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门被砸得震天响,那力道,不像是来做客的,倒像是来讨债的。
我正窝在沙发里,敷着面膜看一部老掉牙的喜剧片,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面膜都差点甩飞出去。
谁啊！这么没素质！
我透过猫眼往外一看,心脏咯噔一下,瞬间沉到了谷底。
是我爸,我妈,还有我那个宝贝弟弟,林伟。
他们三个,黑着脸,跟三尊门神似的堵在我家门口,我妈还在不停地按门铃,那尖锐的声音和砸门声交织在一起,简直就是一曲催命的交响乐。
我深吸一口气,扯掉脸上的面膜,认命地打开了门。
你们怎么来了我堵在门口,没让他们进来的意思。
我妈一把推开我,自顾自地挤了进来,那双精明的眼睛迅速扫视了一圈我这不到六十平的小公寓,嘴里啧啧有声：哟,一个人住这么好的地方,可真够享受的啊！
我爸跟着进来,一屁股坐在我的沙发上,那是我特意挑的米白色布艺沙发,他穿着沾满灰尘的裤子就这么坐下去,我心疼得直抽抽。
林伟,我那二十六岁的亲弟弟,像个大爷一样,直接走到冰箱前,拉开门就拿了瓶冰可乐,拧开就灌。
姐,你这房子不错啊,地段好,装修也新。他喝完,打了个嗝,眼睛里闪着一种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光——算计。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家子不速之客。
有事就说吧,我待会儿还有事。我没什么好气。他们每次一起来,准没好事。
我妈白了我一眼,那种我生你养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的眼神,我已经看了三十年了。
林岚！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拔高了声调,我们是你亲爹亲妈！你弟弟是你亲弟弟！我们来你家看看,怎么了！
看你们哪次来是真的‘看’我冷笑一声,说吧,这次又是林伟闯什么祸了还是他看上什么东西了,又要我掏钱
我的话像一根针,瞬间戳破了他们虚伪的温情面纱。
林伟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姐！你怎么说话呢！
我爸把手里的报纸往茶几上重重一拍,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无法无天了你！林岚！你弟弟要结婚了！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就是这么祝福他的！
结婚
我愣了一下。
林伟谈了个女朋友叫李娜,我知道,也见过一两面,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姑娘。这就谈婚论嫁了
我妈看我愣住了,以为我被镇住了,立刻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走过来拉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躲开,她扑了个空,脸色更难看了。
岚岚啊,你听妈说。李娜那家人,条件好,但是呢,要求也高。他们说了,结婚可以,但必须在市中心买套婚房,三室一厅,一百二十平以上,全款！
我听着这个天文数字,差点笑出声来。
所以呢我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关我什么事他林伟是成年人了,没长手还是没长脚自己想娶老婆,自己赚钱买房去啊！
你怎么这么冷血！那可是你亲弟弟！我妈尖叫起来,眼泪说来就来,我们养你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现在你出息了,住在城里的大房子里,就不管你弟弟的死活了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大房子我环顾了一下我这个小小的蜗居,墙角还因为前几天的暴雨有点渗水,妈,你管这叫大房子为了买这个巴掌大的地方,我吃了五年泡面,每天加班到深夜,你忘了吗我首付差两万块钱,你从牙缝里挤出两千给我,还说是‘赞助’我,你忘了吗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妈把皱巴巴的两千块钱塞给我时,那副施舍的嘴脸。
她说：女儿啊,家里实在没钱了,你弟弟上学要紧。这两千你先拿着,别嫌少,有总比没有强。
可转头,她就给林伟买了一万块的最新款游戏机！因为他只是在饭桌上随口提了一句！
我的心,早就从那时候开始,一点一点,凉透了。
过去的事提它干嘛！我爸不耐烦地打断我,现在说的是你弟弟的终身大事！李娜说了,没房子就分手！你忍心看着你弟弟打一辈子光棍吗！
我看着林伟,他低着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手指却在飞快地打着游戏。
我真是气笑了。
爸,妈,你们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别绕弯子了。
我妈终于图穷匕见了。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我脚下的地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们商量好了。把你这套房子卖了！给你弟弟凑个首付！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冲！耳朵里嗡嗡作响！
卖了我的房子！
这是我唯一的家！是我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唯一的栖身之所！是我拼尽了全力,才为自己搭建起来的一个小小的壳！
他们现在,要亲手砸碎它！为了给我那个废物弟弟,铺一条镶金的路！
我死死地盯着他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说什么
我爸理直气壮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好的房子干什么迟早要嫁人的！你这房子,地段好,少说也能卖个两百万！给你弟弟付了首付,剩下的钱,我们先帮你存着,给你当嫁妆！
又是这套说辞！
存着！又是存着！
从小到大,我的每一笔压岁钱,每一笔奖学金,我工作后发的每一笔工资,他们都用这个借口拿走！
