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守村人的故事
1997年,我生在洛阳山高县的一个村子里。具体哪个村,就不说了,山里的村子,大多藏在沟沟壑壑里,名字也带着土气。但有些事儿,哪怕过了二三十年,土气里裹着的寒意,还是能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我第一次实实在在撞见邪乎事,是在零几年,那会儿我才七八岁。家里穷,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就是我和村里娃子们的宝贝。每天从早骑到晚,车座磨得发亮,链条油蹭得裤腿黑乎乎,也乐此不疲。
有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揣着只小马达,总惦记着骑车的劲儿。悄悄爬起来,摸黑溜到院子里推出自行车,蹑手蹑脚出了门。
夜是墨蓝色的,月亮躲在云后头,漏下点朦胧的光。村路坑坑洼洼,我两脚蹬得飞快,风声在耳边呼呼响,心里美得冒泡。骑到一段下坡路时,眼瞅着前头是条直溜溜的大路,心里盘算着:冲完这截就回家。
可下一秒,哐当一声巨响,我连人带车直接扎进了路边的庄稼地里。
摔得我眼冒金星,胳膊肘火辣辣地疼。农村的庄稼地,尤其刚过清明,坟头都显眼得很,一堆堆新培的黄土,还压着没化尽的纸钱。我趴在地上懵了好一会儿,爬起来拍土时,才看清周围——坟头上、树杈上,挂着不少白花花的纸,风一吹,晃晃悠悠的,像一个个站着的人影。
那瞬间,后脖颈子的汗毛全竖起来了。白天看着平平无奇的坟堆,夜里在月光下透着说不出的瘆人。我哪还顾得上自行车,咧着嘴一边哭一边往家跑,后背的冷汗把小褂子都湿透了。
回家跟我妈哭诉,她哄了两句没事没事,小孩子眼尖,就催我睡了。现在想起来,她或许不是不在意,只是山里人见得多了,有些话,不想吓着孩子。
第二天,妈大概是看出我还怯着,就拉着我和我姐,坐在院里的石磨上,慢悠悠讲起了铁军的故事。
铁军是我们村的,大名没人记得了,都叫他铁军。在我印象里,他总是独来独往,话少得可怜,眼神木木的,看着有点憨傻。但妈说,他以前是个知识分子,读过书,脑瓜灵光着呢。
变傻,是从他种红薯那年开始的。
那天他去坡上种红薯,去得晚了,心里就拧着股劲儿,非想着把活儿干完再回。等他直起腰时,天早黑透了,星星密密麻麻挂在天上,亮得晃眼。
他收拾好农具往回走,可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平时半个钟头就能下的坡,那天走了一个多钟头,脚下的路像是没头似的,绕来绕去还是在原地打转。铁军也累了,干脆坐在地上,心想:实在不行,今晚就在这儿蜷一夜,等天亮再说。
就在这时,远处飘来两个黄澄澄的光点。
走近了才看清,是个女人,长得挺秀气,梳着长头发,脚上穿双绣花鞋,手里提着两盏灯笼。离老远就喊他:大哥,你在这儿坐着干啥
铁军那会儿又累又急,也没多想,就把迷路的事说了。女人听完,捂着嘴笑了笑,递给他一盏灯笼:拿着吧,天太黑,照着路好走些,慢点儿。
铁军挺感激,憨憨地笑了,接过来道了谢,还说:妹子,谢谢你,我明天就把灯笼给你送回来。
女人没应声,等他提着灯笼转身要走时,回头一看,身后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灯笼的光黄黄的,照在地上,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铁军当时也没细想,只当是人家走得快。提着灯笼,倒真顺顺当当下了坡回了家。他把灯笼挂在门口,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饭还没吃,铁军就想起还灯笼的事,走到门口一瞅,腿当时就软了。
哪有什么灯笼
门楣上挂着的,是一根白森森的骨头,上面还缠着几缕黑黢黢的头发。
铁军却像没看见似的,一把扯下来,攥在手里就往坡上跑,嘴里还念叨着:得还回去,好心人的东西,得还回去。
村里人见了,都说他疯了。
