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值班发现变质之后 > 第一章

冷库大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合拢,金属撞击的巨响被无边的寂静瞬间吞噬,只留下空洞的回音在钢铁墙壁间反复弹跳,最终也消弭于无形。这里,是零下二十五度的世界尽头。惨白的节能灯管悬在头顶,光线被冰冷的空气冻得发僵,吝啬地洒下来,勉强照亮眼前一排排沉默矗立的金属货架。它们像巨人锈迹斑斑的肋骨,整齐、冰冷,无限地向黑暗深处延伸。空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细小的冰针,从鼻腔一路扎进肺腑深处,带着浓重的、混合着生铁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那是无数冻品在此长眠共同呼出的气息。
我缩了缩脖子,把棉大衣的领子又往上拽了拽,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下颌。厚重的棉手套笨拙地翻动着货单,指尖早已冻得麻木。今天轮到检查C区生鲜库。橡胶靴底踩在覆着一层薄霜的水泥地上,发出单调而粘滞的咯吱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一排排高大的货架如同墓碑般掠过,直到C-17的标签出现在惨白的光线下。
草莓…D批次…我对着货单嘟囔,声音干涩微弱,立刻被寒气吸走。货单上显示,这批来自新希望农场的草莓,入库才一周,理应鲜艳饱满如同凝固的血液。我踮起脚,伸手去够货架深处那个标注着D-7的白色塑料筐。
指尖触碰到筐体的瞬间,一种异样的粘腻感穿透了厚实的棉手套。我心里咯噔一下。用力将塑料筐拖到货架边缘,借着上方那盏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灯光,凑近了看。
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酒精发酵似的酸腐味,猛地钻入鼻腔,霸道地盖过了冷库原有的冰冷金属味。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胃里一阵翻搅。
灯光下,塑料筐内壁爬满了浑浊的粉色粘液。原本应该鲜红欲滴的草莓,此刻裹着一层滑腻的、半透明的胶状物,像一层恶心的糖衣。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被粘液包裹的果实表面,正疯狂滋长着一团团毛茸茸的灰绿色霉菌。它们像活物般微微起伏、搏动,在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病态的生机。几颗被霉菌彻底吞噬的草莓,软塌塌地陷下去,流出暗红发黑的汁液,缓缓滴落在筐底,发出极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啪嗒声。
死寂的冷库里,这微弱的滴落声竟如同擂鼓般敲在我的耳膜上。一股寒意猛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爬满整个后背,远比这零下二十五度更刺骨。不对劲!这绝不是正常损耗!入库才一周,在最严苛的温控下,怎么可能腐败到这种地步那些霉菌……它们蠕动的样子……
恐慌像冰冷的水银,迅速灌满四肢百骸。我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一步,远离那筐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草莓,橡胶靴底在霜地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手指僵硬地在棉大衣口袋里摸索,终于掏出那个冰冷的、边缘已经磨得发亮的对讲机。指尖因为寒冷和紧张而不停颤抖,几乎握不稳。
滋滋……主…主管!冷库C-17区!D批次草莓!严重异常腐败!请求…请求紧急处置!重复,C-17区,D批次草莓异常腐败!请求紧急处置!我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在空旷的冷库里激起更尖锐的回响。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十几秒电流噪音后,对讲机里终于传来主管老张那特有的、带着浓重鼻音且永远慢半拍的腔调,背景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保温杯盖拧开的细微声响。
C-17草莓他的声音含混不清,仿佛刚从一场好梦中被惊醒,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哦,那个D批次的啊……知道了知道了。大惊小怪啥可能是运输过程温度有点小波动,加上个别果子磕碰了,正常损耗嘛!别一惊一乍的,按规程做记录,该销毁销毁。忙你的去!
