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和他要去南极见证爱情了。
我老婆当着我全家人的面,挽着她的竹马甜蜜宣布。
我笑了,转身花光所有积蓄买通科考站,把那对狗男女流放在极寒冰原。
每天,我准时用无人机,给他们空投一份狗粮。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的爱情,值几根肉骨头。
1
方默,我和阿哲,要去南极了。
柳芸说出这句话时,正优雅地用银叉切开一小块惠灵顿牛排,肉汁丰腴。她甚至没看我,目光黏在她对面那个男人身上,那眼神,是我结婚十年都未曾见过的,灼热、赤裸,像信徒仰望神祇。
那个男人叫宋哲,她的竹马,一个永远穿着定制西装,手腕上戴着百达翡丽,笑容得体的男人。那块表,我知道,是柳芸去年用我项目奖金的一大半,给他买的生日礼物。她当时说,是投资一个有前景的艺术项目。
今天是我四十岁的生日,在上海浦东一家能俯瞰黄浦江的法式餐厅里。我订了位子,付了钱,却像个误入的观众,看着舞台上的一对主角。
我女儿,方思思,坐在我身边,十岁的她低头玩着手机,对我切好放在她盘里的牛排视而不见。她头也不抬地喊:
宋叔叔,你和妈妈去南极,能给我带企鹅宝宝吗
是南极。宋哲纠正她,语气温柔得像在哄自己的孩子,只要思思想要,宋叔叔给你运一个动物园回来。
思思咯咯地笑,那份亲昵,比对我这个亲生父亲,要浓烈一百倍。
我的父母,和柳芸的父母,坐在长桌的两端,气氛尴尬得像一潭死水。我妈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被我爸一个眼神按了下去。我岳父则端着酒杯,不停地喝,仿佛酒杯里有他逃避现实的避难所。岳母的脸,早就拉得比黄浦江还长,她看着柳芸,眼神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去南极干什么我终于开口,声音像生了锈的零件在摩擦,我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
柳芸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宋哲脸上挪开,落在我身上,但那眼神,像看一件蒙了灰的旧家具,没有温度,只有一丝不耐烦。
见证爱情。她说得理直气壮,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那上面,有我买的最新款纪梵希口红的印子。
阿哲说,要在世界尽头的纯白冰原上,为我们的感情,举办一场独一无二的仪式。那里的纯净,才配得上我们二十年的等待。
二十年的等待。
说得真好听。
好像我这十年的婚姻,只是她漫长等待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广告插播。
宋哲对我举了举杯,依旧是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方默,你得理解。我和小芸的灵魂,是共生的。物质给不了她真正的快乐,我能给。这次的私人科考探险之旅,所有的费用我来承担,你放心。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最敏感的神经。
放心我放心什么放心你用我老婆刷我的卡,带她去世界尽头见证爱情吗
我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着,指甲陷进肉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这疼痛,才能让我维持住脸上那副麻木的微笑。
我看到我爸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辈子要强,却养出我这么个窝囊儿子。
我看到我妈别过头去,眼角似乎有泪光。她大概在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同意这门婚事。
我看到岳父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像是吞下了什么苦药。
我看到岳母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盯着自己养出的好女儿,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而我,方默,这场闹剧的中心,这个被公开处刑的丈夫,笑了笑。
好啊。我说。
两个字,让满桌的死寂,破了一个洞。
柳芸似乎有些意外,她大概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反驳我的质问和愤怒。但我没有。
既然是见证爱情,那我得送你们一份新婚贺礼。我继续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钱就不送了,宋总不缺。我这几年做跨境物流数据分析,正好认识一些搞特种运输的朋友。南极科考站那边的补给,我可以帮忙打点一下,确保你们的『蜜月』,能更特别一点。
宋哲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可能觉得,我这种小人物,能打点什么无非是多送两箱速热罐头罢了。