结果呢那些钱,全都变成了林伟脚上的名牌球鞋,手上的最新款手机,还有他那辆三天两头就要修理的二手车！
我的嫁妆呵,恐怕早就被他们挥霍一空了！
姐,你就帮帮我吧！林伟终于放下手机,跑到我面前,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噗通一声,就要给我跪下！
我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一闪！
他跪了个空,姿势极其狼狈。
姐！我真的很爱李娜！我不能没有她！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把房子给我吧！以后我给你养老！我给你当牛做马！
我妈也跟着哭天抢地：岚岚啊！妈求你了！你要是不帮你弟弟,你就是逼我们去死啊！
一家人,一唱一和,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要是在几年前,我可能真的会心软,会动摇,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
可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无比的恶心！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怒火烧得我理智全无。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因为贪婪和自私而扭曲的脸,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从我脑子里冒了出来。
好啊。
你们不是想要吗
那我就给你们。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拿得稳！
我慢慢地,慢慢地,扬起一个笑容。
一个让他们三个人都愣住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好啊。我说。
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客厅里炸响。
他们三个人,瞬间安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姐,你……你说什么林伟结结巴巴地问。
我走到沙发前,坐下,优雅地交叠起双腿,看着他们,重复了一遍。
我说,好。我同意。卖房子,给你结婚。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狂喜。
我爸也懵了,似乎没想到我这次这么好说话。
林伟更是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激动得满脸通红：姐！你是我亲姐！你真是太好了！
他的力气很大,抓得我生疼。
我面无表情地甩开他的手。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一百个都行！林伟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妈也连连点头：岚岚,你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都答应你！
我笑了,笑得更开心了。
第一,房子是我自己辛辛苦苦买的,房产证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所以,卖房子的事,必须由我全权负责。找中介,谈价格,签合同,都得我来。
这个当然！我爸立刻拍板,你的房子你做主！
他心里想的肯定是,只要我松口卖,剩下的都好说。他们才不信,我能玩出什么花样。
第二,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三个,房子卖了,钱到手了,你们就去买婚房。但是,从那以后,我们家的账,就要算清楚了。
什么账我妈警惕地问。
就是我从小到大,你们从我这里‘存’走的每一分钱。我轻描淡写地说,我工作十年,工资卡都在您那。十年,不多不少,一百二十万。这笔钱,就算是您二老借我的。现在我把房子都卖了,身无分文,这笔钱,你们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
我妈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百二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了他们的心脏！
他们以为我傻,以为我什么都不记！
他们错了！
我不仅记得,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每一笔！
你……你胡说什么！我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什么一百二十万！我们什么时候拿你那么多钱了！你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我们花钱买的你这是要跟我们算总账吗你这个不孝女！
妈,您别激动。我慢悠悠地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我没说现在就要。我是说,等我把房子卖了,你们给我弟弟买了新房,了却了你们一桩心愿之后。到时候,你们再慢慢还我。毕竟,我也要生活,对不对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爸,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放下水杯,看着他,你们养我小,我养你们老,天经地义。但是我没有义务,养我弟弟一辈子。我卖了房子帮他,仁至义尽。你们把我那一百二十万还给我,合情合理。
我看着他们铁青的脸色,心里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行！就按你说的办！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爸沉默了半晌,竟然咬着牙答应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等你把房子卖了再说！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舍得！
