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脚踝绑架
林薇感觉自己的整个大学生涯,都被林深那只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脚踝绑架了。
罪魁祸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伤患特权,并且非常自然地将行使特权的对象精准锁定为林薇。理由冠冕堂皇,逻辑链条清晰得让人无法反驳：是她拍照的咔嚓声和那串该死的游戏提示音干扰了他,导致他分心扭伤（尽管林薇内心一万个呐喊这锅她不背,但面对林深那双写着你欠我的的深邃眼睛,抗议就自动消音了）。所以,在他行动不便的恢复期,她必须负起完全责任。
于是,林薇的生活轨迹被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清晨七点半,林薇拎着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和刚出炉的生煎包,顶着两个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准时出现在男生宿舍楼下。宿管阿姨已经从最初的惊疑不定变成了如今的习以为常,甚至在她经过时还会露出一个又来了的微妙笑容。
早啊,ViVi。林深单脚蹦到宿舍门口,一手扶着门框,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头发有些凌乱,刚睡醒的慵懒气息还没完全散去,眼神却清亮得过分。他极其自然地接过早餐,指尖不经意地蹭过林薇的手背,激起一小片细微的战栗。
说了别那么叫！林薇像被踩了尾巴,声音压得低低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这个只存在于深夜游戏世界的昵称,被他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光天化日下叫出来,杀伤力简直翻倍。
哦林深挑眉,咬了一口生煎包,汤汁差点溅出来,他含糊不清地说,那叫什么搭档还是……素描本主人
他眼底的笑意明晃晃的。
林薇瞬间闭嘴,只想立刻消失。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谢了,搭档！中午老时间,食堂二楼小炒窗口,记得帮我打份糖醋里脊！
中午,食堂人声鼎沸。林薇端着两份堆得冒尖的餐盘,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才找到坐在角落、大爷似的等着投喂的林深。他把受伤的左脚架在旁边空椅子上,手里还拿着手机,手指飞快地点着屏幕。
喏,你的。林薇没好气地把属于他的那份重重放下。糖醋里脊浓郁的酱汁香气弥漫开来。
林深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却对着自己右脚上那双干干净净的篮球鞋皱起了眉。啧,他像是才注意到,鞋带好像松了。他抬起头,看向正准备坐下吃饭的林薇,语气无辜又理所当然,ViVi,帮个忙弯腰脚踝疼。
林薇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周围已经有不少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奇特的组合——校篮球队的明星球员,和一个看起来安静内向、此刻却明显在咬牙忍耐的女生。
林深！林薇压低声音,带着警告。
林深只是晃了晃那只穿着球鞋、鞋带确实有些松垮的脚,眼神坦荡又带着点耍赖的意味：真的,一动就疼。
他还配合地吸了口冷气,演技略显浮夸,但配上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和脚踝上依旧显眼的绷带,居然显得……有点可怜
2
食堂系鞋带
林薇内心天人交战,羞耻感和一种被拿捏的无力感疯狂拉扯。最终,在周围越来越明显的注视和林深那无声胜有声的控诉目光下,她认命地闭了闭眼。她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在无数道视线的聚焦下,僵硬地蹲了下去。
食堂明亮的灯光打在头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戏谑的目光。手指碰到那冰凉的、质感粗糙的鞋带时,微微发着抖。她笨拙地试图把那两根带子交叉、打结,动作生涩得像刚学系鞋带的小孩。她从未觉得系鞋带是这么漫长而煎熬的一件事。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却清晰无比的轻笑。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促狭。
林薇的动作猛地一顿,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啧,林深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头顶飘下来,带着明显的调侃,游戏里给我加血,操作挺溜啊,一个‘圣光普照’时机卡得刚刚好。怎么现实里系个鞋带……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里的笑意更浓了,笨手笨脚的
轰！林薇感觉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连日来被当跑腿使唤的憋屈、被他各种言语逗弄的羞恼、此刻在大庭广众下系鞋带的难堪,还有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嘲笑——所有情绪瞬间冲垮了堤坝！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因为蹲久了有点眩晕,眼前发黑,但她顾不上,一把抓起自己放在桌上、刚整理好的《西方艺术史》笔记——厚厚一沓,字迹工整清晰——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拍在了林深结实的胸口！