他笑得更得意了:那就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不用太麻烦,我已经安排好了全球顶级的服务商。
不麻烦。我坚持道,必须的。这是我,作为柳芸丈夫,最后的心意。
丈夫两个字,我咬得特别重。
柳-芸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彻骨的轻蔑。方默,你能不能别这么可悲用这种方式刷存在感,有意思吗你永远都活在自己那个狭隘、算计的世界里。算了,随你吧。
她说完,就好像扔掉了一件垃圾,再也不看我。
那顿饭,在窒息的氛围中结束。
回家的路上,柳芸开着车,车载音响里放着宋哲最喜欢的古典乐。
方默,离婚协议,我回来就签。思思归我,家里的财产,你最好识相点。她用通知的口吻说道。
思思会同意吗我问。
思不用你操心。她跟谁,都比跟着你这个窝囊废强。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拐进了车库。
那一晚,我没有回卧室。
我在书房坐了一夜。
我看着窗外上海的万家灯火,从璀璨到熄灭,再到晨曦微露。
我这十年,就像一个笑话。
一个优柔寡断,总想着只要我退一步,就能换来家庭完整的笑话。
我尝试过反抗,冻结过她的信用卡,结果是被她和她全家指着鼻子骂小心眼、不是男人。
我尝试过沟通,换来的是她一句你根本不懂我,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
我尝试过讨好,倾尽所有给她买她想要的,结果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出现在了宋哲的身上和家里。
每一次建立起来的微末信心,都被她和她的世界,轻易击得粉碎。
我活成了一个符号,一个给柳芸和宋哲的伟大爱情作背景板的,卑微、可笑的符号。
天亮时,我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俄罗斯人的声音,沙哑,带着酒气。
伊万,生意来了。我平静地说。
哦我的老朋友方,你终于决定了
是的。
目标
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会参加一个私人南极探险队,目的地是阿蒙森-斯科特站。我要你,买通那个科考站的负责人。
伊万在那头笑了起来:买通方,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钱就是上帝。说吧,你想让他们怎么样
我看着窗外,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上升起,光芒万丈,却不带一丝暖意。
我的声音,冰冷得像是南极的万年玄冰。
把他们,和探险队分开。以天气恶劣为借口,将他们用雪地车,流放到距离科考站一百公里外的冰原上,一个废弃的前哨站。
哦吼,这有点狠。
这还不够。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出我的要求,在那个前哨站里,留下足够的燃料,让他们不至于第一天就冻死。但是,食物……
食物怎么说伊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每天,用无人机,只给他们空投一份食物。
我嘴-角咧开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
一份,狗粮。
2
柳芸和宋哲出发那天,场面很盛大。
在浦东国际机场的贵宾休息室,宋哲包下了整个区域,开了一场小型的欢送派对。
来的都是他们圈子里的人,衣香鬓影,谈笑风生。我和他们,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我是玻璃外的苍蝇,他们是玻璃内的珍品。
柳芸穿着一身火红的冲锋衣,站在人群中央,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她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和期待,刺得我眼睛生疼。宋哲搂着她的腰,向每一个人介绍:这是我的灵魂伴侣,柳芸。我们即将去地球上最干净的地方,洗涤我们被凡俗耽误的爱情。
周围响起一片艳羡的附和声。
哇,太浪漫了!
芸姐好福气啊,宋总真是绝世好男人!
这才是神仙爱情,不像我们家那个,只知道赚钱。
没有人看我一眼。
或者说,他们的视线会掠过我,就像掠过一个服务生,一件行李。
我女儿思思也在。柳芸把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此刻正腻在宋哲怀里,好像那才是她的父亲。宋哲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思思,宋叔叔和妈妈要去很久,这是给你的礼物。
盒子打开,是一条钻石项链,光芒闪耀。
我认得那个品牌,上周柳芸刚刷了我的卡,账单上的数字,是我三个月的工资。她说是给客户准备的礼物。
原来,我才是那个客户。负责买单的客户。
思思高兴地欢呼起来,抱着宋哲的脖子亲了一口。谢谢宋叔叔!我最爱你了!