说完,他拉着还在发愣的我妈,和我那一脸不甘的弟弟,摔门而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瘫在沙发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舍得吗
我怎么可能舍得！
这里有我所有的心血,所有的梦想！
可是,不舍得又能怎么样
跟他们断绝关系他们会跑到我公司去闹,去我住的小区闹,闹得我身败名裂,不得安宁！这种事,他们不是没干过！
跟他们硬碰硬我只有一个人,他们有三张嘴,还有一套颠倒黑白的本事！
所以,我只能用他们的逻辑,打败他们。
你们不是要房子吗
行,我给。
但你们欠我的,也一分一毫,都得给我吐出来！
我擦干眼泪,从沙发底下拖出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个个厚厚的文件夹。
第一个文件夹,标题是《工资上缴记录》。
里面是我从工作第一天起,每一笔工资的银行流水,和我妈取走款项的回执单。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第二个文件夹,标题是《家庭重大开销记录》。
林伟上大学的学费单,买车的发票,他开网店亏本的欠条……每一张,都记录着我的血汗钱是如何被挥霍的。
第三个,第四个……
整整十年,我像个仓鼠一样,偷偷地,把所有能证明他们如何压榨我的证据,全都存了下来。
我甚至,还有录音。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音频文件。
是我妈尖锐的声音：什么你的钱我的钱！我生的你,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就是你弟弟的钱！女孩子家家,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败家！
我关掉录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爸,妈,林伟。
你们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们拿捏的软柿子吗
你们错了。
从今天起,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要调转过来了。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开始大张旗鼓地卖房。
我联系了好几家中介,让他们把我的房子挂出去。
为了把戏做足,我特意把价格挂得比市场价高了二十万。
林小姐,您这个价格……有点高啊,不太好出手。中介小哥面露难色。
我优雅地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说：不急,慢慢卖。我这房子地段好,装修新,总有识货的人。
我就是要吊着。
我要让我的家人,看得到希望,却又摸不着。
果然,当天晚上,我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岚岚啊！我听中介说你把房子挂出去了怎么样了有人来看房吗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和贪婪。
妈,哪有那么快。我挂的价格高,得等等。
高什么高！你那破地方,能卖出去就不错了！赶紧降价！降二十万！不,降三十万！早点卖出去,你弟弟的事才能早点定下来！她开始在电话那头发号施令。
妈,这是我的房子。我冷冷地提醒她,价格我说了算。你要是觉得慢,那你自己找人来买,只要价格合适,我马上签合同。
我妈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恨恨地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接到无数个中介的电话,还有一些来看房的。
我爸妈和林伟,比我还积极。
只要有中介带人来看房,他们三个必定会提前半小时到场,比我还像房子的主人。
我妈会热情地给人家端茶倒水,介绍房子的优点。
哎哟,您可真有眼光！我女儿这房子,风水好得很！她住了三年,事业步步高升！
我爸则会装作不经意地透露：我们家岚岚啊,不差钱,就是想换个大点的房子,所以才卖的。
林伟呢他会把李娜的照片拿出来给人家看：我姐卖房子,是为了给我凑钱结婚。我未婚妻家里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以后就是亲家了！
他们三个人,用拙劣的演技,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谎言,试图把房子的价格抬高,把来看房的客户捧晕。
结果可想而知。
来看房的人,一个个都被他们这诡异的阵仗吓跑了。
有个大姐临走前,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姑娘,你这房子到底是谁的啊你家里人……看着怎么那么奇怪
我只能报以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一个星期过去了,房子依旧没卖出去。
我倒是不急,每天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周末还去报了个瑜伽班。
但我那一家子,快要急疯了。
尤其是林伟。
李娜那边,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林伟,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内,我要是看不到房产证,咱们就立马分手！我妈已经给我介绍了一个开公司的,比你强一百倍！
这是林伟在电话里哭着对我吼的。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又杀到了我的公寓。
这次,他们还带来了一个重量级人物——李娜和她的父母。
我一开门,就看到李娜挽着她妈的胳膊,一脸嫌弃地打量着我的小房子。她爸,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则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哎哟,亲家母,快请进快请进！我妈谄媚地笑着,把他们迎了进来。