主管!不是个别!我急得声音拔高了八度,冰冷的空气呛得我咳嗽起来,是整个批次!腐败非常严重!还有…还有很奇怪的霉菌!我怀疑……
怀疑什么怀疑!老张粗暴地打断我,语气陡然严厉起来,那点残留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陈默!做好你分内的事!冷库环境复杂,有点损耗很正常!别整天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按我说的做!销毁记录单放我桌上!听到没别浪费时间!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咔哒一声,对讲机被粗暴地切断,只剩下单调的电流忙音在死寂中滋滋作响。
那忙音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进我的耳膜。我僵立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那个已经断联的对讲机,塑料外壳硌得掌心生疼。面前那筐散发着死亡甜腻气息的腐败草莓,在惨白的灯光下,那些灰绿色的霉菌团仿佛正无声地咧开嘴嘲笑着我。冷库深处无边的黑暗,此刻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在我的肩头,带着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窥伺感。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C-17区,橡胶靴底重重踩过霜地,留下凌乱的印记。销毁记录单被我潦草地填好,拍在老张那张堆满杂物、油腻腻的办公桌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没抬头,只是从老花镜片上方撩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我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更深的东西——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警告。随即他又埋首于那堆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报表中,仿佛刚才那筐恐怖的草莓从未存在过。
这一整天,我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冷库的寒气似乎钻进了骨头缝,冻僵了四肢,却唯独无法冷却大脑里那筐腐败草莓不断放大的景象。同事们如常地交接班、开着粗俗的玩笑、抱怨着食堂千篇一律的饭菜,一切都按部就班得令人窒息。没人提起草莓,没人关心C-17区发生了什么。只有仓库管理员老李,在和我擦肩而过时,吸了吸鼻子,随口嘟囔了一句:啧,老陈,你身上啥味儿一股子……甜得发齁的烂果子味他皱着眉,眼神里带着点嫌弃,没等我回答,就抱着他的登记本走开了。
那随口的抱怨却像一盆冰水,把我从头浇到脚。烂果子味我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嗅了嗅棉大衣的袖口,除了冷库固有的冰冷铁锈气,什么也闻不到。但一股莫名的寒意,比冷库的温度更甚,悄然攥住了我的心脏。
第二天中午,食堂一如既往地喧嚣嘈杂。汗味、廉价饭菜的油烟气、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浑浊的热浪。我端着餐盘,没什么胃口,机械地排在队伍末尾。不锈钢餐台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各种菜肴的颜色都显得黯淡无光。轮到我了,打饭的胖阿姨面无表情地挥舞着大勺。
我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水果区。通常那里只有蔫巴巴的苹果或切开的橙子。但今天,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碗里,赫然堆满了鲜红欲滴的草莓!饱满,水灵,在灯光下甚至反射着诱人的光泽,像一颗颗精心打磨过的红宝石。它们被堆砌得整整齐齐,仿佛刚从清晨的露水中采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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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筐在C-17区疯狂腐败、爬满诡异霉菌的草莓,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此新鲜如此完美
一股强烈的、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猛地从记忆深处窜出,蛮横地冲进我的鼻腔,与眼前这虚假的鲜艳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割裂感。我的胃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头涌上一股酸水。
嘿,今天有草莓!新鲜啊!排在我前面的同事小王,一个平时大大咧咧的年轻装卸工,眼睛一亮,兴奋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人,快看!好久没见这么好的草莓了!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夹子,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把,几乎堆满了他的餐盘一角。那鲜红的浆果在白色的瓷盘衬托下,刺得我眼睛生疼。
哟,真不错!看着就好吃!旁边几个同事也围拢过来,纷纷下手。不锈钢夹子撞击着玻璃碗壁,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叮当声。我僵在原地,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把那些新鲜的草莓夹走,如同看着一群懵懂无知的人,争相把裹着糖衣的毒药塞进嘴里。
陈师傅,愣着干嘛快拿啊!晚了就没了!小王嘴里已经塞进了一颗,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招呼我,鲜红的汁水顺着他嘴角溢出一点。他满足地咂咂嘴,唔!真甜!比上次进的还好!这口感,绝了!