他就那么天天攥着骨头和头发,往坡上跑,跑了一个月,啥也没找着。
从那以后,铁军就变了。话更少了,眼神也直了,见了人就躲,田里的活儿能应付就应付,其余时间就坐在村口的核桃树下,一坐就是一天。
他终身没娶,一个人住村头的破屋里,去年冬天走了,悄无声息的。
妈说,村里老人讲,铁军这是被脏东西缠上了,那根骨头,是人家故意留下的。也有人说,他是替村子挡了灾,成了守村人——守着村子的安宁,自己却困住了。
那天妈讲完,风从院墙外吹进来,带着地里的土腥味。我摸着胳膊肘上的疤,突然想起撞进庄稼地那晚,那些晃悠的白纸。
再看村口核桃树下,铁军正坐在那儿,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像块长在土里的石头。
第二章
学校里的玻璃谜团
这件事在我心里压了十几年,像块浸了水的石头,沉甸甸的。那会儿跟谁说谁都笑,说我是网吧通宵熬糊涂了,瞎编故事。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天早上站在一楼教室窗外时,后背上的寒意有多真实。
零几年的夏天,村里几个半大孩子总爱凑一起,摸黑溜去镇上的网吧通宵。那天也不例外,几个人在烟雾缭绕的网吧里打游戏,正杀得兴起,外面突然起了大风,窗户被吹得哐哐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啪一声,网吧断电了。
四周瞬间黑下来,只有窗外的闪电偶尔照亮几张懵掉的脸。雨太大,根本走不了,我们就在网吧耗着,等雨小了些,天快亮时才往村回。
我记得清清楚楚,走的是村里的老路。那场大雨把路边土坡冲垮了,整条路都泡在黄黄的稀泥里,深一脚浅一脚,黏得鞋都快拔不出来。后来实在受不了,我们干脆把鞋脱了,光脚踩在泥里,冰凉的泥水裹着石子硌得脚生疼,走了好久才从泥窝里挪出来。
快到村口时,路过我们村小学。有人提议:这回去也睡不着,要不买副牌,去学校里打会儿
那会儿学校放暑假,空着没人,大家一拍即合。买了副扑克,借着蒙蒙亮的天光,扒着墙头一个个翻了进去。
学校不大,就一栋三层的教学楼,院子里的草长得快有人高了,齐膝深,走进去沙沙响。我是最后一个翻进来的,等我落地站直,前面的人已经钻进草里没影了。
喂!等等我!
我喊了一声,没人应。
草太高,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我顺着他们走的方向追了几步,再抬头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明明就这么点地方,怎么转眼就没人了
我心里有点发毛,先往教学楼走。一楼第一个教室的门虚掩着,我推了一下,没推开,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着。别躲了,我看见你们了!
我喊了一声,里面没动静。
旁边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块,露出个窟窿。我踮起脚,把脸凑过去往里看——空荡荡的教室,课桌椅摆得整整齐齐,根本没人。
风从碎玻璃的窟窿里灌进来,吹得教室里的纸屑打旋。这学校的底细,村里老人都讲过,说是建在万人坑上的,当年平整土地时,挖出过成堆的骨头,白花花的堆了一地。
越想头皮越麻,我又喊了几声伙伴的名字,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飘着,连个回音都没有。我咬咬牙,干脆往楼上跑,想着他们说不定躲在二楼或三楼。
data-fanqie-type=pay_tag>
楼梯是水泥的,踩上去咚咚响,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我一层一层找,教室门不是锁着,就是空的。直到爬上三楼,才在最东头的教室里看到他们——几个人正围在一张课桌上,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天光打牌呢。
你们跑这么快!喊你们都不应!