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岚岚,快叫人啊！我妈推了我一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人。
叔叔阿姨好。
李娜的妈妈,我们姑且叫她王阿姨,皮笑肉不笑地嗯了一声,然后捏着鼻子说：这房子……也太小了点吧空气也不流通,住着多憋屈啊。
我爸赶紧解释：亲家母,您放心！我们马上就卖了这套,给孩子们换个大的！三室一厅！保证让您满意！
王阿姨这才脸色好看了一点,她看向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会走路的钱包。
你就是林伟的姐姐吧听林伟说,你很疼他这个弟弟
我还没说话,我妈就抢着说：那可不！我们家岚岚,最疼她弟弟了！从小到大,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弟弟！
那就好。王阿姨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家娜娜,从小就没吃过苦。这结婚买房的事,你们家可得上点心。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首付你们出,装修和家电,我们包了。但是房子,必须是全款！
我听笑了。
这叫不通情理这简直是趁火打劫！
我爸妈却连连点头,像哈巴狗一样：应该的应该的！全款！必须全款！
我看着他们卑微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同情,只有无尽的悲哀。
为了儿子,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尊严,连同女儿的人生,一起踩在脚下。
那……这房子什么时候能卖掉啊李娜娇滴滴地开口了,眼睛却瞟向我,姐,你可得抓紧点啊。我可等不了太久。
我终于开口了。
卖房子,急不来。而且,就算卖了,也只够个首付。我淡淡地说。
怎么可能！林伟立刻跳了起来,中介说了,我姐这房子至少能卖两百万！首付一百五十万,绰绰有ü有余了！
哦我看着他,剩下的五十万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当然是……先存着了！我妈脱口而出,然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
王阿姨的眼睛亮了。
李娜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笑了。
剩下的五十万,我要用来租房子,还有生活。毕竟房子卖了,我就无家可归了。我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怎么能叫无家可归呢！我爸立刻反驳,你可以搬回家里住啊！家里又不是没你房间！
回家
回那个我从小到大都只能睡沙发的家
回那个我的房间被改造成林伟的游戏室的家
我真是谢谢您嘞！
不用了,我习惯一个人住了。我拒绝得很干脆。
王阿姨的脸色沉了下来：亲家,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姐姐帮弟弟,天经地义。怎么能只帮一半呢这剩下的五十万,正好可以用来装修嘛！我们家娜娜,可不能住毛坯房！
我妈和我爸的脸,瞬间变得像苦瓜一样。
他们没想到,这亲家,比他们还狠！
一场宾主尽欢的逼宫大会,最后因为五十万装修款的归属问题,不欢而散。
送走李娜一家,我爸妈和林伟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都怪你！我妈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要是早点答应把那五十万拿出来,亲家母能不高兴吗！
就是！姐！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就忍心看着我结不成婚吗！林伟也跟着吼。
我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却在冷笑。
好戏,还在后头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我精心的表演。
我不再排斥降价,甚至主动跟中介说,可以便宜十万。
这让我爸妈和林伟看到了一丝希望。
然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他们面前哭穷。
唉,最近公司效益不好,奖金都扣了。
这个月信用卡又要还不上了,只能吃泡面了。
瑜伽课也上不起了,下个月就不续了。
我妈听了,一开始还假惺惺地安慰我几句。
后来,她就不耐烦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没钱了！等你房子卖了,不就有钱了吗！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妈,李娜家不是说,结婚前要先订婚吗订婚宴,彩礼,三金,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妈的脸,一下子白了。
他们光想着让我卖房,根本没考虑过这些！
这个……你弟弟不是有工作吗……她支支吾吾地说。
他那一个月三千块的工资,够干嘛的我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妈,爸,你们的养老金,是不是也该拿出来了
我爸一听,立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想都别想！那是我们的养老钱！一分都不能动！
哦你们的钱是养老钱,我的钱就不是了我反问,我的房子卖了,我以后怎么办喝西北风吗
我们又一次不欢而散。
但是,我成功地把压力,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李娜那边,催得越来越紧。
订婚宴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半个月后。
酒店,要五星级的。
彩礼,十八万八,一分不能少。
三金,要最新款的。
这些,都是李娜在电话里,用命令的口吻,通知林伟的。
林伟彻底慌了。
他没钱,一分钱都没有。
他只能回家求我爸妈。
那天晚上,我故意回家吃饭。
一进门,就听见林伟在房间里哭嚎。
爸！妈！你们就帮帮我吧！我真的不能失去娜娜啊！你们就那么点养老金,留着能生崽吗！先拿出来给我应急啊！
我妈也在哭：儿啊！不是妈不帮你！那是我们最后的棺材本了啊！要是动了,我们以后生病了怎么办啊！