然后,她转过头,看到了站在角落的我。
她的眼神,瞬间从热情变成了冷漠,甚至还带着一丝嫌弃。就像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又冷又硬。
柳芸终于想起了我的存在,她朝我走来,宋哲跟在她身边,那姿态,像一个骄傲的国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方默,思思这几个月就交给你了。别亏待她,我每个月会打生活费给你的。柳芸的语气,像是在交代一个保姆。
宋哲跟着补充道:方默,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舒服。男人嘛,大度一点。我和小芸的事情,是命中注定,你强求不来。这卡里有五十万,算是给你的补偿。密码是小芸的生日。
他递过来一张黑色的银行卡,动作随意,如同打发一个乞丐。
我没有接。
我看着柳芸,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在他身边,你就那么快乐吗
柳芸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怜悯和优越感。
方默,这不是快乐。这是活着。而跟你在一起的那十年,是窒息。
你知道吗你身上那股味道,我闻了十年,都要吐了。那种为了几千块钱的加班费,点头哈腰的奴才味;那种买件衣服都要计算折扣,畏畏缩缩的穷酸味;那种永远说着『算了』、『忍忍吧』的懦弱味。你根本不配当一个男人。
而阿哲,她回头深情地望着宋哲,他让我知道,女人是可以被捧在手心里的,是可以不用为柴米油盐烦恼的,是可以追求灵魂和梦想的。你懂吗哦,你不会懂的。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我的脸上。
我看见我身后的父母,脸色惨白。我看见柳-芸的父母,无地自容。
我能感受到周围那些人的目光,充满了嘲弄和同情。
我还能做什么呢
像以前一样,低下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然后说祝你们幸福吗
我试过。真的试过。
有一次,宋哲不经意地把他公司一个大项目的合同,忘在了我们家。柳芸让我第二天给他送过去。我请了假,赶到他那栋金碧辉煌的办公楼下。前台根本不让我进,说我没有预约。我打电话给柳芸,她在电话那头不耐烦地说:你就在楼下等着,阿哲在开会。
我就像个傻子,在上海三十八度的高温下,站了整整两个小时。汗水湿透了我的衬衫,黏在身上,又痒又臭。
两个小时后,宋哲和柳芸说说笑笑地从大堂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群高管。他看到我,才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哎呀,方默,真对不起,我给忘了。辛苦你了。
柳芸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她正仰头对着宋哲笑,抱怨着昨晚的红酒让她头疼。
他们身后的高管们,用那种看戏的眼神打量着我。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光了毛的鸡,站在菜市场的案板上,任人围观。
我逃了。我把合同塞给保安,狼狈地逃了。
那天晚上,柳芸回来,把一叠钱扔在我脸上。
这是阿哲给你的辛苦费。方默,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上不了台面害我在同事面前都抬不起头!
我试过挣扎,但我的挣扎,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无能者的拙劣表演。
今天,我不想再演了。
我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对着宋哲,笑了。
宋总,大气。我接过那张卡,那我就不客气了。祝你们……旅途愉快。
然后,我转向柳芸。
好好见证你们的爱情。
我的顺从,让柳芸和宋哲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大概觉得,我终于认清了现实。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平静的外表下,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那座火山的名字,叫复仇。
他们走了。
贵宾通道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直到我女儿思思不耐烦地拽我的衣角。爸,我们能走了吗这里好无聊。
她的眼睛,没有丝毫离别的伤感,只有对那条钻石项链的新鲜感。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伊万的电话。
方,你的两只小鸟,已经起飞了。我的伙计们也到位了。你确定要这么做南极的冬天,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确定。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乘坐的那架湾流G650的航线,我已经拿到了。中间会在新西兰的基督城补给一次。我的团队会在那里,替换掉他们原定的服务商,接手后续的飞行和极地保障。一切都会看起来天衣无缝。
钱,不是问题。我说。
我知道。伊万笑了,我只是好奇,那两个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愿意花这么多钱,只为了看一出戏。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淡淡地说:他们拿走了我的十年。现在,我只想收回一点利息。
挂掉电话,我把宋哲给我的那张卡,扔进了储物格。
然后,我拨通了我律师的电话。
王律师,关于我妻子的婚内财产转移和对我的精神虐待,所有证据都准备好了吗
方先生,随时可以启动诉讼。
好。先不急。我看着后视镜里,女儿那张与柳芸有七分相似的脸,她正低头抚摸着胸前的项链,满脸幸福。
等我通知。等一个,最佳时机。
等一个,柳芸和宋哲跪在南极的冰天雪地里,向我磕头的时机。
等一个,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可悲的时机。
这条拴在他们脖子上的狗链,已经套上去了。
现在,只剩下倒计时。
3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
柳芸和宋哲的社交媒体上,充满了他们的南极之旅。
从新西兰基督城出发前的合影,到踏上南极大陆的欢呼,再到与憨态可掬的企鹅的合影。每一张照片,都精修过,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神仙眷侣的装逼气息。
宋哲的配文永远是哲学和远方:在世界的尽头,抛弃所有浮华,才能找到灵魂的本真。
柳芸则更加直白:和爱的人在一起,每一寸冰雪都是温暖的。@宋哲
他们的朋友圈下面,点赞和评论能刷出几百条。
慕了慕了,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芸姐夫好帅!祝福你们!