我喘着气说。
他们一脸纳闷:喊你了啊,你没听见
我没再争辩,坐下来一起打牌,可心里总觉得不对劲。玩着玩着,天就亮透了。
下楼的时候,我特意绕到一楼那个教室门口。
门是锁着的,锁头锈迹斑斑,扣得死死的。
再看旁边的窗户——那块碎玻璃不见了,窗玻璃完好无损,干干净净,像是从来没碎过。
我愣在原地,后脖颈子一阵发凉。
昨天夜里顶着门的凳子呢碎掉的玻璃呢难道是我记错了
可那种推不开门的阻力,玻璃碴子的反光,还有教室里空无一人的死寂,都清晰得像是刚发生过。
后来我跟他们说这事,没人信。他们说我肯定是找错教室了,要么就是熬夜熬出了幻觉。
可我知道不是。
有些事,哪怕过了十几年,哪怕所有人都觉得是假的,你自己也忘不了每次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第三章
同学老舅
这事是我后来听来的,真假没法细究,权当一故事讲。
那年我出门打工回来,约了几个老同学喝酒。几杯白酒下肚,不知怎么就聊到了鬼故事上,一个个吹得天花乱坠。同学阳子啪地把酒杯往桌上一墩,说:吹啥我这有真事儿,亲眼见的,你们指定没经历过。
我们都起哄,让他赶紧说。
阳子狠狠抽了口烟,烟圈在他脸前散开,才慢悠悠开口:是我老舅的事。
他老舅是个闲不住的人,尤其夏天,总爱往村外的水库边溜达。有时候赶上上游下大雨,水库水位涨了,还能去河边捞点顺水漂下来的东西,图个乐子。
前俩月,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阳子呷了口酒,他从水库边捞回来一块棺材板,黑黢黢的,看着就年头不短。家里人见了吓一跳,当天就给偷偷扔回水库了。
本以为这事就了了,没想到邪乎的在后头。
从第二天起,阳子老舅每天凌晨三点准时起床,穿好衣服就往外走,直奔水库。拦都拦不住,嘴里还不停念叨:水库底下有宝贝,我得去捡回来,那是我的宝贝……
我们听着都愣了,有人插了句:真的假的怕不是老年痴呆前兆
放屁,阳子急了,我老舅才五十多!后来家里实在没办法,怕他出事,就把他绑在家里了——我当时也在场,就在他屋里守着。
他说,绑人的时候,老舅跟疯了一样挣扎,眼睛瞪得通红,嘴里除了宝贝两个字,啥也说不出来。被绑在床腿上后,他就用手疯狂挠门,指甲盖都挠翻了,门上全是血道子,看着吓人得很。
就那么折腾了四五天,人都快脱相了,阳子弹了弹烟灰,语气沉了些,后来还是我姥姥,找了村里懂行的老人,又托人从邻村请了个能‘看事’的先生来。
先生在屋里烧了香,念了些听不懂的词,又在老舅额头抹了点黑乎乎的东西。说也怪,那天之后,老舅就慢慢平静下来了,不再念叨去水库,也不挣扎了,过了几天,居然真的好了。
至于那先生说啥了,阳子没细说,只说家里人不让往外传,怕惹麻烦。
我们几个听完,半天没说话,杯子里的酒都凉了。
水库里的棺材板,凌晨三点的执念,血糊糊的门……这些词搅在一起,让人后心直冒凉气。
阳子最后说: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亲眼见了那门上的血道子。从那以后,我再没敢靠近过那水库。
第四章
酒后我在鬼节的过节
那时候我在洛阳上班,仗着年轻,贪杯,每次跟朋友喝酒都得闹到后半夜两三点才散。
那年七月十五,鬼节,我哪懂这些忌讳,照样喝到一点多。散场后往住处走,我住的在洛阳中州路边上一个地下室,回去得先路过一家部队医院。
那天喝得确实有点多,走路摇摇晃晃的,脑子也晕乎乎的。路边隔几步就画着白圈,圈里是一堆堆烧过的灰烬,还冒着点残烟。我那会儿哪想那么多,只当是谁家闲得慌,借着酒劲,还从这个圈跳到那个圈,用脚踢了踢灰烬,嘴里嘟囔:大半夜的画这玩意儿,瞎折腾。
就这么一路踢着往前走,眼角余光不经意扫了眼马路对面。
这一眼,直接让我酒吓醒了一半。
路对面的树荫底下,铺着一张窄窄的老式凉席,上面躺着个老太太,看年纪得六十多了,穿的……是那种寿衣,深蓝色的,绣着不太清楚的花纹。
我瞥过去的瞬间,那老太太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脑袋咔哒一声扭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眼神,说不出的瘆人。
后脖颈的汗毛唰地全竖起来了,浑身的血像冻住了似的。哪还敢多想,脑子里就俩字:草!跑!
