响】天赋又有了反应。
这一次,不是虚空魔法那种令人作呕的无味。而是一股……异常纯净、强大,宛如星辰般璀璨的魔力回响。
这股回响,来自柜台后面的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子。
它太强大了,以至于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吸引着凯尔的全部心神。这绝对是某种极其珍贵的魔法物品或文献留下的。
凯尔心中一动,一个计划迅速成型。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种略带遗憾和不屑的语气说：好吧,既然阁下无意交易,那就算了。本来我还想顺便处理掉一件小玩意儿,看来只能另找买家了。
说着,他转身佯装要走。
等等！果然,老书虫叫住了他。地精的贪婪是出了名的。什么玩意儿
凯尔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缓缓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微弱的魔力,在掌心凝聚出一小片……虚空回响。
他模仿着之前在首席长老书房里尝到的那股、来自铁皮柜的星辰般的回响,将它包裹在自己的魔力外层。
在他的掌心,一团微光缓缓浮现,散发着纯净而古老的气息,仿佛一片小小的星空。
这完全是虚张声势。他只是用自己的天赋,模拟出了那股回响的味道,本身没有任何威力。但在外人看来,这就像是他掌握着某种极其高深的、与星辰相关的古代魔法。
老书虫的眼睛瞬间直了。他一把抢过凯尔手边的放大镜,凑到那团光芒前,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这……这是……星辰魔法的碎片不对,更古老……这是‘初源之光’的回响！天呐！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老书虫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你就不用管了。凯尔淡淡地说,我用它,交换那份报告,外加二十枚影币。怎么样
他这是在反将一军。
老书虫的脸上浮现出剧烈的挣扎。他看看凯尔手中的初源之光,又看看自己身后的铁皮柜。显然,他对凯尔手中的宝物更加渴望。
成交！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老书虫咬着牙,从柜台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个铁皮柜,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用油布包裹的羊皮纸卷。
然后他又肉痛地数出二十枚影币,和报告一起推了过来。
东西给你！现在,把那‘光’给我！老书虫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凯尔心中暗笑,他慢慢收回魔力,那团初源之光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
交易完成。他对目瞪口呆的地精说,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你‘感受’到了,不是吗
说完,他抓起报告和钱袋,在老书虫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转身离开了档案馆。
你……你这个骗子！身后传来地精气急败坏的怒吼。
凯尔不敢停留,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这一次小小的胜利让他信心大增。他的天赋,并不仅仅是品鉴,它更像是一种模拟和伪装。只要他尝过的魔法回响,他就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它的气息。
这是何等强大的能力！用来唬人、探查、伪装,简直是神技！
他兴奋地回到了与鸦医约定的巷口,将那份报告递了过去。
干得不错,小子。鸦医接过报告,满意地点了点头,比我预想的要快。
我的解药呢凯尔伸出手。
别急。鸦医却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凯尔的左臂,你手臂上的‘虚空之触’,似乎……淡了一点
凯尔一愣,低头看去。果然,那些黑色的纹路,不仅没有继续蔓延,反而有消退的迹象。
怎么回事
有意思……鸦医围着凯尔转了一圈,像是打量一件稀奇的展品。虚空之力,本质上是一种高维度的能量‘侵蚀’。它会吞噬你本身的魔力,直到把你同化。但你的身体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和它……‘共鸣’,甚至在‘吸收’它。
鸦医的目光落在了凯尔胸口的黑铁徽章上。
是这个小东西吧
凯尔下意识地捂住了徽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只是一个对万物都充满好奇的医生罢了。鸦医嗬嗬地笑道,看来你不需要我的解药了。这枚徽章,就是你最好的护身符。它在缓慢地帮你‘消化’那些虚空之力。
凯尔感到一阵恼怒,自己被这个神秘的鸟嘴医生耍了。
不过,鸦医话锋一转,作为你帮我取回报告的报酬,我可以免费送你一个消息。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蛇在耳边嘶语。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杀了赫克托吗真正的凶手,除了虚空魔法,还使用了一种东西——‘幽灵之尘’。
幽灵之尘凯-尔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一种罕见的炼金产物。它能让使用者在短时间内穿透大部分物理和魔法屏障,像幽灵一样。唯一的副作用是,会在现场留下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锈蚀’痕迹。
生锈的铁和陈腐羊皮纸的味道！
凯尔脑中轰然一响！他在血色符文中尝到的那个杂质,就是这个味道！
去哪里能找到这种东西凯尔急切地问。