有钱真好,不像我们,还在为房贷挣扎。
我像个局外人,每天刷新着他们的动态。我甚至还会给他们点个赞,偶尔评论一句:注意安全。
柳-芸的闺蜜私下里发微信问我:方默,你还好吧柳芸这么做确实过分了。
我回她一个笑脸:挺好的,她开心就好。
闺蜜大概觉得我无可救药,发来一串省略号,再也没了下文。
我爸妈打电话来,小心翼翼地问我情况。
默啊,你……别往心里去。那女人,不要也罢。
爸,我没事。我平静地说,我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挺好的。
是的,我确实在忙一个大M项目。
一个耗资千万,导演是我,演员是柳芸和宋哲,唯一的观众,也是我的项目。
伊万每天会把剪辑好的视频和一份简报发到我的加密邮箱。
第一天,他们的飞机降落在私人承包的联合冰川营地。接手的是伊万的人,伪装成原定的极地服务团队,热情而专业。柳芸和宋哲对这一切毫无察异,还对更周到的服务赞不绝口。
第三天,他们按计划乘坐一架改装过的双水獭飞机,前往距离南极点约一百公里的地方。他们的计划是在那里扎营,然后乘坐雪地摩托,完成最后一百公里的朝圣之旅。宋哲说,这是仪式感。
出发前,领队给了他们一部铱星电话,并告知:天气预报显示未来72小时天气稳定,但极地天气多变,我们会每隔十二小时和你们联系一次。祝你们好运。
那部电话,当然是伊万动过手脚的,它只能接收,不能呼出。
他们走了。视频里,两人穿着情侣款的红色冲锋衣,手牵着手,消失在茫茫的白色地平线。
而我,在上海的家中,开始了我的清理工作。
我先是请了最好的保洁公司,把这个家里所有属于柳芸和宋哲的东西,都清理了出去。她的衣服,她的包,她的化妆品,以及书房里所有宋哲寄存在这里的所谓藏书和雪茄。
整个家,在一天之内,变得空旷,但也清新。
然后,我走进了女儿思思的房间。
她正坐在地毯上,摆弄着那个钻石项链,试图给她的芭比娃娃戴上。
思思。我叫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自从柳芸走后,她对我的态度就愈发疏离。
我蹲下身,平视着她:爸爸和你谈谈。
我不想和你谈。她把头扭到一边。
关于你宋叔叔,和妈妈。
一听到宋哲的名字,她才有了反应。
我拿出一沓照片,一张张铺在她面前。
照片上,是宋哲陪着不同的女人,出入酒店,在游艇上亲吻,在国外的奢侈品店里拥抱。每一个女人,都比柳芸年轻,比柳芸漂亮。
这些,是我花钱请私家侦探跟拍了一年的成果。
思思的小脸,瞬间白了。你骗人!宋叔叔不是这样的人!他是爱妈妈的!
他爱妈妈,就像爱你胸前这条项链一样。我拿起其中一张照片,上面是宋哲把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戴在另一个女孩脖子上,他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会给它买很多漂亮的衣服,带它去很多好玩的地方。但是等他不喜欢了,就会把它扔掉,换下一个。你妈妈,现在就是他最喜欢的新玩具。但她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胡说!思思尖叫起来,伸手就要来撕那些照片。
我按住她的手,力道不大,但很坚定。思思,爸爸不会骗你。爸爸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人,看上去很美好,但那只是包装。爸爸以前没保护好你和妈妈,是爸爸的错。但从现在开始,不会了。
我把那些照片,留在了她的桌上。
我没有逼她接受,种子已经种下,什么时候发芽,是她的事。
做完这一切,我坐回书房。
伊万的邮件准时抵达。
项目第三阶段,启动。
邮件里附带着一段视频,是无人机在万米高空拍摄的。
画面里,南极的暴风雪说来就来。白色的风墙,像一头远古巨兽,吞噬了天地。
柳芸和宋哲被困在了他们的帐篷里。
铱星电话毫无信号。
他们开始慌了。
72小时后,风雪停了。
但他们预定的接应飞机,没有来。
他们开始不安,继而愤怒。宋哲对着那部失灵的电话不停地咒骂。柳芸则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他们的食物,只剩下最后一点能量棒。
又过了24小时,绝望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一辆雪地摩托,轰鸣着出现在地平线。
视频里,可以看到两人欣喜若狂地冲出帐篷,用力挥手。
摩托车停在他们面前,下来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驾驶员,是伊万的人。
他递给他们一张纸条。
我看不到纸条上的内容,但简报里写着:
宋哲先生,柳芸女士:因遭遇万年一遇的太阳风暴,所有电子设备失灵,通讯中断。救援队无法靠近。为保证你们的安全,请即刻随我前往一百公里外的7号前哨站等待。那里有足够物资。很抱歉造成不便。
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别无选择。
视频的最后,是他们乘坐雪地摩托,被带到了那个我为他们精心挑选的新家。
一个半埋在雪里,只有十平米大小的集装箱。
当他们推开前哨站的门,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取暖燃料,和……空空如也的食品架时,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可惜,无人机没能拍到那一幕。
送他们过去的驾驶员,在他们进入前哨站后,启动摩托,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芸追出去尖叫,但声音很快被凛冽的寒风吞没。
宋哲则颓然地跪倒在雪地里。
属于他们的第一夜,降临了。
黑暗,寒冷,还有饥饿。