笔记的硬质封面撞在他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自己抄去吧！林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豁出去的愤怒,像只被彻底激怒的小兽,林深！你混蛋！
吼完这句,她看也不看林深瞬间错愕的表情,转身就要冲出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手腕,却在下一秒被一只温热、带着薄茧、力量感十足的大手牢牢攥住！
那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硬生生将她拽停在原地。林薇惊怒交加地回头,对上林深的眼睛。他脸上的戏谑和笑意消失了,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或促狭的黑眸,此刻沉静得有些慑人,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牢牢地锁定了她。
她用力挣扎,手腕却像被铁钳箍住,纹丝不动。
生气了林深的声音低沉下来,不再是刚才的玩笑腔调,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却又藏着更深的探究。他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却微妙地放松了些,指腹不再是禁锢,反而开始在她纤细的手腕内侧、敏感的脉搏处,带着一种磨人的、缓慢的力道,一下一下地画着圈。
那微痒的、带着电流般的触感,瞬间从手腕蔓延至全身！林薇浑身一僵,所有的挣扎都停滞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冲上脸颊,烫得吓人。
林深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和那双因为惊愕羞愤而睁大的、湿漉漉的眼睛,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像羽毛般拂过她滚烫的耳廓,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商量口吻：
真生气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还架在椅子上的伤脚,再落回她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浅、却异常勾人的弧度,眼神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那……换我给你系
系什么一个洪亮又充满八卦气息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两人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促狭。
林薇和林深同时一僵。
林薇猛地转头,只见校篮球队那几个和林深关系最铁的队员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个个挤眉弄眼,脸上挂着逮到了的贼兮兮的笑容。为首的正是那个嗓门最大的中锋,外号大熊。
哟哟哟！深哥,光天化日,食堂重地,抓着人家小姑娘手干嘛呢大熊夸张地拖长了调子,目光在两人紧贴的手腕和被林薇拍在林深胸口的笔记本上来回扫射。
就是就是！还‘换我给你系’系啥红绳儿啊另一个队员立刻起哄,引得旁边几个也哄笑起来。
嫂子别害羞嘛！深哥这脚可是为你伤的,让他伺候伺候你也是应该的！又一个不怕死的加入调侃阵营。
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起哄声瞬间包围了他们,食堂这一角彻底成了焦点。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林薇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燃烧的八卦之火。
轰！林薇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羞耻和逃离两个字在疯狂闪烁。她甚至忘了林深还攥着她的手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狠狠一甩！
这一次,林深似乎也猝不及防,或者……是故意松了力道
手腕上的禁锢骤然消失。林薇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连餐盘和书包都顾不上拿,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拨开挡路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食堂。身后传来大熊他们更响亮的哄笑和林深似乎带着点无奈的低斥声：滚一边去！
林薇一路狂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脸颊烫得能煎鸡蛋。直到冲进图书馆最僻静、最靠里的书架深处,周围只剩下书本陈旧的气息和绝对的安静,她才扶着冰凉的书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那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跳和脸上滚烫的温度。
手腕内侧,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画圈时那磨人的触感和灼热的温度。那句换我给你系带着蛊惑的低沉嗓音,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
她用力甩甩头,想把那声音和画面甩出去,却只是徒劳。
3
游戏老婆
混蛋……无赖……她低声咒骂着,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弱甜意。她靠着书架慢慢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把滚烫的脸颊埋进屈起的膝盖里。图书馆的寂静包裹着她,却丝毫无法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