甜那腐烂发酵的、如同尸体般的气味……和他嘴里咀嚼的东西……是同一种物质我的视线死死钉在他咀嚼的嘴唇上,看着他喉结滚动,将那团鲜红咽下。一股冰冷的恐惧感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胃里的翻腾变成了刀绞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衣物。
我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当场呕吐出来。餐盘里的饭菜此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端着几乎没动的餐盘,在一片咀嚼和满足的赞叹声中,跌跌撞撞地冲出食堂闷热浑浊的空气。身后,那些鲜红欲滴的草莓在玻璃碗里堆砌着,像一座精心伪装的坟墓。
不行!必须弄清楚!这绝不是幻觉!那批草莓,它们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变成眼前这完美诱人的模样的主管老张那张油腻漠然的脸在我眼前晃动,同事们大快朵颐的满足表情像烙铁般烫着我的神经。一股被巨大谎言包围、被某种无法理解的恶意愚弄的愤怒和恐惧,驱散了我最后一丝犹豫。
我知道仓库尽头那个小小的监控室。那里存放着冷库几个关键区域的录像备份硬盘,理论上只有主管有权限查看。但老张通常把钥匙随手塞在办公桌最下面那个不上锁的抽屉里,和一堆过期的报销单混在一起。午休时间,整个仓库区陷入一种疲惫的寂静,只有远处装卸平台隐约传来的叉车引擎声。我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溜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抽屉拉开,在一堆废纸下面,果然摸到了那把冰凉的、带着油污的钥匙。
监控室狭小而憋闷,空气里弥漫着电子设备散热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唯一的一台老旧电脑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亮着。我插上钥匙,拧开控制台下方那个同样落满灰尘的铁皮柜门。里面,几块贴着不同日期标签的黑色硬盘整齐地码放着。我找到了标注着冷库C区-近三日的那一块,指尖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将它抽出,塞进电脑的硬盘盒接口。
硬盘发出低沉的嗡鸣,指示灯闪烁。屏幕上跳出文件夹图标。我移动着同样冰冷的鼠标,点开了冷库通道-主入口和C区走廊的监控录像文件夹。时间,直接拉到昨晚——我上报异常、销毁记录之后。
画面是黑白的,带着监控摄像头特有的颗粒感和轻微闪烁。主入口的画面显示,晚上十一点后,冷库厚重的保温门就几乎不再开启,只有几个夜班巡逻员的身影偶尔晃过,例行公事地检查一下门锁便离开。C区走廊的摄像头视角固定,只能拍到一小段通道和几个货架的开端。时间一分一秒在屏幕右下角跳动,单调而漫长。就在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紧张过度时,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凌晨两点十七分。
C区走廊的监控画面里,靠近镜头边缘的阴影处,那扇通往内部C-17区的厚重保温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撞出胸腔。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一个穿着深色工装、戴着厚实棉帽、脸上蒙着一个大号防寒面罩的人影,从那道缝隙里侧身闪了出来。动作有些……怪异显得僵硬而不协调,像是关节生了锈的木偶。人影手里似乎拖着什么东西,很沉重,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由于角度和分辨率,只能看到那是一个用黑色厚塑料布紧紧包裹着的、硕大的、长方形的物体。
人影拖着那沉重的东西,在空旷的走廊里缓慢地、一步一顿地移动,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和滞涩。他(或者她完全无法分辨)没有走向通常的货物出口,而是拐向了走廊深处另一个方向——那是我记忆中通往食堂后厨备料区的专用通道!通道口上方那个小小的、几乎被忽略的红色指示灯,在人影靠近时短暂地亮了一下,随即又熄灭。
整个过程,从人影出现到消失在通道阴影里,只有不到两分钟。没有对话,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拖拽重物的摩擦声在监控的静音画面里留下令人窒息的空白。凌晨两点半,食堂备料区早已空无一人。谁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搬运一件用厚塑料布严密包裹的、沉重的东西而且,是从刚刚报告了严重腐败的C-17区出来
冷汗顺着我的太阳穴滑落,滴在握着鼠标的手背上,冰凉一片。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荒谬得令人无法置信。那包裹里,只能是那批腐败的草莓!它们被这样秘密地转移了!然后,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中午的餐桌上!