第二天中午,正当我享用着一份顶级的M9和牛午餐时,新邮件来了。
标题是:第一份礼物,已送达。
视频里,一架小巧的无人机,精准地悬停在前哨站上空。
一个白色的小包裹,被抛了下来,落在雪地上。
柳芸和宋哲像两只饿疯了的狼,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宋哲抢先一步,扑到了包裹上,粗暴地撕开。
他的动作,僵住了。
然后,他爆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把手里的东西狠狠砸在地上。
那是一小袋真空包装的,颗粒状的,棕色的东西。
一袋宝路狗粮。
专门为大型犬补充体力的那种。
视频里,柳芸愣了半秒,然后也发出了尖锐的哭喊声。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始对着天空疯狂地咒骂,骂我是魔鬼,是疯子。
宋哲则在一旁,像一头困兽,一拳拳砸着坚硬的冰面,手上的鲜血染红了白雪。
而我,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和牛,放进嘴里。
肉质鲜嫩,汁水四溢。
嗯,味道真不错。
好戏,才刚刚开始。
4
狗粮,成了维系柳芸和宋哲生命的唯一标准。
每天中午十二点,无人机准时出现,丢下一小袋。
不多不少,刚好是一个成年人,在不进行剧烈运动的情况下,能勉强维持生命所需的最低热量。
但问题是,他们有两个人。
伊万传来的视频,成了我每天最期待的娱乐节目。
一开始,是高傲的宋哲,展现着他所谓的绅士风度。
小芸,你吃。我不饿。他把那袋狗粮推给柳-芸,自己则背过身,啃着雪块。
柳芸还在哭,还在咒骂我,但身体的本能让她无法拒绝。她一边哭,一边把那些干硬的颗粒塞进嘴里,像吞咽着自己的尊严。
第三天,宋哲也开始吃了。
他们平分。一人一半。
气氛沉默得可怕。曾经的山盟海誓,在生存的酷刑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第七天,裂痕出现了。
那天,柳芸大概是太饿了,吃的速度快了一些,比宋哲先吃完。然后,她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宋-哲手里的那几颗。
宋哲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去。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点燃了导火索。
你看什么宋哲的语气里充满了警惕。
我……我没看什么。柳-芸狼狈地移开视线。
你还想吃我的那份宋哲的声音陡然拔高,柳芸,我告诉你,没门!每天就这么一点,我们一人一半,这是说好的!
我没有!柳芸尖叫起来,你以为你很高尚吗宋哲!如果不是你,我会到这个鬼地方来吗什么狗屁见证爱情!你就是个骗子!
我他妈是骗子宋哲也站了起来,英俊的脸因为愤怒和饥饿而扭曲,你别忘了,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来的!你说你受够了方默那个窝囊废!你说你一天都不想再看见他!现在怪我了你早干嘛去了
他们吵了起来。
在前哨站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攻击,揭露着对方最不堪的伤疤。
曾经的灵魂伴侣,此刻,恨不得生吞了对方。
而我,在上海,正带着思思,在迪士尼乐园。
我给她买了最大的米奇气球,给她买了公主裙,陪她坐旋转木马,看花车巡游。
一开始,她很抗拒。绷着一张小脸,不肯和我说话。
但我有的是耐心。
我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只是陪着她。她想玩什么,我就陪她玩什么。她累了,我就抱着她。
当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时,我看到她小小的脸上,倒映着五彩的光。
爸爸。她忽然轻轻地叫了我一声。

妈妈……还会回来吗
会的。我平静地回答,等她和宋叔叔的『游戏』玩完了,就会回来了。不过,那时候,她可能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妈妈了。
思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知道,那颗种子,在慢慢发芽。
南极那边的戏,越来越精彩。
第十天,他们发现了前哨站墙角,那个伪装成通风口的针孔摄像头。
那一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他们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一场直播。
我是唯一的观众。
短暂的震惊之后,是疯狂的表演。
他们对着摄像头,开始了第一轮的求饶。
方默!老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柳芸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她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一下又一下,我不是人,我是鬼迷了心窍!求求你,看在思思的份上,放过我吧!我回去给你当牛做马,我什么都愿意!
宋哲也放下了他所有的骄傲,对着镜头磕头。
方哥!方大爷!是我不对!是我勾引了嫂子!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垃圾一般见识!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把我的公司都给你!求你让无人机送点吃的来,送点真正的吃的!