我爸在客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整个屋子乌烟瘴气。
我靠在门边,冷漠地听着。
这就是他们最疼爱的儿子。
一个为了自己的婚事,逼着父母拿出棺材本的巨婴。
真是讽刺。
最后,我爸还是妥协了。
他颤抖着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箱子。
那里面,是他们攒了一辈子的,二十万养老金。
拿去吧！我们两个老的,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我爸把存折拍在桌子上,眼圈通红。
林伟拿到存折,瞬间破涕为笑,抱着我爸妈又亲又啃。
谢谢爸！谢谢妈！你们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爸妈！等我跟娜娜结婚了,我一定好好孝顺你们！
我看着这出闹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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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懂得什么叫孝顺,就不会把自己的父母,逼到这个地步！
订婚宴那天,场面搞得很大。
李娜家请来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在五星级酒店里,摆了二十桌。
我爸妈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和礼服,局促地坐在主桌,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林伟像个骄傲的孔雀,牵着珠光宝气的李娜,到处敬酒。
王阿姨拉着我妈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亲家母啊,你看我们家娜娜,多有福气！找了林伟这么好的一个老公！你们家真是培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啊！
我妈只能尴尬地笑着,点头称是。
我知道,那十八万八的彩礼,和那好几万的三金,已经把他们的养老金,掏空了一大半。
宴会上,王阿姨把我拉到一边。
岚岚啊,她亲热地叫着我的名字,你弟弟的婚事,可就全靠你了。你那房子,卖得怎么样了
快了,阿姨。我微笑着说,已经有几个意向客户了,正在谈价格。
那就好,那就好！王阿姨拍了拍我的手,你放心,等他们结了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事,阿姨帮你！
我信你个鬼！
订婚宴结束,我爸妈的积蓄,只剩下不到两万块。
而我的房子,依旧卖不出去。
林伟和李娜,开始一天三个电话地催我。
姐！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个月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卖！
林岚！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耍花样,我让你好看！
我爸妈也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不孝,说我自私,说我见不得弟弟好。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声音淹没了。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是不是,应该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做一个扶弟魔,牺牲自己,成全他们
可是,每当我回到我的小公寓,看到我亲手布置的一切,看到窗台上我养的那盆绿萝,在阳光下努力地生长。
我就告诉自己,我不可以放弃。
这是我的阵地,我必须守住它。
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我接到了一个中介的电话。
林小姐！好消息！有个客户看了您的房子,非常满意！愿意出您挂的那个价！两百二十万！一分都不少！
我愣住了。
两百二十万
我挂高了二十万,竟然还有人买
难道是天上掉馅饼了
客户有什么要求吗我冷静地问。
客户说,他很急,希望下周就能签合同,全款交易！
我心里咯噔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留了个心眼,问中介要了那个客户的联系方式,说要亲自跟他谈谈。
中介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我。
我看着那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没有直接打电话,而是用微信搜索了这个号码。
微信头像,是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看起来很精神。
微信名叫A-金牌理财-王经理。
我点开他的朋友圈。
最新的几条,都是一些楼盘信息和心灵鸡汤。
但是,我往下拉,拉到一个月前。
我看到了一张合照。
照片里,王经理和一个年轻人笑得很开心。
那个年轻人,赫然就是林伟！
照片的配文是：恭喜我好兄弟林伟,即将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果然是他们搞的鬼！
他们是等不及了,找了个人来演戏,想用一个虚假的全款合同,骗我把房子过户！
一旦房子到了他们手上,那两百二十万,我恐怕一分钱都别想见到！
好啊！
真是我的好弟弟！
为了房子,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用得出来！
我气得浑身发抖,但很快,我就冷静了下来。
我不能慌。
他们既然要演戏,那我就陪他们演到底！
我倒要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我拨通了那个王经理的电话。
喂,您好,是王先生吗我是林岚,XX小区的业主。
啊！林小姐！您好您好！对方的声音,热情得有些过分,我看了您的房子,非常喜欢！不知道您下周一有没有时间,我们见个面,把合同签了
