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江振国手中的劈柴斧,并没有高高举起。
他就那么随意地,单手拎着,斧刃在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划痕。
那副姿态,比声色俱厉的威胁,更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发毛。
因为那不是在吓唬人,而是在......
掂量下手的角度。
赵桂芬那只扬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她看着那柄在阳光下泛着森然寒光的斧刃,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脸上那股子撒泼的悍妇之气,瞬间被冻结、龟裂。
亲......亲家公......你这是干什么
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有话......有话好好说,动刀动枪的......像什么样子......
我没动。
江振国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深水,是我的手,它自己想动。它说,它看见了两只嗡嗡叫的苍蝇,想替这个院子,清静清静。
旁边的苏强,早已吓得腿肚子发软。
他那点街头混混的横气,在江振国这股子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实质般的煞气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他下意识地躲到自己母亲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江振国没有再看他们。
他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躲在他身后,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儿媳妇,苏玉梅。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将她护住,然后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下。
他只是用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几分考教的语气,缓缓问道:玉梅。
苏玉梅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们,是你的娘家人。
江振国指了指那对母子,今天,这个家,我让你来当一次家。你告诉我,是让他们进来喝杯热茶,吃顿饱饭,再拿点粮票走。还是......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也像一把尖刀。
它将选择的权力,和与之相伴的责任,都重重地,放在了苏玉梅那双柔弱的肩膀上。
赵桂芬和苏强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
他们太了解苏玉梅了!
这个女儿(妹妹),从小就懦弱,耳根子软,最是心软不过!
只要自己再掉几滴眼泪,说几句软话,她肯定会就范!
玉梅!我的好女儿啊!
赵桂芬立刻戏精附体,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干嚎,你可得为妈做主啊!我们大老远跑来看你,你那个狠心的公公,就要拿斧头砍我们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命苦的闺女哟......
苏强也连忙帮腔:是啊妹!咱们才是一家人!你可不能听外人的啊!你忘了小时候,哥是怎么背你过河的了
苏玉梅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她看着撒泼的母亲,看着一脸期盼的哥哥,过去二十多年被压榨、被吸血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了自己出嫁时,他们是如何将江家给的彩礼尽数吞下,却只陪嫁了两床破旧的被褥。
她想起了自己每次回娘家,他们是如何将她带回去的东西搜刮一空,却连一顿热饭都吝于给她吃。
她想起了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他们不但没有半句安慰,反而还责骂她没本事,不能从江家抠出更多的钱来补贴娘家。
往事,一幕一幕,如同电影般在眼前闪过。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母亲身后,那个正用一种贪婪的、算计的眼神,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独自玩耍的盼盼的哥哥,苏强。
那个眼神,和前两天,江卫军准备用风车诱骗盼盼时的眼神,何其相似!
他们,根本不是亲人!
他们是蛀虫!
是闻到了一点腥味,就想扑上来,吸干她最后一滴血的......
蚂蟥!
而自己身后,站着的是谁
是那个在她被全世界抛弃时,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尊严,给了她一份事业,将她和盼盼护在羽翼之下的再生父亲!
这一刻,所有的懦弱,所有的犹豫,都被一股熊熊燃烧的、名为守护的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妈。
苏玉梅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平静。
还在地上干嚎的赵桂芬,动作一滞,抬起头,以为女儿心软了。
苏玉梅没有去看她,而是走到了堂屋门口,从那破旧的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一沓粗糙的信纸和一支笔。
她拿着纸笔,重新走回院中,走到赵桂芬面前,将东西放在了那张石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