我看着视频,面无表情地吃着手里的苹果。
求饶
太早了。
这只是开胃菜。
我让伊万,给他们送去了新礼物。
第二天的空投,除了那份狗粮,还多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他们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面是一面镜子,和一个女款的剃毛刀。
以及一张纸条,上面是我的笔迹:南极风大,毛发太长,容易结冰。收拾干净点,上镜才好看。
柳芸看着那把剃毛刀,再看看镜子里自己憔悴、肮脏、胡子拉碴(极寒下人体机能的异常反应)的脸,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昏了过去。
宋哲则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捡起那面镜子,狠狠地砸在地上。
接下来几天,他们的表演升级了。
他们开始打感情牌。
他们对着镜头,回忆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
方默,你还记得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你给我做的第一顿饭,是番茄炒蛋,盐放多了,齁咸,但我还是全吃完了,因为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菜。柳芸的演技堪比影后,眼泪说来就来。
是啊,方哥,宋哲也跟着帮腔,你对嫂子有多好,我们都看在眼里。是我嫉妒,是我混蛋,是我破坏了你们的幸福。我愿意用我的下半辈子,来赎罪。
他们甚至开始互相出卖。
老公,其实都是宋哲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跟你离婚,他就要动用关系,让你失业,让你在上海混不下去!我都是为了保护你啊!
方哥!你别听她胡说!是她主动勾引我的!她说你那方面不行,满足不了她!她说你就是个废物,她多看你一眼都恶心!
真精彩啊。
人性,在饥饿和绝望的催化下,能绽放出如此绚烂的恶之花。
我把这些视频,都小心地保存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我预料之中的麻烦,来了。
宋哲的家人,开始行动了。
宋家在上海也算有点势力,发现儿子失联了半个多月,立刻报了警,并且动用各种关系,联系了国内外好几家顶级的私人搜救公司。
岳父岳母也找到了我家。
他们在我家门口,堵住了我。
方默!岳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都在抖,柳芸是不是出事了你快告诉我们!宋家的人都快把我们家门槛踏破了!说柳芸和他们儿子一起失踪了!
我不知道。我轻轻拨开她的手,她走的时候,不是说去见证爱情了吗可能爱得太深,忘了时间吧。
你……岳父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我警告你方默,如果柳芸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跟你没完!
跟我没完我笑了,笑得无比讽刺,爸,妈,你们是不是忘了这十年,柳芸是怎么对我的你们的宝贝女儿,拿着我的钱,去养别的男人,给我戴了一顶绿到发光的帽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连狗都不如。那个时候,你们在哪里
你们只会劝我,忍,大度一点,一个男人,别那么计较。现在,出事了,想起我来了
我告诉你们,我收起笑容,眼神冰冷,从柳芸和那个男人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她就和我,和这个家,没有半点关系了。她是死是活,是被人吃了,还是喂了企鹅,都与我无关。
我关上门,将他们的咒骂和哭喊,隔绝在外。
我知道,游戏进入了第二阶段。
只对付柳芸和宋哲,太便宜他们了。
那些曾经袖手旁观,甚至助纣为虐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我打开电脑,给伊万发了一封邮件。
宋家的人开始找了。启动B计划。
收到。GPS干扰器已经就位,他们会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南极大陆上转圈。不过,方,这需要更多的钱。
把我的账户,清空吧。
……你疯了
不疯,怎么看戏呢
5
钱,对我来说,早已失去了意义。
它曾经是我证明自己、挽回家庭的工具,但现实告诉我,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成了柳芸羞辱我、投奔宋哲的资本。
现在,能用钱买来一场如此盛大的谢幕,值了。
我的所有积蓄,连同那套准备卖掉的婚房,全部通过伊万的渠道,变成了南极上空无形的电波,变成了搜救队雷达上混乱的雪花点,变成了维持这场末日直播的燃料。
搜救队果然如伊万所料,在广袤的南极大陆上,开始了他们的付费观光之旅。他们被伪造的信号,引向一个个错误的坐标。每一次满怀希望地抵达,看到的都只是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的绝望。
宋家的钱,像流水一样烧掉。
而前哨站里的两位主角,在经历了求饶、咒骂、演戏、互殴之后,终于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麻木。
视频里,他们不再说话,不再争吵。
每天,无人机空投下那份狗粮时,他们会像两条训练有素的狗,冲出去,捡回来,然后坐回角落,一人一半,沉默地吃完。
他们的眼神,已经死了。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希望,只剩下生物最原始的本能。
柳芸曾经引以为傲的,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现在布满了冻疮和污垢,嘴唇干裂,头发像一团枯草。
宋哲也彻底没了往日的精英模样,瘦得脱了形,眼神浑浊,像个流浪汉。
他们身上那套名牌情侣冲锋衣,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秽物。
他们大概以为,这就是我为他们安排的最终结局。
在无尽的寒冷和饥饿中,慢慢腐烂,变成两具冰雕。
不。
太便宜他们了。
我策划的这场审判,需要更多的观众。