我撒开腿疯了似的往医院大门冲,直到跑到医院门口,看到熟悉的门牌,才敢喘口气。这医院晚上挺清静,住的人不多,一过十二点就熄灯,后院老有乌鸦嘎嘎叫着盘旋,平时不觉得啥,那天听着格外渗人。
进了大门,拐个弯就是我住的地下室入口。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塑料垃圾桶,没刮风没碰着,突然自己动了。
你说垃圾桶倒了、滚了都正常,可它是直直地、贴着地面往我这边滑,跟有人推着似的,咕噜咕噜,精准地停在了我脚边。
空气瞬间凝固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僵在那儿,大气不敢出,好半天才壮着胆子,贴着墙根挪进了地下室。
那晚躺在床上,灯开了一整夜。酒彻底醒了,可怎么也睡不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困得眼皮打架,偏每次快睡着时,后脖颈就一阵发凉,像有人对着我吹气。
接下来半个月,更是没安生过。最常有的是,深更半夜里,总能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有人在捏矿泉水瓶。那声音不远不近,就在耳边似的,折磨得我神经衰弱。
实在扛不住了,我去香火铺买了香,又买了些金元宝纸钱。现在想想也真胆大——大半夜的,就在医院地下室里,点了堆火开始烧。
烧完了,看着地上的灰烬,我一股子邪火上来了,指着没烧完的香头就骂开了,什么难听话都有:玛德,好处你也拿了,香也受了,别再缠着我了!再折腾我,别说不客气,惹急了我特么刨你坟去!
就那么站在那儿骂了快一个小时,骂到嗓子冒烟。
邪门的是,从那之后,真就啥动静都没了。
第六章
命中劫煞与邪修
到这里,差不多就是最后一个故事了。
去普陀山那次,跟着几个福建老板一路烧香磕头,整整磕了两天,膝盖都磨出了茧子。原以为心诚能求个顺遂,没成想后来还是因为些事,折进了山东博兴县的派出所。
还算运气,博兴的看守所是新的,里头没那么多老看守所的龌龊打斗。就是日子清苦,馒头是糙面做的,剌嗓子;白菜炖肉里,那肉常是些黑黢黢的小虫子,密密麻麻;冬天格外冷,风从门缝钻进来呜呜叫,零下好几度还得用凉水洗澡,脱了衣服往水里一站,身上直冒白气。
进去第七天,我换了个号房。
号房里的人形形色色,最让我印象深的是两个。
第一个,我刚见他时,他总坐在两张床铺中间的箱子上,脑袋埋得低低的,几乎要扎进裤裆里,眼神混浊得像蒙了层泥,从不敢抬头看人。
直到一次放风,看守所里潮湿,容易生霉菌,出太阳时,一帮人靠着墙根坐成一排,把裤子褪到膝盖,晒晒下面。旁边一个叫王鹏飞的凑过来,撇着嘴朝那人努了努下巴:你看这狗东西,俩人去偷东西,把人家女人孩子全掐死了。
我心里一咯噔,问:那他没给判死刑
鹏飞啐了口唾沫:放风听说是判了十五年,马上要转去监狱了。刚来那会儿,夜里老一个人胡言乱语,被揍了几次才安生。你看他下面,都掉虫子了,两条腿好好的,天天流脓血,真他妈晦气。
这话刚落,那人突然猛地抬起头,脸涨得通红,嘶哑着嗓子低吼:报应!都是报应!错了!不该站在外边给他放风的!
声音里全是悔恨和恐惧,听得人头皮发麻。
另一个,就是他们口中的邪修。
这人乍一看,实在不像个坐牢的。满脸红光,天庭饱满,偏偏又带着点童颜,最惹眼的是他的耳垂——厚实,有肉,还微微下垂,活脱脱一副佛耳相,看着就像有道行的人。
头几天跟他搭话,他都不多说,别人也讳莫如深,没人提他犯了啥事儿。
直到有次闲聊,我随口跟旁边人念叨:邪门得很,我每次生日前准得出点事,跟中了邪似的。
话音刚落,那邪修突然接了话:伸出左手。
我愣了下,照做了。他伸手过来,捏住我的中指。他的手温软如玉,竟像女人的手一样细腻。捏了片刻,他松开手,淡淡道:你命犯煞劫,金不存手。这是你最后一劫了。
我心里一动,忙问:能破吗
他笑了笑,眼神扫了眼四周:此地已经够邪了,邪性进不来,你在这儿,还破个屁啊!