是谁这个人是谁!我猛地拖动鼠标,将进度条往回拉,定格在人影刚从C-17区门缝闪出的那一帧。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鼠标滚轮。我放大,再放大。画面变得模糊,噪点像雪花一样弥漫开来。我死死盯着那个被棉帽和防寒面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部区域,试图从那仅露出的、极其狭窄的眼部缝隙里看出点什么。
模糊的像素点在屏幕上跳动、重组。终于,当放大倍数达到极限,那眼部区域的几个像素点,在屏幕中央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小、却足以让我瞬间血液冻结的图案——
那深色工装外套的左胸位置,在放大到极限的模糊画面里,隐约显露出一个边缘不甚清晰的圆形徽记图案。那图案的形状、轮廓……我每天穿在身上的工装,左胸同样的位置,就钉着完全相同的公司徽章!冰冷的徽章金属边缘,此刻仿佛隔着屏幕,死死地硌在了我的眼球上!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猛地向后一仰,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锐响,在死寂的监控室里显得格外惊心。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我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把那口酸水咽下去,眼球因为过度聚焦而阵阵刺痛。那模糊的徽章图案烙印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是我昨天晚上两点十七分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去冷库拖走了那筐腐烂的草莓,然后送到了食堂后厨荒谬!彻头彻尾的荒谬!我昨晚明明……明明在宿舍!我记得很清楚!十一点交班后就回了宿舍,看了一会儿书就睡了!一整夜都没有离开过!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碎片。是梦游我从未有过梦游的病史!是有人穿了和我一样的工装,故意栽赃可那身形轮廓……那僵硬拖沓的步态……在恐惧的放大镜下,竟真的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一股巨大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攥紧了我的心脏,挤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监控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身影仿佛正隔着时空,无声地嘲笑着我,嘲笑着我笃定的记忆和摇摇欲坠的理智。
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监控室狭小的空间此刻变成了一个正在缓慢合拢的铁棺材,那幽幽的屏幕蓝光就是地狱的引路灯。我猛地推开椅子,动作大得几乎带倒了它。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噪音尖锐得如同警报,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里炸开。我来不及细想,甚至顾不上关掉电脑、取出硬盘,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扇沉重的、隔绝内外的铁门。
手指哆嗦得厉害,冰凉的汗水让金属门把手滑腻异常。我用力拧动,铁门发出沉闷的呻吟,终于打开一条缝隙。外面仓库区午后的光线惨白而刺眼,混合着货品和灰尘的味道涌进来。我像一条被丢上岸的鱼,贪婪地吸了一口,却感觉那空气依旧冰冷稀薄,无法缓解肺部的灼烧感。我侧身挤出门缝,反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铁门砰地一声拉上,沉重的撞击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巨大的回音,嗡嗡作响。
不能停!不能停!我跌跌撞撞地沿着高大的货架之间的通道奔跑。橡胶鞋底敲打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而急促的啪嗒啪嗒声,在巨大的、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扭曲,如同无数个看不见的鬼魅在身后紧紧追赶。每一次脚步落下,都感觉那水泥地在震动,如同擂响的丧鼓。货架上那些堆积如山的、蒙着灰尘的纸箱,在眼角的余光里飞速掠过,像一张张沉默而扭曲的鬼脸。头顶纵横交错的金属管道,仿佛巨兽冰冷的血管,随着我的奔跑而发出低沉的嗡鸣。
老陈跑啥呢后面有鬼追啊一个粗哑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一条通道岔口传来,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一丝戏谑。
是装卸工老吴!他推着空的手推车,正从另一条通道拐过来,脸上带着午休后的油光和一丝困惑的笑意,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的脚步猛地刹住,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向前踉跄了一下,差点撞上他的手推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喉咙干得冒火,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我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恐怕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和狂乱。
老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点戏谑瞬间被一种真实的、带着点惊疑的打量取代。他上下扫视着我,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惨白的脸、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剧烈起伏的胸口,最后落在我因为过度用力攥紧而指节发白的拳头上。
喂你…你没事吧脸白得跟纸似的…他皱起眉,声音里的玩笑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不解和一丝警惕,病啦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医务室那个小小的、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陈腐药片味道的房间不!那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猛地摇头,动作大得几乎要把脖子甩断。喉咙里终于挤出一点嘶哑破碎的声音:没…没事!急…急事!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不等他再开口,我几乎是撞开他挡在推车把手上的胳膊,像颗失控的炮弹,从他身边猛冲过去,继续朝着宿舍区的方向狂奔。身后,传来老吴更加困惑甚至带着点恼怒的喊声:哎!你这人…搞什么名堂!