我将剪辑好的视频,匿名发给了上海几家最大的媒体和自媒体博主。
视频的内容,极具冲击力:
【沪上知名企业家与已婚情人私奔南极,上演见证爱情,遭遇意外,为一袋狗粮大打出手,人性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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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用想,也知道这将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一夜之间,柳芸和宋哲,从朋友圈里的神仙眷侣,变成了全上海的笑柄。
他们的照片,他们的丑态,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抢食的画面,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宋哲的公司,股价应声暴跌,合作伙伴纷纷解约。
柳芸的父母,彻底不敢出门,他们家的墙上,被好事者泼满了红色的油漆,写着奸夫淫妇。
我的父母,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亲戚朋友的电话被打爆,全是来关心和看热闹的。
整个世界,都因为我扔下的这颗炸弹,而变得疯狂。
这,才是我要的。
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约了我的父母,我的岳父母,以及宋哲的父母,在我家,进行最后的会面。
当我提出这个要求时,所有人都很震惊。但他们都来了。
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我,是解开这一切乱麻的唯一线头。
他们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坐立不安。
宋哲的父亲,一个和我年纪相仿,但头发已经半白的男人,最先开口,声音沙哑:
方先生,我们谈谈。我知道,是宋哲对不起你。你要什么补偿,你开口。只要我们能办到,什么都行。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他的妻子在旁边不停地抹眼泪。
我的岳父岳母,则像两只斗败的公鸡,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自己的父母,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心疼,有不解,还有一丝恐惧。
我没有说话。
我打开了客厅那面巨大的投影墙。
我当着他们的面,接通了与伊万的实时视频连线。
画面里,正是前哨站内部的景象。
高清的画质,将柳芸和宋哲的惨状,清晰地呈现在每个人面前。
啊!岳母发出一声惨叫,捂住了眼睛。
宋哲的母亲,直接哭昏了过去,被他父亲手忙脚乱地扶住。
我爸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嘴唇哆嗦:方默……你……你这是在杀人!
杀人我笑了,转头看着他,爸,我只是一个忠实的观众。杀人的,不是我。
我拿起遥控器,将画面放大,对准了柳芸那张麻木的脸。
杀人的是她。她用十年的冷暴力和羞辱,杀死了曾经那个想好好过日子的方默。
我将画面切换到宋哲。
杀人的是他。他用他自以为是的金钱和地位,杀死了我的尊严,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我再将画面,转向在座的各位父母。
杀人的是你们。是你们的纵容,是你们的和稀泥,是你们的『大度』和『体面』,亲手杀死了你们的儿子、你们的女婿,最后的机会。
所以,别跟我谈什么杀人。你们没这个资格。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们心上。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屏幕里,风声的呼啸。
方默,岳父终于抬起头,老泪纵横,是我们错了,我们认。求你,给柳芸一条活路吧,她是你女儿的妈妈啊……
妈妈我嗤笑一声,她配吗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是柳芸和她闺蜜的通话记录,她走之前,我用技术手段恢复的。
录音里,柳芸用一种无比得意的语气说:思思一个小屁孩懂什么。等我和阿哲稳定了,就把她接过去。至于方默,他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当个提款机,养着我们女儿,算是他唯一的价值了。
录音放完,岳父岳母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我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现在,审判开始。
我拿出我的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伊万的电话,并且开了免提。
伊万,把信号,切换到他们的铱星电话上。让他们听到我的声音。
好的,方。如你所愿。
电话接通了。
屏幕里,柳芸和宋哲的铱星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两人像是触电一般,茫然地看着那个沉寂了一个多月的机器。
挣扎了许久,柳芸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我的声音,通过卫星,清晰地传到了南极,也回荡在上海的这间客厅里。
柳芸,宋哲,玩得开心吗
6
我的声音,如同上帝的宣判,降临在那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屏幕里,柳芸和宋哲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凝固。
尤其是柳芸,她手中的电话,几乎要握不住。那双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一种比寒冷和饥饿更彻骨的恐惧。
方……方默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是我。我坐在我家的真皮沙发上,双腿交叠,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聊天,我送的礼物,还喜欢吗宝路牌的,听说营养很均衡。对毛色也好。