好啊。我故作惊喜地说,王先生真是爽快人！那就下周一,上午十点,在附近的咖啡馆见吧。对了,我想把我的家人也叫上,让他们一起见证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对方连声答应。
挂了电话,我立刻给我爸妈和林伟打了过去。
爸,妈,好消息！房子卖出去了！两百二十万！买家下周一就要签合同！
电话那头,传来了他们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真的吗！太好了！岚岚！你真是我们家的好女儿！
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我听着他们虚伪的道谢,只觉得一阵恶心。
下周一上午十点,在楼下的咖啡馆签合同。你们也一起来吧,毕竟是给林伟买婚房,让他也见见新‘买家’。我特意在买家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们丝毫没有察觉,满口答应。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林伟,我亲爱的弟弟。
你给我设了这么大一个局。
姐姐不回敬你一份大礼,岂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周一,上午九点半。
我提前到了咖啡馆,选了一个靠窗的,视野最好的位置。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穿职业装,而是特意换上了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看清楚,离开他们,我只会过得更好！
十点整,我爸妈和林伟,簇拥着李娜和她父母,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仿佛那两百二十万,已经揣进了他们口袋。
林伟看到我,得意地冲我挑了挑眉。
李娜则直接无视我,和她妈坐在一起,开始讨论新房要买什么牌子的沙发。
岚岚,买家呢我爸迫不及待地问。
应该快到了。我慢悠悠地喝着咖啡。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正是那个王经理。
林伟立刻站了起来,热情地朝他挥手：王哥！这边！
那个王经理看到这么大阵仗,愣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林小姐,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他朝我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熟络地跟林伟打招呼,阿伟,你也在啊。
是啊王哥,我姐卖房子,我这个当弟弟的,肯定要来捧场啊！林伟演得那叫一个自然。
我看着他们拙劣的演技,差点笑出声。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王先生,这是房子的相关资料,您可以先看一下。
不用看了不用看了！王经理大手一挥,林小姐的房子,我信得过！我们直接签合同吧！
他说着,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打印好的购房合同。
我爸妈和李娜一家,眼睛都亮了,死死地盯着那份合同。
等等。我开口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怎么了姐林伟有些不耐烦,王哥都说没问题了,你还磨蹭什么
签合同可以。我笑了笑,看向那个王经理,但是,按照规定,全款交易,应该先把房款打到第三方监管账户。王先生,您的两百二十万,准备好了吗
王经理的脸色,瞬间变了。
林伟也慌了。
姐！你什么意思啊！王哥还能骗你吗！我们先把合同签了,王哥下午就去银行转账！
是啊岚岚！我妈也帮腔,人家王先生是大老板,还能差你这点钱别这么小家子气,让人家看笑话！
李娜的妈妈王阿姨,也阴阳怪气地说：就是啊,做生意,讲究的是一个‘信’字。还没签合同就提钱,太伤感情了吧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觉得无比可笑。
伤感情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跟我演戏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伤感情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在他们中间炸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
姐……你胡说什么呢……林伟的眼神开始躲闪。
我胡说我冷笑一声,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那张朋友圈截图,直接怼到林伟脸上！
我亲爱的弟弟,这位王经理,不是你的‘好兄弟’吗什么时候改行当演员,来我这演买家了
林伟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
那个王经理,更是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我爸我妈,也傻眼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伟,又看看我。
李娜和她父母,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
林伟！这是怎么回事！李娜的爸爸,那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我……林伟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我替他回答了,很简单。我这个好弟弟,嫌我卖房卖得慢,就找了个朋友来演戏,想骗我先把房子过户给他！至于那两百二十万,恐怕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吧
你……你血口喷人！林伟狗急跳墙,指着我大骂,我没有！是你！是你自己不想卖房！是你见不得我好！