深夜十一点,宿舍一片漆黑,只有林薇书桌上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盘腿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素描本摊开着,却一片空白。铅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迟迟无法落下。白天食堂里混乱的画面、林深专注的眼神、他指尖的温度、还有那些起哄的口哨声……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盘旋。
心烦意乱。
她索性丢开铅笔,拿起手机,习惯性地想点开那个熟悉的游戏图标,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时顿住了。一种微妙的抗拒感涌上来。现在上线,会不会……遇到他想到白天的事,还有他那句游戏老婆,林薇就觉得脸颊又开始发烫。她犹豫了一下,手指一滑,点开了视频软件,漫无目的地刷着。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系统通知：
【您的特别关注好友Silence邀请您组队挑战月下幽影潭（双人副本）。是否接受[接受]
/
[拒绝]】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Silence……林深。
他果然上线了。而且直接发来了双人副本的邀请。月下幽影潭,是他们之前为了刷一件稀有材料反复打过很多次的一个双人秘境,对配合要求极高,通常只有最默契的搭档才会去挑战。
白天在食堂闹得那么僵,他居然像没事人一样发来组队邀请
林薇盯着那条通知,指尖悬在接受和拒绝两个按钮上方,内心天人交战。接受那岂不是显得她很没骨气白天才被他气得跑掉,晚上就跟他打游戏拒绝可……那个副本的限时奖励材料她确实很想要,而且,没有Silence这个顶级输出,她一个人根本打不过去。
就在她纠结得眉头紧锁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Silence】：老婆,在吗上线救命！
【Silence】：双人本,没有你奶我,我活不过三分钟。真的,脚还疼着呢,操作都变形了。
【Silence】：[可怜兮兮.JPG]（一个游戏里Q版战士捂着脸哭的表情包）
林薇：……
看着那熟悉的ID发来的、带着明显撒娇卖惨意味的文字,还有那个极其不符合林深球场硬汉形象的表情包,林薇简直又好气又好笑。白天在食堂那个强势逗她、害她当众出糗的人是谁现在又在这里装可怜
她咬着下唇,指尖在拒绝按钮上徘徊。可目光扫过那句没有你奶我,我活不过三分钟,白天他攥着她手腕、指腹在她皮肤上画圈的触感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磨人的热度。
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轻轻一划,点在了【接受】上。
游戏加载界面飞快闪过。熟悉的登录音乐响起。角色选择界面,ViViAn银甲长剑的身影静静伫立。林薇深吸一口气,点击进入。
场景瞬间切换。幽暗的潭水边,月光被茂密的古树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荧光孢子。潭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只有偶尔冒出的诡异气泡打破死寂。一个身着玄色战袍、背负巨剑的高大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水潭边缘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正是Silence。
听到她角色出现的细微声响,Silence缓缓转过身。游戏建模的脸庞带着冷硬的线条,但此刻,角色头顶却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闪着金光的文字泡：
【Silence】：老婆！你终于来了！(づ￣
3￣)づ
【Silence】：没有你的圣光,我感觉我的血条都是灰色的！[虚弱.JPG]
林薇看着屏幕上那个顶着SilenceID的战士角色做出夸张的拥抱动作和虚弱倒地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操控着ViViAn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没有立刻加状态,而是在当前频道敲字：
【ViViAn】：……闭嘴。开怪。
【ViViAn】：再乱叫,等下第一个圣光术丢你头上净化一下脑子。
【Silence】：遵命,搭档大人！(｀ω)
【Silence】：不过……搭档大人,看在我白天‘身残志坚’还努力给你系鞋带的份上……[对手指.JPG]（一个战士角色扭捏对手指的表情包）
林薇看着那个违和感爆棚的表情包,再看看屏幕上Silence顶着的那张酷哥脸,终于没忍住,对着屏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天那点憋屈和羞恼,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拙劣的耍宝冲淡了不少。
【ViViAn】：……你那是要给我系鞋带你是想让我再社死一次吧
【ViViAn】：还有,你脚踝到底怎么样了
【Silence】：报告搭档！队医说恢复得还行,就是不能剧烈运动。
【Silence】：所以……搭档大人,看在我这么乖这么惨的份上……[星星眼.JPG]
【Silence】：明天下午没课,图书馆老位置笔记……有点地方没看懂。你懂的。()
林薇看着那个熟悉的颜文字和暗示性极强的你懂的,刚刚压下去的羞恼又有复燃的趋势。这家伙！蹬鼻子上脸！借着脚伤和笔记,简直把赖上她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ViViAn】：……笔记不是给你了吗自己看！
【ViViAn】：没空！
【Silence】：哦真没空[失落.JPG]