魔鬼……你是魔鬼!宋哲终于反应过来,他像一头疯狗,朝着镜头的方向扑过来,却因为虚弱而摔倒在地。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方默!你这个杂种!有本事你冲我来!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杀了你我轻笑一声,别急啊,宋总。你花了那么多钱,带我的妻子去南极见证爱情,我怎么能让你们的仪式,就这么草草结束呢我得给你们加点料。
我顿了顿,客厅里,宋家和柳家的长辈们,大气都不敢出。他们惊恐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怪物。
我没理会他们,继续对着电话说:
我为你们准备了最后的『浪漫』。现在,你们听好了。
在你们前哨站正北方,三十米的位置,雪下半米深的地方,我给你们埋了一个箱子。
箱子里,有一把信号枪,满油的雪地摩托钥匙,还有……足够一个人,吃十天的真正食物。
我能从屏幕上,看到他们眼中瞬间爆发出求生的光芒。
但是,我的话锋一转,很可惜,箱子上了一把锁。而钥匙……只有一把。
我也埋起来了。就在你们前哨站正南方,三十米的位置。
现在是南极时间,中午十二点。距离下一场暴风雪,还有三个小时。祝你们好运。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屏幕里,短暂的死寂之后,是一场我期待已久的,真正的野兽之斗。
没有丝毫犹豫。
柳芸和宋哲,像两头发狂的野兽,一个扑向北,一个扑向南。
他们用手,用牙,用前哨站里能找到的一切工具,疯狂地刨着那坚硬的冰雪。
指甲断了,血流出来,瞬间在冰面上凝固。
他们什么都感觉不到。
脑子里,只剩下那唯一的生机。
箱子。钥匙。
住手!快让他们住手!宋哲的父亲再也承受不住,他冲到我面前,试图抢夺我的手机,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求你放过他们!
我轻易地避开他,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晚了。游戏一旦开始,就没有中途退场的规矩。
大概半个小时后。
宋哲先找到了钥匙。
他高举着那把小小的金属片,发出了胜利的狂嗥。
而另一边,柳芸也挖到了箱子。她拖着沉重的箱子,看着宋哲手里的钥匙,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祈求。
阿哲……柳芸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乞求的意味,我们……我们一起走……
宋哲握着钥匙,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他看着这个自己曾经视若珍宝,不惜一切也要抢到手的女人。
此刻,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累赘。
一起走宋哲笑了,笑声凄厉而扭曲,柳芸,食物只够一个人吃。摩托车也许能带两个人,但在找到救援队之前,我们中,必须有一个先死。
你……你想干什么柳芸感到了害怕,不住地后退。
干什么宋哲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狠狠按在雪地里,这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现在,你该发挥你最后的作用了!
接下来的画面,让客厅里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作呕的声音。
我没有。
我看得津津有味。
宋哲打开了箱子,拿出了那把信号枪,枪口对准了天空。
然后,他看着柳芸,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的这条命,就当是……最后的船票吧。
说完,他拿起身边的冰镐,狠狠地,砸了下去。
我关掉了投影。
整个客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站起身,走到呆若木鸡的众人面前。
戏,演完了。
我对宋家父母说:宋哲杀了人。就算他能活着离开南极,也逃不掉法律的制裁。你们的公司,你们的名誉,都没了。这是你们纵容儿子的代价。
我对岳父岳母说:你们的女儿,被她的『真爱』,亲手杀死了。她到死,都是一个笑话。这是你们教育失败的代价。
最后,我看着我的父母。而我们家,也回不去了。
我把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虽然柳芸已经死了),和我主动放弃思思抚养权的声明,放在桌上。
爸,妈。我给你们带来了无尽的耻辱。方家在亲戚朋友面前,再也抬不起头。这些,都是我干的。
我深深地,给他们鞠了一躬。
但我从不后悔。
思思,我已经安排好了,会送到国外最好的寄宿学校,费用我来承担。她的人生,不能再被我们这些肮脏的大人影响。
这家公司,我已经变卖。钱,一部分给了伊万,剩下的,足够你们安度晚年。
至于我……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
外面阳光正好,暖洋洋的,照在身上。
可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一个星期后,我会去自首。
策划,教唆,非法拘禁……足够我把牢底坐穿了。
我回头,看着他们一张张或震惊,或悲痛,或绝望的脸,露出了十年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所有人,都为这场盛大的爱情,付出了代价。
很公平。
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空旷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打开手机,里面是伊万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信号枪的信号已收到。救援队正在路上。那小子,会活下来,然后……接受审判。方,你是个真正的疯子。
我删掉了消息,格式化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