整个埃瑟林,只有一个地方能买到‘幽灵之尘’。鸦医朝着集市的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瘸腿’菲兹的炼金黑店。不过我得提醒你,那家伙的嘴,可比他的保险柜还严实。
信息量巨大。凯尔感觉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但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非人的嚎叫声突然从集市入口处传来！
紧接着,是人群的恐慌尖叫和摊位的倒塌声。
不好！鸦医脸色一变,是执法队的‘猎犬’！它们是冲你来的！快走！
猎犬是什么
凯尔还没来得及问,就看到三头由骸骨、钢铁和怨灵混合而成的炼金怪物冲进了集市。它们没有眼睛,只有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空洞眼睛,正疯狂地嗅探着空气,朝着他的方向猛冲过来！
黑市的守卫魔像试图阻拦,但被猎犬们轻易地撕成了碎片。它们的目标,只有凯尔一个！
这边！鸦医拽了凯尔一把,钻进了另一条狭窄的巷道。
它们怎么找到我的凯尔一边跑一边问。
是‘气味’！你打开枷锁时逸散的虚空之力,就像黑夜里的火炬,在它们鼻子底下暴露了你的位置！鸦医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焦急,我们必须想办法消除你身上的‘味道’！
但已经太迟了。
一头猎犬撞破了墙壁,挡在了他们面前,张开了由无数碎骨组成的血盆大口。
凯尔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第四章：回响的伪装
腥风扑面,猎犬那燃烧着灵魂之火的眼眶死死锁定了凯尔。它由骸骨和扭曲的金属构成,关节处流淌着绿色的炼金液体,每一步都在地上烙下腐蚀的印记。
分开跑！鸦医大喊一声,灵巧地像只猿猴,攀上旁边的水管,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句话,小子,想活命,就自己动动脑子！记住我说的,消除‘味道’！
凯尔暗骂一声,独自面对这头狰狞的怪物。
他知道自己不能硬拼。他的战斗力,可能还不如一个普通的执法队员。
消除味道……
他的【虚空回响】天赋,本质上就是感知和模拟这些味道。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用一种更强烈的味道,来覆盖自己身上的虚空气息
猎犬发出一声低吼,后腿发力,像一颗炮弹般扑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凯尔的目光扫过巷子角落里一个被撞翻的货摊。那上面散落着几块闪烁着微光的矿石。
是雷鸣石！一种蕴含着爆裂雷电元素的低级魔法材料。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凯尔脑中瞬间成型。
他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躲开猎犬的扑击,顺手抄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雷鸣石。
猎犬一击不中,更加狂暴,转身再次扑来。
凯尔没有跑,反而迎了上去。他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力集中在手中的雷鸣石上。
这一次,他不再是小心翼翼地牵引,而是粗暴地、疯狂地激发！他用自己的精神力,模仿着雷电的狂暴与毁灭,毫无保留地涌入雷鸣石中！
在他的【虚空回响】感知里,雷鸣石内部那股辛辣、狂躁的雷电味道,被瞬间点燃、引爆！
滋啦——！
刺眼的电光从凯尔手中迸发出来,将整个阴暗的巷道照得亮如白昼！狂暴的雷电元素形成了一道不稳定的电弧力场,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这股力量太强了,凯尔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皮肤阵阵刺痛。但这股狂暴的雷电气息,也瞬间压倒了他身上那微弱的虚空气息。
猎犬的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幽绿色的火焰眼眶中,流露出了一丝困惑。在它的感知里,前一秒还是清晰目标的虚空气味,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狂暴的雷电源。
它的程序设定是追捕虚空目标,而不是和一个看起来马上要自爆的雷球硬碰硬。
猎犬犹豫了。
凯尔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维持着雷鸣石的激发状态,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猎犬发出一阵不安的低吼,但终究没有再次攻击,只是警惕地盯着这个浑身闪烁着电光的危险品,任由他退出了巷口。
成功了！
凯尔心中狂喜,他迅速转身,混入因骚乱而四散奔逃的人群中。在拐过一个弯后,他立刻停止了对雷鸣石的激发,将那块已经变得滚烫、暗淡的石头扔进了旁边的臭水沟里。
强行激发雷鸣石,几乎抽空了他全部的精神力。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继续前进。
他必须尽快找到瘸腿菲兹的炼金黑店。
根据鸦医的指示和沿途打探到的、碎片化的信息,凯尔在沉船集市的边缘地带,找到了一个挂着菲兹的奇妙发明招牌的、摇摇欲坠的小木屋。
一股浓烈的化学药剂和金属锈蚀的味道从门缝里飘出。
就是这里了。
凯尔推开门,一阵刺耳的铃铛声响起。
店铺里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炼金装置,烧杯里咕噜咕噜地冒着五颜六色的泡泡。一个跛着脚的独眼地精,正费力地用一根金属棍搅动着大锅里粘稠的绿色液体。
新来的买什么,还是卖什么菲兹头也不回地问,声音沙哑。
我找‘幽灵之尘’。凯尔开门见山。
菲兹搅动的手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那只独眼闪烁着生意人的精明,哦那可是高级货。五十影币一小袋,概不还价。
凯尔在黑市档案馆赚了二十影币,加上鸦医给的十枚,刚好三十。还差二十。
我没那么多钱,凯尔说,但我有情报,或许你会有兴趣。