我忍不住笑了:你净扯淡。
又转头问他,你这么能耐,咋也进来了
他也不恼,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命犯小人,防不住。
这时王鹏飞挤了过来,一脸不屑:听他放屁!他是看香的,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本事是真有,五岁就跟师傅学,家里天天有人排队等着看事。就是心术不正,不学好——
鹏飞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狠戾:他他妈割人篮子,说是做变性手术,其实是拿那东西练药,泡在酒里喝!好多都是孩子,图便宜偷偷找他。抓他的时候,家里还搜出十几个泡在药酒里的……
邪修也是不恼,静静的说那玩意割下来也没啥用,我拿来练药泡药酒里不过是废物利用!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静了。我看着那人的佛耳,再想起他那双温软的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梦境
前两天做了个梦,真实得吓人,醒来时还觉得浑身发沉,像刚被什么东西压过——就是人们常说的鬼压床,想动却动不了,意识明明醒着,身体却像灌了铅。
梦里,我和女朋友去了个奇怪的地方。
底下是个游乐场,热热闹闹的,音乐声、尖叫声混在一起,暖黄的灯光把空气都烤得发烫。可游乐场旁边,挨着一片荒废的楼盘,两相对比,透着说不出的别扭。
那楼盘没有像样的房子,只有一圈孤零零的围墙,还有一架悬空的楼梯。楼梯是螺旋形的,一圈圈往上盘,最上面是个平台,看着就像只有一层楼板架在半空。不管是楼梯还是平台的楼板,都覆盖着一层黑色的东西,黏糊糊的,像融化的沥青,又像凝固的血,踩上去脚底板被粘得死死的,还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知道是那东西在往下滴,还是什么液体从上面落下来。
好多人围在楼梯口,看着那黑糊糊的楼梯,没人敢往上走。
我女朋友却胆大地很,拉着两个相熟的闺蜜,仰头看着楼梯说:人生总得胆大一次,上去看看呗。
说完,她挽着那两个女孩的胳膊,一脚踩上了楼梯,一步一步往上爬,还回头冲我喊:你在下面等着,我们去去就回!
我站在底下,看着她们的身影被螺旋楼梯绕得越来越小,心里莫名发慌。原以为她们顶多上去看两眼就下来,可等了好久,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连说话声都传不下来。
我忍不住了,也抬脚往上走。
那黑色的东西果然粘脚,每走一步都要使劲拔腿,滴答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楚,像有人在耳边滴水。好不容易爬到平台,才发现上面根本不是一层楼板那么简单——竟是个巨大的空间,好多人在里面,三三两两地坐着、走着,看着像在玩耍,却没什么声音,静悄悄的,和底下游乐场的热闹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找了半天,才在一个房间里看到女朋友她们三个。
快下来吧,这地方不对劲。
我拉着女朋友的胳膊说。
可她们三个却一脸茫然,摇摇头说:不啊,上面挺好玩的,再待会儿。
那两个闺蜜也跟着点头,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呆滞。
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她们,转身想找楼梯下去时,却发现刚才上来的路不见了。周围只有一堵堵白墙,空荡荡的,连个门都没有。
没办法,只能在那房间里待着。
到了晚上,我们挤在房间的角落里想睡觉,突然,我瞥见窗户玻璃上贴了一张脸——五官扭曲,眼睛瞪得溜圆,表情狰狞得像要扑进来。我吓得一哆嗦,猛地坐起来,再看时,玻璃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窗外黑漆漆的夜。
还没等我缓过神,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陌生女孩,穿着不合时宜的长袖衣服,脸色苍白。
你谁啊出去!
我冲她喊。
她没理我,反而嘿嘿笑了起来,那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紧接着,她突然发疯似的朝我扑过来,手里还抓着一把面条,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面条沾得满脸都是,嘴角还往下掉,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吓得想躲,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又是那种鬼压床的感觉。
然后,我就醒了。
窗外天刚蒙蒙亮,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可梦里那粘脚的黑色物质、滴答声,还有女孩扑过来时的笑声,都清晰得像刚发生过。摸了摸后背,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