【Silence】：那……游戏里也行。比如现在[突然靠近]（Silence的角色突然操纵着朝ViViAn的方向迈了一步,两人游戏角色的距离瞬间拉近,几乎贴在一起）
电脑屏幕前,林薇的心跳猛地加速。尽管隔着网络和虚拟角色,但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几乎要重叠在一起的身影,白天在食堂被他攥着手腕、近距离感受到的压迫感和温度仿佛再次袭来。
【Silence】：搭档大人,你看这月黑风高,潭深水冷……
【Silence】：没有你的圣光笼罩,我真的很没有安全感。[委屈巴巴.JPG]
【ViViAn】：……林深！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退了！
【Silence】：好好好！不闹了不闹了！开怪开怪！[严肃.JPG]
【Silence】：不过搭档……
【Silence】：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靠窗第三排。笔记,还有……你上次说要还我的那本素描本,别忘了带。我想看看……你新画的。
【Silence】：[微笑.JPG]（一个系统自带的、极其普通的微笑表情）
林薇盯着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微笑表情,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素描本……他还记得。甚至主动提起了。白天那些混乱的、让她只想逃避的瞬间,似乎因为这个小小的、带着点隐秘期待的约定,悄然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光。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敲下：
【ViViAn】：……知道了。先打本。加好BUFF了,准备上。
【ViViAn】：敢OT（仇恨失控）害死我,明天你就等着啃自己抄的笔记吧。
4
素描本秘密
医务室那扇隔绝了喧嚣的白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林薇几乎是贴着门板滑坐到了冰凉的地砖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血液奔涌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脸颊滚烫得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刚才林深捏着手机挑眉说原来画我素描的人,是我游戏老婆时那种戏谑又笃定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游戏老婆……游戏老婆……这四个字带着滚烫的温度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林薇！你脑子被门夹了吗！她懊恼地把滚烫的脸颊埋进膝盖里,无声地尖叫。为什么偏偏把素描本落下了！那本厚厚的、承载了她所有隐秘心事的素描本！里面每一页、每一根线条,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她对林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这简直是把最柔软的肚皮亲手递到了猎人面前！
她猛地抬起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想要立刻冲回去把那该死的本子抢回来。可手指刚碰到冰冷的门把手,医务室里隐约传来队医和林深低声交谈的声音,还有林深因为检查脚踝而发出的、压抑的抽气声。勇气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颓然地靠回门上,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彻底完了。她现在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再次接受他那带着促狭笑意的目光凌迟。
跑！必须立刻离开这个让她社死到宇宙尽头的地方！
林薇撑着发软的腿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沿着空旷安静的走廊往外跑,脚步慌乱得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直到冲出体育馆,刺眼的阳光兜头泼下,她才像重新获得了氧气,扶着路边一棵香樟树大口喘气,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栋此刻在她眼中如同魔窟的建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掏出来。屏幕亮起,是林深的微信头像——一张逆光的篮球剪影。下面跳出一条新消息：
【林深】：跑得挺快。脚踝肿成馒头了,笔记也忘了拿[图片]
图片拍的是她那本摊开的《西方艺术史》笔记,旁边还不小心入镜了他那只裹着弹性绷带、依旧肿得老高的脚踝。
林薇盯着那张照片,尤其是那只醒目的伤脚,心头那点微弱的愧疚瞬间被巨大的羞恼取代。混蛋！他绝对是故意的！用这个来提醒她罪责未消！
她气呼呼地打字：
【林薇】：笔记送你抄了！当赔礼！脚踝……好好养着吧！
发送。
几乎是同时,对方的状态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林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他会回什么继续调侃还是……
几秒钟后,新消息弹出。
【林深】：哦赔礼[微笑]
【林深】：那这个呢也是赔礼[图片]
林薇疑惑地点开图片。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轰地一下全部冲上了头顶,瞬间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照片拍的,赫然是她那本要命的素描本！
而且,正好翻在最后一页！