我见不得你好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伟,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从小到大,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的你上大学的学费,你买车的钱,你开网店亏的钱,哪一笔不是从我工资里出的！我为了你,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我为了你,吃了五年的泡面！这就是你说的,我见不得你好！
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厉！
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整个咖啡馆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我没有停下。
我从我的包里,拿出了那个沉甸甸的箱子,然后,哗啦一声,把里面所有的文件夹,全都倒在了桌子上！
你们不是要跟我算账吗！好啊！今天,我们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十年的账,一笔一笔,算个清楚！
我拿起第一个文件夹,摔在他们面前！
《工资上缴记录》！我工作十年,月薪从三千涨到一万五！总收入一百五十万！其中一百二十万,全在我妈这张卡里！妈,您敢说没有吗！
我妈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又拿起第二个文件夹！
《家庭重大开销记录》！林伟,你2015年上大学,学费加生活费,四年,一共二十万！2019年,你考驾照,买车,花了十五万！2020年,你说要创业开网店,我把我所有的积蓄十万块都给了你,结果你三个月就赔光了！这些,敢说不是事实吗！
林伟的头,埋得越来越低,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我又拿起第三个文件夹！
还有！爸,您前年做手术,那五万块钱,是我找同事借的！妈,您去年买的那个三万块的玉镯子,是刷的我信用卡！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我每说一句,他们的脸色就白一分。
李娜和她父母的脸色,更是从震惊,变成了鄙夷,最后变成了彻底的嫌恶。
他们看着林伟一家,就像在看一堆垃圾。
够了！别说了！我爸终于受不了了,他通红着眼睛,嘶吼道,家丑不可外扬！你非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吗！
家丑我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现在知道是家丑了你们逼我卖房,逼我掏空自己去养这个废物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是家丑！你们把我当成提款机,予取予求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是家丑！
我转向李娜和她的父母,擦干眼泪,一字一句地说：
叔叔,阿姨。你们看到了。这就是你们千挑万选的好女婿,好亲家。一个被父母和姐姐用钱堆起来的巨婴,一个为了房子,可以联合外人欺骗自己亲姐姐的骗子！你们还敢把女儿嫁给他吗
王阿姨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妈的鼻子就开骂：好啊你们！原来你们家是这么个情况！一个穷光蛋,还敢骗我们家娜娜！假装自己是什么富二代！我呸！这门亲事,我们不同意！退钱！把我们的彩礼,三金,订婚宴的钱,全都给我们退回来！一分都不能少！
就是！退钱！李娜也尖叫起来,她一把甩开林伟的手,满脸厌恶,林伟！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我们分手！立刻！马上！
说完,她挽着她妈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爸走在最后,恶狠狠地瞪了林伟一眼：小子,我告诉你,那十八万八的彩礼,你要是敢少一分,我让你在咱们这地界混不下去！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咖啡馆里,只剩下我们一家四口,和一桌子的狼藉。
我爸瘫在椅子上,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我妈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林伟,则像一尊石像,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我慢慢地,把桌子上的文件,一张一张,收回文件夹。
然后,我把那个装满了我十年青春和血泪的箱子,重新关好。
我站起来,看着他们。
爸,妈,林伟。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从今天起,我跟你们,一刀两断。你们养我到十八岁,我用十年的工资,还清了。我们之间,两不相欠。
我的房子,不会卖。我的钱,一分都不会再给你们。
以后,你们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说完,我拎起我的包,和那个对我来说无比重要的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
身后的哭喊声,咒骂声,我充耳不闻。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
回到我的小公寓,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了锁。
最贵的那种,指纹密码锁。
然后,我把手机里,他们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我坐在我那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泡了一壶热茶。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我养的那盆绿萝上,叶子绿得发亮。
我知道,他们还会来找我,会来闹。
但是,我再也不会怕了。
因为,我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拿捏的林岚了。
我是全新的林岚。
一个只为自己而活的,林岚。
我的家,我做主。
我的人生,也一样。