他的声音迅速被奔跑带起的风声和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淹没。宿舍楼那扇熟悉的、刷着绿漆的铁门终于出现在前方通道的尽头,像一个象征着安全的符号。我扑上去,手指哆嗦着掏出钥匙串,冰冷的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试了几次,钥匙才终于对准锁孔插了进去。用力一拧,咔哒一声脆响,门开了!
我闪身进去,反手用尽全身力气,哐当一声巨响将铁门狠狠摔上!沉重的撞击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我背靠着冰凉刺骨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汗水早已浸透了内衣,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这个念头只闪了一瞬,就被更深的恐惧淹没。监控里那个身影……那身工装……那个徽章……还有那诡异的步态……无数破碎的画面和疑问在脑子里疯狂旋转、碰撞,像高速运转的绞肉机,要把我的理智彻底搅碎。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难以忍受的刺痒感,毫无征兆地从后颈左侧猛地爆发出来!
那感觉来得如此突兀、如此剧烈,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正从皮肤深处狠狠扎出来!又像是有无数只带着锯齿的微小蚂蚁,正在那块皮肉下疯狂地啃噬、钻探!剧烈的瘙痒瞬间转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灼痛!
呃啊——!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我猛地抬手,五指如钩,狠狠抓向那痛痒的源头!
指尖触碰到的皮肤,触感极其诡异!不再是光滑或干燥,而是带着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粗糙、粘腻!仿佛摸到了一层微微凸起的、湿冷的苔藓!更可怕的是,随着我指甲的刮擦,一股更加强烈的、带着腥甜腐烂气息的臭味,猛地钻进了我的鼻腔!这味道……这味道!和冷库里那筐腐烂草莓散发出的死亡气息,一模一样!
不!不!不可能!
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绝望的低吼。巨大的恐惧瞬间抽干了四肢所有的力气,我双腿一软,顺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到地上。背靠着门板,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后颈那块皮肉,正在疯狂地尖叫、燃烧、腐烂!
镜子!我需要镜子!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一样闪现。我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挣扎爬起,踉跄着扑向宿舍里唯一那张破旧的书桌。桌面堆着杂物,落满灰尘。我像疯了一样,双手颤抖着在凌乱的杂物中翻找、扒拉,书本、水杯、吃剩的方便面桶被扫落在地,发出杂乱的声响。终于,在一个压着旧报纸的角落,我摸到了一个冰凉、光滑的塑料小圆盒——是之前吃外卖剩下的一次性保鲜膜!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把抓起那个保鲜膜盒子,粗暴地撕开包装,扯出一大截透明粘稠的保鲜膜。然后,几乎是凭着一种毁灭性的本能,我背对着书桌上方那块布满水渍污点的、模糊不清的方形小镜子,反手,将那截保鲜膜猛地按在了后颈那块正在疯狂燃烧、刺痒、散发着恶臭的皮肤上!
黏腻冰冷的塑料薄膜紧紧贴住了皮肉,带来一种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隔绝感。但我需要的不是隔绝,是确认!是看清那该死的真相!
我猛地扭过头,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轻响。充血的眼球死死盯向镜中那片被保鲜膜覆盖的后颈区域——
模糊的镜面里,光线昏暗。保鲜膜紧贴着皮肤,清晰地勾勒出下方皮肉的轮廓。
就在那层透明的薄膜之下,在我左侧后颈的皮肤上,一小片硬币大小的区域,正疯狂地滋长蔓延着!
灰绿色的绒毛!细细密密,如同最劣质的苔藓,又像是发霉面包上长出的菌丝。它们在保鲜膜下微微起伏、搏动,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病态的活力。绒毛的根部,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健康的粉红色,边缘隐隐发黑,如同正在坏死的腐肉。
这颜色……这形态……冰冷彻骨的恐惧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同一个答案——
和冷库里,那些疯狂腐败的草莓表面,疯狂滋长的霉菌……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