那一页,没有林深。只有一张精心打印、裁剪粘贴上去的游戏截图。画面是游戏里一个风景绝美的山崖落日场景,漫天霞光将云海染成金红。画面中央,她操控的银甲女侠ViViAn微微踮起脚尖,侧着脸,虚拟角色的嘴唇轻轻贴在了旁边玄甲战士Silence的……金属头盔面颊的位置。截图显然被精心处理过,周围模糊,焦点完全聚集在两个角色这含蓄又亲昵的接触上。
那是很久以前一次打完副本,她心血来潮截的图。当时只是觉得夕阳下的剪影很美,带着一种游戏世界独有的浪漫幻想。她偷偷打印出来,贴在了素描本最隐秘的角落,像珍藏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关于Silence的绮梦。
现在,这个梦被林深的手指,毫不留情地翻开了,暴露在现实的阳光下。
图片下面,紧跟着林深发来的文字：
【林深】：画得挺像。游戏建模还原度很高。[大拇指]
【林深】：就是……感觉少了点东西
少了点东西林薇的脑子像一团浆糊,羞耻感和一种被看穿最深处秘密的恐慌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手指颤抖着,几乎是本能地、带着破罐破摔的羞恼,飞快地敲下一个问号发过去：
【林薇】：
手机安静了几秒。这几秒的等待对林薇来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她死死盯着屏幕,呼吸都屏住了。
叮咚。
新消息提示音如同惊雷炸响。
又是一张图片。
林薇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勇气,点开了它。
照片的光线很柔和,带着一种午后慵懒的暖调。拍摄地点显然是在医务室那张铺着白色床单的诊疗床上。画面中央,是她慌乱逃跑时不小心遗落在枕边的那根黑色细发圈,孤零零地躺在洁白的枕套上,旁边还残留着她几根细软的碎发。
而照片的焦点,却落在了发圈旁边——一只骨节分明、属于男生的手正悬在发圈上方。那只手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薄茧,是常年打篮球的手。此刻,食指的指尖正微微屈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轻柔的力道,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空气,小心翼翼地、无限接近地……触碰着那根静静躺着的发圈。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打进来,在那只悬停的手和那根小小的黑色发圈上,投下一圈朦胧而温暖的光晕。整个画面安静得不可思议,却又充满了某种呼之欲出的、极其温柔缱绻的张力。
照片下面,是林深发来的,简短到只有三个字的说明：
【林深】：少了这个。
少了这个。
林薇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张照片上,钉在那只悬停的、带着无限温柔试探的指尖上,钉在那根属于她的、再普通不过的发圈上。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一片寂静。心脏像是被那三个字狠狠击中,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更失控的力度在胸腔里猛烈撞击,撞得她肋骨生疼,撞得她头晕目眩,撞得她指尖冰凉,连手机都几乎握不住。
他什么意思他在暗示什么那小心翼翼触碰的姿态,那温柔的光影……林薇的脑子彻底乱了,像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炸得所有思绪都成了碎片,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和一片空白。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指僵硬地悬在手机屏幕上方,大脑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该回复什么。质问否认还是……
就在这时,屏幕顶端的微信对话框里,林深的头像旁边,那行灰色的、此刻却如同惊心动魄的倒计时般的文字,清晰地跳了出来：
**对方正在输入…**
那三个字,六个点,像一个不断闪烁的魔咒,死死攫住了林薇全部的呼吸和心跳。
他在打字！他要说什么！
巨大的未知像一张网,瞬间将她裹紧。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脸颊烫得惊人,握着手机的手心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她死死盯着那行对方正在输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仿佛那是决定她命运的审判倒计时。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医务室里的消毒水气味、林深身上淡淡的汗水味混合着阳光的气息、他指尖的温度、他低沉的声音、素描本上那些隐秘的线条、游戏里并肩作战的画面、食堂里的窘迫、他攥着她手腕时指腹画圈的触感……无数个关于林深的碎片,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进她的脑海,交织碰撞,最终定格在那张光影温柔的照片上——那只悬停的、想要触碰她发圈的指尖。
他会说什么是更进一步的、让她无法招架的调侃还是……别的
叮咚。
新的消息提示音,终于响起。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屏住呼吸,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勇气,颤抖着指尖,点开了那条新消息。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表情符号,却带着林深一贯的、不容置疑的强势风格：
【林深】：素描本在我这。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图书馆靠窗第三排）,带杯热奶茶来赎。原味的,多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