情报菲兹嗤笑一声,小子,在沉船集市,最不值钱的就是情报。除非……是关于议会或者执法队的大新闻。
正是。凯尔直视着他的独眼,就在刚才,首席长老赫克托·马格努斯,在以太塔被暗杀了。
菲兹的独眼猛地睁大,手中的金属棍当啷一声掉进了锅里。
你说什么！
凶手,使用了虚空魔法,还有……幽灵之尘。凯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菲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冲过去把门锁上,压低声音对凯尔吼道：你疯了吗！这种事怎么敢在这里说！
我只是想知道,凯尔逼近一步,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对方,最近,是谁,从你这里买走了‘幽灵之尘’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菲兹连连摆手,眼神躲闪。
是吗凯尔冷笑一声,执法队的‘猎犬’已经进城了。我想,它们很快就会顺着‘幽灵之尘’的气味,找到这里来。到时候,你恐怕就不只是‘不知道’那么简单了。窝藏、贩卖禁忌物品,协助谋杀首席长老……这个罪名,足够把你挂在城门上风干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菲兹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不是我卖的！是……是我店里的一个学徒,叫尼克,他……他前天偷走了一整批‘幽灵之尘’,然后就消失了！我正要上报给黑市治安官呢！
尼克
对,一个人类小子,手脚不干净,总想着发大财。菲兹急忙撇清关系,他住在南边的‘锈蚀巷’,三号门！这真的不关我的事！
凯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他的恐慌和急切中,他尝到了实话的味道。
很好。凯尔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菲兹叫住他,你……你不会把我说出去吧
那取决于,凯尔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你给我的情报,是不是真的。
说完,他拉开门栓,消失在夜色中。
店铺里,菲兹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
锈蚀巷,是沉船集市最贫穷、最混乱的区域。这里的房屋都是用废铜烂铁搭建的,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铁锈和绝望的气息。
凯尔找到了三号门。那是一扇用不同铁皮拼接起来的破门。
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光。
凯尔的心提了起来。他轻轻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幽灵之尘那独特的锈蚀味,扑面而来。
他的【虚空回响】天赋,甚至能尝到死亡残留的、冰冷的静谧。
凯尔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
借着从屋顶破洞漏下的一点微光,他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房间里一片狼藉。而在地板中央,一个年轻的男人倒在血泊中,喉咙被一刀切开,已经死透了。看他身上的衣着,应该就是菲兹所说的学徒尼克。
线索,又断了。
不。
凯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全力发动【虚空回响】。
血腥味,死亡的静谧,幽灵之尘的锈蚀味……在这些浓烈的味道之下,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格格不入的回响。
那是一股……淡淡的、高雅的,属于上等精灵丝绸的清香,混合着一丝极其罕见的、产自月光森林的宁神花的气味。
这味道,这高贵而独特的气息……
凯尔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人影。
那个站在人群中,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指控他堕入虚空的精灵法师。
副议长,阿斯托利亚·光语者！
是她！她杀了尼克,为了灭口！
就在凯尔得出这个惊人结论的瞬间,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了他！
这是他的天赋在预警！
他来不及多想,身体下意识地向旁边扑倒。
轰——！
他原来站立的地方,整个屋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飞！一道粗壮的、由纯粹奥术能量构成的光柱从天而降,将整个小屋连同尼克的尸体,一起化为了齑粉！
强大的冲击波将凯尔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巷子的墙壁上,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攻击来自天空！
凯尔挣扎着抬头望去。
夜空中,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着。她穿着华丽的银色法袍,月光勾勒出她优美的轮廓,银色的长发随风飘动。她手中握着一根由月亮石雕琢而成的法杖,杖顶的光芒,比天上的真月还要皎洁。
正是阿斯托利亚！
她发现自己了！
卑贱的老鼠,阿斯托利亚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你不该知道得太多。
她的法杖再次举起,杖顶的月亮石亮起了比刚才更加刺眼的光芒。
一股足以毁灭整个街区的恐怖魔力,开始凝聚。
凯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在一位议会级别的强大法师面前,他所有的计谋和伪装,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他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